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往久隆(下)
樹林子往深了走,有處山泉匯成淺淺湖泊,月色藏匿在枝葉間,落在湖面變成點點銀光,北堂列大老遠便見到赫連恆站那裡。
「主上!」
赫連恆頭也未抬:「……你怎麼跟過來了。」
「剛回來就看見江意要殺小宗錦,說是主上的命令……」「殺了嗎。」「我讓他先別殺。」
赫連恆穿的一身黑,在這種月色渾濁的夜晚林間猶如鬼魅。他這才慢慢側過身,看了眼北堂列:「違抗我的命令是死罪。」
「那可不,」北堂列笑眯眯道,「但主上這麼迫不及待問他死了沒,想必也是後悔了吧?」
「北堂,莫要找死。」
聽見赫連恆如此語氣,饒是弔兒郎當的北堂列也收斂了不少,正色道:「主上,他若真是尉遲家的人,殺了太可惜了。……我們此去久隆,去尉遲老家,倘若他能為我們所用,能帶來不少益處。而且……主上不覺得,小宗錦和一個人很像嗎?」
「嗯?」
北堂列眉間微皺,似在思忖:「……我總覺得他和尉遲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我雖然只見過尉遲嵐兩次,一次是九曲坡之戰,另一次是在晏函谷,我們和皇甫聯手圍剿尉遲那次……臉倒是不像……我也說不上是哪裡像,但總覺得相似。」
這話來得莫名,可正中了赫連恆的心思――他從第一眼見到這個賤籍的小倌開始,便覺著對方和尉遲嵐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眼神,口吻,還有身周無形的氣場。
明明是個下賤之身,站在他面前氣勢卻不落下風。
「會不會是尉遲嵐的私生子?」北堂列道,「尉遲嵐雖然沒有娶親,但男人嘛,在外面有過幾筆風流債也不稀奇;宗錦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不可能。」赫連恆忽地開口打斷他,「大夫替他摸過骨,年過十七。」
「那就是流落在外的幼弟?」北堂列接著說,「說他和尉遲家毫無瓜葛,只是個尋常的小倌,我不信的。」
「繼續說。」
「他若是真的了解尉遲家的事,此番我們前去久隆,他定能幫上忙。」
「此去也不是打算和尉遲動手。」
北堂列點了兩下頭,連聲應道:「對,對,主要是不想讓皇甫佔盡了便宜;那主上若是執意要殺了他,不如把他賞給我?」
「為什麼?」
「我還挺喜歡他的,可愛。」
「你想得倒是美。」赫連恆斜眼瞥他,眼神冰冷。
北堂列說的在理,赫連恆心知肚明。
只是宗錦無端提起尉遲嵐的死,他才氣上心頭想一殺了之。氣過了,他便知道自己不該貿然殺了他――不然何必同意帶他來久隆?自然是看中他和尉遲家必定有瓜葛。
「哈哈,想想而已。」北堂列笑笑,「他不像是尉遲家派來刺殺主上的,他那麼想去久隆,我總覺得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他嘴太硬。」
「那不如這樣,我去撬開他的嘴,搞清楚了再殺也不遲。」
赫連恆未置可否,又轉回身去看著腳下一池泉水,良久后才道:「退下吧。」
這便等同於應允。北堂列立刻咧嘴笑起來,點著頭輕巧地回了句「是」。
――
莫說北堂列初次見尉遲嵐是在九曲坡之戰,就連赫連恆也是。
只是在更早之前,他便已經熟知尉遲嵐的大名――這個年紀還小他兩歲的惡鬼,十七歲便一戰成名,不到二十就成了尉遲家的家主,短短六年時間,將排不上號的小族尉遲,帶領成了呈延國第二家。
群雄割據前,尉遲家的封地只有呈延國最西的彈丸之地久隆。久隆雖然小,但土地肥沃,富庶可觀,引得周邊幾家垂涎欲滴,都想據為己有。
當時還在的中行,加上北面的司馬、東面的皇甫,三家聯手要以武力瓜分久隆。聯軍兩萬餘人馬,而尉遲家不過四千軍士,消息傳出來時,各個氏族都覺得尉遲可憐,氣數已盡。
誰知道尉遲家的長子,也就是尉遲嵐,居然兵行險著打贏了。
具體是如何,外界難以得知;只知道大致是三家聯軍兵分六路包夾久隆,誰也不願意打頭陣,試圖兵不血刃地讓尉遲投降。就這境況中,尉遲嵐率兩千兵,在久隆與商州接壤的一處隘口,在大霧天的黎明偷襲***營帳,借霧隱匿,火燒連營,竟一擊命中直接摘下中行家主的項上人頭。
誰也不知道尉遲嵐是怎麼得知中行的確切位置,又是怎麼知道那日早晨會是大霧。
結果便是聯盟瓦解,其他兩家退了兵;尉遲乘勝追擊,將群龍無首的中行軍趕盡殺絕,不僅守下了久隆,更一舉吞併了久隆數倍之大的商州……尉遲嵐的名字,便就在那場戰役之後,響徹呈延國上下。
他屠光中行家滿門,以絕後患;因此被世人稱之為惡鬼,在坊間謠傳中長得奇醜無比,像牛頭馬面。
赫連恆從那時起便對他興趣盎然,盼望著能和他交手。等他真的在九曲坡和尉遲嵐交手時,才發現對方長得一點也不醜――尉遲嵐此人彷彿就是囂張二字的化身,坐在馬上英氣勃勃,與他交手時還能狂妄地笑。
竟能激起他赫連恆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