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在這樣的目光下,薛青僵著身子,不知該如何反應。
身邊的那幾名男子被拔了舌頭的慘烈哀嚎不斷入耳,濃烈的血腥味撲鼻。
周邊的百姓不敢說話,又或者已經是司空見慣,只紛紛都捂著鼻子往後退去幾步,似乎不想沾染上這血腥味。
這幾名竊竊私語被拔了舌頭的明顯是外鄉而來的,又或是還不清楚當今形勢的。
現在的錢塘城百姓,哪敢冒犯大權在握的寧王世子的座駕,便是抬起眼直視都是不敢的。
寧王世子的威名早早在外。
曾有人在寧王世子的座駕經過時抬眼直視世子的容顏,因此被世子的侍衛挖走了眼珠。
從此便無人敢對寧王世子不敬。
身在薛青身邊的薛白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抬眼看了一眼寧世子的眼神,便往前一步擋在了薛青面前。
這傳聞中的寧世子認識青青?
但很顯然,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寧無恙冷冷的目光終於從薛青這移到了薛白的身上,但只輕輕掃了一眼,似乎就此失去了興趣。
他漫不經心地收回了眼神。
寧王世子的座駕繼續往前邁進。
直到這浩蕩的一行人消失在視野之中,身邊的人流才敢重新流動起來。
彷彿無事發生,只有那幾個被拔了舌頭的男子,捂著還在不停冒血的嘴,狼狽的逃走了。
薛青一直緊繃的脊背驟然鬆懈下來,差點就要被驚出一身冷汗。
前面寧無恙的目光,就像一條陰冷的毒蛇,弓著身子正在暗處窺伺,彷彿下一秒就會彈射而出,咧開嘴露出毒牙撲身而來。
好像只要被抓住,就會死亡。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蛇,但是怎麼現在明顯是這個寧無恙比起他更像毒蛇啊喂!
薛青用衣袖擦了擦並額上並不存在的汗。
好在這寧無恙並沒有發作,只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便繼續緩緩往前行去了。
但是此時想起來,心中仍是有餘悸。
「他認識你?」
薛白轉身問薛青。
薛青僵著的面色還沒完全緩過來,他回道:「在靈隱寺見過幾面。」
確實只見過那麼幾面,但是每一次都不愉快。
寧無恙總對他懷著不知名的惡意。
或許與法海有關。
之前他不能理解寧無恙這莫名其妙的針對,畢竟當時的他覺得,寧無恙真的是草木皆兵,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個臭和尚。
結果現在他真香了。
-
「父王最近情況如何?」
行至王府門口,寧無恙下馬,立刻有人將那匹高頭大馬牽到一邊去。
「回世子,王爺最近精神好多了,正念叨著世子呢。」
奴僕躬著腰恭敬地回道。
其實老王爺已到垂死之時,久卧床榻月余之久。
連聖上親派的御醫來問診之後都只能搖頭嘆氣。
而王府中機靈的奴才,早就看清了風向,看清了究竟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脫下手上戴著的手套,寧無恙徑直走向老王爺的卧房。
沒有理會門口侍女的行禮,他直接打開房門。
一進屋便是沉沉的中藥味,窗戶掩的緊緊的,繁複的帷幔一層又一層籠的著,壓抑陰沉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咳咳——」從床上傳來沉悶的咳嗽。
寧無恙接過屋內侍女手中的葯湯,掀開層層的帷幔,坐到了床沿上。
躺在床上的正是生病的老王爺,鬆弛下的面容上覆著的是遲暮的死氣,似乎要將他臉上最後一層鮮活的氣息都帶走。
「父王。」
寧無恙端著葯湯喚道。
還未涼下去的葯湯將他嫩白的手指燙出了紅痕。
可是床上的人像是沉沉的睡著了,沒有對這聲呼喚產生一點反應。
世子的面容在晦暗的光影中看不出任何錶情。
其實根本不是入門時那名奴僕說的那樣,老王爺精神好多了,相反老王爺已經時不時陷入長久的昏睡之中,一睡就是幾個時辰。
加上老王爺面上越來越重的死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王爺已是大限將至。
「王爺……」
在老王爺身邊服侍的侍女害怕這位陰晴不定的世子生氣,便探出身子試圖喚醒老王爺。
可是她才剛輕聲吐出一點氣音,就被世子看過來的眼神竟的立刻將尾音吞了進去。
「世子饒命!」
她跪伏在地,卻不敢大聲,只敢小著聲求饒。
寧無恙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侍女,他用調羹攪拌了一下手中的葯湯,調羹與瓷碗相碰發出了一點輕輕的碰撞聲。
「父王。」
他繼續喚道。
這次直到他喚第三聲,床上昏睡的老王爺才有了些許反應。
遲暮的老人閉著的眼眸終於動了動,一會,那渾濁的眼才緩緩睜了開來。
「無……恙……」
老王爺的嗓音沉重,卻是微弱的氣音,他喚的艱難,彷彿說出這兩個字就已經用了他的所有力氣。
「將葯喝了吧,父王。」
寧無恙用調羹盛起一點葯湯,輕輕吹涼了溫度送到了老王爺的嘴邊。
可是老王爺並不想先飲下這葯,他努力想看清自己瘦弱的幼子,幾乎瘦成了一把柴的枯瘦手臂從厚重的錦被中顫抖著伸出。
抖著手握住了寧無恙細瘦的手腕。
「無……恙……」
「離靈隱寺遠一點……」
他止不住抖著的手帶著寧無恙手中的葯碗一起晃動,葯湯掀起了不小的波濤。
可老王爺還在用儘力氣說著,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似乎想要看清。
