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見諒見諒
於花叢中四處急竄的獨眼男子猛的停下了身形。
聽著零星的兵器碰撞和人的慘叫聲忽遠忽近的傳來,他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噫……」倒吸了口氣,他似乎明白過來了什麼。
不妙!
自己這一方的優勢,正是人多。
而追著那廝進入花叢之中,倒正好給了他各個擊殺的機會。
中計了!
「當!!」
「嗚哇……」
一聲慘叫,再次從遠處傳來。
獨眼男子仰面急喊道:「眾師弟速速退出花田,切莫與那廝單打獨鬥!!!」
話畢,獨眼男子猛提一口氣,自花叢中疾速掠出,回到了適才所在的籬笆旁邊。
剛站定,又陸續有幾道身影自花田中掠了過來。
正是聽見他呼喚的師弟們。
「就你們幾個!?」
獨眼男子來回數了兩遍,只八個人自花田歸來。
八人面面相覷,點頭。
「你們適才在花叢之中,可發現了那廝的蹤跡?」
八人再次面面相覷了一番,搖頭。
「不妙!!」獨眼男子皺眉望向花田,依稀可見花田遠處的花朵在來回擺動。
「叮!」
一簇火星突然自那處的花叢中閃起。
一道鮮血,也緊隨著火星濺起,將四周的花朵染的鮮紅。
「這般罕見的身手……」獨眼男子牙關咬的吱吱作響,「那廝…究竟是何人!!」
那一聲過後,花田再未傳出任何動靜。
一陣風掠過,淡紫色的花海中此起彼伏,陣陣花香迎面撲來。
彷彿適才那陣藏於花叢之下的殺戮,已被這表面看上去極盡浪漫美麗的景色完全掩飾了過去。
「師兄,如何是好?」此時一名尖嘴猴腮的醜陋師弟問道。
獨眼男子仍是緊盯著花田,緩緩擺頭:「此回…我們是碰上硬茬了。這廝,只怕是名動九州江湖之人,只是我們長年守在黑澤之內,不知世間事罷了。」
「師兄,此回我們已折了十餘人,這在之前簡直是不可想象之事。既是遇著了強人,不如我們速速去稟報,讓小姐拿主意?」
「混賬!!小姐新婚燕爾,豈能被這等喪氣之事相擾??」
「嘻嘻……」
一聲沒由來的嘻笑聲,突然自花叢中傳來。
眾人一驚,定睛看時,只見一道人影自花叢中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
蘇望亭!
只見那張白皙的面上幾乎濺滿了血滴,渾身上下,也是血跡斑斑。
「有喜事?」蘇望亭跟沒事人似的呲牙一笑。
潔白的牙齒在這張滿是血的面上,顯得尤為的白。
血臉露笑,很是滲人。
獨眼男子倒退了兩步,沉聲問道:「花叢中未出來的人,已全被你所殺?」
「然也!」蘇望亭乾脆的答道。
「哼!中了你的詭計,所以才得以讓你各個擊破。」
蘇望亭搖頭:「不必後悔。你們還有九人,一擁而上,還來得及。」
「我們當然會一擁而上。」說著獨眼男子緩緩拔出長劍,「無論你在九州江湖中是怎樣的人物,今日,你必定會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獨眼男子已欺至蘇望亭的身前!
速度之快,已幾乎形成殘影。
「當!!」
一刀一劍,相碰!
「好快的刀!」獨眼男子緊握劍柄,一刀一劍以刃口相持,「我竟未看清你一絲拔刀的動作!」
可話音剛落,只聽獨眼男子「嗚哇」一聲,鮮血自口中噴涌而出!!
僅僅自黑刀上反震回去的力道,便已險些將其經脈震碎,獨眼男子只覺眼前一黑,胸口血氣翻滾,耳中嗡鳴聲不斷。
「好…好強的內力……」
此時三道人影閃至蘇望亭的身後,三柄長劍,帶著破空聲直刺其後背!!
