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返城

有時候，在艱難的環境里，人做啥，都只是為了活著。

紅新還算是幸運的，有人在偷偷往家跑的夜路中迷路了，凍死在野外；還有遇到熊、遇到狼，被咬、被吃了的。跑的原因也不只因為環境苦，還有因為聽說要打仗的，看到營部來了好多大卡車，各連隊緊急集合，要發槍拉上前線的。

所以，當有人忽然得知可以有返城機會的時候，都開始絞盡腦汁搶名額。打小報告的，寫大字報的，散布謠言的，不光為自己找機會，還有為把其他人拉下馬的。為這些事兒，各個地區的知青沒少爭執，甚至打架。有些栽贓成功的，還很得意：自己現在是沒機會返城了，但卻找到了一條可以拿捏別人、作威作福的路了。這些人開始在連隊里大搖大擺，身後還有幾個跟班，吆五喝六的。

這天，這幫混子看到剛搬完東西休息的紅新他們，罵罵咧咧說他們偷懶，還嘴巴不幹凈。這土匪習氣不能慣著，紅新他們當中的大哥老曹，直接衝上去開踹，他身後幾個也都抽皮帶、卷衣服跟著衝上去掄，還有不遠處幾個看到老曹開打，抄了大掃帚和鐵鍬奔了過來。再遠的，就開始喊人往這邊聚。東北、BJ、天津、上海、山東的知青都有自己的老鄉幫，但論打架，東北幫數一數二，尤其跟山東幫的知青也常常一起喝酒，喝成了哥們，那簡直就是所向無敵。

得瑟的天津痞子被打得哭爹喊娘，他的跟班們被抽得尖叫東北幫殺人啦！趕來的天津老鄉也只敢喊著別打了，勸架，不願摻和進去。

一陣雞飛狗跳、叫罵吵鬧之後，仗打完了，天津痞子進了醫務室。老曹他們都留手了，根本沒有什麼骨斷筋折的事兒發生，但痞子太能哭嚎，瀕死發瘋一樣，就留在醫務室觀察。而老曹則因為帶頭打架，被關了禁閉調查。一直能吃苦夠義氣的老曹，因為這事兒，優秀青年的評選算是沒戲了，那是返城的指標之一。

還有的人，原本家裡運作，能讓他返城了，可最後關頭名額忽然被分給了別人，那種眼看就要脫離苦海的希望被硬生生打斷的絕望，讓他覺得再也撐不下去了，精神崩潰了，不要命的從連部跑回營部，然後扒火車，硬要回家。

紅新也被人算計了。

要說東北幫是能打，但南方知青太能算計。本來有保送念書的名額，論優秀青年排名，該是紅新的。而且老師都來面試過他了，很滿意。但突然這名額就給了別人，一個上海知青。同鄉們都為紅新抱不平，要找那個上海青年理論，但上海知青很機靈的躲了起來，要麼整天在連部辦公室，要麼就不知道藏哪了，直到離開。

在那之後，各種走後門搶返城名額的事兒層出不窮，誰走誰留變成營部一句話的事兒。老實又沒有背景的紅新一次次被搶名額。他不想老曹他們再為自己鬧起來被關禁閉，都攔著他們不讓他們去找連長營部理論。紅新心裡明鏡的，看有的女知青為了提早回城，都失了身，明白事情發展到現在，自己根本沒戲，父親還是「臭老九」，都是把柄，只能自己悶頭看書學習準備著，日復一日的等待著。

在另一個地方下鄉的楊紅旗也不太平，他出了車禍。本來同樣因為聰明優秀被選為汽車兵的楊紅旗，在開夜路時遇到了熊。為了躲熊，一個急打方向盤，卻衝下了山溝，撞到了樹上！車都冒煙了。但這還不算完，熊不知道是受了驚嚇發了狂，還是覺得新鮮好玩，追到了山溝里，開始拍打卡車的車窗和車門！車窗被拍碎了，狗熊探頭進來拱頭破血流的紅旗。紅旗恢復意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裝死，這是山裡人早就流傳的遇到熊的辦法。跑是跑不過熊的，只能裝死，說熊不吃死物。但也有裝死還是被熊咬了吃了的，不知是沒裝好，還是這招兒根本取決於熊餓不餓。

受傷的紅旗被救了，送回家養傷。祖勤看到被人抬回家的紅旗，都不敢認了，因為從小受弱、差點兒因為肝炎熬不過冬天的二兒子，這時變成一米八大高個的精神小伙。後來聽醒過來的紅旗說，這是因為連隊別的沒有，但饅頭管夠，他終於能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