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火

第7章 山火

胡吃海喝的時光,相對於下鄉的苦,總是瞬間。夏日炎熱帶來的危險,也不亞於冬天的連綿暴雪,那就是山火。守林員年年警惕,山火卻年年躲不掉。紅新他們呆的這幾年,每年都要進山打山火。

之所以叫打,是因為滅火工具不是水,而是大竹掃帚、平板鍬,追著山火尾巴,拍打,揚土。而且這進火場是十分講究的,不能迎頭進,那純粹找死。還要看風向,預估風向,只能等火燒過才能進。要麼就是在山火預計的方向,離老遠挖寬溝,弄隔離帶。

當人在火場的時候,即便看不見明火,也到處煙熏火燎得根本睜不開眼睛,嗆人喉嚨痛,而且熱得汗如雨下,很容易脫水。即便用毛巾捂著嘴,也口乾舌燥得不行,呼吸都不暢了。

這年夏天,紅新又跟連隊進了火場,一連一個星期都在追著山火拍打。風不停,火勢就一直蔓延。

紅新把毛巾綁嘴上,帽子早就不知道丟哪了,今天火勢不穩,常常倒退,搞得紅新他們剛打過的地方又開始燒,他們甚至得後撤回跑,才能免得被火包圍。所以平時夠半天的水,一早就喝光了。方圓幾里都是火,根本沒有水源。紅新嗆得直乾嘔,快要喘不上氣了,就找塊沒火的地,扒開土,隔著毛巾把嘴貼土上喘氣。這是他自己在一次摔倒后發現的,透過土喘氣,能減少煙味兒,沒那麼嗆。

可剛緩過來一點,紅新就聽遠處急促地吹哨子!這是山火要回掃過來、所有人快跑的信號!紅新蹭的跳起,辨別了一下方向,撒腿就跑。工具都扔了,只要能跑得快。這不是開玩笑,火借風勢,呼的一下上百米就燎過去了。這種燎可不像用手指快速撩蠟燭上的火苗,閃過去了就不會燙。火勢燒過去,會把氧氣都燒光,人能活活憋死!

紅新玩命地跑著,但已經來回跑了一上午了,現在腿都快僵了;而且本來嗓子就乾巴得冒煙喘不上氣,這時候更難呼吸了。眼看火苗子燎著了身後一個又一個樹榦,越來越近,紅新終於跑到一個碎石墊起的路基附近,翻過路基,紅新抱頭趴在了石頭溝里,就聽著呼的一聲,火苗越過紅新頭頂,繼續亂竄。

紅新沒覺得燒燙,只覺得窒息。每一秒他都奮力吸氣,但就覺得吸不動,眼睛越來越花。就在他扒著自己張開的嘴卻吸不到一口氧氣要完蛋的時候,呼的一陣風吹過,火勢過去了,空氣過來了,紅新得救了!

呼哧呼哧,過度的呼吸讓紅新嗓子更干。剛剛窒息的時候,自己下意識的扒嘴還帶進了好多土。紅新極度的咳嗽了好一陣,直到不知是咳破了嗓子還是肺,幾口血噴了出來,才濕潤了喉嚨似的,讓他好受些,平息了下來。

火勢過去了,但周圍的林木樹梢都還燒著,危險不宜久留。紅新撐起腿,一步步邁向貌似營地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紅新甚至看到了幾個死人,那猙獰爬樹的姿勢,還有抓自己喉嚨的動作,應該都是窒息而死的。但紅新都麻木了,渾渾噩噩的走著。直到他看到一個貌似有水的泥坑,才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了過去,趴在泥坑上,嘴貼著也就一捧的水面,躲著水裡可見的蟲子,一點點的吸。有了這口水,紅新才算活了過來,剛剛都是行屍走肉。

一天下來,不知多少人死在了風勢不定的火場。林山滿嘴土味兒煙味兒的踉蹌地回到營地。連隊點不齊人數也不能再等了,不得不都上了卡車、拖拉機,全部後撤了十幾里,逃出火場的包圍圈,回到了一周前初始的地方,一道河溝邊。這一周的火算是白打了,還死了人。

這些其實都是紅新他們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縮影。活著是運氣,他們,也就是堪堪的活著。

下鄉的知青里,不知有多少,都偷偷的跑過。別看紅新他們從建站開始一路拚命堅持了下來,紅新自己在連隊的第三個月的時候,也感覺實在受不了了,很多人都跑,他也偷偷跑回了家。紅新憑著記憶,自己摸黑從連隊向營部方向跑了一夜,然後偷偷爬上火車,一路逃票,睡在座底,睡行李架,睡廁所,跟好心的旅客要了口饅頭,撐了三天,回到了自己家。

祖勤和楊忠看著跑回來的紅新又喜又驚。但看著紅新滿臉的凍傷,耳朵都硬了,再凍就要掉了,祖勤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趕緊給紅新找凍傷葯,又悄悄借了些錢,給紅新吃了頓加了中藥的羊肉餡餃子,又買了頂厚實的**帽,但最後,還是給紅新送上了第二天返回營部的火車...家庭成分不好,不敢真的逃啊。好在紅新有些兄弟替他打掩護,當時又天寒地凍的都貓冬,連部也沒發現他消失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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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輩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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