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警訊(下)
一風雨阻途宿客棧飛貼傳書獲警訊(下)
原來樹皮被人用東西去掉一些,黑白相間,正好構成一大一小兩隻烏龜,大烏龜渾身長毛,意思是老烏龜,頭上蒙塊黑布,意思是縮頭烏龜,肚皮朝天,四仰八叉的,後腿抵在小烏上。小烏龜一顆頭抵在老烏龜屁股上,右足按在老烏龜肚皮上,兩隻烏龜正在打架。畫得烏龜不似烏龜,王八不似王八,顯是作畫之人大有玩耍之意。天雄一瞧便知,原來是畫烏龜之人是在罵他二人烏龜打架。
入木三寸,汁水順著樹榦往下流,顯是新作不久。天雄心道:「這人是誰,怎麼我們沒發覺?以蒙面前輩的修為都沒察覺,來人修為只在蒙面前輩之上,會是誰呢?」左手食指往線條上一放,正好吻合,顯然作畫之人是以手指去皮作畫的,更是震駭。
蒙面人驚怒之下,不及細思,道:「是誰?是一指狗醫,給老夫滾出來。」盛怒之下,用上了內力,如轟轟雷鳴,震人耳膜,遠遠傳了開去,良久難絕。
天雄心道:「這人指力驚人,絕不是一指神醫薛前輩。」指力練到上乘境界,要在樹上作畫不是不可能,當世武林,有如此修為的只有以指力著稱的一指神醫一人而已。薛道衡前輩高手,生性方正,六七十歲的年紀,決無戲耍譏諷之意,是以天雄才如是想。
無人回答。蒙面人喝道:「是哪個烏龜,有種做,沒種站出來,是不是要老夫抓你出來,打爛你屁股?」恨得牙癢,牙齒咬得格格響。
只聽卟哧一聲笑,有人道:「他媽的老烏龜,你不是給人打得四腳朝天,屁股開花嗎?」聲音蒼老,似是說話之人年紀甚大,只是罵蒙面人為「老烏龜」和他年紀有些不大相稱。
蒙面人身形一晃,向發聲處掠去,絕無人影。蒙面人展開輕功,繞林三匝,還是沒人,隨即醒悟,這人用的是千里傳聲,隱去了發聲處,要找是找不到的,罵道:「他媽的,你這死烏龜,做起了縮頭烏龜,怕被老夫打屁股。」輕功佳妙,一番奔走,直似鬼魅一般,天雄只覺眼睛花了一花,蒙面人已繞林三匝,他已知蒙面人修為極高,未想到其高若斯,仍是震駭不已。
千里傳聲可在十數里範圍內傳聲,傳聲之人的位置實難察覺,聽他的發聲處在東,可能在西,聲發自北,可能在南邊,出於四方,可能就在中央。
那人道:「他媽的老烏龜,你蒙了一塊黑布,不是縮頭烏龜是什麼?你他媽的老烏龜,要是有種,光著屁股見人。」
天雄曾以此譏諷過蒙面人,蒙面人心下恚怒,怒氣無處發泄,狠狠瞪了天雄一眼,好在靜夜中,天雄沒看見。
蒙面人罵道:「他媽的爛烏龜,定是作了見不得人醜事,怕老夫給抖了出來,才不敢見老夫?嘿嘿,任你爛烏龜作了什麼醜事,老夫輕而易舉就會查出來。」言來大有得色。
天雄心道:「你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要查出人家的秘辛也是不可能,真會吹大氣。」
蒙面人怒道:「臭小子,你敢不信?臭牛鼻子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臭小子敢不信,十足該打。」身形一晃,捏住天雄脖子提了起來,右手一揮,啪啪之聲不絕,打了天雄幾十個耳光,手一抖,天雄摔在數丈外,臉朝上,四仰八叉,好不狼狽。
天雄無端受苦,心下大怒,就要大罵蒙面人,念轉間憶起吃過的苦頭,心有餘悸,只得忍了。
那人道:「老烏龜一慣作壞事,盡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要臉的事,天下間的壞事,惡事,絕事,都是你老烏龜一個人做的。前天晚上偷雞,哪知雞窩裡有隻瘋狗,一口向你老烏龜咬去,震得牙齒脫落。」
