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終極目標
一處諾大的演武場,雜草叢生。
幾座空蕩蕩的殿堂,蛛網封門。
鴉鳴聲陣陣。
置身於這些荒涼破敗的建築群之間,耳旁,似乎還回蕩著慘絕人寰的尖叫聲。
一陣微風掠過。
空氣中,夾雜著似乎永遠都縈繞不散的血腥味。
白虎堂宗門舊地。
在那個可怕的男人到來之前,此地,還是稱雄新羅中部的名門大派。
可三年前,一切都已被那名男子的滔天怒火付之一炬。
後山一處山窪間,充斥著密密麻麻的土包,足有三百餘個。
每一個土包之下,掩埋著一名曾經白虎堂的門人。
連墓碑都沒有。
只因他們都是那個恐怖男人的刀下亡魂,誰又敢立碑?
似乎能得到匆忙的掩埋,已是天大的恩惠。
曾經的宗主、副宗主、護法、長老,都不分尊卑的與普通弟子混埋於這間山窪。
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如今只有一個統一的稱謂。
白虎堂亡人。
此時一名年約五十的婦人身著素衣,凝視著這一片墳包。
她的那雙眼睛,已哭至紅腫。
因為這片土包之中,有一個屬於她的丈夫。
雖然,她並不知道是哪一個土包。
其身旁陪著一名年輕的紅衫男子,也是一臉的凝重,望著這些土包不時的搖頭嘆氣,又不時的扶住腰間雙刀,牙關緊咬。
此二人,正是前來弔唁的金采萍與金佑泯。
金佑泯再次灑出一把黃紙,低聲道:「姑姑,你也勿須太過悲傷。如今霜花宮已處於紅楓會的掌控之中,那白泰興夫婦也已被軟禁,待殺了他們,也算是為姑父和白虎堂報仇雪恨了。」
金采萍抽泣道:「可造下這孽的,卻是……卻是……」
「是血修羅。」金佑泯輕撫金采萍的後背,「若是想找那個男人尋仇,這不太現實。能以霜花宮來祭這些亡魂,已是極難得的了。」
金采萍長吁一聲,微微點頭:「泯兒,不枉姑姑疼你一場,到頭來這報仇與復興大任,果然還是得指望著你。」
「姑姑言重了。此處無外人,這些話我可以直說。自從母親去世之後,是您和白虎堂將我養育成人,說句破格的話,這白虎堂,我早已視作是自己的家。如今家破人亡,侄兒能為重振白虎堂而盡上一些微薄之力,這也是應該的。」
「他們總是說復興,這是何意?」此時于山窪一側丘頂草叢之中,一名女子低聲嘟囔著。
白葵。
蘇望亭微微擺頭,輕聲道:「先聽,再說。」
此時只見金采萍掏出手絹擦了擦眼,問道:「如今計劃到了哪一步?可還順利?」
金佑泯點頭:「十分順利。裴敏表妹已裝作懷了身孕,那白景興一切都聽她的,是被治的服服帖帖。前幾日我已與表妹飛鳥傳信,約定於十日後動手。」
「哦?如何動手?可穩妥?」
金佑泯輕哼一聲,道:「表妹已買通霜花宮的廚子,十日後於飯食及井水中下毒,先通通迷昏!而後我們同白虎堂殘部一起現身。」
「全部殺掉?」
金佑泯的嘴角掛上了一絲獰笑,點頭:「血債血償!!除了留著白泰興夫婦二人的性命,用作引誘白葵現身,其餘的,一律斬之!!而後,由姑姑你親手將霜花宮付之一炬,以解心頭之恨!待白虎堂殘部重返宗門,則廣收弟子,正式開啟復興之路!!」
「好!!」金采萍重重的拍手,「屆時,敏兒也得以重歸白虎堂,並任宗主之位。想她爹泉下有知,也能略得寬慰了。」
說著,金采萍再次悲上心頭,抽泣了起來。
金佑泯忙安慰道:「姑姑放心,待表妹重回白虎堂,我必定從紅楓會調些人過來,助白虎堂重興宗門!」
聽完這番話,藏身於草叢中的白葵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實未料到,奪權只是第一步。
他們的終極目標,竟是將霜花宮滅門!!
