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爽
一聲「寶貝」差點讓池晝露出破綻,臨到睡前還在思索陸深整人功力見長,次次都能四兩撥千斤地還回來。
但前半句「加油」好像更有分量一點,池晝勉為其難地忽略了後半句。
第二天,陸深跟他一起去了考場。
他們學校是考點,本校考生去教學樓考試就可以了。
他們依然是牽著手去的,池晝還專門牽的是陸深握筆的那隻手,說是可以從中吸取點能量。
一路換了百八十個牽手姿勢,陸深倒也沒生氣,只是手指在池晝手心裡輕輕撓了幾下。
他的手心微微有點癢,第一反應是陸深又在趁機gay他,當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你幹什麼呢?」
「你不是要鼓勵?」
陸深將手指從他手中掙脫,將池晝收攏的手指撥開,在他的右手掌心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給你寫個『過』字。」
池晝哼哼了兩聲:「你這招能比我說的管用?」
嘴上這樣說,他還是讓陸深把這個「過」字寫完了,權當討個彩頭。
「比你昨晚偷偷拜孔子有用。」
池晝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你不會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吧?」
他們學校里有一個孔子像,每逢大考,總有人去拜兩下。要麼往上面放點吃喝當作供品,要麼往底座扔幾個硬幣再許個願,也有人中西結合,兩個流程都走一次,堪稱是二十一世紀的新型迷信。
池晝昨天去買耳機也路過了那尊孔子像。按理說孔子雖然不懂英語,但這麼幾千年過去,他的在天之靈要是也周遊列國,早該走到歐美了。
但他出門都用移動支付,兜里一個鋼鏰兒都沒有,手上也沒個吃的喝的能上前孝敬。這時他想起來陸深口袋裡總有幾顆糖放著,就叫喚著「好冷」把手伸進了陸深口袋裡。
陸深問了句:「你自己不是有口袋。」
「你的比較溫暖嘛哥哥。」
他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兩顆糖。
這個天還不算太冷,陸深裡面是件薄薄的T,外面也只是隨意套了件薄外套而已。池晝一門心思順手牽羊,全然沒意識到這樣亂摸是否妥當。
池晝「取暖」目的性極強,達成目的之後就將手收了回來。
跟孔子像擦肩而過的時候,池晝不動聲色地將手背到身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反手一扔,精準地將剛剛順手牽羊的糖果拋到孔子像底座里,讓它承載著自己的美好願望去跟無數個硬幣作伴。
他昨晚上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的,沒想到還是被陸深發現了。
「你怎麼發現的?」
陸深微微抬了抬眼皮,說:「我看見了。」
「你後腦勺又沒長眼睛。」池晝不信,他自覺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唯一可能的破綻就是那是陸深的糖果。
池晝哼笑一聲,「你是回宿舍數了吧。」
其實哪裡要回宿舍數,池晝在口袋裡摸進摸出的時候,陸深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就是了,畢竟當初第一顆糖是他給的,池晝當然會知道他口袋裡有糖。
陸深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數了,少了兩顆。」
池晝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走進候考室前,池晝回頭跟他說了句:「顯靈了就還你。」
陸深笑了笑:「行。」
不知是那尊孔子像還是陸深寫的「過」字顯了靈,試捲髮下來,池晝掃了一眼覺得好像不難,至少比他前兩次來簡單多了。