可蘇望亭卻連頭也未回,身形便已開始渙散。
殘影。
三柄急刺而出的長劍透過殘影,直接沒入了獨眼男子的胸口。
「噫!!」
三人齊齊驚呼一聲,呆望著被自己刺穿的師兄。
獨眼男子低頭望向刺入自己胸膛的三柄長劍,呻吟了兩聲后,猛的抬頭瞪著眼前三名手足無措的師弟,隨即踉蹌著倒退了兩步,仰面倒下。
出劍的三人忙鬆開了劍柄,接住了他。
「師兄,撐住啊!!」
「師兄!!我們不是有意的!!那廝…那廝身法實在太快!!」
獨眼男子口鼻涌血,那張血口上下張動著,似乎想努力的留下些什麼話。
「師兄,你想說什麼?」
獨眼男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插於胸口的三柄劍來回擺動著。只見他艱難的抬起一隻手指向三人的身後,支吾道:「跑……快…快些跑……」
話畢,那隻手落了下去。
這名醜陋的獨眼師兄,被同樣醜陋的師弟給誤殺了。
三人回頭,呆望著默立於身後的蘇望亭。
此時他們總算明白了過來,他們所面對的這名男子,與自己壓根不是一個級別的。
就算是一擁而上,也無用!!
差距太大!!
「你們師兄的遺言,不聽么?」蘇望亭淡淡道。
七人面面相覷,緩步後退。
蘇望亭微微擺頭,遂轉過了身,背對著他們仰天嘆道:「罷了、罷了。若你們就此離了黑澤,今後不再行惡事的話……在我轉身之前,快些跑吧。」
話音剛落,蘇望亭的身後傳來陣陣衣袂招風的聲音。
乾脆的逃了。
「呵,樣子雖丑,但還不笨。」
緩緩還刀入鞘,轉身。
「嗯??」
蘇望亭一愣。
竟還有一名醜陋的男子,並未離去。
正幽怨的盯著自己。
而此時蘇望亭才發現,這名男子與其他人有些不同。
他腰間所掛的不是長劍,而是一柄長刀。
與自己的一樣,窄鞘長刀!!
「不愧是玉面妖刀。」那男子悠悠道。
「嗯??」蘇望亭眉頭一擰,緊盯著他那張醜陋的臉,「你的師兄弟們都不知我的身份,為何單單你知道?」
那男子嘴角一揚,又說道:「不,應該稱你為血修羅才是。」
「哦?就連這也知道?」
那男子輕嘆了一聲,苦笑道:「如今我變至這副模樣,你已認不得我了。」
蘇望亭聞言倒吸了口氣,猶豫著問道:「我們…認識?」
醜陋的男子咧嘴笑道:「不但認識,而且我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可以說是拜你所賜。」
「拜我所賜?」蘇望亭是越聽越糊塗。
這些藏在異國黑澤之中的怪物,之前可是與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的。
可此人非但說與自己相識,而且說變成了這副醜陋的模樣是自己導致的?
大爺的!
明明是季無常幫你變成這模樣的,與我又何干?
