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露水

將發簪重新別好，和樂再次跑去查看馬小子的情況。剛才那支弩箭過後，就再也沒有察覺到馬小子的動靜了。和樂將手放在馬小子脖頸處查探，知道他只是昏迷了，便放心下來。將馬小子扶起坐好后，和樂從懷中掏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餵了下去。這顆藥丸是用十八種毒草藥和二十三種罕見草藥製成的，叫巽水丸，此葯知守觀只煉製了三顆，因其中部分草藥千年難遇，所以只有觀主，大長老和聖女才有資格擁有。之所以叫巽水丸，是因為此葯遇水失效，與食物並無差異。普通人吃了，不說脫胎換骨，長命百歲，延年益壽，強健體魄倒是事實。如今和樂為了彌補對馬小子一家的損失。也顧不得藏著掖著了。先救人命再說。

看著馬小子服下去后，和樂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其他人的傷勢，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整個鏢隊，只有馬小子一人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了。並不是說馬小子體魄多麼強健，而是只有他躲過了剔骨刀，況且當時老嫗也很害怕和樂偷襲，所以那一掌，只有三成功力。

和樂看著服下藥后的馬小子一臉痛苦，這是巽水丸的藥效在發揮作用了。

眼下和樂體力充沛，二話不說，不等馬小子體內的藥效轉化完，背起馬小子就往深山中去了。

和樂帶著馬小子來到一處深山的山洞之中，將馬小子放下后，見他已臉色緩和。和樂就開始忙著出門拾一些樹枝，夜裡用來取暖。

等和樂回來的時候，夜色剛好降臨，野獸開始狩獵了。樹林中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怒吼，或者哀鳴的嚎叫。好在和樂選的山洞距離地面有些高度，再加上散落了一些毒粉，山中野獸難進分毫。

和樂把最後一捆樹枝扔在馬小子身前，就開始生火。火勢漸漸隆起，馬小子也終於意識清醒了些。和樂見他醒了，趕緊把馬小子隨身攜帶的酒壺拿出來，餵了他幾口水，又把在樹上摘得野果在衣袖上擦了擦，遞了過去。

清醒之後的馬小子沒有伸手去接野果，而是目光獃滯，直直地看著眼前的篝火。懷念著王大伯等人。腦海中的記憶還在不斷翻湧，和樂開口說話了：「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是有一件事，我覺得仍然有必要告訴你。」

聽到這話，馬小子緩緩抬起眼睛看向和樂。

「其實，在我們離開的當天夜裡，馬家鏢局…消失在了一場大火中…」

話音剛落，馬小子已是瞪大雙眼，眼神中充滿了質疑和悲傷。他並不清楚眼前這個叫和樂的女人的身份，不過從今天的戰況來看，這場大火…有可能是真的。

馬小子喉嚨里嗚嗚的卻一直說不出話來，巽水丸雖說功效強大，但也需要時間。更何況馬小子只是習武，卻並沒有內功。現在對於藥效的吸收已經算是很快了。

和樂知道，馬小子現在有很多問題，從今天馬小子在圍殺老嫗的時候，就可以看出。如果不是馬小子現在行動困難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可能他已經拿著羊骨刀架在和樂的脖子上來質詢了。

「馬家鏢局…我也是第二天清晨才被告知的。我想，現在你對我一定懷恨在心吧。也很好奇，我到底是什麼身份。這些我都會告訴你的，不過你要先把水果吃下去。」說著，和樂伸手將擦乾淨的野果喂到馬小子的口中。

兩三個野果很快就被吃完了，和樂看著馬小子說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

「我本是北疆王朝，知守觀的聖女。自幼學習巫毒，也浸染巫毒，可是觀中並非所有人都對我恭敬，大多只是表面上和氣罷了。三個月前，觀里的幾個長老發動了事變，我的師傅，知守觀觀主，在那場事變中身死道消。當時我並不在觀中，五個月前我就已經來到春秋王朝，想在各大深山中，尋找我需要的草藥。可至今沒有收穫。」

說到這裡，和樂也是眼角浸滿了淚水。馬小子對她心中的仇恨也淡了幾分。

「在事變成功之後，二長老就命人來尋我，想要鳳吟乾季散的配方。畢竟，只有知守觀觀主的親傳弟子才有資格習得。聖女一位又向來是一脈單傳。有了鳳吟乾季散，就相當於真正的觀主。就可以滿足他們的私心，吞併其他門派。」

「這一路上，那老嫗一直在威脅我，儘管師傅已經西去，但我若不聽從她的安排，恐怕凶多吉少。所以這一路我一直在尋找機會，想要脫身。只是沒想到，拖累了你們整個鏢局…。」

馬小子的眼中像是一團烈火在漸漸燃燒起來。沒錯，他想要復仇。可如今他就像個廢人一樣，動彈不得。倘若以後真的找到了，以自己的實力，又該如何面對呢？真的能給爹娘，王大伯他們報仇嗎…

和樂看著馬小子，心中五味雜陳。突如其來的打擊，降臨到任何一人身上恐怕早就崩潰了，她也不摸不清如今支撐馬小子的到底是什麼…

就這樣，和樂每天外出拾樹枝，摘野果，用小酒壺灌喝水回來，一直精心照顧著馬小子。

半月之後…

和樂像往常一樣，生火后給馬小子喂野果吃，但這次，馬小子伸出了顫顫巍巍的手自己接了過去，還緩緩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照顧馬小子半個月的時間裡，和樂自己呆著太悶，就愛和馬小子說一些師傅在世的時候，觀里的趣事給馬小子聽。講到高興處，馬小子雖然笑不出聲，但眼中的笑意和樂是能看見的。

如今馬小子終於能勉強的行動和說話了，這是好事。和樂也咧嘴一笑，如釋重負。這也是馬小子第一次看到和樂笑的樣子，真的很美。

再過半月，馬小子已經恢復大半了。說話也很利索。只是不能運動太劇烈。

和樂知道，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某天夜裡，和樂看著熟睡的馬小子，輕聲呢喃：「我與太多人的緣分朝生暮死猶如露水唯獨與你像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說著，和樂將脖頸的玉佩摘下來放在馬小子的身邊，這段時間來，和樂一直將野果小劑量的加入一些巫毒並輔以解藥，這樣對身體無害，長時間食用下去，只會讓身體有抗毒性。

這是和樂第一天給馬小子喂野果時就想好的，全家上下近百條人命，和樂無法挽救，只求能給馬小子更多一些保障。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和樂用自己的方法將馬小子的抗毒性提高了數倍，白天，和樂偷偷的給玉佩注入了一絲內力，壓制了玉佩的毒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毒性會慢慢釋放，那時馬小子的身體也早就可以承受了。短則八年，長則十二年。馬小子就稱得上百毒不侵。

可只留一個玉佩，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想了許久，和樂悄悄拿起馬小子手邊的羊骨刀，然後輕聲走到山洞洞口處，刻下八個字：

「江湖之人，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