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點點江萍
和樂走後,馬小子獨自一人又在深山生活了幾天,而後戴上玉佩,返回了柳陽城。給爹,娘和葉霜妹妹立了個衣冠冢。
后聽人說馬小子拿著小酒壺在墳前坐了三天三夜,臨走的時候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自此,就開始了馬小子獨闖江湖的二十五年。
風餐露宿,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但馬小子從未想過去加入門派。在他心中,家只有一個,已在那場大火中化為灰燼了。
……
老馬一路邊喝邊走,許是回憶湧上心頭,摻在酒里讓人醉了。
乾脆就近找一棵樹背靠著坐下,想著自己到底是何時從馬小子變成老馬的,想著想著,便有了困意…
玉佩緊貼在老馬的胸前,這麼多年,從未摘過。自那天在山洞裡戴上這枚玉佩開始,便再也沒有蚊蟲靠近過,所以老馬很清楚玉佩的奇特之處。此刻的玉佩隱約地泛著白光,從最貼近老馬的皮膚開始,一點淡紅出現了。然後便是不斷地向外擴散,直至淡紅布滿全身。
若是現在有過路人上前查看老馬的狀況,也不會發現端倪。空氣中瀰漫的酒香味就是最好的掩蓋。
老馬在睡夢中只覺得身體很熱,彷佛置身在太陽的炙烤下,但那裡確實一片漆黑。慢慢地,一點白光從老馬眼前緩緩升起,待它飄浮至半空時,老馬看到了一段模糊的畫面。
那是銀白色的世界,一個裹著小紅襖的嬰兒在大聲啼哭,過了許久,老馬看到有個踉踉蹌蹌的男人走來將孩子抱走了…
後來,就是那個孩子咿呀學語,走路,吃飯,習武。陪在他身邊的,始終是那些人。
再後來,老馬就看到了當年在樹林合圍老嫗的畫面。
此時的老馬老淚滿臉縱橫。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又何嘗不是他的心病呢?
眼淚隨著畫面的變化逐漸乾涸,只在臉上留下一道淚痕。現在老馬眼前的是他獨自闖蕩江湖的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間,前幾年受盡了屈辱,但好在,自己肯吃苦,終於爬到了隱元境中期,往後的日子說不上大富大貴,但總不會風餐露宿了,偶爾有了閑錢還能多買幾壺酒喝。
白光淡淡下墜,老馬知道夢該結束了。可奇怪的是,白光落下后,彷佛一滴水落入水面,激起陣陣漣漪。
與此同時,老馬感覺丹田翻湧,這才幡然醒悟,可能是境界要提升了!
和之前僅有的那次感悟不同,這次老馬彷彿置身湖泊,剛才的水滴攪動了湖泊原本的平靜,但也正是這枚水滴,讓老馬感受到了湖泊的深不可測。
感受到這些,老馬趕緊斂氣凝神,感受身體與湖泊間的感應,讓一縷縷氣息遊走蔓延在全身經脈。
半個時辰后
老馬終於睜開雙眼,現在的他感覺全身更加通透了,從沒有比現在更舒服的時候。可一股臭味傳來,老馬左看右看也沒找到臭味的源頭,當他隱約聞到一股酒香味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嘔!了一聲。
沒想到這次的境界提升后,身體中的污穢也都會排出來。老馬趕緊跑到汾陽湖,解開衣服一躍而入。
在湖中浸泡的時候,老馬正好感受了一下自己如今到了什麼程度,令他驚喜的是,實力提升了一大截。這就意味著玉佩中的毒性已經完全被老馬完全轉化了!
欣喜之餘,老馬想起了胸前的玉佩。
如今境界提升,老馬想離開柳陽城出去走走,興許以後境界再提升的話,找到自己的仇人就可以為爹娘,葉霜妹妹還有王大伯他們報仇了。運氣再好一點的話,沒準還能見到和樂。
至於玉佩,算是他最心愛的物件之一了,就讓他留在這裡,權當是陪著已故的亡魂了罷!
老馬將玉佩放在手心中,讓它緩緩沉入湖底。
在湖中浸泡許久,身上的污穢也除去七八了。老馬便上岸將外套套在身上準備回家,說是回家,其實就是一間廢棄的屋子,老馬當年見沒人便一直住著,就這樣住到了現在。
老馬手中拿著貼身的臟衣服,心情大好,心中在想著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走。
突然,幾道黑影一閃而過,前前後後地將老馬圍在了柳陽古道上。
老馬境界剛剛提升,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幾人皆是一身黑衣,蒙著面,一看就是來者不善,老馬轉身看了一圈,黑衣人共七個,皆是目光凜冽。
「幾位兄弟,你們是要錢嗎?那你們可找錯人了,俺老馬窮的叮噹響,這是人人都知道的。」老馬笑呵呵的對眼前的黑衣人說道。
可過了半晌,黑衣人愣是沒有動靜。這就讓老馬摸不著頭腦了。
「這位大哥,您是不是找錯人了?」老馬將態度放的更加恭敬了。
但黑衣人根本沒接他的話,而是問了一句「配方在哪?」
聽到這話,老馬頓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這幾位來者不善,恐怕是奔著和樂來的。當年在山洞,兩個人待了許久,對於和樂的身世,老馬自然也清楚。
況且,和樂並沒有將鳳吟乾季散的秘方告訴他。
但今天,仇人見仇人,分外眼紅,老馬緩緩地放下手中的衣服,想要殊死一搏。
黑衣人見了老馬手中的動作,心領神會,默契的沒有再問,而是互相看了一眼,準備動手。
老馬看不透眼前這些人是什麼境界,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他緩緩從袖中掏出羊骨刀,這把刀雖然陪伴了他大半生,但鋒利不減。正手握刀的老馬直奔黑衣人的眼前刺去,境界提升后,爆發明顯也提高了不少。
黑衣人並沒有選擇躲開,而是雙手緊緊把住老馬刺出來的手臂,右腿一記鞭腿掃向老馬的腰部。老馬知道局勢不利,身後那幾位還沒行動,於是趕緊發力,從黑衣人手中掙脫出來,一個右側身躲過了鞭腿,衝出了剛才的包圍圈。
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七個人,老馬心中覺得有些奇怪,他們不慌不忙,很像有備而來的!
