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少女躲在樹后,纖細的身子,只露出毛茸茸的半邊腦袋,那身形動作,看上去無助又可憐。半藏半露的一雙眼睛,乾淨明亮,無助,憂傷,像只渴望被人類領養的小動物。
何不憶幾乎在瞬間就破防了,如果她就是葉善,他也可以!
領回家,洗白白,再換上漂亮的小裙子,給她買吃的穿的用的,什麼都給她。
葉善的目光落在何不憶臉上,心裡有些怪異。他這是什麼表情?
那條大黃在她家待了十日,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還賴著不走。通常情況下,葉善不養閑人,當然也沒有閑貓閑狗一說,她不知道要狗有什麼用?雖然隔壁陳寡婦養了只大黑狗,但她可以確定,她自個比大黃大黑有用,沒必要浪費糧食。
只不過,沒讓葉善主動將那隻大黃攆走的原因是,大黃特別自覺,從來都是安安靜靜的呆在角落,絕不像之前那般自作聰明的往她跟前湊,偶爾她生出攆走它的想法,目光交匯,它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不討厭這樣的眼神,甚至讓她生出不想傷害它的念頭,這就很難得了。她也不討厭梅梅,雖然她做事笨手笨腳的,做飯也一般,可是每當她用無辜依賴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葉善又覺得養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善有沒有同情心,這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因此她也很難生出同理心,但是她會模仿。只要她願意,她會模仿很多人的表情,尤其她那雙黑眼珠子像是一面鏡子,能原原本本的反射出她想模仿那人的細微眼神變化。
顧誠走過來時,她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她可以斷定這個男人殺過很多人!不好惹!她敏銳的如同野獸般的直覺,讓她快速作出了反應。
她想,她既然對梅梅和大黃生不出厭惡之情,那要是她是她們呢?
她同時擁有了梅梅的乾淨明亮懵懂單純也擁有了大黃的無助憂傷,而她們共同的特點是都渴望有人能夠依靠。
真正的強者是不屑欺凌弱者,外強中乾的人才會趁火打劫,但無論他們是哪一種,只要他們信了她是弱者,他們就已經中了圈套。
對方身份不明的情況下,示弱是最好的防護盾。亦如,她最喜歡的那句話,真正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的。
何不憶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中,雖然神色表現的太過熱切了些,但可以排除危險了。然而,這個握著她斧子的男人,莫名的怒氣,綳都綳不住了。他也不說話,寒著一張臉,緊緊盯著她。
乃至於葉善一時也搞不清這怒氣是沖著自己的還是什麼人?
如果是她的話……她藏在樹后的另一邊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
「顧誠,你這樣嚇到葉妹妹了。」何不憶自來熟道。
顧誠:「葉妹妹?」
何不憶奪過他手裡的斧子,身子跟著一晃,還……挺沉。
「有什麼話你好好跟小葉子說?你倆到底有什麼前生今世恩怨糾葛,你快說,我也順便聽聽。」
顧誠似乎有難言之隱,一時之間沒了言語。
何不憶看他:不會吧,老兄?說啊!
一副情急的,你不說我就要編的架勢。
顧誠:「你親生父親對我有恩,我同他承諾過要照顧你。」他賭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何不憶:「?」
葉善摳著樹皮,語調又輕又軟:「我父親?他在哪?」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但她可以確定她還是她,只不過變成了十六歲時的自己。
顧誠一臉哀戚:「不在了。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他很想你。」這就演上了。
葉善:「是為了保護你犧牲的嗎?」對不起,給你加了點劇情。
少女語調真摯,顧誠想了想,還沒想好讓這個故事更壯烈一點還是隨意一點才好將少女騙走。
葉善自動確認了劇情:「所以我爹是為了保護你丟了性命,你特意找到我,想補償我是嗎?」
何不憶:「對!」
顧誠:「……」
葉善從樹後站出來一點點,一副略微對他們鬆懈了防備心的樣子。
何不憶面上露出笑容。
顧誠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葉善:「所以你準備給我多少錢?」
顧誠:「?」
何不憶:「!」
葉善理所當然道:「你不是來補償我的嗎?」
顧誠靜了靜。
何不憶急了:「丫頭,我們是來帶你走的。」
葉善往樹后一躲,嬌滴滴:「壞人。」
何不憶上前一步:「我們不是壞人。」
顧誠自他身後一把扯開他,往身後一甩,何不憶踉蹌了下,一屁股栽地上,面容扭曲。
顧誠朝葉善攤開手:「我們沒有惡意,我剛才也說了,是你父親讓我們來接你,我答應了你父親要照顧你後半生……」
葉善:「可是我爹已經死了呀。」
顧誠:「所以我……」