「不要摻進人妖之事,不要……」
葯碗承受不住這樣的晃動,眼見的滾燙的葯湯就要灑在老王爺的床榻上。
「哐當——」瓷碗摔在地上發出破碎的悲鳴,葯湯濺了一地。
手腕還在被老王爺抓著,而寧無恙面色依舊無波無瀾,沒有一絲變化。
老王爺估計因為這幾個動作消耗了太多精力,他本就是強弩之末,此時卸了力氣便驟然陷入了更沉的昏睡中。
他看著床上昏迷的老王爺,陰鬱眸子中浮上了一點冰涼的嘲弄。
「可是父王……」
寧無恙輕輕出聲,「當初的您可不是這樣做的……」
地上的侍女還跪在碎片和涼掉的葯湯之中,聽著世子鬼魅般的低語,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寧無恙起身,垂著眸看向自己的手臂,手腕上因為老王爺前面的抓握,已經留有了紅色的指印。
他凝視了兩秒,伸出另一隻手,將手臂上面濺上的葯湯緩緩擦凈。
寧無恙沒有再看床上昏睡著的老王爺,轉身出了卧房。
「照顧好王爺。」
他只留下了這一句話。
而地上的侍女像是被抽了骨頭,癱軟在葯湯中。
不動了兩秒,才慢慢站起身來收拾殘局。
-
沒有將前面的波折放在心中,薛青跟著薛白來到許宣的住宅。
許宣的住宅是在一個寂靜的巷中,青苔爬牆,幽靜無比。
獨存著在夏天的唯一涼意。
薛白輕車熟路地走進巷子,在一處停下,伸出手敲了敲木門。
敲門聲在空蕩的巷子中迴響。
過了幾秒,木門緩緩打開。
開門的是一位身穿藍衣的俊秀書生,正是許宣。
「薛小姐。」
看到薛白,許宣面上就浮出了甜蜜笑意。
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到薛白身邊的薛青時,他的動作一頓。
「這位公子是……?」
許宣遲疑地問道。
面前的這位公子有些面熟,但是他一時想不出來。
薛青朝許宣友善地笑笑,可是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難道說之前怕你對我姐姐誤會,所以就換上了女裝?
現在穿著男裝是因為一時忘記換回女裝了。
而薛白則是十分淡定,她直接握上了許宣的手。
「這是我的弟弟,先進去再說吧。」
到了屋內,薛白與許宣解釋了前因後果。
得知了真相的許宣看了一眼邊上的薛青,有些局促地說道:「在下不是迂腐之人,薛小姐放心。」
薛白柔柔地笑了,知道自己並未看錯人,便又與許宣商討了一下關於婚期的事,就要打道回府了。
而當背景板的薛青一直安靜觀察他的這位未來姐夫。
許宣人如其表,文質彬彬,十分有禮。
並且薛白與許宣之間的相處,怎麼看都是姐姐佔據主位。
兩人看上去也確實是郎才女貌無比登對的一對。
薛青這才慢慢將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去一點。
他們重新定了婚期,商量了婚配之事。
之後兩人很快就和許宣告別,離開錢塘城。
離去時許宣站在門口注目與他們送別,在門口站了許久。
直到視野中看不見這一青一白的兩個人影,許宣才轉回身,準備回去。
「這位郎君!」
空曠的巷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喊。
許宣轉身,手持禪杖的紅衣僧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郎君可否告訴貧僧,前面離去的是何許人士?」
紅衣僧人面容慈悲,所言好像皆是佛語。
看著這突然而至的僧人,許宣退後一步,眸中多了些警戒。
今日的金輝鋪灑而下,給面前的紅衣僧人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郎君莫要擔心,只是貧僧覺得應有一事應告知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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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和薛白回到無雙的住宅時已近傍晚。
薛青徑直走向書房,卻在走近時,聽到一陣劇烈的爭吵。
他不禁停下腳步。
「無雙,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薛青難得聽到曲有意這樣失去理智的聲音。
他和薛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
這個場面,他們此時進去似乎有些不合適。
後面的聲音倒是稍稍低了下來,聽不大清了。
也不知無雙與曲有意兩人到底怎麼了,怎會突然吵起來。
明明之前他們離開時這兩個人還好好的。
在薛青猶豫著是否要進去的時候,面前書房的門驀地打開。
奪門而出的曲有意滿臉儘是惱怒,但這份惱怒在看到門外的薛青與薛白時僵住了。
打開的門后可以看到屋內正站著的無雙,面對著薛青薛白面色也不自然起來。
「怎麼了?」
薛青走進門,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曲有意,突然想起了什麼來。
曲有意之前不是在與法海說有事相商嗎?
「法海呢?」
怎麼此時曲有意獨自在這,卻不見法海。
無雙艷麗的面容難得蒼白,他動了動唇。
「青青。」
「法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