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將心事都說穿（上）

「……嗚哇，沒想到能收到清司的禮物誒，」佟星夜接過他遞來的紙袋，浮誇道，「終於感覺到弟弟長大了……」

清司拖著他的行李箱，費勁兒地往自己房間走：「……那以前我零花錢都是你和媽媽給的，我拿你們的錢買禮物給你們，太奇怪了……」

「這麼說你賺到錢了？」

「嗯，兼職賺了一點點……」

「這是你選的嗎？還不錯嘛，品味……」姐姐拿著他送的衣服飛快從他身邊擠過，竄進了自己的房間里，「我去試試看！」

清司抿著嘴笑了笑，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小半年沒回家，一回來卻是連房間都整理好了的模樣。大概收到他的消息后佟母就替他忙活過了，床上鋪著新換的床單被罩，書桌上還擺著瓶新鮮的花；清司隨手把行李箱放在一邊，俯身去嗅了嗅花，再愜意地往床上一倒，和他心愛的床來了個久別重逢。

他像裝死似的，頭埋在枕頭裡；長途跋涉的疲憊霎時涌了上來，清司感覺自己閉上眼就能睡死過去。

但沒過兩分鐘，佟星夜便換上了他買的衣服，推開門走進來：「怎麼樣，好看嗎？」

那是條深藍漸變的連衣裙，下擺有點點的銀色花紋，像把星空穿在了身上。清司側過頭去看，自家姐姐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和這條裙子配得不能再配。

「好看，」清司說，「我眼光不錯吧。」

「是不錯。」佟星夜低頭弄了弄裙擺，又側過頭往身後看，「到時候穿給你姐夫看看。你不知道，他也給我買了條裙子，粉色的！泡泡袖！都給我氣死了……」

「婚禮是……下個月十八號來著？你都定好了嗎……」

「差不多了，」姐姐說，「過幾天會來家裡吃個飯，大家見見面……」她大約正因婚期將至而歡喜，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清司不在家時，家裡發生的瑣事。

清司正聽著，時不時接話；褲口袋裡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姐姐正說到「反正婚禮也不想弄得太隆重，到時候你和小葉來做伴郎」，他摸出手機看了看。

葉珣：「飛機杯？」

看到這三個字的瞬間，清司彷彿已經看到葉珣無奈的臉。他側腦袋，單手操作著手機，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鍵入：喜歡吧。

葉珣：「不喜歡」

清司：「怎麼會，店員跟我說這款最受歡迎」

葉珣：「……你認真的？」

清司：「認真的」

葉珣：「我不懂你在想什麼」

葉珣：「是景辰讓你送這個給我的？」

話不知道怎麼的拉扯到了景辰身上，清司正想回復「不是」，手機卻突然被佟星夜搶了過去：「我在跟你說話誒，你就把姐姐晾在一邊？」

清司忍著笑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將手機拿了回來：「我錯了，我回完信息專心聽你說？」

「我都沒心情說了，」姐姐道，「反正肯定是在和小葉聊天吧，你們聊吧。……哦對了，剛跟你說了的，大後天你姐夫會來家裡吃飯，你要不要叫小葉一起來？」

「嗯？」

「要是真的想好好交往，就帶回來見一見，順便跟爸媽說，別瞞著，」佟星夜道，「咱們家最不喜歡藏著掖著那一套，你知道的。」

「噢，那我問問他。」

姐姐看他也無心閑聊的模樣，再閑說了幾句便出了房間。清司這才解開手機屏鎖，打算回復剛才的簡訊；誰知道幾條新的消息提醒亮在通知欄，全是葉珣發過來的。

葉珣：「算了，謝謝你的禮物」

葉珣：「用不用另說」

葉珣：「我一會兒帶小琛出去吃飯，明天見面嗎」

他看著這幾條消息，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葉珣是真心不喜歡他送的禮物。對方對於「性」相關的話題、行為，所展現出的躲避，清司不是無所察覺。他的嘴角耷拉了下來，忽地有種自己冒犯到葉珣的感覺。

……仔細想想也確實是冒犯。

可禮物已經送了出來，要不然讓他退回來，自己用好了？

「……哎。」

清司嘆了口氣，猶豫半晌才回復。

清司：「要不然，你還給我，我再送你別的」

葉珣：「明晚出來，我帶你去見個朋友。我帶小琛出門了」

清司：「OK」

他扔開手機，剛回家的愉悅被葉珣的三兩句話沖淡，甚至連睡意也沒了。在床上呆坐了一陣后，清司精神懨懨地穿著拖鞋去冰箱里拿了盒姐姐愛喝的水果酸奶，再坐回電腦開機，將Gopro里他最近拍的東西備份進去。

然後他不知怎麼的就打開了瀏覽器的搜索界面，猶豫過幾秒后，輸入「柏拉圖」。

到晚飯點的時候佟父佟母雙雙下班回來，雖然很想給許久不見的兒子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但在懶惰之神的召喚下，他們乾脆在外面買了不少好吃的打包帶回家。