對面為首的黑衣人原地站了半天,然後很疑惑的「咦」了一下。
「剛才短暫的交手,我用了少量的迷迭散。按理說應該發作了,既然你沒事,那至少能說明,和樂的玉佩在你身上,交出來!」說著,黑衣人伸出了手。
對於這個猜測,老馬沒有反駁,事實的確如此。對面黑衣人的境界比他只高不低,沒有長期對毒的浸染,還能站在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看著黑衣人伸出來的手,老馬並不理會。
「想從你馬爺爺手裡搶東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德行。」老馬一臉譏諷的說道。
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口出狂言,讓黑衣人再也沒有了耐心。他們紛紛從背後掏出了飛鉤展開獵殺。飛鉤,長八寸,鉤芒長四寸,柄長六尺以上。腳鉤鋒長利,四刃,曲貫鐵索,以麻繩續之環。
這是帶有北疆特色的武器,當年兩國交戰時,春秋王朝沒少在這飛鉤上吃虧。如若投擲精準,即使對方身披甲胄,只要敢抬頭,飛鉤就會瞬間穿喉而過,血濺五步。
鐵鏈嘩嘩作響,帶著鉤鋒筆直地衝出來,月光打在鉤鋒的彎曲處,泛著白光。今夜,註定有人要死。
老馬本想蹲下身子,想將羊骨刀插進飛鉤的縫隙中,將其鎖死。但無奈,七支飛鉤幾乎將他能下蹲的方位都預判到了。老馬只好沉住氣,等飛鉤速度稍有減緩的時候,猛然下腰,待飛鉤幾乎是貼著頭皮劃過,且鎖死老馬其他方向的飛鉤快刺中大腿時,老馬眼疾手快,用手抓住了那根貼臉飛過的鎖鏈,再稍稍借力,使雙腳離地。
而後便聽到了金屬與地面的碰撞聲,這是飛鉤插入地面的聲音。老馬趕緊鬆手,順勢落在其中一根鉤鋒上,在這些飛鉤被黑衣人拉回去之前,老馬左腳在鉤鋒上輕輕一踏,升至半空。待飛鉤全部被收回后,黑衣人改變了策略,既然此人身法靈活,乾脆貼身搏殺就是了。
黑衣人重新將飛鉤收起,直奔老馬落腳點而去。老馬暗道大事不妙,黑衣人的速度明顯略勝一籌,一旦落地對上便如刀俎於之魚肉。
可給老馬思考的時間少之又少,眨眼間黑衣人已經到了,幾乎是在老馬落地的同時,雙方開始交手了。
黑衣人一改之前的攻擊方式,變作手刀掃向老馬腹部,老馬本能向後一躲,可還是慢了一步,腹部的衣服已經被劃破,肚子也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傷口。
老馬知道他們是知守觀的人,用毒已經很強了,再將最薄弱的近戰也打磨的如此強悍,想來這才是知守觀強大的原因。
傷口雖長,但不深,對於老馬來說幾乎沒什麼影響。
老馬低頭看了一眼后,便立刻開始反擊,以右手食指和中指拳峰為進攻,直拳打向眼前黑衣人的下顎,這一拳老馬爆發十足,黑衣人也被打得一愣。但他的同夥們可沒有閑著,幾步就繞到了老馬的身後,再次形成包圍,這次的包圍圈相比上次範圍更小,也就意味著老馬想要逃脫就更加困難了。
還不等老馬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身側一記手刀又劃了過來,在老馬肩頭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還沒來得及顧上疼痛,另一側的黑衣人掏出短刀捅進了老馬的腰部,這一刀扎得老馬眼前發黑。緊接著,便是其餘黑衣人拿著刀在老馬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口,此時的老馬已經不成人形,任人宰割。
終於,老馬再也挺不住了,重重的趴在了地上,此時他全身上下共一百六十八個傷口。
黑衣人見老馬倒地,便放下手中的小刀上前摸索,想在老馬身上能找到關於和樂的線索,可還是令他們大失所望。
最終,為首的黑衣人拿著短刀狠**進了老馬的脖子,而後揚長而去。
黑衣人走後,老馬努力的動著身子,朝向柳陽城方向,奈何傷勢過重,挪動不了分毫,很快便沒了呼吸。
自始至終,老馬的眼睛都向北望著。
可憐的老馬,一生沉浮坎坷,也沒落得個善終。真是,人生只似風前絮,歡也零星,悲也零星,都做連江點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