蒙面人心道:「哪有此事?就算雞窩裡有隻狗,也是不能咬著老夫。就算狗咬著老夫,也不會把牙齒震脫,真是奇怪?」道:「狗牙怎會掉?」
那人道:「老烏龜不知道了吧。」言來得意洋洋。蒙面人心道:「老夫博學多才,有什麼不知道的。老夫要讓你知道知道老夫的才氣。」道:「老夫有什麼不知道的。」言來甚怒。那人道:「胡吹大氣。狗咬烏龜……」蒙面人心道:「這句話,老夫知道,不說的話,定然給他瞧扁了。」脫口接道:「無處下口。」那人甚樂,道:「龜殼太硬……」蒙面人道:「狗牙給震脫了。」心道:「老夫才氣過人,怎會連這點都不知道。」
那人繞著彎子罵蒙面人是烏龜,蒙面人居然自承其事,那人得意非凡,高興之情不可抑止,忍不住縱聲長笑,笑聲不斷,威勢不凡,猶如驚濤駭浪,一浪重一浪,遠遠傳出去,震得天雄耳朵嗡嗡直響。笑聲蒼老,讓人奇怪的是,偶帶童聲。
二人一對一答之間,蒙面人喜賣弄才學展露無遺,竟是到了罵自己的程度,天雄心下既是駭異,又是好笑,心想天下間竟有如此之人,要不是親見,實難相信。
蒙面人恍然大悟,怒道:「他媽的爛烏龜,你竟敢罵老夫是烏龜。」那人道:「你說什麼?我老人家年紀大了,聽不大清楚。」蒙面人不假思索,道:「你罵老夫是烏龜。」那人如此一問,要的就是這句話,狡計得售,心花怒放,道:「你是烏龜,你自己承認了。」
蒙面人方始明白,又上了那人惡當,心下狂怒,身形一展,鬼魅般掠上樹梢,再一晃,已在十丈外,晃得兩晃,已在數十丈外,瞬息繞林一圈,沒見那人人影。蒙面人一邊飛掠,一邊運起天視諦聽術,想找出那人的藏身處,繞林一周,竟是毫無所獲,心中之震駭,實難以筆墨形容。
天視謗聽術是極為高深的武林秘技,以蒙面人的功力,方圓數十丈範圍針落可聞,居然沒查出那人藏身處,驚駭的不僅僅是蒙面人一人,天雄心中之驚駭絲毫不在蒙面人之下。
蒙面人二度搜索無所獲,知道遇到生平所罕遇的大高手,怒氣盡去,冷靜下來,心道:「這人功力通玄,天下間舍臭牛鼻子,還會有誰有如此修為?難道是臭牛鼻子?」一想到故人,心下大喜,道:「是臭牛鼻子么?臭牛鼻子,你這三十年死到哪裡去了?是不是給哪個美貌騷娘們迷住了,不來看老夫。」驚喜難喻,感人實深,只是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太快,讓人無暇回答。
天雄心道:「這位道長會是誰?蒙面前輩驚喜難言,兩人交情定是不淺。難道會是玄真道長?玄真道長雖是武林泰斗,和蒙面前輩相較,只怕有所不足,定然不是。那又會是誰呢?」玄真道長,一指神醫薛道衡,乾坤書生方宏儒,賽魯班黃賽斧,嵩室神俠司徒劍和逍遙仙贏複合稱道醫書匠劍仙六大高手。六人中,除了司徒劍外,其餘五人都是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修羊公的徒弟。天雄以此推斷,自然而然地想到的就是玄真道長。
那人道:「老烏龜,老子是你爺爺,乖孫子,見了爺爺,怎麼不叫?真是個不孝孫子。」蒙面人語音蒼老,雖不知年,定是古稀耄耋之人,那人是蒙面人的爺爺,年歲至少在百二三十歲,斷無是理。
天雄心道:「這人年紀不小,童心卻重,佔盡蒙面前輩的便宜。依蒙面前輩行事看來,才氣非凡,常以此自詡,這人才智似在蒙面前輩之上,處處佔盡先機。」心想自己有幸,得見如此之人,實是榮幸之至,只覺給蒙面人折磨了整晚,一千個值,一萬個應該。
