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境聞戰事
沒有人能看得清天空,
戰場上瀰漫著遮天蔽日的硝煙,炮彈劃過空氣,咆哮著砸進一組由線列步兵組成的方陣。
接著就是第二枚,第三枚。
再往後,炮擊聲變得如同雨點般綿延不絕,再也無法數清。
在漫山遍野的慘叫聲中,疾風驟雨的轟擊將錫德的士兵和山頭的土壤埋葬在一起。
短暫的平靜之後,北方聯軍吹起了進攻的號角,一群身穿藍白制服的步兵排山倒海地向山頭彼端發起了瘋狂的衝鋒。
一個北軍士兵在他的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從炮擊中僥倖存活下來的人。
那個男人正站在一處土丘上,沒有穿著上衣,渾身泥濘,上身遍布火焰般的燒傷疤痕。
他轉過了頭,看著周遭的慘狀,以及洶湧而至的北軍,他的眼神依然全無懼意。
即使無數的尖刀與槍口已經對準了自己。
就在這時,無數尖嘯聲驟然響起,密集的炮彈落到陣地上,霎時間地動山搖,所有的北方士兵轉眼之間屍骨無存,他們的血隨著被轟飛的泥土重新落入彈坑,將那裡變成了他們的墳墓。
隨著最後一絲火焰熄滅在北軍的旗幟末端,地面上的一縷灰塵隨風而起,向南方飄去,彌散的灰塵慢慢地凝聚成一個人形,變成那個渾身傷疤的青年。
從人間煉獄活下來的人,叫翼。
這個想要去南方的人,關於他的故事,還要從一天前的晚上說起。
錫德軍少尉伊利昂,此時正躺在情人的懷裡,他舒適地閉著眼,享受著情人那像輕撓橘貓一樣的撫摸,妙齡女子的玉手遊離在他的臉頰和毛髮間,任再堅毅的漢子也逃不出這樣的溫柔鄉。
少尉轉動了下頭部,用嘴咬掉了情人衣領上的紐扣,就在他想更進一步的時候。一聲巨響從走廊傳來,他聽到了木門碰撞牆壁的沉重響聲,接著北風呼嘯地湧進旅館的房間,兩人頓時感到一陣惡寒,被冷得渾身發抖起來。
接著,一個腳蹬皮靴子,身穿舊短風衣和工裝長褲,脖子上纏著灰色圍巾的男青年走了進來。他將手揣在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二人的床前。這個不速之客冷漠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鴛鴦景色,沒有感到絲毫的尷尬。
少尉看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然後又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翼,你覺得現在找我談事情合適么?」
來者正是那位叫翼的青年,他看了一眼少尉的情人,然後說了一句。
「從床上下來,回你家去,我要和少尉談談。」
女人滿臉地不情願,她一臉嫌棄地看著眼前這個擾人興緻的傢伙,剛想要讓少尉趕走對方,卻發現即使身為軍官,那個少尉依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面對這個不速之客不僅沒有發火,他甚至沒有要做出任何舉動的跡象。
女人只好作罷,賭氣般打了少尉一記輕拳,氣鼓鼓地拿起衣服離開房間。
門又一次地被轟然關閉。
這時候少尉這才坐起來,沖著翼大喊,罵他是不是有毛病。
對於少尉的指責,翼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歉意,甚至還反諷道。
「你不過是個蠱騙女孩心思的流氓,還不守信用。」
少尉從床上坐起來,可能是覺得面對外人得保持一些形象,他套上了自己的錫德軍外套,又在床上坐正,對翼質問自己哪裡不講信用。
翼則說道:「我幫你查明了北方聯軍的火炮數量,但是你給我的報酬里,
卻唯獨少了萊特家族的情報,這是怎麼回事。」
而少尉則不屑地表示。萊特家族作為帝國的貴族世家,其情報也會更為昂貴,因為現在的戰爭,所有有利於逃難到帝國的消息都異常值錢,而翼可以獲得的消息,已經算是物超所值了。
少尉自己已經給足了面子,真正貪心的,反而應該是翼才對。
面對少尉的胡攪蠻纏,翼也沒什麼占理的地方,他拉著臉說道:「你要知道,要是沒有萊特公爵家那份遺囑的內容,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見少尉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翼意識到如果不用加用更大的籌碼,是無法打動對方的。於是翼打算讓少尉來提條件,他說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到。
少尉聽到翼的話,一時感到可笑,隨後他提了個玩笑般的要求——他讓翼去把剛才那個跑出去的女人找回來。
翼一聽到這個要求便陰下臉。
「別跟我開玩笑了,我說正經的!」
而少尉只是嘆了口氣,他略顯無奈地又躺回床上,自言自語道。
「只怕你是沒那個能耐,我勸你還是走吧!」
翼氣得直接用手砸了一拳房間內的桌子,少尉只是瞥了一眼,內心便打了個冷戰,厚實的銅爐台竟然被眼前這個年輕人空手打出了個半尺深的凹陷。
少尉這才意識到翼是認真的,於是又從床上坐起來,表示並非自己不想做交易,而是翼壓根做不到這件事情。一旁的翼已經不耐煩起來,讓少尉直接將委託說出來。
「聽著,除了殺人,你叫我幹什麼都行!」
