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幕間 金剛與鐵人戀上

9.5幕間 金剛與鐵人戀上

——

「四大金剛」,這是形容以張紫瑞為首的女子集團的稱號。

短到和流海男生差不多的長短的寶蓋頭,絲毫不加粉末的素顏,沒有任何裝飾的穿著,與柔弱相反的坦克般的身材。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大金剛」。

對於一般女生,這是高中女生力量的象徵。對於吃臉的花痴女生,這便是一群不知美醜為何物的猛獸。對於絕大多數男生,這是一群時常拿來當笑話的恐龍。總而言之,學校里八成的人都不怎麼喜歡「金剛」們。

「四大金剛」在高一形成雛形,到高二七人同居一室成為團結一心的團體。

高二分班,「金剛之首」的張紫瑞來到新的班級,入門便感覺到不和諧的視線。但是她習慣了,大搖大擺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後排靠窗,王的故鄉,張紫瑞當然沒有這種待遇。一米六的身材算高大,但張紫瑞所在了第一排。剛到新課室,老師不認識同學,座位是按學號排的,這種情況時常會出現。不過,發生在張紫瑞身上就有點不友好了。

坐在第一排,身材高大凸顯她的存在。加上出名的外號,在高中新班級少不了「特別的關注」。張紫瑞後腦勺沒長眼睛,但她能知道同學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為同學也沒擺明和自己作對,張紫瑞沒有反抗的理由。

在張紫瑞的把握下,除去其他的金剛,唯一沒有動作的就是坐在她後面的書獃子。

「哇,我們和七個金剛在一間課室啊?這氧氣夠用嗎?」

「誒,我身邊有一個在,誰能和我調個位置。」

「這江政忠真可憐,得看著金剛一個月。」

這是課室大多數人的說法。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書獃子十年如一日,一點都不隨眾。除了必要的活動,江政忠大多坐在自己座位看書,與金剛也是正常接觸。隔壁的人聊什麼話題,他都不參與。當別人拉著他說起金剛們的壞話,他一臉無趣,彷彿看著智障。

說得好聽叫不隨波逐流,現實一點就叫不合群。江政忠理所應當地被班裡人的捨棄,成為了體育課活動也沒有人找的「孤兒」。

江政忠在意嗎?他還真不在意。

少了幾隻蒼蠅,他能更輕鬆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

「江政忠,江政忠!體育課別坐在這看書!」

又一天的體育課,江政忠被體育老師攔住了。

「張老大,江政忠好像遇到麻煩了。」

報告的是金剛之一的劉閑菲。

「這書獃子又在看書了。」

隨之說話的是黃曉彤。

「怪不得他,班裡沒人和他說話,體育課也沒有人理他,不看書難道看空氣嗎?」

為江政忠辯解的是李洋。

張紫瑞想了想:「我們致力於幫助被欺凌的女生,但江政忠不是女生,你們想幫他嗎?」

張紫瑞回頭,三人緩緩點頭贊同。

黃曉彤笑了笑:「感覺他和女生差不多柔弱,當他女生好了。」

正如黃曉彤所說,和四位高大威猛的猛女相比,江政忠確實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

「那決定了。」

張紫瑞宣布之後,李洋站起來大聲吶喊:「嘿,江政忠,你過來和我們玩。」

江政忠頓了一下:「不了,我趕著加入那邊打籃球。」

張紫瑞翹起腿:「我叫你過來,就過來。」

向「四大金剛」邁出步伐,江政忠開始了每次都是看書度過的體育課時間。

老實說,張紫瑞起初只是試一試這個男生,看看他待久了會不會露出其他面目。奇怪的是,這人一屁股坐下來就真的不走了。他每次體育課提著不同的書,筆直地往「四大金剛」的所在地蹦去。同學的歡聲笑語,江政忠像是能選擇性過濾一樣,全當聽不見。