要是蒙面人心中所想之人,斷無占他便宜之理,蒙面人心道:「不是臭牛鼻子,又會是誰呢?天下間如此年歲,如此修為的高手,除了臭牛鼻子,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道:「尊駕何方高人?請現身相見。」心火大降,這話說得心平氣和。
那人道:「乖孫子想見爺爺,有孝心,不壞,不壞,不枉爺爺昨天給你買個糖葫蘆。」仍是佔便宜不休。
蒙面人知道那人不會出來和他相見,念頭一轉,有了主意,道:「老夫知道你是誰了?」那人道:「你爺爺是誰?」蒙面人道:「昨晚上有個採花賊去採花,老夫在床上放了一頭老母豬,你抱了老母豬,無臉見人,不敢見老夫。」故意說得卑鄙不堪,意在激那人現身。
那人大怒,道:「老烏龜胡說八道。」隨即明白蒙面人的用意,道:「嘿嘿,老烏龜想激老子出來,做夢。老子是誰,怎會讓你老烏龜高興,上你老烏龜的當,就是不出來,讓你老烏龜高興不起來。」
蒙面人道:「你是誰,老夫當然知道,是那個採花賊。」那人道:「你知道,老子採花採到誰了?」蒙面人道:「還用問,是老子放的母豬。」那人道:「是你姥姥。」
瞧這情形,那人不會出來,蒙面人沒轍,念頭一轉,心道:「他老是和老夫作對,要佔上風,定是童心極重,只要誘以好玩物事,必然現身。」身形一晃,抓住天雄脖子,身法一展,就要離去。天雄被制,心驚道:「他要拿我出氣?」他吃足了苦頭,實是害怕。蒙面人不似要給他苦頭吃,心神大定,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那人道:「老烏龜怕了老子,要溜,嘿嘿。」言來大為得意。蒙面人道:「老夫昨晚上……」那人道:「抱母豬。」蒙面人不理睬,道:「閑著沒事,捏了幾個很好看的泥人兒。」那人道:「胡吹大氣。」言來不屑一顧。蒙面人道:「要說到捏泥人兒,嘿嘿,天間又有誰比得過老夫。」言來極是得意。那人忍不住問道:「真的?你沒騙人?」蒙面人道:「假的,騙你的。」不說真的,說假的,更增幾分神秘,那人心中大動,心道:「不管是真是假,要去瞧個清楚。要是好玩,老子來個順手牽羊,拿回去,要小丫頭眼紅。」道:「不許走。」蒙面人道:「老夫縱橫天下,有誰攔得住老夫,要走就走。」那人道:「想走,沒那麼容易。」天雄只覺眼前一花,多出一個人來,身材甚高,足有七尺,星月微光下難見衣服顏色,臉上蒙塊布,雖不見相貌,給人一股英挺之慨,心道:「好一個男兒。」
蒙面人道:「浮光掠影,你是臭牛鼻子的什麼人?」浮光掠影身法是修羊公的絕技。天雄心道:「他是修羊前輩的傳人,怪得修為不凡。」心想不可失了禮數,雙拳一抱,道:「晚輩歐陽天雄,見過前輩。」被蒙面人提在空中,凌空施禮,生平第一遭,平添幾分滑稽。
那人卟哧一聲笑了出來,高興之下未掩飾聲音,卻是童聲。天雄心道:「原來是個童子。」那人老氣橫秋,道:「世侄不必客氣。」在討天雄便宜,言來喜悅難禁。天雄心下微惱,轉念一想,那人身法奇快無比,修為定是不凡,一個蒙面人已是吃夠了苦頭,再惹上他,定是大大不妙,假裝沒聽見。
蒙面人道:「小子,你是小牛鼻子的弟子,還是狗醫的弟子?」那人不答所問,右手一伸,道:「拿來。」這次未再裝老人,童聲宛然。蒙面人一愕,道:「什麼拿來?」那人道:「泥人。」蒙面人道:「沒有。」那人道:「給不給?」竟是強索。蒙面人道:「泥人沒有,活人倒是有一個。」那人一愣,道:「活人?」蒙面人手一抖,掌心內力微吐,天雄身帶勁風,向那人飛去。那人道:「他媽的,老烏龜,你敢騙老子。」右腿飛踢,快若閃電,踹在天雄肚子上。天雄只覺一股大力襲來,砰然聲中,只覺奇疼難挨,就是骨子眼也是痛不可擋,不住呼疼,道:「哎喲喲,疼死我了。」倒飛回去,勁風煞然,直撞蒙面人。
