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將心事都說穿(中)
隔天清司如約下樓的時候,葉珣已經在樓下那個經典位置等他了。
這樣的畫面過去他不知看過多少次,可又正因為看過太多,才會在雷同的構圖上陡然察覺,葉珣比以前高了許多,面孔也有微妙的變化。葉珣的五官像是在時間的流逝中被勾勒上了更深邃的線條,比起以前那種高中里的優等生形象,清司現在看他,只覺得眉梢眼角、舉手投足里都在無形地散發著男人味。
可葉珣手裡還端著他喜歡的冰激凌,兩種風格碰撞在一起,讓清司覺得好可愛。
「葉老師——」他大步流星走過去,非常自然地接過冰激凌,「給我買的嗎。」
「嗯。」葉珣點點頭,「路上看到了就順便買了。」
「要去哪裡吃飯……你說要見朋友,哪個朋友?我們高中的?」
「不是,偶然認識的一個網咖老闆。」葉珣走在他身邊,脖子上還掛著耳機,不知在沒在聽歌,「幫了我很多,希望帶你去見他。」
「……就像見家長?」清司吃著冰激凌,似笑非笑地這麼問了句,「剛好我也想問你,後天有時間嗎?」
「有。」
「來我家吃飯,我姐夫也來。」清司自顧自道,「下個月我姐結婚了,讓我們去當伴郎,你願不願意哦。」
誰也沒提那個尷尬的禮物——既然是要去和葉珣的朋友見面,那些有的沒的只能等吃完飯再聊了。他這麼想著,垂眼吃冰激凌,等著葉珣的回答。
男人彷彿有些不知所措,過了會兒才說:「你姐夫上門吃飯,我去不合適。」
「合適啊,很合適啊。」清司眨眨眼,「我都跟他們說了會叫你去。」
「……好。」
「我家裡人很隨便的,不用想太多。」
清司說著,側目看向葉珣;對方不知怎麼的,雖然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他卻能隱隱看到些煩悶。不是煩躁,而是煩悶,是刻意將什麼悶在心裡的那種煩。清司前傾著湊過去,歪著頭想和他對上目光:「不想去?」
「沒有。」
「……不想去吧?」
「真的沒有。」
在他問出下一遍之前,葉珣已經扛不住他這樣俏皮的連環發問,索性伸手推開他的腦袋,又揉了揉他蓬鬆柔軟的頭髮。非常突然的,葉珣淡淡地笑出來,說:「……我記得你以前也喜歡這樣。」
「嗯?」
「就是,一直反覆地問,」葉珣說,「就像反覆確認我是不是真的跟你告白了那時候……你在怕嗎。」
「不是啊,」清司道,「就是覺得多問幾次,保險一點。」
葉珣抿著嘴,就像怕自己的笑意太明顯似的。清司再吃了一勺冰激凌,又說:「我不怕啊,反正不知道你喜歡我的那幾年,我也這麼過來的,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你好可愛。」
「……」清司不自在地別開目光,「你才可愛,我覺得葉老師最可愛。」
他們很快抵達了目的地,一間網咖——一間招牌燈都沒有開,卷閘門也關了一半的網咖。清司往裡看了看,但裡面燈光開得很暗,什麼都看不清楚。他問道:「要歇業了?」
「不知道,他沒提過。」葉珣說著,彎下腰鑽了進去,「紀軒。」
清司跟著進去,網咖里只開了兩盞吊燈,成片的空桌看起來有些陰森;原本吧台的位置已經拆掉了一些裝潢,東西七橫八豎的亂成一片。整個空間里,只有冰櫃還正常地亮著燈,擺著罐裝瓶裝的飲品。
有個穿著印花T恤,看起來懶洋洋地背對著他們,還在抽煙。
聽見身後的動靜,男人轉過身:「喲,來啦。」他才說完,目光便掠過葉珣,落在了清司身上。
清司被看得有些難受,下意識地往葉珣那邊看。
「這就是小清司?」男人說,「好帥啊,葉珣你眼光不錯啊,不愧是我徒弟。」
「……」葉珣像是很習慣了對方的輕浮,「他姓佟,你叫他佟清司;清司,這是我朋友,紀軒。」
「朋友嗎,是師傅!師傅!」紀軒道,「我可是把我畢生所學都交給你了……」
——他很難想象,葉珣和這樣性格的人是好朋友。清司看看葉珣,又看看紀軒,輕輕頷首說了句「你好」之後,忽地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會是和你差不多性格的人……」
「那也太悶了,」紀軒說,「不是說性格悶,是悶騷,你是不知道葉珣多悶……唔!」
葉珣沒讓他說完,箭步上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吃海鮮還是吃火鍋?」
但紀軒說不出話,只能唔唔地發出誰也聽不懂的聲音;葉珣卻冷著臉,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樣:「吃海鮮是吧?」
清司從沒見過這樣的葉珣,他被眼前的場景逗得笑彎了眼,卻抿著嘴怕自己笑出聲太冒犯。
紀軒好不容易才掙脫葉珣的手,喘著氣罵了句「一點都不懂尊師重道」,轉頭走向冰箱,又問清司要喝點什麼。葉珣走回他身邊,輕聲說:「他亂說的。」