江政忠參與女子團體滿一個月,其他金剛開始時不時聊他說話。

「江政忠,你該不會是那個吧?」

黃曉彤做著手勢,示意江政忠是個基。

「絕對不是。」江政忠搖著頭,「我倒是覺得,你像長著綠草的百合嶺。」

「哎呀,你這是在罵我嗎?」

「哪有,我說的話不帶半個髒字。剛才的話請你慢慢琢磨。」

「你個崽子。」

黃曉彤只是意思意思摟著江政忠的脖子,但對江政忠而已這便是致命一擊。

李洋拍著黃曉彤的手:「曉彤,再不住手他就得去校醫院了。」

「真的假的,這麼菜?」

江政忠緩過氣:「各位美女,我只是一隻弱小無力的吉娃娃,下手得輕一點。」

黃曉彤笑著:「你真的是男的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我得從各方面分析一下。從生物學層面看,我確實是男的。但從物理抗擊的角度,不好意思,我是真的狗。」

一夥金剛被逗樂了。

劉閑菲問道:「江政忠,你為什麼要和我們待在一起?」

江政忠反問:「你們邀請我的啊?」

「不不,正常人,即使被我們邀請了也不會過來。即使過來了,外面這麼多雙眼睛天天看你笑話,正常人熬不過兩天就放得棄。」

江政忠想了想:「那各位美女,我問一句。你們覺得學校是幹什麼用的地方?」

黃曉彤速答:「學習唄。」

「既然是學習的地方,你管不是學習的事情做什麼?別人笑,讓他們笑個夠就好了,會影響我學習嗎?」

李洋笑了笑:「能完全不管其他人怎麼看自己,你還真是個神仙啊。」

「錯了,我還是在意他人的目光的。不過我就這麼個特長,當然要最大力度地發揮。當他們拿著戀愛之類的東西在我面前炫耀,我就拿起成績單啪啪打他們臉,心情還是挺爽的。」

「奇葩。」

一伙人同時道出心聲。

李洋再問:「話說,你一直叫我們美女,莫非在你心裡我們長得很好看?」

「呵呵呵,我要說實話嗎?」

江政忠的欠揍反應差點導致他被幾個金剛群毆。

江政忠舉起手:「開玩笑的,我沒有看不起各位的意思。當然啦,各位也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好看。」

三個人同時抬腿,江政忠立即蜷縮保護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不是他愛書心切,而是損壞了他賠不起。