蒙面人知道,要讓天雄呼疼不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人隨隨便便一腳,就讓天雄殺豬似的慘嗥,定是修為不凡,道:「好。瞧不出你這小子還有幾下。」袍袖一揮,右手衣袖在天雄背上一拂,天雄身子轉向,又向那人飛去。蒙面人這一拂看是隨隨便便的一下,實則用上了生平絕技大力神拂,一拂之力,非同小可,就是鋼板也會給拂裂。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只是把天雄拂得轉向,天雄並沒有受傷。
那人是識貨的,道:「有什麼不了起?」雙手抄在胸前,待得天雄飛至身前三寸,雙袖陡然飛起,在天雄胸口一撞,天雄只覺一股大力撞正胸口,身子轉向,朝蒙面人飛去。蒙面人袍袖拂動,用出大力神拂,那人雙臂不動,運起內力,逼得雙袖自動,這一交手各擅勝長,難分軒輊。
蒙面人道:「上清真氣。你叫什麼名字?」左掌凌空虛拍,用出劈空掌,掌力急涌而出,在天雄背心一推,手掌一撥,天雄身似鉈螺,旋轉不停,雙腳分開,平展成一直線,飛速向那人旋踢。要使人雙腿平展成直線,沒數十寒暑之功,不可能做到,這手功夫實是驚人。
上清真氣是修羊公的絕技,被譽為天下第一奇功,天雄心想怪不得剛才疼得老子難受,原來是遇上了修羊公的傳人,被他用上清真氣踢了一腳。想想適才之疼,佩服無已,心想上清真氣被譽為天下第一奇功,實不是幸至。天下間竟有如此身遭其難,而佩服其事的事,舍此一樁,恐怕再無第二件。
那人道:「老子是你爺爺,乖孫子,見了爺爺,敢不認,看爺爺打你屁股。」念頭一轉,心道:「老子動點手腳,要老烏龜出醜。」想到得意處,高興之情難抑,卟的一聲,笑了出來。右手食指閃電般在天雄關元穴上一點,天雄只覺一股熱氣透入丹田,雙腿倏地併攏。那人食指向旁微推,消掉了旋轉力道,天雄不再旋轉。天雄旋轉甚急,頭暈眼花,至此方始得脫此厄,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一口氣未吁完,那人食指一按,天雄又向蒙面人撞去。那人連出三指,三指各不相同,第一指用本身內力衝天雄丹田,消除旋踢之力,第二指是四兩撥千斤,消去旋轉力道,第三指推動天雄倒飛,還用上了太極勁力,天雄身子飛到蒙面人面前,會突然轉向,雙腿前踢蒙面人yin部,雙手直拍蒙面人太陽穴。那人性喜捉弄人,趁此機會想好好捉弄蒙面人一通。至於踢人yin部,跡近下作,那人只圖其樂,不管其行,絲毫不放在心上。
蒙面人怒道:「小子,你敢不回答老夫的話,老夫要你好看。」運起隔山打牛勁氣,就要向天雄背心按去,想借天雄身體教訓那人。豈知,就在手掌快要按上天雄背心剎那,天雄身子突然一旋,面對蒙面人,雙腳前踢,徑襲蒙面人yin部,雙手握拳,直擊蒙面人太陽穴,勢道猛惡,勁風呼呼,威勢不凡。以蒙面人的修為,就是給打上幾拳,也不會有事,他是大高手,給人加一指於身,也是不應該。出其不意,嚇了一大跳,急切間不及細想,雙腳在地上一點,雙腳不離地面,向後滑出三尺,方才逃過被擊之厄。這一退直似被繩子拉開一般,姿勢瀟洒優美,實是罕見罕聞的身手。天雄喝采不迭,道:「好。」
蒙面人心道:「老夫的身手當然是好,小子還算有點良心,沒忘了給老夫喝采,老夫一番心血沒白費。」念頭還未轉完,天雄已飛到身前,姿勢毫無變化,雙腿直踢yin部,雙手直擊太陽穴。那人用上了三重太極勁力,蒙面人不知,當此情勢,要化解的話,以他身手只要使出夫子困厄的第一式黿化人,左手下沉,在天雄膝蓋一拂,解去一踢之厄,運起內力,向上虛拍,消去太陽穴被擊之勢就會脫困。傳說夫子被困於陳,乏食,有黿化為人,夫子識而殺之,方才脫困。黿,水中物,低也,是故這式先下後上,意為由黿化人。
