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己想去
「夫君且慢!!」
冷夫人忙將冷郁舟拉到了一旁,將事情的經過說與了他聽。
聽明白后的冷郁舟先是對其夫人關切了一番,詢問妻女身子可有大礙,隨即再次望向了蘇望亭,眼神複雜。
心情,也是極複雜。
這個四大名門的公敵不但救下了自己的妻女,還替自己肅清了逆賊,冷郁舟一時不該如何面對。
沉默良久,冷郁舟猶豫著抱了抱拳,遙遙對蘇望亭道:「既是救下了本人的妻女,那…多謝。」
雖是在道謝,可他的臉卻瞥向了一旁。
似乎是極度的不情願。
畢竟開口對自己的敵人道謝,尷尬,是一定的。
蘇望亭卻是面沉如水,沒有絲毫客套的意思,一言不發的走下台階,緩步來到了冷郁舟的身前。
冷郁舟不自覺的往後挪了挪步子,輕哼了一聲,道:「我冷郁舟是恩怨分明之人,雖然你今日對我落霞灘有大恩,可你仍是我們四大名門的敵人。這一點,不會變。」
蘇望亭仍未開口,只是冷冷的注視著他。
冷郁舟接著說道:「要何謝禮,你只管開口,只要我冷某有的,定不會有半分吝嗇。但此禮,僅僅代表著此次的謝意,並非代表著我們今後會有任何往來。要說有何往來,只怕也是兵戎相見。」
「夫君!!」冷夫人輕搖冷郁舟的胳膊,滿面的愧疚,「休要再對他說這種狠話了,說到底,我們落霞灘也與他無深仇大恨。」
冷郁州皺眉道:「你糊塗啊!!就算我們落霞灘不以鐵山寺馬首是瞻,可他玉面妖刀,畢竟是殺害鷹兒的仇人。即便他對我們的恩情再大,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可是…鷹兒他,還活著!!玉面妖刀並未殺他!!」
「當真!?」冷郁舟目瞪口呆。
未等冷夫人再次給出確定的答覆,冷郁舟猛的扭頭瞪著蘇望亭:「你未殺他??當真??」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什麼。」蘇望亭終於開了口,聲音,冷靜的可怕,「你說了這麼一堆,但是你好像搞錯了什麼。」
冷郁舟面色一沉:「你此話何意?」
蘇望亭不忌身處落霞灘弟子的包圍圈之中,抬手直指向冷郁舟的面門:「不是你要不要找我尋仇的問題,而是,我要不要找你尋仇的問題。」
冷郁舟聞言一怔,沉聲道:「即便你未殺鷹兒,可你與他也有斷臂之仇。你倒反說與我們有仇?」
「當日夜孤鷹、司徒空等人前去我蘇家大院擄我侄兒,可是你下的命令?」
冷郁舟冷哼一聲,雙手負於身後朗聲道:「不錯!是我下令你擄走你侄兒,以此脅迫你交出天機九章白玉片!可我當時還下了一道令,那便是無論你玉面妖刀交出白玉片與否,都不得傷了你侄兒的性命,為的就是至多與你結怨,而不至於結仇。」
「很好。夜孤鷹以一條胳膊為代價,將這個怨了了。」說著蘇望亭環視了一圈四周的落霞灘弟子,嘴角揚起,「怨是了了,可,仇呢?」
冷郁舟眉頭一挑:「未傷你侄兒性命,我們與你又何仇之有?」
蘇望亭沉聲道:「夜孤鷹誤殺了我大嫂一事,不算仇么?」
「什麼!?」冷郁舟聞言大驚,「夜孤鷹殺了你大嫂??這…這……可從未有人向我報過此事。」
蘇望亭望著越來越驚慌的冷郁舟微微搖頭,淡淡道:「我問你,我血洗天嵐峰,是為何?」
冷郁舟抹了抹額頭的冷汗,支吾道:「只因天嵐峰殺…殺了杜鵑兒。而杜鵑兒,是你的朋友。」
蘇望亭點頭:「對。而你們殺了我大嫂,你猜,我有沒有足夠的理由血洗你們落霞灘?」
冷郁舟聞言,腦中是嗡的一聲響。
他猛然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昔日天嵐峰的實力可是略勝落霞灘一籌的,若他玉面妖能輕而易舉的孤身血洗天嵐峰,那落霞灘,更不在話下!