張紫瑞拍了拍手掌:「適可而止吧,你們嚇到他了。」

「哦。」

三個人撤離讓江政忠能抬起頭,張紫瑞接著問道。

「那江政忠,你為什麼叫我們美女?」

「你也在意這問題啊?」江政忠思索了一陣,「我個人覺得這是謙稱。廣東人見人就『靚仔』、『靚女』,難道一街都是美人帥哥嗎?」

劉閑菲插入:「所以,在你看來我們也是眾人口中的恐龍咯?」

江政忠想了想:「在我看來,其他人和在座的各位一樣,都是恐龍。」

這次連張紫瑞也差點沒忍住往他臉上摔水杯。

黃曉彤搖著頭:「這人的眼光真是獨特。所以江政忠,你從小到大沒有喜歡的人吧?」

江政忠愣了一下:「是沒有。」

張紫瑞有點好奇了:「那你喜歡怎麼樣的人?」

江政忠皺著眉頭:「喜歡我喜歡的人咯。」

「廢話!我問的是標準!你喜歡的人在心裡總有個模板吧?」

「喜歡的標準還真沒有。不過,我知道自己不喜歡哪些人。」

張紫瑞點著頭:「說說看。」

江政忠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指指向遠處的女生。

「我不喜歡打扮八卦說好壞的人。」

李洋搖著頭:「別人那叫時髦會混。不得不說,你還真奇葩。那要是你一定要從她們和我們之間選一個人結婚,你會怎麼選。」

江政忠不假思索:「選你們中的一個唄。」

這麼一句話,讓四大金剛的鋼鐵心軟成棉花糖。

「你說真的?」

如此質疑的是張紫瑞。

「我有說過假話嗎?」

張紫瑞難得被逗笑了:「也對,你是個鋼鐵直男,從來不說假話。」

——

張紫瑞所在的高中是當地的重點高中,每個星期只有一天假。但這對於她來說剛好,因為可以逃避開不想面對的家人。簡單點來說,張紫瑞是寧願上學也不想待在家裡的特殊人種。

「在學校,沒有交男朋友吧?」

每每回來,父親張宣翼都會說同一句話。有人會以為他是當心女兒的學習,這就大錯特錯了。

「千萬不要,記住你的身份,不要在外面亂搞。要是不小心鬧出大事,那多傷你爸爸的心啊?」

張紫瑞不屑地一笑:「呵,你只是擔心我會因為失去貞操而力量減弱吧?大可不必。正如你所見,我安全得很。」

「是嗎?但我聽說,你最近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啊。名字,好像叫江政忠來著。」

張紫瑞皺著眉,感情的波動使得力量失控,桌子上的飯碗碎成幾片。

「我說過,不要調查我的私生活。」

「別這麼激動,我這是關心你,當心你被別的小子騙。」

「被你騙就行了,是吧?」

張宣翼兩手一展:「當然了,我可是你爸爸,有欺騙你的權利。你感情動搖了,我有辦法遏制。但其他人就不同了,特別是毛頭小子,一下子可能就稀巴爛了。」

「你的臉皮真的厚的可以。」張紫瑞一腳踹飛自己的凳子,「我吃飽了。」

「嘿,紫瑞,別忘了。即使有人看上你,那也是看你的身體而已。你的臉和你本人沒人喜歡的,千萬不要動心啊!」

張紫瑞為自己有個這樣的父親憤怒不已,張家的家宅因此搖晃了幾下。張宣翼倒是不在意,這麼多年他習慣了這麼調戲自己的女兒。

「江政忠……下星期好像有家長會來著。」

——

家長會,這是張紫瑞最討厭的活動,也是江政忠最討厭的活動。

夜晚,張紫瑞最不想看到的爸爸會出現在班級,像個神經病一樣打量位於自己四周的同學。尤其是最近與張紫瑞走得近的江政忠。

江政忠沒有感受到視線,倒不如說他不想留意別人的家長,因為他的位置邊永遠是空位。姑姑是他的監護人,但江政忠考慮姑姑要打工上班,他從不會讓家長會的消息傳到姑姑耳中。班級的家長群加的也是江政忠自己的微信。

別人與家長互動,他看書。老師頒布成績,家長因此為自己的兒女打氣,他看書。家長會快結束,老師讓家長發表一點意見,他還是看書。當老師申明,班費需要公籌時,江政忠上廁所去了。直到不用給錢,江政忠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平淡地卑微著,這就是現實版的江政忠。

當然,同學的眼睛是雪亮的,江政忠的行為有不少人注意到。而且江政忠還是年級第一名,對成績高度關注的其他家長也能矚目到他奇異的行為。

「江政忠很窮嘛,沒辦法。」

「他爸媽去世得早,怪不得。」

台下的同學和家長交頭接耳,聲音很小,但並非其他人完全聽不見。江政忠早習慣了,看著書像是木頭一樣關閉自己的其他視聽。

「成績這麼好,卻這麼寒酸,可惜了。」

「這孩子以後也成不了什麼大器。」

「嘖!」

調了一次座位,張紫瑞坐在了江政忠的後面,她留意到了這個讓人不愉快的情況。

咚!

張紫瑞站起來大腿一抬,把腳放在了桌面,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咚!咚!咚!

隨之而來的是其他三位金剛的回應。四個女生的家長,除了張宣翼以外都趕緊拉著自己的女兒坐下。

張紫瑞斜視著自己的老爸:「你不阻止我?」

張宣翼笑了笑:「你想我阻止嗎?」

老實說,江政忠沒什麼感覺。對傷感麻木的人來說,這隻不過是蚊子般的叮咬。起初會發癢,不注意了便沒有了感覺。若是有人願意幫助自己,這是一件好事。他有點感激,但也是僅此而已。

班主任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好,草草結束了家長會。當她想找江政忠談話的時候,江政忠已經自顧自地下到了一樓,準備回宿舍睡覺。