蒙面人心道:「小子要捉弄老夫,老夫就捉弄一下你。」道:「還不是一樣。」雙腳在地上一點,不離地面,身子向後飄退,立定在三尺之處,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一句話未說完,天雄身子前傾,這一來,無異陡然間增長數尺,雙拳徑擊蒙面人鼻子。
蒙面人明白上當,道:「小子卑鄙。」右手一顫,連抓兩下,雖是兩抓,如同一抓,閃電般向天雄雙手腕脈抓去。將及未及之際,天雄雙拳張開,指尖向蒙面人臉上黑布掠去,擺明了要拂下蒙面人黑布,一睹真面目。天雄雙拳陡然張開,平空長了幾寸,蒙面人雖可抓住天雄手腕,指尖一掠,必然掠下黑布,蒙面人心中念轉,以保住黑布為上,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使出鐵板橋功夫,雙腳釘牢地面,身子後仰,避過了這一掠。蒙面人心道:「好險。」一念未了,天雄和身向他撲去,雙臂左右一分,要抱住他。天雄這一撲一抱,恰到好處,蒙面人要是后縱,上身雖可脫卻一抱之厄,屁股和雙腿就難說了;向兩邊掠的話,天雄雙臂張開,剛好封住。無可奈何之下,蒙面人左腳釘在地上,右腳飛踢,直向天雄胸膛踢去,想把天雄踹飛。以蒙面人武功,要把天雄踢飛,輕而易舉,哪知大謬不然,一腳踹在天雄胸膛,天雄長大的身軀竟是穩如磐石,紋絲不動。陡然間,一股大力傳到,天雄加速撲到,心念一轉,已明究里,定是那人弄鬼。那人料算明白,展開浮光掠影身法掠了過來,右腳一抬,在天雄屁股上一踢,消去了蒙面人一踢之力,再一用力,天雄向蒙面人壓去。
蒙面人只想把天雄踢飛,並沒使多大的勁道,要加力已是不及,當此情勢,除了使懶驢打滾別無他法,只得身子往地上一躺,向旁滾去,幾個翻滾,逃出了一抱之厄。以他絕頂高手的身份,居然出到懶驢打滾這種下三濫招數,實是奇恥大辱,心中之惱,之怒,之恨,極也,盡也,蔑以加也。
勁力驟失,天雄一跤摔在地上,跌了個狗吃屎,下巴在地上一磕,牙齒相擊,滿嘴牙齒幾欲脫落,大叫一聲啊,下巴抵在地上,嘴也張不開,哪裡叫得出來。他給兩大高手用作比武較技的靶子,雖未受傷,也是折磨得夠嗆,渾身乏力,唯有坐在地上喘氣的份。
蒙面人怒意剛興,一腳向他當胸踏來,一踏之威非同小可,勁風帶得胸口衣服飄起,正是那人施襲。蒙面人大吃一驚,看也來不及看,右手一抬,食指閃電般向足心湧泉穴點去。湧泉穴是足上大穴,要是給點中了就得殘廢,蒙面人心地仁慈,哪會下如此重手,只是要他知難而退。那人竟是不知湧泉穴之重要一般,徑踏不停,蒙面人心中一軟,減少兩分勁力,點在湧泉穴上。指足相接,蒙面人大叫一聲啊,緊接著砰的一聲,石屑紛飛。惶急之下呼疼,用上了內力,叫聲振蕩重疊,如千濤萬浪般,轟鳴奔騰遠去,震得林鳥驚飛,良久不絕。
那人玩心極重,蒙面人滾倒在地,玩心大起,運內力於湧泉穴,吸住一塊厚約三寸的硬石,向蒙面人胸口踏落。蒙面人一時不察,竟爾上當,一指點在石頭上,直震得手指幾欲折斷,疼痛難忍之下,不由得不叫出聲來。他要不是心存仁念,運足內力點下去,別說一塊石頭,就是石碑也是奈何他不得,一念之仁招來無端之疼,彌足惜也。
那人料算蒙面人,若合符節,無不如意,其才智實是勝人一籌。狡計得售,心花怒放,捧腹大笑,道:「哈哈,老烏龜。哈哈,老烏龜。」高興之下,未再追擊。