他萬沒料到夜孤鷹竟然殺了玉面妖刀的大嫂,他萬沒料到手下竟然會瞞著此事不報。
若果真如此,他玉面妖刀的確有充分的理由血洗落霞灘。
想到此處,冷郁舟的面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起來。
他的眼中,已幾乎已看見了宗門血流成河的場景。
「你慌什麼。」蘇望亭冷笑的盯著冷郁舟那張恐慌的臉,「若我果真要血洗你們落霞灘,我們適才照面的那一瞬間,你已人頭落地。」
冷郁舟咽了咽口水,點頭:「我相信。」
「若我果真要血洗你們落霞灘,我又豈會救你妻女?」
冷郁舟聞言愣了半晌,不置可否的說道:「這…的確不像是你的作風。可…我們既與你有仇,你卻為何仍遲遲不動手?」
「自己想去。」
蘇望亭輕嗤一聲,轉身。
圍著他的那些落霞灘弟子哪裡敢擋,忙不迭的為他讓開了路。
蘇望亭指著一名牽馬的弟子,冷冷道:「你們落霞灘炸死了我的馬,現在,還我一匹。」
那名弟子哪裡敢有話,立即雙手將韁繩遞了過去。
蘇望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請留步!」冷郁舟的喊聲突然在背後響起。
蘇望亭回頭:「這麼快便想通了?」
冷郁舟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喊道:「普空大師,果真是你所殺?」
蘇望亭嘴角一揚:「你能問這個,代表著你自己心裡也在懷疑,不是么?」
「你只說,究竟是不是你所殺!!」
蘇望亭輕拍自己的刀鞘,冷聲道:「如今我的刀,只斬惡人。普空大師,是惡人么?」
話畢,蘇望亭揚鞭而去。
冷郁舟呆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面色,再次複雜了起來。
良久,冷郁舟輕嘆一聲,喃喃道:「此人,深不可測。」
冷夫人不解的問道:「夫君何出此言?」
冷郁舟滿面無奈道:「與他玉面妖刀有了今日一會之後,我才明白,他深不可測的,絕不止是他的修為。也許他的刀並非如他的名號那樣,也許,根本不妖。」
冷夫人輕撫夫君的胳膊,柔聲道:「我卻認為他的刀非但不妖,反而是浩氣凜然。他的刀,不但誅殺惡人,也誅心魔。依我之見,那柄刀下的亡魂雖多,卻是這世間最善的一柄刀。」
「夫人的意思是…懲惡揚善?你竟這般的高看他?」冷郁舟苦笑道,「即便我承認他並非妖刀,可有你說的這般正氣凜然么?」
冷夫人輕推了自己的夫君一把,含笑道:「你去見過你的女兒便會知。只怕薇兒經此一事之後,心性會有大變。」
冷郁舟笑道:「聽夫人的意思,薇兒也有心魔?玉面妖刀幫她把心魔給誅了?」
冷夫人微微頷首:「薇兒雖說身手不俗,可以往那一貫的作風卻不甚好評,得了個『嬌面毒蠍』名號,這本就不是好事。如今被玉面妖刀這麼一教訓,只怕薇兒會銘記一生。她今後行事作風會有大變,也未可知呢?」
「嗯…倒也不是壞事。」冷郁舟含笑捋須,連連點頭。
「只是…今後我們落霞灘對玉面妖刀會是何態度?若夫君果真對他玉面妖刀有了改觀,今後會否不再隨鐵山寺去與他作對?」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冷郁舟連連搖頭,來回踱步,「掌管一個宗門,又豈能以個人感情用事?我們落霞灘畢竟與鐵山寺的實力有別,若想繼續於江湖中立足,又豈能、又豈敢與鐵山寺對著干?這是極不明智的。此外,天機九章白玉片我們落霞灘也得繼續追尋下去,畢竟這是個以實力說話的江湖,若能有幸獲得奇功,到那時,我們落霞灘才可以真正的做到不受他人之制,不說睥睨天下,也可得高枕無憂。」
冷夫人聞言默默點頭,細聲道:「只是…那玉面妖刀此回於我們有大恩,而且還出乎意料的未追究落殺他大嫂之仇,若有朝一日你跟著鐵山寺對玉面妖刀兵戎相見之時,豈不尷尬?」
冷郁舟長嘆一聲,微微頷首:「夫人所言極是,只是……若不是忌憚鐵山寺、若不是為了天機九章,我哪裡又願意主動去招惹這種人物?哎,且容從長計議吧,我自有打算。」
……
五日後,清晨。
茂州尋烏城外,錢家嶺,錢家大院。
只見三名翠幽谷的弟子倒於錢家大門之外,皆是面色發紫,渾身抽搐不已。
中蠱毒。
而這三名翠幽谷弟子的身前不遠處,一名身形嬌小的女子趴於地上,一動不動。
其後肩各有一道細口,鮮血已將衣衫染紅了大半。
錢多多。
只見一名臉上帶有一道長疤的年輕男子手持子母雙劍,一隻腳正踏與錢多多的後背之上,冷冷的俯視著生死不明的她。
「哼,竟未料到這錢家還有個蠱師。倒連累三名師弟著了這丫頭的道。」
趙凌安!
