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註定溺斃之人

6.

發現這一點之後,神優葵就沉默了。

他在思考伊森本堂到底都知道了什麼，為什麼要特地把他帶到這裡？

與此同時，原本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的安室透，也在彈幕的爆.炸式的哀嚎中,得知了這座墓園的特殊之處。

紫灰色的雙瞳猛然收縮了一瞬,安室透下意識看向神優葵。

銀髮少年在雨幕中的神色十分模糊,沉默地行走著。什麼都看不清。

當眾人停在那篆刻著「萩原研二」之名的墓碑前時,神優葵只有一句「果然如此」可說。

現在的他,比起即將完成的成就,更加好奇的是伊森本堂究竟是怎麼知道這裡的？他到底知道什麼？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伊森本堂開口解釋道：「從別墅時,我就很在意你對波本的態度,雖然你掩飾的很好,但還是看得出你們之間有種很熟稔的氣氛。在黑衣組織這樣的組織里，很怪異。」

「儘管我做不到你那樣入侵情報庫,不過我有自己的方式。」伊森本堂看了一眼安室透。

「CR,不是只有你有辦法得到隱秘的情報，作為迫使別人按照你意願行事——」

伊森本堂說完,示意水無憐奈取出左.輪□□里的子彈,顯然是不打算解釋下去他用了什麼方式,又到底都知道了什麼。

在他以任務為借口在外面跑動時,伊森本堂就拿著偷攝的安室透照片四處詢問起來了——後者這樣顯眼的外貌，只要是見過的人，多少都會有印象——當然，他也並非漫無目的的詢問，主要範圍被他圈定在東京警視廳警校為中點,半徑五公里以內的圓圈中。

結果,不光問到了安室透似乎是警校生的情報,還得到了其他的意外收穫。

後來伊森本堂得知蘇格蘭威士忌重傷入院的消息，特地前去遠遠觀望，就是為了確認自己的情報是否準確。

在肯定了蘇格蘭威士忌受傷后，守在附近的都是日本警察后，伊森本堂才最終給神優葵打出電話，決定執行自己對其的清除。

這處墓碑……則是他留著動搖神優葵的籌碼。

如今，恰恰派上用場。

——就讓他看看吧，神秘又殘忍，毫不手軟算計著那麼多人，將諸多性命視若玩物的「CR先生」，做不做得到，在對自己有恩之人的墓前，毫不留情地殺掉他的朋友。

左.輪槍里的子彈被盡數取出。一顆子彈，一柄彈匣空空的左.輪，水無憐奈握著這兩樣東西：「誰來填彈？」

「我來。」

不論伊森本堂和安室透怎麼想，神優葵眼裡這倆位反正都不能算他友軍。主動權他還是得把握住。

水無憐奈便將東西遞給他。

神優葵垂下眼，將子彈填進彈匣。此時此刻，他發自內心的理解琴酒——被敵方包圍的感覺，是真的差勁。

【間諜清除數量23/30。】

還好山口組和櫻組打得夠起勁，唯一友軍琴酒離開前，作為第三方暗.殺掉兩邊幹部的後續作用，終於在神優葵給卧底們發出分別針對兩組的任務后顯現了出來。

一無所知的卧底們，自以為自己執行的不過是普通的情報探查、又或者是常常見到的暗.殺任務。

一頭扎進早已打紅了眼，既不會對對方組織成員手軟，更痛恨那挑起這場衝突的第三方組織，山口組與櫻組構成的「戰場」之中。

現在這個速度，神優葵都覺得比他預想中的還要慢了。

填好子彈，沉默了一路的安室透忽然開口：「既然子.彈是CR填的，為了公平起見，是不是應該我轉彈匣，第一.槍也該我開？」

神優葵抬頭望過去，雨水模糊著視野，他看不太清安室透臉上的神色。

「不用這麼麻煩了。」

銀髮少年說完，流利地完成了撥轉彈匣的動作，以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抬手就對對面的安室透開了一槍。

「砰！」

空.槍。

[我草……在hagi墓前……伊森本堂，你是真的恨神優葵。]

[熱知識：俄羅斯轉盤遊戲，左.輪里只填一顆子.彈，只要轉彈匣的時候不手抖，那顆子彈一定會在重力作用下沉在下方。大約是第四顆彈匣的位置。如果剛才那個給神優葵手部的特寫不是在說他知道這一點調整了子.彈的位置，第一.槍開給安室透的情況下，有子彈的一.槍，必是神優葵自己接了。]

[……我覺得那個特寫是為了強調神優葵什麼都沒做。]

[他怎麼可能做得到在萩原研二墓前殺降谷零啊？！！]

[等一下，不是，等一下。我忽然發現一件事！！葵葵子把他發現的那些卧底都丟去做炮灰了，可是景光在醫院裡，葵葵子沒有讓他去！透子更是從頭到尾就不在名單上啊！]