蒙面人右手連甩,雙眼瞄定那人,左掌在地上一按,就要站起身來。他要是不瞄定那人,只管站起來,也不會有事,他一瞄,這人看在眼裡,心道:「老烏龜怕老子,老子再來捉弄老烏龜一通,回去吹給小丫頭聽,讓她眼紅死。」腰都懶得直起,身形一晃,欺近身來,右掌一立,向蒙面人拍去,上清真氣急涌而出,排山倒海般向蒙面人壓去。
蒙面人身子剛離地一尺,無法閃避,那人掌力攻到,只得右掌一立,迎了上去。雙掌將及未及之際,那人化掌為指,運起天機指力,徑點蒙面人勞宮穴。天機指力是一指神醫的絕技,指風凌厲似箭,指力未至,已帶得蒙面人右袖飄了起來。勞宮穴是手掌大穴,要是被點,右手將要殘廢,蒙面人深知天機指力的厲害,右掌一側,掌緣如刀,徑斬那人腕脈。那人化指為拂,一招手揮五弦,徑拂蒙面人右臂曲池等一十五處穴道。手揮五弦要是練到至高境界,可同時拂中五五二十五處穴道,那人修為有限,只能拂一十五處穴道。
蒙面人心道:「畢竟嫩了點。」右手一顫,如拂琵琶,徑拂那人五五二十五處穴道,正是那招手揮五弦。手揮五弦是從撫琴化出,姿勢優美瀟酒,如一樂人撫琴。
那人道:「老烏龜,你怎麼會手揮五弦?」嘴上說話,手上不停,左掌食指一點,天機指力應指而出,徑點蒙面人丹田,右手化拂為掌,一連拍出二十五掌,向蒙面人二十五拂迎去,方位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好把二十五拂封死,正是化解手揮五弦的琴鳴瑟和。取琴瑟已調,焉用再拂之意。二十五掌之出雖是有先後,卻如同一掌,的是罕見罕聞的身手。
蒙面人微怒道:「既知老夫會使手揮五弦,當知老夫是你長輩,你敢不敬尊長?」右手五指如彈珠,自左至右連彈五五二十五彈,每彈對準那人右手勞宮穴,化去那人琴鳴瑟和。出手雜亂不成章法,正是聲樂四方。聲可樂人,然去處無蹤,雜而無跡,不可追也,故以雜卻正。二十五彈一完,右手食指一點,嗤的一聲,指風若箭,徑撞那人天機指力,指力相撞,蒙面人右手食指發麻,身子一震,左臂微曲,左手一用力,一屈即伸。那人一震,身子微向後仰,腰板一用力,才穩住身了,左手食指隱隱作疼。二人用的都是天機指力,竟是半斤八兩。二人激斗中鬥嘴,話聲心平氣和,就如坐著說話一般,的是難得一見的身手。
蒙面人道:「小子,還不住手,敢在老夫面前動手動腳。」兩人這番相鬥,用的都是修羊公的撫弦五式,修羊公博學多才,性喜聲樂,才創出撫弦五式,第一式是手揮五弦,第二式是琴鳴瑟和,第三式是聲樂四方,第四式是敬聆佳音,第五式是曲終人散。兩人共用了三式,蒙面人會本門武功,那人心想定是本門前輩人物,可從未聽師父提起過,正自奇怪,蒙面人如此一說,隱含以大壓小之意,那人心下大怒,心道:「老烏龜不知從哪裡學到本門武功,想以此壓服老子,沒門。」轉念想道:「要是不認,師父日後追究起來,可不是玩的。要是認了,老子就不能再作弄老烏龜,老子作弄了他半天,正是來勁,怎能就此舍卻。再說,要是給師父知道老子作弄本門前輩,定不會饒老子。嗯,有了,老子要你老烏龜百口莫辯。」喝道:「老烏龜,你從哪裡偷學本門武功?說。」一個說字,聲色俱厲,焦雷轟地,極有威勢,心道:「老子這番做作,定讓你老烏龜有得受。」雙掌一立,直擊蒙面人胸腹。這招是撫弦五式第四式敬聆佳音,本該向上擊,蒙面人在下,改為下擊。他一心做作,臉有怒色,哪來敬意。