翠幽谷,竟日夜兼程的趕來,已然殺上了門!
而此時的錢遇明與黃盈癱坐在門檻之內,擔憂的望著門外生死不明的錢多多,想上前查看她的傷情,卻哪裡敢動。
一道幽怨的目光正自門外冷冷的射向他二人,令得他二人如同被枷鎖困住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似乎就連哀嚎都不敢發出。
門外冷視之人,正是翠幽谷現任掌門,南宮煉!
「滾出來受死!」
趙凌安突然大喝一聲,是將錢遇明夫婦嚇的渾身一顫,二人不禁放聲悲哭。
「凌安,你暫且退下。」一直沉默的南宮煉,突然開口。
趙凌安立即回身恭敬的拜道:「弟子謹遵掌門之令。此恨,當由掌門親手來了才是!」
南宮煉緩緩跨過門檻,於瑟瑟發抖的二人身前站定,嘴角揚起一股頑味的笑。
「黃盈,你當年逃婚之時,可曾想過會有這一日?」
黃盈伏於南宮煉的腳下,哭喊道:「是我讓你丟了臉,要殺只殺我一人便是,求你、求你放過錢家!!」
「你又可知當年我有多麼的喜歡你!!」南宮煉突然大吼,一股強勁的氣浪自周身迸發而出。
黃盈連連磕頭道:「是我負了你、是我負了你,錯全在我!!你…你只殺我便是,求求你大發慈悲,放過我夫君!!」
「你夫君??」
南宮煉獰笑著將視線移到了錢遇明的身上。
「就為了這麼個廢物落得如此,你值么??」
錢遇明顫聲道:「您…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了她,只殺我這個廢物便是……都是我錢遇明的錯……」
「嘖嘖嘖,搶著認錯?哼,真是好一對恩愛的人兒。」南宮煉聽到這話雖在冷笑,可胸中確實怒氣更甚,額頭有青筋隱隱跳動,「你們又可知我南宮煉為了這一天,盼了多久?你這廢物又可知這奪妻之恨,又豈是求饒能了事的?」
黃盈突然一把抱住南宮煉的腿,哭喊道:「你要泄恨,只殺了我二人便是!!但求你能放過這錢家族人,他們可都是無辜的啊!!」
「不、不不不不。」南宮煉連連甩頭,仰頭長吁了口氣,「當年錢家明知你是逃婚出來的,卻接納了你。這裡,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責任。」
話畢,南宮煉對身後微微頷首,沉聲道:「將錢家上下老小,全部都押到院中來。」
「是!」
趙凌安立即帶了數名弟子沖了進去。
「不…不……」黃盈拚命的搖晃著南宮煉的雙腿,「你…你殺我、殺我,不關他們的事!要不…要不我再跟你回去,好不好…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滾!」
南宮煉稍一抖腿,黃盈立即倒飛了出去,重重的跌落於兩丈開外。
「大好的年華給了別人,如今卻讓老子得你這個老破鞋!?你想得美!!」
話畢,南宮煉一把拎起錢遇明,將他扔到了黃盈的身旁,是摔的他口鼻流血,伏於地上呻吟不止。
「你二人且看好了。我便讓你們先眼睜睜的看著錢家老小是如何被你們所拖累的,而後,再送你們下去與他們相聚!!」
「你…你們住手……」
一道虛弱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錢多多趴於地上,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對著大門外的那條小道伸出了手,彷彿想抓住些什麼。
「蘇…蘇大哥……」
臉上同樣掛著一道長長疤痕的松廬長老快步走上前來,滿臉譏笑的俯視著錢多多:「這小妮子竟還未死?瞎叫喚什麼呢?」
「噗嗤!」
一柄長劍,自其背部刺下。
貫穿!
松廬抽劍,一道鮮血隨劍揚起。
一行血淚,自錢多多的眼角滑落。
那雙總是笑意滿滿的大眼睛,緩緩閉上。
「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