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懲大誡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內侍太監帶著剛從巡防營趕來的吳副將,匆匆進了仁壽宮。一進殿中,剛看到寶座上的皇帝,吳副將便重重跪倒,低頭埋到地上,顫抖著行禮:
「臣,巡防西營副將吳關泉,叩見皇帝陛下!」
今日黃昏,他本在營中讀兵書,忽然聽聞宮中來人,傳召他入仁壽宮覲見皇帝。他便猜到可能與上午的事情有關,又想起何成的囑咐,內心無比焦躁起來,一路上都戰戰兢兢。皇帝召見,若是問起月明樓之事,他難道要犯欺君之罪嗎?
「抬起頭來!」
吳副將只得抬頭向前望了一眼,卻見皇帝也在注視著他,嚇得他不由打了個寒噤,連忙又低下頭去。
「你穿了甲?」
「稟……稟陛下,臣……臣本在營中……中練兵,忽然,忽然聽聞宮中召見,匆忙趕來,忘記了卸掉內甲,請……請陛下責罰。」
「好,無妨。」皇帝似乎對這位難得一見的真正軍士頗有興趣,又隨口問道:「你在西營,那你們營中的二位將軍,李皝與何成,你可認識?」
「稟陛下,他們就是臣的上官。李皝將軍志軍嚴明,常以忠義來約束臣等軍士。何校尉智勇雙全,屢破奇案,臣與臣的……與臣營中的軍士、伍長們都,都很佩服!」
皇帝點點頭,又問:「那,今日,有人說,你在月明樓看到了二位將軍,出現在何國舅宴請的賓客中。此事,確否啊?」
「陛下,臣……臣確實去了,月明樓。撲滅大火之後,也親眼見到了許多賓客,可……可那些人裡面,沒有一個是,是臣認識的。」
「哦?真的,都不認識嗎?」皇帝饒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笑道:「所以,也就是說,你在月明樓,並沒有見過二位將軍咯?」
「臣……臣……」面對皇帝的逼問,吳副將嚇得支支吾吾起來,就是不敢回答皇帝的問題。
「吳副將,你可要實話實說,切勿犯了欺君之罪啊!」一旁的屈獻光插話道。
「到底看到了沒?」皇帝的聲音更加嚴厲。
「臣……臣,並未見到,二位將軍。臣是他們的下屬,若是他們在場,臣……一定能認出來的!」
「吳副將!你可知欺君是死罪嗎?」屈獻光怒地跳了起來,指著吳副將質問道。
「坐下!」皇帝對殿中呵斥道,轉向屈御史,露出一個滲人的微笑:「愛卿,吳副將說他在月明樓,並未見過二位將軍。你所陳奏,可還有什麼證據嗎?」
「臣……臣絕不敢欺瞞陛下!」屈御史見勢不妙,趕緊跪倒,一邊磕頭一邊道:「陛下!今日上午,有人在月明樓院子里親眼見到這位吳副將與何校尉交談,李皝將軍那時就在另一旁。再說,再說,國舅的宴會亦請到了諸多賓客,這些人肯定在席間遇到過何校尉他們。把他們叫來,一問便知!臣,臣懇請陛下,嚴查!」
皇帝聞言,哼笑一聲,臉色頓時肅然起來:「哼,嚴查?一個公侯冢子,一個皇唐舊臣,你們偏要變著法兒地查,查完宴席,查副將,查完副將又要查賓客,非要查出什麼問題不可!就這樣容不得朕所看中的青年才俊嗎?」
此話一出,屈御史嚇得連連叩頭,不敢答話。其餘幾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首相郭歆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公侯冢子,皇唐舊臣,這八個字可不是隨便說的。此語典出駱賓王《討武曌檄》,稱讚的是徐敬業出身正統,起兵捍衛王室的赤膽忠心。現在卻被皇帝用來稱讚兩個年輕將軍。
幾位宰相對視一眼,連忙站定,躬身行禮,等侯皇帝訓話。
果然,皇帝的氣稍微消了消,揮手讓吳副將退下,又指了指眾人,再次拋出了那個熟悉的問題:「今日之事,諸位以為如何啊?」
尚書左僕射李易谷開口道:「陛下,周國舅大擺宴席,違背聖諭彙集同僚,絕不可輕易放過,然而,現在卻並未查出有關其有更為悖逆行徑的真憑實據。所謂的二位人證也已並不在京中。所以,臣以為,這圖謀不軌之罪名,恐不屬實。」
皇帝掃視眾人,又把奏章放回到書案底下壓好,嘆了口氣,道:「此事亦非空穴來風,屈御史之言,雖有紕漏,但其本意畢竟忠直。」說罷,又看了一眼屈獻光。接著道:「周國舅大擺宴席,會集朝臣,違背朕意,甚為可惡!但,諒其初犯,且並無更為嚴重的悖逆行徑,且革去兵部職權,禁足在府中,不得隨意入朝。其餘賓客,皆傳旨申斥,罰俸祿一年,以觀後效。」
「皇上聖明!」殿中幾人紛紛跪倒。
「都起來吧,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以後,任何人不得再議。否則朕必嚴加懲處!」皇帝威嚴地掃視了台下眾人一眼,擺擺手道:「朕已乏了,今日就先散了吧。」
「臣等,告退!」
眼看內侍太監攙扶著皇帝進了內宮,殿中的幾位大臣也鬆了一口氣。尤其是屈獻光,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先後受到冰火兩重天的刺激,如今已是垂頭喪氣,也不與幾位宰相打個招呼,自顧的走出了宮門。天都府尹周恍也隨之離去了。
剩下的新黨幾位宰相湊到一起,繼續竊竊私語起來。
「今日之事,郭相以為如何啊?」黃門侍郎俞簡對一直波瀾不驚地中書令郭歆問道。
「哎,國舅此事,果然荒唐,幾乎誤了大事。」郭歆嘆息道:「太子新近返回天都,正是人心浮動,朝中想巴結的人絕不在少數。可是,現在這種時候,越是急躁,就越是犯了忌諱啊!」
「唉,郭相所言極是啊。不過,幸運的是,陛下現在可能已經覺察到,繼續打壓太子可能會帶來形勢的不穩定。所以才小懲大誡,並未深究。」一旁的尚書右僕射尉遲庭暉補充道。
「那兩個巡防營的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老夫近來好像老是聽到這兩個名字。」李易谷插話道。
「他們好像在查吏部的案子,搞得鄭升他們很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