蒙面人滿以為那人會認了他這長輩,讓他威風教訓一番,哪知不然,竟給他反咬一口,誣自己為偷學武功,心下為之氣結,喝道:「老夫是不是偷學,你試試臭牛鼻子的曲終人散就知道了。」左手一叫力,雙腳在地上一點,橫斜而上,陡然一豎,站立在地,這一下奇快無比,就如早就站在地上一樣。雙掌翻飛,掌力急涌而出,排山倒海般,向四面八方涌去。曲終人散這式精義在於一個散字,曲終之時,散於空際,敬聆之人歸於四方,是故一個散字最是重要。施展之際,內力朝四方湧出,攻擊四面之敵,身陷重圍用這式再好不過。蒙面人這式使來,勁力,方位,無不是爐火純青。
按理說,那人應該認蒙面人了,那人鐵了心不認,要捉弄他,道:「好你個老烏龜,說,你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才學到曲終人散。」也是一式曲終人散,雙掌翻飛,掌力從四八方向蒙面人撞去。這式內力應是朝四面湧出,那人反過來使,內力從四面向蒙面人聚擊,修為亦是不凡。
蒙面人滿以為那人見識了曲終人散,就會認他,哪知他仍是不認,心下著惱,道:「老夫就教訓教訓你這不敬尊長的小子。」加催內力,迎向那人內力。兩人內力相較,蒙面人後退一步,那人後退三步,遜了幾籌。
當今之世,能使蒙面人後退的人不多,那人修為極是不凡。天雄心道:「聽他說話,帶有童聲,似是十五六歲,竟有如此功力,世間竟有如此武學奇才,我歐陽天雄有幸得睹,實是榮幸之至。」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蒙面人心惱那人不認他,出手極重,只震得那人退了三步,甚是佩服,贊道:「不壞,不壞,鼻牛子傳承得人。」為好友傳承得人高興,言來甚喜。心念一動,心道:「老夫心是口非,怎能稱讚他。」損道:「哼,雕蟲小技,也敢與皓月爭輝,小子,服了么?」
天雄暗暗好笑,心道:「蒙面輩號心是口非,先褒后貶,不枉了這個名頭。」過了這麼久,已恢復了元氣,站起身來。
兩人內力一觸,那人只覺一股大力推來,抵擋不住,忙用御字訣,把蒙面人內力帶向一旁,饒是如此,也退了三步,不然的話,就是退十步也不是不可能。也幸得他見機得快,才沒給蒙面人惱怒之下一式打成重傷。震得胸口鬱悶,吸一口氣,調勻真氣,吐出濁氣,道:「他媽的老烏龜,老子要你知道老子的厲害。」
蒙面人心念一動,已知那人是誰,道:「小烏龜,老夫知道你是誰了?」自稱自贊,道:「嘿嘿,天下間,老夫不知道的事還真不多。」
那人洋洋自若,道:「老子大名播於天下,蠻夷皆知,你老蠻子知道,有什麼稀奇。」
天雄大是好笑,心道:「兩人一老一少,各吹各的牛皮,竟是半斤八兩,各有所長。」又想道:「蒙面前輩如此說,自是要那人出口相詢,那人如此一說,出人意表,讓人想想好笑,其才智更在他人之上。」
正如天雄所想,蒙面人如此說話,本想引得那人出口相詢,好誇耀一番,哪知那人另出機杼,出他意料,愣得一愣,道:「怪不得,怪不得。不壞,不壞。狗屁不通。老夫知道你小烏龜出來幹什麼?給老夫瞧瞧,你小烏龜找了些什麼東西?」浮光掠影身法一展,欺近身來,右手一長,徑向那人懷裡抓去,要掏那人懷裡的東西。
蒙面人猜出那人是誰,知他所好,才說「怪不得,怪不得」,後面應是還有半句「在這兒遇上他」。那人和他一番交手,武功自是極高,聰明機警,更遠在他所料之上,機靈古怪,投合他的脾性,大為讚賞「不壞,不壞。」轉念一想,自己號「心是口非」,要是不貶上幾句,和這名頭不大相符,才說「狗屁不通」。他知那人所好,知他此番出來,定是找東西來著,心想以他之智,定是找到好東西,一時好奇,要瞧個究竟,才向那人懷裡抓去。天雄不知究里,聽得莫名其妙。