考完過幾個小時,網上就出了答案。池晝以前是不對答案隨緣派,反正對不對結果都一樣。但這次不一樣,他直覺自己考得還行,考完之後就拿出了5G的網速衝浪,將幾家機構給出的答案通通對了一遍。
池晝對高分沒有執念,可對過答案后,他發現自己的分數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高。
至少能比他上回考的分數高上個兩百分左右。
他開心地想找個人分享,不假思索地點開陸深的對話框,跟他分享了這個消息。
陸深說了句「恭喜」,將池晝發來的每句話挨個回過去。
接著又不經意地問:【現在才來,我是第幾個?】
池晝沒察覺到別的意思,回道:【第一個啊】
王知宇他們都出去了,他們宿舍現在就他一個人。微信上他也沒跟其他人說。陸深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個。
考完四級,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池晝暗自高興著,打算請陸深吃頓飯。
與先前的「約會」不一樣,他是真打算請陸深吃頓飯,表達他的感謝之情的——被迫也好整人也罷,不管怎麼說,陸深還是幫了很多忙的。
他們出門動作都很快,三五分鐘就出了門。
他們去的是學校附近那條商業街,裡面有許多店鋪,一到晚上,交錯的道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學生,很是繁華。
池晝挑了家王知宇說過的,評價比較好的餐廳。
跟陸深一起吃飯,池晝想也沒想,習慣性地點了一道糖醋魚。
交完菜單忽然想起來,他有這個習慣是因為知道陸深不吃魚,但今天他是真心實意請陸深吃飯,好像不應該這樣,顯得很沒誠意似的。
等菜上來,他心虛地將糖醋魚挪到離陸深最遠的方位,還一連夾了好幾筷,試圖營造出一種「不是想整你才點的,是我本來就愛吃」的錯覺。
陸深大概是沒見過他吃魚吃得這麼勤,比先前每一次都勤,隔三差五就要夾兩筷子吃一下。他不由得發問:「這家糖醋魚很好吃?」
剛剛他看過菜單,糖醋魚不是這家的招牌,周圍幾桌也沒有人點。
池晝哪能說自己是心虛,就含糊地說了句:「挺好吃的。」
見陸深還看著他,池晝問:「幹什麼,你想吃?」
陸深沒說「想」也沒說「不想」,只說:「你吃吧。」
「你從小就不吃魚嗎?」池晝問,「為什麼,海鮮過敏?」
「以前吃,不過敏。」
「後來為什麼不吃了?」
「因為有刺。」
陸深不吃魚的原因沒那麼複雜,就是小時候卡過刺沒人管,後來被阿姨發現了才去醫院取出來,從那以後就不太愛吃魚了。
「沒刺的就可以?」池晝從筷子筒里抽出一雙新筷子,靈巧地剜下一大塊魚肉,將魚骨拆解出來,挑出細小的魚刺,再舉起筷子夾到陸深眼前,「這樣嗎。」
陸深掃了一眼,「差不多。」
池晝「啪」的一下將那塊他挑好的魚肉放進陸深碗里。
「差不多就吃啊。」池晝試圖彌補一下自己請客吃飯的誠意,「我親自挑的,一根刺沒有。」
跟陸深「約會」這麼多次下來,別的他沒學會多少,就是挑魚刺越來越嫻熟了。
半天沒見陸深動筷,池晝見陸深盯著自己筷子看,垂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終於想起來這位事兒逼可能是潔癖犯了。
「這筷子我又沒用——」池晝話鋒一轉,「再說我用過又怎樣?我都喝過你的水了。」
陸深一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個好像是你自己喝的。」
池晝反問:「我不能喝?」
「能喝。」
在他說出那句萬能的「我們不是情侶嗎」之前,陸深就已經預判了他的下一句,率先開口:「我說了,你做什麼都可以。」
這樣一句話從陸深嘴裡說出來,好像就會帶上無限遐思,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和期待。
池晝在心底里輕哼一聲,說什麼都可以呢?他要是說讓陸深現在主動認輸,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那天他喝完陸深的水就沒有再關注了,他也沒有看到後續陸深有沒有再喝那瓶水——他喝過之後,這傢伙不會就再也沒碰過那瓶水吧。