[媽的，服了，就算是鐵黑也對萩原研二的關係人下不去手是吧？]

[咱就是說……這雨下得好啊……也不知道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呢……]

[別殺了TT]

安室透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正如彈幕所說——神優葵怎麼會不知道「俄羅斯轉盤」里人為調整子彈位置的手法？如果他不知道，當初在別墅里，就不會讓他做開.槍的人，給了君度一次逃離撤出的機會。

現在，受到降雨的影響，安室透也不知道神優葵撥動彈匣時手穩不穩，他對槍械的熟悉度實在是太低了！

如果神優葵手抖了的話，哪怕只有一下，子彈的位置都會有所變化，萬一……

這時，神優葵將猶帶著些許硝煙的左.輪頂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如果我死了，那實在是沒辦法。」神優葵向伊森本堂確認這場賭約的內容，「不過要是代表你的波本死了的話，你真的會如約放我走嗎？」

「現在你用三把槍對著我，我似乎不太能相信你的信用。」

吸飽雨水的西裝收緊，一直抬著手臂有些累。神優葵便暫時放下手，另外一手解開了前腹系著的扣子，好讓自己的雙臂能活動自如些。

「威士蓮，你先和基爾離開。」

「但是……」

「沒有但是！」

伊森本堂定定看著自己的女兒，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深意。

水無憐奈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她立刻反應過來了自己父親的意思——現在神優葵在他們手上，雖然他們還不清楚神優葵說的「他們不想看到的發生的事情」是什麼，但是卡拉斯公司里，神優葵的休息室，辦公室里，都很大可能有線索。

她得去找到才行！

「我明白了。」水無憐奈咬了咬牙，果斷轉身離開。威士蓮也跟在她身後。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神優葵才不緊不慢地對著自己扣下扳機。

「砰！」

空.槍。

【間諜清除數量28/30。】

還差兩個！！

神優葵調轉槍.口，對著安室透就是一.槍——但是很可惜，這一.槍也是空.槍。

第四.槍了！

安室透眼中，一切都彷彿是幀幀定格播放的慢鏡頭那樣，銀髮的少年，在灰色的雨幕中緩緩抬手，槍.口對準自己。

\"等等！\"

去他的最佳時機！！

安室透上前兩步，按住了神優葵的手：「伊森本堂先生，神優葵——CR是我以日本公安的身份已經逮捕的犯人，他所犯罪行的管轄權，審判權都在日本。你作為外國人，無權對他進行處置，請你立刻離開日本，否則我將會以間諜罪的名義下達對你的逮捕令。」

神優葵驚訝地看了一眼他。

伊森本堂舉著槍的手依然很穩，就像他的態度一樣不為所動：「我早已知道你是日本的警察。」

「既然如此，請你……」

「不可能的。」伊森本堂面無表情拒絕，「日本的公安，你剛才也聽到他說的了，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想賭。在他掌握著這樣才能，甚至我國機密情報的情況下，我不可能把他交給你。」

「要麼我帶走他，要麼在這裡殺死他，沒有第二種選擇。」

安室透隱蔽地背著手，從神優葵手中拿走了左.輪：\"那麼我只能以間諜罪，同樣也將你逮捕了。\"

伊森本堂看穿了他的動作，「裡面只有一顆子彈，還不知道會在第幾顆彈匣里，你難道認為這對我會有什麼威脅？」

安室透卻非常自信地露出笑容：「正因為你不能確定下一.槍會不會打齣子彈，所以你才更加不敢動啊。」

對此，伊森本堂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而沉默，有時本身就是一個確定的答案。

[啊啊啊啊啊！！！]

[這就是官方按頭嗎，愛了愛了！]

[此時，風見還在開車來的路上。]

神優葵靜靜看著兩人對峙，他沒想到安室透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選擇保護他。

視線略略偏移，對上墓碑上那張纖塵不染，雨幕中也格外明亮溫柔的笑顏，神優葵默默地看向成就面板。

成就，怎麼還沒完成？

「成就名稱：【純黑執刑人】

成就描述：憎惡的、痛恨的、憤怒的……享受這些為你而燃起的黑色業火吧。叛徒，當以嚴律回以制裁。

成就前置條件：①：臨死之人的詛咒與絕望。②：成功找出所有卧底。③：完成成就【帷幕之下的陰影】后解鎖。④：完成成就？？？后解鎖。⑤：得到琴酒/貝爾摩德/朗姆（缺一不可）的認可。⑥：間諜清除數量30/30。」