「年輕人!」

江政忠回頭望了望,一個不認識的大叔笑著奔向自己。他遲疑地環視一周,身邊沒有其他能稱作「年輕人」的東西。

張宣翼笑著:「別看了,就叫你呢。」

「叔叔,我不認識你。」

「我知道啊,但我認識你。」

江政忠想了想:「你是哪位同學的家長嗎?」

「沒錯,我是張紫瑞的爸爸。」

江政忠抬起眉毛默默地點頭:「張叔叔找我有什麼事情?」

「認識一下而已。我是教太極的,你有興趣我可以給你個折扣。」

「不了,我連打一折的錢都給不起。」

「沒關係,你骨骼驚奇,我不收錢都可以。」

江政忠遲疑著:「張叔叔,你不會是搞傳銷的吧?」

「哈哈哈,真會開玩笑。我——」

張宣翼沒有說完,一隻水杯像炮彈一樣飛過他的腦袋。要不是他及時低頭,不知道得住院多少天。江政忠回頭看著張紫瑞,暗自敬佩她驚人的臂力。

「滾回去!」

張紫瑞如此吶喊。

「不好意思,我家女兒叛逆期。這是我的名片,有空——」張宣翼又閃過了一個鐵質筆盒,「江政忠,有緣再見!」

說完,這個奇怪的大叔快速逃離現場。

江政忠獃獃地站在原地,張紫瑞緩緩靠近:「他給你的東西呢?」

「這個——」

張紫瑞一把搶過名片撕成碎片:「以後不要收他的東西,回去睡覺去。」

「哦。」

「等等!」

江政忠準備離開,很快又被張紫瑞叫住了。

「還有什麼事情嗎?」

張紫瑞轉過身:「你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江政忠摸著下巴:「我到底要說什麼?」

「這是我問你的問題,你問我做什麼?」

「你是你先問我的問題,我不知道問題什麼意思,所以要問你這是什麼問題。」

「我問……你丫的跟我玩字眼是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要不提示一下?」

張紫瑞吐著氣:「班會的時候,我幫了你。」

「哦,謝謝。」

「就這樣沒了?」

江政忠很是困擾。苦思冥想后,他從口袋摸出自己的校卡。

「張姐,明天我請你吃早晨可好?」

「怎麼也得午飯吧?」

「額……」

江政忠所在的高中是公立重點中學,飯食有國家補貼相對便宜。早晨3塊一頓,午餐晚餐等正餐6塊錢一頓。這還是吃經濟餐的計算,還有更貴的加餐。

江政忠捏著自己的校卡。

付出從3塊錢變成6塊錢,他是真的猶豫。

「好吧,我請。」

最終,江政忠決定以絕食一頓的代價來請張紫瑞。

——

生活過得再不堪,江政忠是個守承諾的人。所以家長會次日,應張紫瑞的要求,江政忠早早於學校飯堂等候。平日里四大金剛會聚在一起,但今天靠過來的只有張紫瑞一人。

「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有?」張紫瑞望著江政忠半死的面孔問道。

「經濟餐可以嗎?」

「沒問題,但你要幫我打飯過來。」

江政忠轉動眼球:「到這裡?」

高中的食堂有分男女區域。中國的高中對男女區分相對注重,所以時常男歸男、女歸女分開用餐。

當然,這只是字面上的限制。實際上飯堂沒有老師監管,做與不做大多看學生們的自覺性。此處乃是重點高中,學生素質高,管理相對其他學校要松許多。只要不出什麼大問題,不踏出界限,即便是談戀愛老師也不會管。