池晝狐疑地看向陸深。
他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按照陸深的性子,那瓶水拿回去,肯定是碰都不會再碰了。
池晝莫名有點不爽。
——都gay到這步了,這時候才來嫌棄是不是太晚了。
陸深無所察覺,泰然自若地夾起剛剛池晝挑好的那塊魚肉放進嘴裡。
他微微皺了皺眉:「有點酸。」
說「有點」還是委婉了,陸深不知道池晝怎麼能吃得面不改色,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歡吃糖醋魚。
「醋放多了吧。」池晝回過神來,「正常,這家店不是專門做魚的。」
這家店其他菜都不錯,但糖醋魚做得確實一般。這個插曲過去后,池晝沒有再執著於讓陸深吃,他自己也不像剛上來時那樣拚命夾了。
後來池晝岔開話題,又聊到他今天的四級考試上,順便淺淺誇了一下自己。
陸深順勢也誇了他兩句。
結賬的時候老闆娘給池晝抹了零,還送了他一瓶可樂。
可樂是玻璃瓶裝的,老闆娘貼心地幫他起開瓶蓋,往裡面插了根吸管。
池晝順手把那瓶可樂塞到陸深手裡,「給你。」
「借花獻佛,就當跟你換那兩顆糖了。」
冰鎮過的玻璃外表凝出水汽,握在掌心裡化開。
「快點啊,等會兒沒汽了。」
陸深依言喝了一口。
「什麼感覺?」池晝問。
陸深想了想,吐出五個字:「可樂的感覺。」
「就這樣?」池晝略顯失望,「我以為玻璃瓶裝的不一樣呢。」
陸深將玻璃瓶遞過去,「你試試?」
池晝剛湊過去,忽然又想到那天在籃球場上他喝過的,陸深的水。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要是他喝了,陸深不會連這瓶可樂都直接碰都不碰了吧?
池晝沒有伸手去接。
他借著陸深的手,低頭銜住吸管,喝完還故意咬了一下。
陸深瞥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就著這根微扁的吸管接著喝。
偏頭恰好撞上池晝探究又疑惑的目光,陸深平靜地將手上的玻璃瓶往池晝那邊傾斜,「還要?」
池晝知道陸深是會錯意了,但他也不客氣,又咬著吸管喝了兩口。喝過一次,接下來的無數次,就都沒有心理負擔了。
「好喝嗎?」這次輪到陸深問了。
「就那樣,可樂不都是這個味道。」
池晝頭一回喝可樂沒喝出味道,翻騰的氣泡往喉嚨一滾,咽下去就算是喝了,要不是他喝過可樂,這個問題還有可能難倒他。
「是嗎?」陸深將剩下的一點喝完,玻璃瓶見了底,「我覺得玻璃瓶裝的好喝一點。」
……好喝個鬼。
池晝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個已經見底的玻璃瓶。
見鬼,這傢伙怎麼這麼能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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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那條商業街人來人往太過繁華,來的又都是周圍學校的學生,池晝和陸深那天去吃飯的事情,竟然也沒瞞過大眾的眼睛。
表白牆:【牆,我現在是一邊螺旋升天一邊給你投稿,我要告訴同學們一個震撼的消息:那兩顆草絕壁是在一起了!!!我親眼看見他們一起吃飯還互相喂,完事之後還用同一根吸管喝飲料,間接接吻很甜蜜的樣子……啊啊啊啊啊真!的!是!真!的!】
表白牆的消息傳得很快,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校園每個角落。
以至於池晝去教學樓的時候,偶然聽了一耳朵路人閑聊,聽到的都是時下最新鮮的八卦——陸深和池晝是彎的,而且他們倆還在一起了。
池晝不是沒聽人議論過自己,但因為和陸深談戀愛成為議論中心,多少讓人有點耳熱。
雖然是假的,但外人看來是真的。
「卧槽,真的假的啊?」