一家人吃螃蟹，只有清司拿著筷子，只吃熱鹵和小菜。

「……你吃個螃蟹嘛，這螃蟹很肥的。」佟母如此說著，「可貴了。」

清司直搖頭：「……我不想剝。」

「懶死你算了。」佟母一邊說，一邊接過佟父剝出來的蟹盒，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將蟹肉和蟹黃一併舀起來送進嘴裡。

「……」清司無奈極了——明明一家人誰也沒比誰勤快到哪裡去。

他無意識地看了看正垂頭認真拆螃蟹的父親，瞬間便聯想到他的葉珣。通常在外面吃什麼很複雜、工序繁多的食物，葉珣就會替他弄好，甚至從來不抱怨他懶過了頭。

——葉老師真好啊，想和葉老師在一起一輩子。

他夾了幾片豬耳朵，塞進嘴裡細細咀嚼過後咽下去，說：「對了，媽，爸，我……」

「嗯？」

「我談戀愛了。」清司說著，有些緊張似的端起手邊的涼水，咕咚咕咚喝掉半杯，「姐說大後天姐夫來吃飯，我也帶回來一起吃飯嗎？」

佟母道：「也是盧城的？大學同學？」

佟星夜：「是高中同學兼大學同學，我還見過兩次呢。」

佟父：「那不錯，很有緣分，這種事就是要講求個緣分。」

「……就是要先交代一下，」清司說，「他是男的。」

餐桌上的氣氛僵住了兩秒。

清司看了看姐姐，想示意她幫幫忙；但姐姐正在專心吃螃蟹，根本不接受他的眼神訊號。他又看向對面的父母，只看到自家對什麼都很無所謂的兩位長輩詭異地對視了一眼。

「清司，媽媽要先問你，」最後還是佟母先開的口，「你不是鬧著玩吧。」

「……不是。」

佟父接著道：「從小到大你喜歡過別的女孩嗎。」

「沒。」

「爸媽的意思，」佟星夜這才道，「你做好準備了嗎，和男生在一起，你以後不能結婚，不會有小孩，也沒有什麼保障，還可能會遇到很多嘴壞的傢伙……也可能哪天就分手了，你沒有任何辦法……」「想好了呀，」清司說，「一開始就想好了。」

說不緊張是假的。

再開明的父母也有可能在這件事上無法接受，但清司很清楚，無論家人接受或者不接受，他喜歡葉珣這點並不會改變。他會緊張，會擔憂；但正如姐姐說的，不要瞞著。

片刻后，佟母將手裡吃掉一半的蟹盒遞到了清司面前：「想好了就行，那帶回來看看，剛好我們還沒見過你姐夫，一起見了。」

「……還沒見過就同意姐姐結婚了啊？」

佟父：「她結婚又不是我們結婚，要我們同意幹什麼。」

「…………」好有道理。

佟母：「對啊對啊，我們也就看看，認識一下，不然逢年過節一塊兒吃飯都不認識，多尷尬……還有星夜，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也要說一聲；雖然我不會給你帶……」

「誒？你不給我帶？」佟星夜驚訝道，「那我不要孩子了，太麻煩了……」

有時候事情太順利，反而讓人有種不實感。清司傻愣愣地看著家人們又開始歡快地吃螃蟹，良久才在姐姐順手替他倒了杯水時回過神。他嘗了嘗媽媽遞過來的蟹盒，雖然他懶得剝螃蟹，可味道真是好得不行。

而許多事，在清司的人生里就像這隻螃蟹一樣。他懶得去爭取，懶得追求，因而錯過了葉珣也在暗暗愛著他的好多年。可只有將真心雙手奉送給對方，他才得到了另一顆心；這其中的甜蜜，也只有他們知曉。

等到他們吃完了飯，清司和姐姐不幸抽中了收拾的簽，兩個人站在洗碗槽旁一人負責洗，一人負責擦。清司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閑聊的父母，小聲地說：「姐，記得上次我問你的事么。」

「記得啊，你和小葉……」「嗯，」清司沒讓她把詳情說完，只道，「是不是有的人，就真的不喜歡……那麼親密？」

「肯定有，世界之大，什麼樣的人都有。」佟星夜說，「你姐夫不吃甜食，想不到吧？我就覺得怎麼會有人不吃甜食呢？甜食那麼好吃，我還偷偷給他的咖啡里加過五顆方糖。」

「然後呢……」

「你姐夫喝掉了，還說挺好喝的。但我看他的表情，就是很勉強。……我那時候才意識到真的有人，就是討厭甜味。所以後來我都不會讓他陪我去甜品店了。清司，你可以主動問他；如果他確實不喜歡，更在乎精神戀愛……這難道會影響你喜歡他么？」

「不影響……」

「那不就得了，你姐夫不愛吃蛋糕，愛吃苦瓜；我不吃苦瓜，不過我現在會做清炒苦瓜了。」佟星夜笑眯眯地說著，彷彿想起那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就會不自覺地開心，「但他要是敢逼我吃苦瓜，我肯定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