蘇望亭冷笑道:「哼,有意思,白虎堂竟然還有殘部?」
「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哼,看來此時還不宜動手,暫且留這二人多活幾日!」
……
三日後的清晨,三道人影自薄霧中走向霜花宮大門。
帶頭而行的,是尹成梁。
而他的身後,則跟著一名髯須漢子,和一名留著八字鬍的秀氣小生。
髯須漢子,自然是蘇望亭喬裝的老手段了。
而那名秀氣小生,則是白葵。
「喲,尹師兄,你回來了!」一名守門弟子笑著招了招手。
尹成梁還以笑臉:「回來嘍!哎,這一趟可沒把我給累死。」
「咦?和你同去的崔師兄呢?你身後跟著的又是誰?」
尹成梁心虛的扯謊道:「崔師兄么…說是回去探個親,過個半月再回宗門。這二人么,嘿嘿,是我的遠房表親。這不,日子過的艱苦,我想將他們塞到咱廚房裡去幫工,我聽說不是正缺人么。」
守門弟子笑道:「還是師兄會想法子幫襯親戚。誒?你的這位表親好秀氣啊,看著個子也小,廚房裡的活兒可不輕,他行么?」
守門弟子說的,自然是白葵了。
見白葵只是一個勁的傻笑,不開口,守門弟子不解的問道:「這兄弟…該不會是啞的吧?」
「哦喲,還真被你給說對了。」說著尹成良湊到他耳邊,故作竊竊私語狀,「小時候家裡窮,沒錢請大夫,一場大病下來命保住了,可卻成了個又聾又啞之人。」
守門弟子聽明白后連連咂嘴:「嘖嘖嘖,苦命人呢。那還愣著幹啥,趕緊帶著他們進去吧?」
於是三人直奔霜花宮廚房而去。
尹成梁給廚房管事的塞了些散碎銀兩,順利的將二人安排進了廚房做幫工。
廚房管事的姓河,都叫他河老六。長的肥頭大耳,又是一雙眯縫眼,倒是和毒郎中有幾分相似。
而這河老六,便是蘇望亭嚴重懷疑的對象。
因為在廚房裝作幫工的這幾日當中,蘇望亭看見裴敏來了三趟。
雖她明面上是在吩咐河老六給自己準備些對孕婦有益的餐食,可從他二人那不自然的眼神交流之中可以看得出,絕不是單純吩咐餐食那麼簡單。
畢竟她可是貴為宮主夫人,若是想吃些什麼,大可吩咐丫鬟來廚房,又何必親自前來?
果不其然,這日深夜,一個肥胖的身影摸進了廚房。
呆了片刻后,又鬼鬼祟祟的往水井走去。
藏於暗處的蘇望亭卻正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今日,正好是自白虎堂離開后的第九日。
也就是說明日,便是白虎堂殘部準備動手的日子!
不用想,河老六這廝,此時一定是在投毒!
可蘇望亭卻未出手阻止,只是自言自語道:「哎,看來明日的早飯是吃不得嘍。得餓肚子。」
正嘟囔著,只覺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蘇望亭一驚,回身一看,原來是白葵和尹成梁自黑暗中快步摸了過來。
白葵看上去有些喘,低聲道:「適才我們出去轉了一圈,果然,有大概三十餘人摸黑埋伏在了宗門南邊的林間。」
尹成梁補充道:「應該是就是白虎堂殘部了。因為我依稀能辨認清楚,那些人大多身後背了一柄長刀。」
蘇望亭微微頷首:「將長刀背於身後,這是昔日白虎堂的風格。看來,不會錯了。」
「要不,現在就去那林間將他們殺了?」白葵問道。
「不,不到時候。」蘇望亭緩緩搖頭,「他們到底分了幾批人,還有那金佑泯和金采萍是否也是隨他們一併到達,這些我們都不清楚。貿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咱將計就計,暫且什麼都不要做,只是明日的早飯咱是不敢吃了,得餓肚子。」
白葵摸了摸肚子,苦笑道:「被你這一說,我現在就餓了。」
「嘿嘿,不急。」只見蘇望亭滿臉的壞笑,從懷裡摸出兩個油紙包,「今兒下午我在廚房摸來的,放心,那個時候還沒有下毒。」
油紙包打開一看,原來是兩隻香噴噴的燒雞。
