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鄉
紅新被下放到最偏僻的地方。下了火車,來接他們的政委簡單整隊,又讓他們所有人都擠上了一輛拖拉機拉著的后斗,在數九寒天里,顛簸地開向營部。也虧了是都擠在一起,要不沒到營部他們就都得凍僵了。在營部,營長熱烈歡迎了他們,然後就立刻給他們分了連隊和任務。紅新所在的一連,要去一個新地方建營地,據說不久會有更多知青來,加入他們。他們一連,就是生產建設的先鋒隊!紅新他們聽了,立刻心裡鼓足了幹勁兒。
又上了拖拉機,一行人顛顛簸簸地開進山裡,差不多凍了兩個多小時,紅新他們到了一片被山林環繞的空地。連長跳下車,指著一片空曠,說:「同志們,這就是咱們的新營地!我們要在天黑前搭起帳篷!明天開始,正式搭建營房!」
紅新跳下拖拉機,接過別人傳遞來的一把鎬頭。連長几鍬剷出一個雪坑,然後一指露出的土地,讓他們照樣先鏟雪,然後刨出幾個半尺深的坑,好下楔子和杆子支帳篷。紅新使足了勁兒一鎬頭掄下去,結果只在凍得無比結實的土地上鑿出一個白點兒!那感覺,就像鑿到了岩石上一樣,震得紅新雙臂都發麻。
因為土地凍得太硬了,紅新他們忙活了倆小時才勉強搭起一個帳篷,而天已經開始黑了。連長看看已經落到山林後面的太陽,說:「立刻生火,圍著帳篷生三堆,所有人先擠擠過夜,明天再繼續。」於是一堆人又手忙腳亂地分了工,幾個人把唯一一個帳篷四周的雪鏟走,又幾個人開了拖拉機,跑了老遠去樹林邊揀干樹枝;最後,連長弄了一點柴油,澆到樹枝堆上,才生起了三堆火,把一眾小年輕在饑寒交迫中漸漸散去的熱情重新燃起來。
潔白的雪塊兒,被一捧捧地扔進架在火上的鐵鍋,慢慢化掉。雖然看著乾淨,但雪水即便燒開了喝,還是有很重的土味兒。終於,當繁星無比清晰地出現在漆黑的夜空時,所有人捧上了一小缸熱水,啃上了凍得像石頭的饅頭。一開始,眾人還有笑罵這硬饅頭的聲音,但啃著啃著,就都不說話了。分配了守夜任務后,沒事兒的人都鑽進帳篷里,擠著休息。這一天很累,但想睡也很難。好在,這一晚沒有狼來騷擾。
第二天天一亮,眾人就迫不及待地出來趕工,他們再不想像昨晚那麼凄慘。當太陽照到這一大片空地上時,那種空曠的潔白,還有雪花從樹枝上被吹下飄散時的晶瑩,讓青年們心情大好,不禁高聲朗誦起***老人家的詩:《沁園春雪》。
為了趕進度,一連人只留下十個繼續搭帳篷,只要再搭三、四個就夠了。剩下的,跟拖拉機進樹林,伐樹,拉回來建營房。
伐木也是技術活。在東北大興安嶺茂密的山林里,隨處可見幾人抱不過來的粗樹,都是筆直上好的松木。紅新他們,被要求挑直徑只在一米左右的樹砍。太粗了拖拉機根本拉不回去。即便這樣,從哪裡下斧子,從什麼角度下,然後砍到多深再從另一面開砍,都需要經驗。砍不好,樹就可能不按照預想的方向倒,周圍那麼多人在同時伐木,搞不好會砸死人的!
連長教紅新他們把樹砍成『順山倒』,就是樹尖往山坡上方向倒。這樣樹榦在山坡下,往山下滑更容易,不會因為樹枝「戧戧著」,不好往外拉;而且用繩子拴上樹榦粗的這頭,用拖拉機一拉就能跑。要是用人拉,用連長的話講:「你們這幫毛娃子,憋炸了也拉不動。」
終於,一幫小年青們嚎著嗓子,
人生中第一次喊起了「順山倒嘍~」。那份興奮,回蕩山林,能嚇跑野狼。
到了中午,紅新他們砍了十棵樹,讓拖拉機一棵棵往回拉。但這速度遠遠來不及,連長又讓這幫小年輕穿繩子直接扛樹下山!直徑一米的樹,十個小夥子扛。大家吆喝著一起猛勁兒,但樹木紋絲不動。連長連罵帶吼,罵他們慫蛋、娘們兒,讓他們十個人里踢出兩個最弱的,重新扛!
山裡就這個講究,扛一棵樹十個人扛不起來,就八個扛!八個扛不起來,就六個扛!要是還扛不起來,今天的活兒就不能幹了,明天重新拜了山神再進來!要不被山神笑話,被狗熊狐狸笑話,以後甭想在山裡邊太平幹活,會進來一次死一個人!
有了老連長的吼罵和嚇唬,或許還有晚上沒有房子住的恐懼,八個小夥子一通掄胳膊蹬腿加運氣,在嘶吼中,竟然真的扛起來了木頭!八個小子為此興奮得狂吼!順著山坡,看著腳下,喊著號子,晃晃悠悠的把木頭扛下了山!這事兒,他們能吹好一陣子。從此,扛木頭成了山裡小夥子們較勁兒的榮耀之一。
營部那邊也派來了老木匠師傅,指揮大家建營房。先搭木頭的過冬,暖和了才能和水泥、建磚房。在老師傅的指揮下,營房四角都釘下了大木樁,然後每隔三米又下了細樁。細樁每處是前後兩根,以後可以夾住橫放進來的木頭。剩下的木頭,都被鋸成一段段,又從中間鋸開,平的那面是未來的屋內,樹皮那邊沖外。這些粗糙的木段被一條條地橫著摞進細樁之間,再有人豎著把它們釘一遍,這牆基就算結實了,以後可以一條條往高了釘。至於縫隙啥的,都可以以後糊泥補上。
這些劈啊,鋸啊,釘啊的,也都是技術活,五米的木樁,能從中間鋸開不鋸歪,就算木匠入門了。所以,這一下午,就聽老木匠不停地罵人了:「你他媽怎麼砍的?這不又缺一塊兒么?留著當狗洞啊?」...「別鋸啦!都剌歪了還剌?眼睛瞅啥呢都?這不整段木料都廢了么?今晚讓你自己進林子里把廢掉的木料砍回來!砍不回來直接留林子里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