葉善:「父死從夫,我已經嫁人了呀。」
顧誠:「……」
葉善:「我不能跟你們走。你們想毀我名節,我是良家女子。」
這話說的,還真一點毛病都沒。
可一想到葉善如今的處境,還有她那個混賬不是人的現任丈夫,顧誠心裡就不舒服,他覺得造成如今局面,他有責任。如果他不記仇,能早點找她的話,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顧誠又氣又無奈:「善善,你才多大,怎麼這麼死腦筋!劉宗孝他也配是個人?」
葉善一臉警惕的可憐模樣,再說下去都要哭了的樣子:「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你們是人販子嗎?你們想拐了我把我賣掉?」
何不憶又急了,快速爬起身:「我們不是壞人,我們真的是想帶你脫離苦海。」
葉善:「我不信,都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既要報恩,我都說了給我錢,恩就報了。你們絕口不提錢的事。你們就是不安好心,誘我出走,我絕不會上當。」
顧誠無奈,從身上掏出荷包,尤覺不夠,轉身就去扒何不憶的,何不憶人還沒站穩又被他推搡在地,氣得哇哇叫。乍一看去,倒像是暴徒欺凌良家婦男。
顧誠手裡拎兩個錢袋子,就連何不憶掛在腰間連換裝都捨不得摘下的騷包金鑲玉都被他扯了,一條胳膊伸出去,遞給葉善。
葉善盯著他看,目光懷疑,然而眸子又亮得純粹。人卻站的遠遠的不敢靠近。顧誠為表誠意,探手一拋,扔到她腳邊厚厚的落葉堆上。
何不憶整理衣裳站起身,盯著顧誠的後背瞪了眼,偏頭看向葉善時,眼裡又充滿了老母雞看向雞崽子的呵護。
呵,這點銀子算什麼?一塊玉佩算什麼?
有道是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不對,好像哪裡不對。
葉善慢慢蹲下身將銀子抱在懷裡,忽然看向山下劉家的後院,一臉驚慌害怕道:「哎呀,我婆婆!」
就在二人尚不明所以之時,葉善就跟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轉眼就靈巧的從山間地頭躥了回去。
二人看去,剛好看到一名老婦轉身往屋內走。
據說老婦尖酸刻薄!
心腸狠毒!
虐待兒媳!
*
葉善跑回了家,雖然丟了一把斧子,但收穫頗豐。
張氏方才只是打算到屋后給菜園子澆水,見到葉善正和兩名男子說話,嚇得趕緊躲了回去。她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沒看見!
葉善推門而入,張氏一個激靈,人坐在小凳子上,脖子轉得像上了發條的機器,笑容僵硬:「呵,呵呵。」
葉善往椅背上一靠,她新近打了很多傢具,家裡滿滿堂堂的,終於有個家的樣子了,屋子裡都是清新的原木香氣。
葉善將兩隻荷包扔在桌上,大概是貼身物件,並未刻意更換,荷包的金線刺繡做工無不彰顯著主人貴重的身份。
打開往桌上一倒,金葉子,金元寶,不一而足。
張氏的眼一下子瞪圓了,一般人很難用「金光璀璨」來形容人的眼,但張氏做到了。
有了這些金子,他們家可以搬到順平鎮,住進大宅子,買奴買婢從此後過上富人的日子。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辛苦了。
啊,哪裡來的財主啊!
葉善眯著眼,一隻手支著頭,胳膊肘搭在松木桌上,腳下墊一隻凳子,翹起一條二郎腿。另一隻手把玩著一隻金葉子,表情高深莫測。
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
她不喜歡未知的東西,尤其不願意和同樣強大危險的同類同行,那會讓她很沒安全感。了解邪惡的總比不知道的好。一切的未知都會讓人心生恐懼。
「你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沒?」她說。
張氏領命而去。
不一會,又噠噠的跑了過來,莫名其妙的還面帶喜色:「過來了!他們朝這邊過來了!」
「過來了?」葉善語調變冷。
張氏:「是啊,我都看見了,看穿著打扮像是江湖遊俠。騎著高頭大馬呢!這麼有錢,應該是大人物吧?」
葉善:「娘,現在有人想帶走你的兒媳婦,你該怎麼般?」
驚喜來的太突然,張氏沒忍住,面上直接帶了笑,「那你就跟他們走啊!他們是你的親人,你就跟他們過好日子去吧!」管他們是你的親人還是姘頭,只要你走,我就脫離苦海啦!
「嗯?」葉善傾身過來,笑了,這笑容是極為古怪讓人頭皮發麻的,明明日頭高懸,屋內一片明亮,張氏卻無端感到周遭漆黑一片,無數惡靈將她環繞,她又想起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她眼睜睜看著癩子屍首分離死在她面前,少女也是這般的笑容,刻骨的冷意。
張氏抖著腿,尿了。
葉善捏住她的肩,五指用力:「娘,我是你的兒媳婦,我不能被任何人帶走。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去吧,別叫我失望。」
恰在此,院門被人敲響了,一下下,很有禮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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