即便如此,江政忠還是莫名地嫌棄待在女生區域。

江政忠討厭自己變得顯眼。大搖大擺地在女生區域和女生用餐,少不了風言風語。江政忠對這方面有抗性,但他也不想給自己增加問題。

青春期的學生們眼光過於熾熱,或者說低俗。高中時代大多都這樣,只要某對異性走在一起,便會被以奇怪的眼光看待。

江政忠不喜歡這種感覺。不過事到如今,他沒能拒絕張紫瑞,因為他沒這膽子拒絕。他打了一份飯放在張紫瑞面前,而張紫瑞不怎麼高興。

江政忠小心地試探道:「張姐,有什麼問題嗎?」

張紫瑞反而疑惑不解:「你的飯呢?」

沒錯,江政忠只打了一份飯過來。

「我今天早餐吃撐了,中午就不吃了。」

江政忠勾起些許凹陷的臉頰作笑。

江政忠的伙食費總是算得剛剛好,這意味著請別人一頓自己便要少吃一頓。既然如此,他決定只買張紫瑞的飯。還了人情的同時還能早點離開女生區域,可謂一石二鳥。

張紫瑞瞪著眼睛,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校卡丟給江政忠。

江政忠想了想:「需要我幫你買什麼?儘管說。」

「你傻呀,我叫你用我的校卡買飯過來。」

「你要吃兩份?」

張紫瑞差點沒爆血管:「我說買給你個傻逼吃啊!」

「哦。」江政忠轉過身,又轉了回來,「今天不是我請客嗎?怎麼你也請我了?」

「不想吃嗎?」

江政忠捫心自問:「想。」

「那還不去?」

於是,江政忠再一次跑腿排隊,買到自己的飯。買完飯,江政忠自然要坐在張紫瑞對面,這麼一來他便不得不繼續逗留在這裡。

不是說好了要早點離開女生區嗎?

請原諒他,飯實在是太香了。

江政忠的吃相不好看,但張紫瑞的吃相也不好看,坐在一起沒有相形見絀的感覺。兩人嘩啦啦地把飯倒進腸胃,順道聊起了天來。

「江政忠,你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上學期,你家裡也沒人過來家長會。」

好奇心,這才是張紫瑞讓江政忠和自己一起吃飯的目的。畢竟是隱私問題,張紫瑞原本想拐彎抹角一點。但嘗試之後,她發現自己只能直接往牆上撞。

對張紫瑞神經大條的提問,江政忠很是自然地回答。

「我爸媽好幾年前出事故了,願意收養我的只有一個萬年打工的姑姑。姑姑沒有空,我就沒讓她過來。」

若是正常人,會覺得聽到了不好的事情而打住嘴,然而張紫瑞不是正常人。

「所以你這麼孤僻是因為沒有父母在。」

「或許吧。沒有人教自己,就只能自己教自己,習慣之後逐漸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了。不過我從小就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假如爸媽還在,我也不一定能逃得過一匹狼的命運。」

「有此經歷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江政忠抬起眼睛:「這就是一件壞事。」

張紫瑞不屑地笑著:「沒有人管教,你能更家自由地生活。從這個角度看不也有好處嗎?」

「所以你的父母死了,你會感到高興?」

內心被刺了一下,江政忠也潑出毒液。讓他意外的是,張紫瑞完全沒受影響。

「我媽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而我那個禽獸老爸……坦白說吧,我還真想他快點死。」

「禽、禽獸?」因為有奇怪的想象,江政忠嚇得飯都忘記吞了,「額,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節哀順變。」

「連至親都敢咒,你不覺得我很歹毒嗎?」

「不覺得。以前我也詛咒過自己的親戚,恨不得看著他們一個兩個掉到無間地獄去。愛恨是人之常情。這個世界上,沒有規定不能痛恨討厭自己的親人,亦沒有規定不能敬愛幫助自己的陌生人。」

張紫瑞眉開眼笑:「江政忠,你是故意說出一些看似有哲理的普通道理,來提升自己的逼格的吧?只要顯得自己的人格水平更高,便能漠視自己認為低級的人,從而無效化別人對你的侮辱攻擊。」

江政忠沉默了,他的確有這種意識。

「不過,你說的話我很喜歡聽,再接再厲。」

「喜歡聽我可以多說一點,願意聽我說話的也就你們幾個。」

張紫瑞想了想:「這麼說,你在心裡有貶低過我們,覺得我們比你更低級?」

江政忠搖了搖頭:「這倒沒有,你們是朋友,我沒貶低朋友的興趣。」

「我記得你覺得我們像恐龍來著?」

「我說的是所有的女生都是恐龍,包括你們在內。」

張紫瑞抬起手,嚇得江政忠緊急戰術後仰。

「還說沒有貶低我們?」

「對外貌的實際評價不叫貶低吧?如果說真話是一種貶低,那說假話便是讚美了?你喜歡靠別人欺騙自己以獲得認同感嗎?」

「我還真討厭別人騙我,不過我也討厭別人說我長得不好看。」

「真難伺候……」

「江政忠,將心比心,要是我說你長得丑你會怎麼想?」

「沒有什麼想法。」

張紫瑞不假思索地回答:「你騙人。」

「我沒騙人。」江政忠解決了午餐,把空的餐盤移到一邊,「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憑著我的樣子是做不到靠臉吃飯的,這是我的弱項。既然如此就要揚長避短,長得不好看無視就好,去努力提升自己擅長的部分更為實際。」