「亂說的嗎……」清司斜眼看向他,眼睛里全是笑意,「我覺得他說得對誒。」
「胡說八道。」
那邊紀軒拎了兩罐喝的出來,遞到他們手裡道:「我這邊等個員工過來,晚點有人過來回收這些桌子,等他過來幫我守著我們就去吃飯。」
葉珣接過其中一罐,隨手拉開拉環后,在清司伸手之前塞進了他手裡,自己再去拿下一瓶。這原本沒什麼,對於他們倆來說都是習以為常的事;可紀軒不這麼覺得,他看見這一幕,忍不住打趣兒道:「要不要這麼膩歪,我還單身呢,對師傅好點。」
葉珣沒搭理他,隨意問道:「怎麼不開了。」
「不開了不開了,」紀軒倚著吧台,一手夾煙,一手拿喝的,突然帶出股老氣橫秋的味道,「開著也沒什麼意義了,我打算去京原,投資一下房地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多賺點錢。」
清司在心裡暗暗對紀軒的財力吃驚,葉珣又問了句「不等了嗎」。
「不等了……」
紀軒這句話剛出來,他們身後的卷閘門忽地發出巨大聲響,頓時將三個人的吸引力都抓了過去。
一個年輕男人,把卷閘門利索地推了上去,又拍了拍手上的灰走進來:「這兒歇業了?這兒的老闆死了嗎?」
葉珣立刻看向紀軒,他弔兒郎當的師傅此刻的表情相當滑稽,手裡的半截煙墜了下去,掉在地上滾了幾圈。清司還不明所以,就聽見葉珣低聲說:「看樣子等下我們倆單獨吃飯了。」
「沒死,還沒死呢。」紀軒笑得有些難看,「你趕巧,再過兩天可能就死了。」
「你這是在忙著?」年輕男人說著,轉身又要出去,「那你忙完再說。」
「沒忙!我閑得不行!」紀軒三步做兩步走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再回頭道,「葉珣,下回我請,下回,今天我有點事……」「知道。」葉珣道,「那你忙,回見。」
——
最後他們倆去了附近一家麵館,吃了頓平平無奇的面。
清司慢悠悠地喝著湯,早就吃完了的葉珣也不著急,坐在他對面隨意道:「……大概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內情,只知道他一直在等人。應該就是剛才那個人。」
「誒——」清司感嘆,「還有點浪漫。」
「嗯,是有一點。」葉珣有意無意道,「等到了就浪漫,沒等到就只剩苦情了。」
「話裡有話?」
「不是,」葉珣看著他,略略狹長的眼睛里少見地流露出溫柔,「是覺得還好我說了。」
「是啊,還好你說了。」清司擦了擦嘴,故作正經道,「不然我可能會憋到死那一天。」
離開麵館的時候,外面正是夕陽絢爛的時候。兩個人並沒有太多話聊,倒是很默契地選擇了飯後消食,就那麼漫無目的地順著街道走。
很多時候他和葉珣並不一定要做點什麼,來給相處添一點趣味;對清司而言,對方只是走在自己身邊,他就會有種難以描述的愜意。他甚至不需要去看見葉珣的臉,就能感受到那股葉珣身上獨有的氣息。
而這點,清司相信葉珣也是一樣的。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了以前的高中附近,清司往學校里望了幾眼,還能看見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學生。葉珣不知怎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忽地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可以嗎?」
「可以吧。」葉珣看了眼手機,「逛一圈應該可以。」
「好啊。」
也不知道葉珣跟門衛師傅說了什麼,對方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倆進去,什麼也沒說。
籃球落地,在地面砰砰地響;操場圍欄外的草叢裡,蟲鳴聲很是熱鬧;清司指了指以前他經常坐的那張座椅,說:「我每次坐在這兒都睡著了。」
「我知道。」
「我其實很想看你打球,但不知道怎麼就會睡著。」清司說,「你打球的時候好帥,現在都很少有機會看你打球。」
「原來是在看我?」葉珣說,「我還以為你是……想和班上的人一起玩。」
「我不是很在乎有沒有朋友啦。」
「但你和景辰……」十分罕見的,葉珣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沒什麼。」
他們順著操場走,走到了室內體育館的附近。清司並沒打算再讓他逃過去,直白道:「葉老師,你是不是在吃景辰的醋?」
「嗯?」
「又或者,還在生那個禮物的氣?」清司認真道,「我想和你道歉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