等等，這第一條……？？？

神優葵又重新看了一遍成就描述，確認第一條大概是第六條中間諜們提供的。

按照一般情況，第一條是最簡單的，應該在玩家第一次親手處決叛徒時就會觸發了。

但是神優葵獨闢蹊徑，繞了好大一圈才開始收網，才會在限時成就都完成了的時候，同步完成第一條。

收起成就面板，神優葵沒忍住又看向了墓碑。

對於萩原研二……他只在HE周目里有過接觸，但那接觸也是那樣的短暫。因為過沒多久萩原研二就被劇情殺了。

後來的BE周目，神優葵下意識選擇了萩原研二被劇情殺后的存檔進入，於是曾經他和萩原研二接觸的部分，就在繼承存檔的情況下成為了「神優葵」背景身份模板的一部分。

HE周目時，神優葵曾作為警視廳公認的新星，前來為萩原研二獻花。

那時雖然他不在爆處物，而是刑事搜查科，但基於他和萩原研二之間的關係，加上他本人立下的功績，警視廳最終決定破格將萩原研二的警員編號給了神優葵。

所以神優葵HE周目來為萩原研二獻花時，穿的可是正經的警服，胸口還有與後者一模一樣的警員編號。

現在又站在這裡，卻是作為一個純黑陣營，清除叛徒的「行刑人」——神優葵頓時感受到了來自AI推演的滿滿惡意。

就在他走神時，降谷零與伊森本堂的對峙，也隨著一陣腳步聲的接近迎來了終點。

「降谷先生！」

一直在開車趕來路上的風見裕也，終於帶著公安趕到了。

他們的到來，基本上就是宣告了伊森本堂的失敗。

於是這名面容冷硬的男人輕嘆了口氣，放下舉槍的手，渾身鬆懈下來示意自己不會再做什麼。

安室透也跟著放下.槍。

然後，他打開了左.輪的彈匣——

那唯一一顆子.彈，正安靜地躺在彈匣內，第四顆的位置上。

確認這一事實的剎那，金髮青年唇角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笑意。

他沒有錯信，神優葵，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樣子。

就算不知道他會中途阻止俄羅斯轉盤，不知道風見他們就在附近很快可以趕來解圍。

神優葵依然將死亡的威脅緊緊拉向他自己，而沒有對降谷零動手。

「你……」降谷零轉過身，發現神優葵正盯著萩原研二的墓碑出神，「你想和萩原單獨待一會兒嗎？」

神優葵掃了一眼正在靠近的風見裕也等公安，「你就不怕我跑了？」

降谷零已經邁開長腿向另一邊走去，「你不會的。而且，我覺得你最好不要。」

銀髮少年常常缺乏生動情緒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種類似「無語」的表情。

金髮青年頗覺好笑地又走開幾步，假裝自己沒看到。

然後。

就在神優葵的身影徹底從他身後暴露出的這一瞬間——

「降谷先生！小心！！！」

「砰！」

「砰！砰！」

……

靜靜站在原地的伊森本堂忽然舉起手臂，又快，又准，又穩，又狠。接連不斷的扣動扳機，連著三槍全部命中了站在萩原研二墓碑前的神優葵。

降谷零臉上的笑意甚至還沒有完全消失，他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伊森本堂。

那僵硬凝固的表情，就好像完全沒有明白剛才在自己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風見裕也等人扔掉了礙事的雨傘跑上來，從后按住了毫不反抗的伊森本堂。

雨水瘋狂沖刷，扭曲視線。

金髮青年眼中的一切都變得不太清晰，風見裕也是如何將伊森本堂按在地上的，又是如何面容焦急地對著自己說話的。伊森本堂是如何面無表情看來，一字一句說了什麼的……全都不清晰。

降谷零：「……」

紫灰色的漂亮雙眼微微張大了一些，他瞪著風見裕也，明明看到了後者的嘴唇不停開合，卻沒有一絲一毫聲音傳進耳中。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你沒事吧！」

「……」

降谷零猛然回神，一把推開風見裕也，猛然轉頭望向身後。

那過分的力度，簡直讓人懷疑他會不會一瞬間扭斷自己的脖子。

然而，扭頭看向身後，不會扭斷脖子。

就像，已經倒在地上的人，無法再重新站起來。

灰色的雨線從天空一道道畫向地面，鉛色的天空之下，地面是那樣渾濁。

渾濁到銀色的長發顯眼到閉上眼也彷彿看得到。

降谷零還是不能理解。

為什麼？

為什麼？？

他慢慢走上前。

面容精緻的少年慘白，森綠色的雙眼半合著，凝固的視線焦點，還斜斜地看著墓碑。雨水不斷不斷地落下，甚至已經在他凹陷的眼窩邊緣匯聚出了一小窪透明的水潭。

為什麼？？？

黑色的西裝敞開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攤在地面上，白色的襯衣緊緊黏在身上。在那胸口的位置，大團大團洇開的殷紅血跡拼湊成了一朵花瓣邊緣不規則的玫瑰。

它吸幹了銀髮少年身上的每一滴血，在鉛色的烏雲下，在雨幕中怒放地無人能忽視。

降谷零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將已經停止呼吸的少年抱起，輕輕按在懷中。

雨太大了，這樣淋雨，他會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