「這能有假?那天有人親眼看到他們當眾接吻誒。」
池晝:「……」
他一直都很佩服他們學校的八卦系統,上回說他撞卡車,這回又是當眾接吻,再傳下去,明天就是他和陸深決定積極響應三胎政策了。
池晝極有存在感地輕咳兩聲。
聊八卦的兩位同學福至心靈地回過頭,一看是池晝這位八卦事主,立馬低頭眼觀鼻鼻觀心,腳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緋聞傳出八百個版本,可並不是所有人的態度都是善意的。
這天下午,池晝一個人去了許銘元工作的酒吧,幫許銘元帶點他出門匆忙時忘帶的東西。
他不是來玩兒的,自然也沒有久留的打算。
送完東西走到門口時,他聽見旁邊有幾道聲音。他本來想走,卻又聽幾個人嘴裡頻頻冒出熟悉的字眼。
——陸深。
池晝收回了離開的步伐,又在附近的位置坐下了。
最中間那個一身潮男穿搭,像個人形展示櫃似的,什麼亂七八糟帶閃的東西都往身上套,光一隻手就戴了三四個。
唯一稱得上「樸素」的是他腳上那雙拖鞋,顯得不倫不類,奇光大閃,是池晝理解不了的審美。
「陸深竟然是同性戀?看不出來啊。」
「怎麼看不出來,他臉上也沒寫『我是直男』啊。」
「他斤斤計較的哪裡像直男,之前我重修的那門課你們記得嗎,那個小組作業,我讓他們小組給我掛個名,反正又不礙事兒,結果這人竟然拒絕了。呿,就他那破作業,難不成還能拿諾貝爾獎?拒絕就算了,他還找老師告發我,媽的,我平時分直接全沒了——小學生嗎?還玩告老師這一招。」
「哈哈哈是他能幹的事兒啊,一天到晚端著什麼呢,真夠能裝的。」
「也就表面上裝裝,私底下的gay,誰不知道什麼樣啊。——你小子,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哈哈行啊,我給你們學幾個。」
拖鞋男嬉笑著比了個蘭花指,扭著腰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劉海。
「好騷啊你。」
「哪裡騷,gay不就都那樣嗎。」
拖鞋男又搔首弄姿地做了幾個動作,旁邊的人跟著鬨笑起來,一邊說著「你學得好像」一邊笑得前仰後合。
有人捧場,拖鞋男更加起勁了,動作間的低俗侮辱意味更加強烈。
池晝忍無可忍地站起來。
「不是我說啊,像陸深這種類型的同——」
剩下半句話戛然而止。
周圍人一臉震驚。不過一陣風掠過的功夫,池晝已經拽著拖鞋男的衣領,用力將他摁在了牆上。
池晝像是要將此人生生摁進牆裡,他的動作相當狠厲,連他自己也沒發覺。
池晝冷聲道:「說完沒。」
拖鞋男像只被釘在牆上撲騰翅膀的飛蛾,偏偏還要嘴硬,叫嚷道:「你他媽誰啊,我說陸深關你屁事?」
他說著就想動手,就在他拳頭揮過來的那一刻,池晝攥著他的手腕向後反剪,「咔」的一聲,哀嚎聲響起來。
池晝大抵是真生氣了,聲音如同冰窖,讓人脊骨生寒:「你罵的是我男朋友,你說關不關我事?」
「你、你……」拖鞋男一時氣結,語無倫次地「你」了半天,半晌才吐出來兩個字,不知算求證還是求饒,「……池晝?」
「把你剛剛的話說完啊,」池晝手上用了點力,又將他往牆裡懟了懟,「陸深這種類型怎麼了?」
池晝最煩這種搞刻板印象歧視的,好像貼上「某一類人」的標籤,獨立的人就模糊了個體性,變成一個可以隨意辱罵的群體。
再說了,他罵陸深可以,但眼前這閃著奇光的玩意兒又算什麼東西?
他對這人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感到異常不爽。
「怎麼不說了?」池晝的不爽情緒溢於言表,「剛不是挺能說的嗎。」
拖鞋男怒目圓睜,齜牙咧嘴地爆了句粗:「你他媽的——」
「我怎麼了?」池晝冷笑道,「對,別光說陸深,你看我騷不騷?」
「還是說,沒見過我這麼直男的gay?」
池晝說完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又將這句話的語序調換了一下。
他氣勢不減,擲地有聲地將剛剛那句狠話重新說了一遍。
「——沒見過我這麼gay的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