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悲劇的開始
冥府——
閻君大人攏了攏寬大的袖子，撂下一枚玉棋子。「當真要嫁了？」
我頷首，呢喃道：「吉日，是定在十三年後。」
他道：「也好，這段糾纏了數萬年的緣分，是時候該有個定數了。」
我捏著棋子，躊躇良久，「我走了，九泉衙門……」
「帝曄尊神與本君商榷過，等你們成完婚，辦完九曜宮的事情后就會重返冥界，九泉衙門本君會為你留著，你永遠都是冥界的鬼君。」
我沉默，他抬眸，溫聲道：「怎麼，要成親了，反而不高興了？」
我搖頭，「沒，只是覺得，自己這前半生過的渾渾噩噩，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歸宿，又覺得，是在做夢。」
「不是夢，是苦盡甘來了。兩百年前他蘇醒，親自來九泉衙門看過你兩次，他說，你變了，變得性情冷淡，沒有喜怒，這本該是他九萬年前最想看到的一幕，可他現在，又後悔了。本君與他是幾萬年的故交，最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其實小染，這便是你們之間的緣分。」
一枚棋子落進棋盤，我輕吟：「這數萬年來，多謝閻君大人的關照。」
「照顧你是應該的，本君座下，就唯有你這一個弟子，本君會將該傳授的都教給你，哪個師父不希望自己的徒弟過得好些。」
「師父。」
他手上一頓，昂眸，我彎起唇角，他該是很驚訝，這須臾數萬年來，我喚他師父的次數，屈指可數。
「謝謝你。」
輕輕道出了這三個字，他瞧了我一陣，倏然笑出聲，指上棋子放回棋盒，「從你口中能聽到一個謝字，著實難得。」理了理袖子續道：「聽說諦聽與子梨上神今日都去了人間，乞巧節，你該去陪他過了，本君也要去陪本君的夫人了，她最近心情煩躁，本君可不敢招惹她。」
我來冥界前，雲清說要在凡間等我，我當時還在納悶，聽閻君這一說我才明了，原來到七夕了，人間的日子，過得可真快。
彼時的人間星空璀璨，燈火籠罩著整個長安街，青年男女們在花燈下互相表露心事，一盞蓮花燈推入河中，水光燦燦，不知攜走了誰人的相思。
他站在一棵銀杏樹下，燈籠的餘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負手而立，衣袂飄然，只一眼，便仿若萬年。
我戴著一張美人面具，徐徐走到他身畔，抬袖撈住了他的手。他回身，皎若星辰的眸光落在我的面具上，大手隔著面具，柔柔撫摸。「桃花美人面，入骨寸相思。」
我莞爾一笑，亦是執著他的手，一字一句，溫情繾倦：「不求幾世緣，只戀一生歡。」
他唇角有了笑意，眉眼擱淺歲月，「好一個只戀一生歡，那為夫就給娘子一生歡。」
面具從臉頰取下，我與他四目相對，他眼裡的含情脈脈溫暖了我的心房，我抬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踮起腳，在他唇角輕輕一吻。
這一吻撩起了他眼底的漣漪，他抬臂一攬，收我在懷中，下頜倚在我肩頭，嗓音有些低啞：「夫人，本尊想，就這樣和你一輩子。」
我偏頭，唇瓣擦過他的耳廓，「我也想，夫君，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他閉眸：「不分開了，永遠也不分開了。」
若能這樣與他相擁一生，我想，此生便再無所求了。
「哎呦，可憐了我這個老光棍，夾在你們中間實在不好受，原本還以為有諦聽陪我一起孤獨著，沒想到，這小子半道上將本神給丟了，自己去找他那位卿卿小姑娘了。要不然，本上神可不受你們這窩囊氣。」
我抱著雲清的胳膊纏著他給我買糖人吃，他隨手幻化出一枚銀子，買下了一隻小貓糖送給了我，子梨上神於一旁懷疑人生：「為何就沒有個姑娘，纏著本神給她買糖吃呢？」
「你年歲不小，是該找個夫人管管自己了。」雲清掏出了張乾淨的帕子給我楷嘴角糕點碎末，淡淡道：「本尊覺得，你和蓮華上神的關係不錯，又同承一脈，你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你說她？」上神啪的一聲合上摺扇，不以為然的負袖道：「你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她，人家可是蓮華上神，是我師叔的徒弟，年歲比我大修為比我好，我與她也只是同門師姐弟的關係。不過說來，自從上次菩提法會上見了她一面后，我就再也沒瞧見過她。你是不知道，我這位師姐的殺傷力可不比你夫人這個鬼君小，本上神生平最怕凶女人，怎能與她混做一說。」
「本尊倒是看她對你，情義頗深。」