少女突感驚訝,因為這個少年和自己抱有類似的處世之道。

「所以你成了書獃子。」

「至少我是個能考到年級第一的書獃子,比長得又丑又沒有能力的人強上不少了。」

「呵哼。」張紫瑞忍俊不禁,「真有道理,我喜歡你這種邏輯。」

再度被肯定,江政忠也很高興:「謝謝。」

兩個餐盤都空了,江政忠站起來把張紫瑞的餐盤疊在自己的餐盤上。

「急著走了?不是說不在意好不好看的嗎?」

江政忠瞄周邊時不時看過來的學生:「人還是人,我也是人,做不到絕對無視人言。我江政忠的強大過濾網只能除去九成的影響,剩下一成的積累也到極限了。」

「江政忠,今天我聊得很開心,找天我們繼續聚餐好不?」

江政忠有點受寵若驚:「若、若是張姐要求到,我會考慮。」

「下次叫上其他人一起來?」

江政忠想了想:「和你們吃飯橫豎都會被說壞話,多幾個也沒所謂了。」

此後,江政忠和四大金剛們常年混在一起用餐。

體育課走得近只有班上的人知道,但吃飯也在一起便很奇特了。為此,江政忠和張紫瑞她們的關係一度成為了校園的笑話題材。

江政忠有後悔嗎?

還真沒有,接觸人的時間多了一點,他反而開朗了許多。

——

「我……我喜歡你。」

高二下學期的最後一節體育課,張紫瑞因為這一句話愣住。四大金剛的其他三位面面相覷,大夥都沒想到江政忠會在此時告白,更想不到是向張紫瑞告白。

「你是搞笑的?」

這是張紫瑞第一時間的反應。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覺得很大可能在被捉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而江政忠努力過一次,已經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我、我……」

「張老大,政忠是認真的。他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這點你也知道吧?」替江政忠回答的是劉洋。

「紫瑞。」黃曉彤和劉閑菲跟著說道。

張紫瑞長嘆:「那你來說說,你喜歡我什麼地方。」

江政忠摸著下巴:「放蕩不羈的生活方式,不拘於時的處事方法,與眾不同的打扮風格,完全不像個女生卻有點像女生。」

江政忠以為自己回答滿分,殊不知聽著回答的劉洋、黃曉彤和劉閑菲都說不出話。

劉洋找不到能輔助的地方:「政忠,你這是擺明了說你喜歡類似男人的女生……也就是說,你說紫瑞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婆咯?」

江政忠想了想:「或許是吧。」

這回答差點沒把其他人氣死,此處怎麼樣也不能如此直白地回答吧?

恰巧張紫瑞不是正常人:「所以,你是看我身體的哪裡說話的?」

「看你本人啊?還能局部選擇的嗎?」

這回答就滿分了嘛!——其他人都以為這波成了。

張紫瑞笑了笑,但笑意很快就明滅了:「我拒絕。」

果然,張紫瑞也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女生。留下傻傻站著的江政忠,張紫瑞跳下台階離開。劉洋追著張紫瑞,而其他兩人留下來安慰江政忠。

看戲吃瓜的其他女性很快把這件事傳遍整間學校,江政忠成為了有史以來最出名的年級第一名——一個喜歡男人的學霸。

——

周末,張紫瑞回到自家。吃飯時間,張宣翼望著她浮離的樣子作笑。

「這才對嘛,不愧是我的乖女兒。」

張紫瑞沒有心情:「我不想說話。打擾我,今晚大家睡街。」

「我只是好奇。江政忠這小子,據我觀察是怪異中的怪異,難得一個能喜歡上你的怪人。父母早逝沒影響他的上進心,生活困難沒阻擾他前進的步伐,克服比他人艱難數倍的條件走到今日,加上不拘於世俗的眼光,這樣的人很少見了。個人配置不算低,你卻當場拒絕了。為什麼?」