蘇望亭估摸著這廝八成是從九州而來的,所以得知一些自己的事迹。
可又轉念一想,不對。
他若是九州人士,聽說過玉面妖刀這個名號,並不奇怪。
可血修羅這箇舊名號,卻是曾響徹於新羅江湖的,九州江湖中知道的人可並不多。
可這兩個名號,他全都知道。
盯著那人腰間的窄鞘長刀,蘇望亭似乎猜到了什麼,於是試探著問道:「莫非你……是新羅人??」
未料到那男子竟點了頭。
「哦?」蘇望亭顯然是有些意外,「是我曾經見過的新羅人??」
「對。」那男子再次點頭。
「我們曾在新羅何處見過?」
「不。我們並非是在新羅相識的。」那男子緩緩擺頭,「在涼原。」
「涼原!?」
聞得此言,蘇望亭回想起了去往極北之地時曾路經的那片荒原。
而在那片荒原中見過的新羅人,只有參與搶劫白毛熊的那幾人,也就是逃亡至涼原的白虎堂殘部。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逃至涼原白虎堂殘部中的一人?」
那男子只是點頭,卻未答話。
蘇望亭乾笑了兩聲,淡淡道:「那幾人,都已被我殺了,我只留了一人的性命。我記得那人的名字,好像叫做韓時松,曾是潘在興的貼身隨從。」
那男子再次點頭:「我,便是韓時松。」
「什麼!?」
蘇望亭聞言是瞠目結舌。
可眼前這顆光禿禿的腦袋和這張極醜陋的臉,明明與韓時松曾留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沒有半分的關係!
完全認不出!!
韓時松冷笑了兩聲,幽幽道:「我變成今日這副嘴臉,全是拜你所賜。」
蘇望亭眉頭一擰:「你此話何意?」
「你可曾忘記了什麼?」
「我…忘記了什麼??」
蘇望亭來回踱步,苦苦回憶。
不多時,只見他突然「啊」了一聲,然後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想起來了!!我逼你服下了四蟲緩蝕丹,到如今卻未給你服過解藥!!」
頓了頓,蘇望亭猛的抬眼瞪向韓時松:「咦!?我記得你服下四蟲緩蝕丹至今已半年有餘,為何你還會活著?」
「哈哈哈哈哈!!!」
韓時松突然仰天大笑。
雖是笑著,卻有淚自眼角滑落。
笑著笑著,他卻又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怒吼道:「早知會變至這般模樣,倒還不如死了!!」
蘇望亭訕笑道:「那個…嘿嘿,見諒、見諒哈。當初忘了告訴你,若是於九州江湖尋不著我的話,可去幻煙閣找一名叫毒郎中的男子,他自會給你解藥。」
韓時松抹了把淚:「如今告訴我這些又有何用!」
「你既未服解藥,為何能活至如今??還有,你為何會在這片黑澤之中?」
韓時松重重的嘆了一聲,靠著籬笆坐了下去,無精打採的說道:「當初毒發之時,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彷彿被針扎一般。而周身內里的骨頭及臟腑上,則好似有千萬隻蟲子不停歇的在啃噬著。沒日沒夜的折磨著我。」
「呵呵呵,見諒、見諒。」蘇望亭只能傻笑著重複這句話。
「如此捱過幾日後,我已身心俱疲,只一心想求死。那日在一座山谷中我正欲拔刀自刎,卻突然衝出來一人阻止了我。」
蘇望亭眉頭一挑:「季無常??」
韓時松點頭:「對。季無常得知我中毒之後,只問我想不想擺脫折磨繼續活下去,並說有一種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但能解了此毒,而且保管今後百毒不侵。」
蘇望亭連連點頭:「我明白了。於是他幫你以毒淬體。」
「對!雖說是保住了命,可我也被這個保命的法子給控制住了。淬體所需毒藥的配方,季無常是嚴加保密的,只是定時配製好了后給我服用。後來季無常便吩咐我來此處的花田幫忙,說她的女兒自會將配製好的毒藥定時送上。」
蘇望亭冷笑道:「好一個控制人的法子。只怕在黑澤中為他賣命的人,都是被這個法子給控制住的。」
韓時松點頭:「正是。我們必須嚴格遵從小姐的命令,否則,便會斷葯。」
「小姐??指的是季無常的女兒?」
韓時松對著花田狠狠的啐了一口:「對!!被逼著種這些個害人的玩意,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蘇望亭望著他那張面目全非的臉輕嘆了一聲,問道:「你以毒淬體多久了?」
韓時松翻著眼想了片刻,答道:「剛過兩個月。」
「那還有救。」
韓世松聞言噌的一聲從地上跳了起來。
「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