「是么？」子梨上神掂著扇子一思紂，為難的敲了敲腦瓜子，「但她……不好下手，她師父要是知道我調戲她，還不得追遍三十三重天打斷我的狗腿。風險太大，本神想，本神還是有空多去長安城看看，說不準就能像明珏天尊一樣，白撿個夫人回去。」
誠然，此乃做夢。
我拉著雲清的手去看花燈，燈架子上擺了各式花盞，我物色到了一隻繪了桃花的燈籠，伸手過去時，另一雙手也與我同時伸了去，我轉眸，只見那雙手的主人是位俏麗佳人，容顏白皙，星眸璀璨，五官精緻如畫，眉心一點硃砂痣平添兩分秀麗。縱是布衣荊釵，也難掩其眉眼風華。
我與她同時收回手，燈籠倒是倏然被另一隻手提起，男人蹙眉打量了一遍燈籠，咳了一聲與我道：「老白你都有了那麼多好東西了，這一隻燈籠，就讓給卿卿吧。」
「呦，這不是卿卿姑娘和……諦聽公子么？看來長安城這個地方可真小，這樣都能碰到面。」子梨上神撐開扇面打趣道，雲清握住我的肩頭，低聲誘人：「喜歡上面的桃花？本尊回去給你畫一幅。」
我淺笑道：「好啊。」
諦聽聞之滿眼欣喜，趕忙先下手付錢，唯恐我變了卦，將燈籠往姑娘的手裡一放，豪邁道：「吶，還喜歡什麼，隨便挑，隨便選。」
小姑娘臉紅的低下頭，扯開唇角溫言溫語：「沒了，不過……若你也給我畫一幅桃花，我想必會極開心的。」
「啊？」
子梨上神沒忍住的笑出聲來，慢悠悠的晃著扇子，指著一臉為難的諦聽道：「你讓他畫畫，算了罷，免得嚇到你。」
「咳咳，怎、怎麼說話的，本公子也是才華橫溢的好不好，不就一副桃花么？畫！只要卿卿想要，什麼我都給！」諦聽臉上義憤填膺，恐是心裡早就盤算著用哪塊豆腐撞死自己為好了。
子梨上神意味深長的與雲清相視一眼，搖著扇子笑意盎然。
一道煙花飛入夜空，一瞬綻放，流光漫天。
「你看，煙花。」小姑娘歡喜的撈住諦聽的袖子，諦聽木訥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啊？啥花，哪兒呢！」
我昂起頭，看著流光綻放成花，徐徐墜落在眼眸，手不由抓緊了他的手：「真希望，每一次的繁華，都有你在身邊。」
他附在我耳畔輕輕道：「會的。」
天界與冥界共同擬定了大婚之日，便在十三年後的三月十二，三月十二，是我的生辰，亦是他的生辰。他說，我們會同生，他將生辰給了我，此後，我的一切，都屬於他。
織雲宮送來了嫁衣，衣裳是用雲蠶絲織就而成，袖口與領口皆是用金線勾出了月錦花的輪廓，雪離將嫁衣從繪了喜鵲桃花的梨木盤子中提出來，一眼灼灼芳華，擱淺流年。
「好美的嫁衣，聽說這嫁衣乃是神尊大人親自擇選的圖鑑所製作，神尊眼光真好，這衣裳穿在你身上，一定會艷壓群芳。」
我端著茶盞怔了少頃，唇角勾出一條弧度：「是好看。」
另一邊放著鳳冠步搖，奢華又不失驚艷，雲清說過，別人有的，他會一樣不落的給我，別人沒有的，他也會給，他會讓我做他心中最美的新娘子。
「你們之間，錯過了太多，剩下的時日，一定要好好補回來。」雪離看罷了婚服，輕手輕腳的將嫁衣攤開，小心折好，眼裡溢出少許悲切。
我抓住了她的手，「怎麼忽然不高興了？」
她搖頭，強顏歡笑：「沒，沒有不高興，只是在想，若我與他……」沉笑一聲，敷衍道：「不說了，小白，我沒有機會了，你還有，一定要在自己還記著，還愛著的時候，抓緊他的手。」
我遲鈍了一刻，點頭道：「好。」
從凡間回來后，雲清與子梨便被天帝陛下宣召去了凌霄殿，織雲宮的仙人們送來大婚所用的紅綢簾帳等一切擺設后，搖光星君便立即著手派人去裝飾九曜宮。仙人們三五成群的圍在梨花樹下，各自忙著各自手頭上的事情，清靜了數萬年的九曜宮總算是熱鬧了起來。
我嫌宮中太過喧鬧，便自己悄然離開了星淵殿，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斗轉星移殿的門前，玉樹瓊花，繞枝纏綿，一片花瓣脫落枝頭，我慢吞吞的走向前去，竟然發現殿門半敞，一抹白色背影立於大殿之內，看這背影是雲清。可他，此時不該在凌霄殿么。
「雲清。」我輕聲喚了他，他轉身，深邃的眸子里沒有半點色彩，空洞至極。
我大步走向他，在他面前頓下步伐，「你，今日怎麼了？」
「無礙。」他生硬的吐出這兩個字，抬臂一攬，擁我入懷，我沒反抗，亦是抬袖抱住了他，他身上的香味，好是陌生。
只是不等我細想，便覺得自己的腹部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貫穿了我的身軀，灼熱燃燒著我的血肉，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猛地嘔出一口血，手上鉚足力推開他，匕首離開身軀，他被我推了過去，後退兩步，白衣似畫的身影化成一張熟悉的面孔，我用手捂住自己腹部的傷口，血順著指縫流下，我昂頭，對上她那雙滿是怨恨的眼，掌心凝氣靈力，強壓住血液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