少尉冷笑一聲,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話:
「那如果是讓你輔助幫我,去殺個人呢?」
翼在到這個要求后,一度沉默著,在短暫的思考過後,他說出了自己的回復。
「可以,那人是誰?」
少尉說出了個人的名字,翼聽完后,先是長久地一愣。
隨後他直接站起身來,摔門而去,這時候的他顯得怒氣沖沖。
因為少尉要殺的人,是敵對的將領,北方聯軍的一位少將。
在這場每天都會死去成百上千人的戰爭中,去刺殺敵軍的將帥,簡直是天方夜譚。
瞧著翼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少尉嘆了口氣,又從床沿邊撿起一樣東西,那是女人遺留下的髮帶。他撿起那條髮帶,小心地放在枕頭之下,然後悠悠地說道。
「我說就不可能吧,咱哪有那個能耐,去殺那種人呢?」
然而,在第二天清晨,睡眼矇矓的少尉突然聽到了一陣連續不斷的敲門聲。
如同有人拿他的門板在打鼓一般聒噪無比。不堪其擾的少尉起身打開了房門,他昨天因為翼的攪擾,失去了和情人共度良宵的好時光,現在連一個覺都睡不痛快。
正當他要破口大罵的時候,他隱約看到腳邊有什麼東西在扭動著。
少尉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下竟然捆著個嚴嚴實實的北軍士官。
在他的一旁,站著渾身塵土的翼。
「這傢伙是北方軍隊的尉官,他知道你要殺人的人在哪。」翼解釋著地上這個人的來歷,又補充道:「不過拷問想來不是我的長項,就交給你這個混蛋吧。」
翼說罷踢了一腳那個士兵,隨後轉身便要離開,還不忘說了一句。
「我考慮過了,雖然刺殺北軍將領的想法很誇張,但可能性絕非為零,我會幫你做這件事,要是把計劃考慮好了,就告訴我,同時,也得把我想要的東西預備好了。」
少尉看著腳下的人,一時間他只有發愣的表情,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一幕過於魔幻,還是因為過於高興,他好半天都處於靜止不動的狀態,直到那個北軍軍官碰到了他的腳,他才如夢初醒,連忙找了個錫德士兵問昨天晚上前線是否有任何的交火跡象、
在得到否定的答覆后,少尉才意識到翼做了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個小子連夜潛入到前線,在對方整體軍隊幾乎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開一槍將對方陣地上的一名軍官擄了回來,這樣幾乎完美的潛伏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少尉雖然搞不清楚面前的青年究竟有何種神通,但他明白,敵對部隊是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察覺到有人失蹤的。畢竟在這種戰場上,每天都有數不勝數的士兵和低級軍官戰死沙場嗎,他們連自己身邊的人是出去上廁所還是死在戰場上都無法分清。更別說覺察到有人失蹤了。
而一個活生生的敵國軍官就在自己的腳下,自己完全可以問出很多重要的情報。並且這些情報短時間都有著無可比擬的作用。
其中就包括了,那個少尉想要取走其性命的人——北方聯軍少將。
關於他的戰場情報。
之後,當聽到情報從那個北軍士官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少尉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多年頹廢無神的眼睛中重新發出光來,他感到自己的內心重燃了一股火焰。
少尉馬不停蹄地想要趕去前線,然而這時候他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算自己知道拉俄墨冬少將的位置,憑著自己手裡這幾根燒火棍,也不可能輕鬆地接近對方,甚至他那時候很可能連對方的帽子都沒看到,自己就被炮彈炸上了天,或是被對方的警衛隊用最先進的步槍隔著老遠打成篩子。
於是少尉便想起了翼,既然他這麼有本事,就多少能靠得上,於是他忙地差人把翼請來。
這回已經不能算是談判,而是單方面的請求,當翼被請來的時候,他發現了往日頹廢無能的少尉,這個時候突然顯露出軍人的尊嚴來。
他叫來幾個自己管理的錫德士兵,集結在街道轉角。少尉身上的軍裝被整理得整整齊齊,連徽章都一絲不苟地戴著,所有人的槍都被擦得鋥亮。即使是翼也從未見過這些人這麼嚴肅過。
少校靠在郵筒上,手裡捏著個沉甸甸的小袋子。
他表示,如果翼願意幫助自己在戰場上靠近北方聯軍的少將的話,他不僅會將萊特家族的情報交給翼,還會給予翼額外的報酬。
說著他將袋子中的東西倒在了郵箱的蓋子上,袋子裡面是一些密封的信件,以及一根被切成兩半的金條。
少尉將其中一半金條退給翼,讓他先收下,並且說這是定金,那些情報將在事成之後再交給翼。
翼雖然只想要情報,但是他心照不宣地還是收下那半個指頭大小的金條。
一方面,收下定金是讓對方放心的表率。另一方面,這的確是一筆不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