蘇望亭呲牙一笑:「還有個把時辰天就亮了,咱三個先躲柴房裡去將肚子填飽。」
尹成梁搖頭嘆道:「哎,大半夜的和血修羅一起吃燒雞,嘖嘖嘖……打死我也料不到,我的人生中還會有這麼一出。」
白葵翻了個白眼:「那你別吃。」
「不行,得吃。我也餓。」
「哎哎哎,別搶……」
「噓!!那狗日河老六正在投毒,你們別驚著他嘍!!」
白葵用手肘頂了頂正與尹成梁搶燒雞的蘇望亭:「說晚了,已經驚著他了。」
「啥?」
扭頭一看,只見河老六手上捧著個紙包,正茫然望著三人。
「天爺!」
蘇望亭扶住了額頭,推了白葵一把:「去,抓他過來,別讓他喊。」
白葵點了點頭,「嗖」的一聲急掠了過去,未等河老六回過神來,她的一隻手已捂住了河老六的嘴。
「不想死,就別喊。」
河老六見這又聾又啞的秀氣小生竟開口說了話,並且還是女人的聲音,嚇得不輕。
「聽見沒!?」白葵拍了拍腰間的長刀。
河老六猛點頭。
鬆開手,河老六滿面驚恐的瞪著白葵,愣了半晌才顫聲道:「你…你是女的?」
白葵一把將假鬍鬚扯下,揪住河老六的耳朵:「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
河老六定睛一看,頓時魂兒嚇丟了一半。
忙不迭的伏在在地上連連磕頭:「少…少主,您是白少主……」
「別出聲!」
說完白葵一把揪住河老六的后衣領,將他往柴房拖去。
蘇望亭和尹成梁緊隨其後。
剛關上柴房門,河老六是將頭磕的砰砰作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道:「少主…您…您饒了我吧,是那個新任的宮主夫人逼小的干這事的。」
「別慌么,我們又沒怪你。」蘇望亭笑呵呵的將他扶起,「廚房和水井都下了葯了?」
河老六點頭。
「很好。下的是何葯?」
河老六雙手顫抖著將手中的紙包放下,支吾道:「是…是宮主夫人給的,小的也不知是何葯,只是說可以讓人昏過去,不會傷及性命。」
「那個裴敏,給了你多少好處?」
河老六垂下了頭,低聲道:「三…三根金條。」
蘇望亭哦了一聲,面色一沉,問道:「我們三個發現了你投毒之事,你可會去向宮主夫人稟報?」
「哦喲,不敢、不敢!」
「你最好裝作任何事情都沒發生,該下藥就接著去下藥,聽明白了么?」
「啊…啊?」河老六懵了。
蘇望亭起身,繞著河老六踱起了步子:「我記得,當年自從我師父去世之後,你這廝每回都故意端餿了的剩飯菜給我吃,呵呵,那會兒我沒少拉肚子呢。真是被你給整的不輕。」
這番話是聽的河老六滿頭霧水,茫然問道:「我…整過你?敢問…您是?」
「不認得我了?」
河老六瞪著蘇望亭,緩緩擺頭:「不…不記得了。」
蘇望亭冷笑一聲,一把扯掉了臉上的大鬍子。
「啊!!」
河老六驚呼一聲,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蘇…蘇望亭!!你是血修羅!!!」
「那麼,我剛說的話,你聽清楚了么?」
河老六猛的翻身磕頭,邊磕邊哭嚎道:「聽清楚了、聽清楚了!!只要您不記恨小的當年為難過您,留小人一命,您說什麼小的便去做什麼!!」
「很好。」蘇望亭嘴角一揚,坐在柴垛上翹起了二郎腿,「還有幾處水井未下藥?」
「三…三處……」
「那還等什麼?趕緊去下藥!!明兒早上霜花宮若是有一個人未被迷翻,我拿你是問!!」
河老六聞言再次一怔,撓著頭問道:「您…您到底是和宮主夫人一邊的,還是跟霜花宮一邊的?小的…小的怎麼越聽越糊塗呢?」
「你若再有一句廢話,或是將看見我三人之事走漏了半點風聲……」
頓了頓,蘇望亭呲牙一笑。
「你可仔細!!」
河老六渾身一顫,二話不說,抱著那包迷藥衝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