「你要我說出口嗎?」

張紫瑞眼神只剩盛怒,因為高頻的振動家宅牆壁出現大大小小的裂縫。

張宣翼獃滯了一會:「你也喜歡上他了,還是說你原本就喜歡他?」

玻璃隨之震裂,大塊小塊往下掉,但沒有傷到人。張家的宅子是自家地,用圍牆圍了一個大圈,建築位於正中間,由此讓產生的損害不露出外面。

自動報警裝置響起,外牆開始聚集人群,警察也即將到來。

「既然拒絕了,就別鬧也別想了,回去洗洗睡吧。」

張紫瑞抑制出快要失控的感情,轉身走上房間。

張宣翼翹著手搖頭:「這次糟糕了,金剛動情了。」

越是缺愛越是珍惜愛意。一直被打壓和鄙視的金剛獲得了愛意,認定了自己想要的伴侶,不要了性命也會追下去。即便對方是個自己一捏就碎的普通人。

而若這個人是個鐵人,就更沒有東西能阻擾金剛談一次傳奇無雙的愛戀。

——

告白事件過後,鐵心如張紫瑞也不得不時常轉動眼球,望著那個埋頭苦幹,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書獃子。

江政忠是個老實人,對感情的應對方式更是機器人標本般得機械。被拒絕了就是被拒絕了,他沒有反抗的意向,絕不會死皮賴臉地死纏爛打。

當然,機械不改他重傷的事實,機器人也會有漏油的時候。但名為江政忠的機器人是個很擅長隱藏感傷的機器人,他有各種讓自己冷靜下來漠視世間的方法。

告白之後,高二隨著期末考試過去,期間沒有發生任何轉機。

高三開始,雖然四大金剛分離,江政忠有幸和張紫瑞分到了一個班,但之後也沒有接觸她。高三的體育課大多被其他學科佔據,兩人能接觸的時間更少了。即便是體育課,江政忠也只是一個人徘徊,沒有像高二那樣主動接近張紫瑞。

張紫瑞眉間皺緊。

再裝得男性,張紫瑞也是貨真價實的女生。她也曾經讀過各種感情小說,幻想著有個死纏爛打的人。然而江政忠一點死灰復燃的跡象都沒有,這既讓她覺得自己過錯了什麼,又讓她覺得對方只是一時腦熱而憤怒。異樣的振動使得教室窗戶發出響聲,她迅速壓制自己的情緒。

張紫瑞喘著氣:「不行,在學校不能動搖……」

張紫瑞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越是獨立越不喜歡依靠別人。然而這次自己靠不住,她只能另外一個人合作。她找上的,便是沒講自己壞話,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上鋪,鍾離婷。

「額,其實我……我想提高成績。班裡成績就好就是江政忠,但他不怎麼理我,我想你幫我委婉地問他問題……」

張紫瑞乃是個猛女,不擅長打拐彎球,她像「巧妙」地利用鍾離婷獲取信息。這點伎倆一下子被鍾離婷看出來了。學校里沒有幾個不知道江政忠被張紫瑞甩的事情,張紫瑞扭扭捏捏,讓鍾離婷很是奇怪。

鍾離婷想了想:「就我所知,有人問問題,江政忠大多來者不拒。他應該不會拒絕你才對啊?你心裡坦坦蕩蕩,直接去問就好了。」

張紫瑞面無表情:「或許是他討厭我了。」

「怎麼會呢?依我看,江政忠傷得挺重的,他只是死撐著面子沒把血吐出來。既然傷口還作痛,他肯定不會討厭你。」

「但是他沒再來找我啊……」

鍾離婷笑著:「原來如此,你是那種對方不是舔狗自己就會變舔狗的人啊。人高馬大,沒想到性格還挺可愛的。」

「這話什麼意思?」

「你自己品味去。」鍾離婷思索了一會,「好吧,挺有意思的,我替你打聽一下江政忠的事情。」

張紫瑞還沒意識到,自己被「巧妙」地試出了心意。

鍾離婷開始試著接近江政忠,然而看破紅塵狀態的江政忠沒給她多少機會。這硬撩也聊不起來的男生差點沒讓鍾離婷吐血。

不服輸的鐘離婷還是有意無意地試著搭線,但都沒有成效。直到高中畢業,兩人陰差陽錯報去了同一所大學。然後在同一個雨天,遇到同一隻淋成落湯雞的白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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