那人道:「老烏龜,你找打。」腳下一拐一扭,避開蒙面人的一抓,右手一長,一個耳光,向蒙面人右臉頰打去。那人一拐一扭極是巧妙,從意想不到的方位避了開去,所站方位,右手打耳光再妙不過。天雄情不自禁地贊道:「好。」又奇道:「咦。」這聲「咦」是驚奇那人打耳光的手法和蒙面人打他的手法一模一樣。
蒙面人道:「臭牛鼻子烏龜爬就只你會,老夫不會?」也一是一拐一扭,避過了耳光打臉之厄,右抓不變,仍抓那人懷裡。他一拐一扭,和那人一模一樣,他譏為烏龜爬,不知他是不是烏龜?這步法是修羊公的千變萬劫步法。修羊公學究天人,可有一樁遺憾事,就是於弈道不甚精通。修羊公有位好友,是大國手,兩人對弈,修羊公有輸無贏。一日,兩人對弈,修羊公福至心靈,一盤棋下得行雲流水般,竟爾贏了好友。事後常自念及,引以為樂,一天,靈機一動,創出這套千變萬劫步法。這套步法變萬化多端,猶如奕中打劫,變化莫測,名為千變萬劫再妙不過。
那人腳下一變,踩了個七星不似七星的步法,輕輕巧巧地避了開去,左手倏的打出,徑打蒙面人右臉。蒙面人道:「嘿嘿,還不是一樣。」踩起七星不似七星的步法,和那人步法一模一樣,讓了開去,左抓倏出,仍抓那人懷裡。那人道:「嘻嘻,老烏龜,你想看,想得美。」如此一說,蒙面人自是猜對了。
蒙面人道:「老夫要是不看到,叫你爺爺。」那人道:「嗯,乖孫子真乖,明兒給你買個糖葫蘆。」唱道:「糖葫蘆甜咪咪,乖孫子笑嘻嘻。」蒙面人道:「嘿嘿。」右手一拍,運起十成功力,內力急涌而出,逼住那人左邊退路。那人下一步應是倒踩七星,向左避,左邊給內力逼住,自是不能再向左避,身法一滯,蒙面人左抓已抓住衣服。那人大驚,急速後退,已是不及,衣服給抓破,一物掉出來,摔在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那人沉浸在佔了口頭便宜的樂趣中,才給蒙面人得手。那人機警過人,一覺不對,立時飄退,以蒙面人的武功,也僅能抓碎他的衣服,不能制住他。
那人道:「老子的陶佣。」語帶哭聲,急得快哭了。天雄心道:「一個陶佣摔碎了,有什麼大不了?用得著哭么?」一念未轉完,只聽那人咬牙切齒地道:「老烏龜,賠老子的陶佣。」浮光掠影身法一展,欺近身去,左手一連拍出四八三十二掌,右手也是四八三十二掌,共計六十四掌,從三十二正,三十二反,六十四個匪夷所思的方位向蒙面人攻去,雖是六十四掌,如同一掌。天雄從未見過如此武功,驚得橋舌不下,連喝采也忘了。
蒙面人道:「乾坤八式,只你會,老夫就不會?小烏龜瞧仔細了。」左手正四八三十二掌,右手反四八三十二掌,向那人迎去。出手角度,方位,和那人一模一樣,勁力,火候遠在那人之上。
天雄驚道:「乾坤八式?」修羊公被武林人物尊為天下第一,據說是因為他有兩大絕技,一是上清真氣,一是乾坤八式。乾坤八式盛名久享,天雄不意在此見到,焉得不驚。
兩人用的正是乾坤八式的第一招混沌初開。天地萬物混沌時,萬物為一,初開之際,分為二,即天與地,道家所謂道生一,一生二。是以混沌初開只兩式,正四八三十二掌為天,即八卦中的乾卦,反四八三十二掌為地,即八卦中的坤卦。
蒙面人譏道:「他媽的,小烏龜沒出息,一隻陶佣,有什麼了不起,要哭鼻子。」手上絲毫不緩,六十四掌行雲流水般向那人攻去。
那人大喝道:「老烏龜,你知道你媽個狗臭屁。」喝聲如雷,如千軍萬馬般,奔騰遠去,數十里皆聞,實是怒極。他此番出來,就是為了找這掏佣,費盡心思才找到,沒想到竟給蒙面人毀於一旦,心中之惱實難以筆墨形容。招變萬般於道,雙掌前遞,翻飛不停,掌影重重,不知其數,向蒙面人攻去。道生萬物,其數不可計,是以這招不限掌數,只取角度與方位,角度人所難測,方位匪夷所思。那人恨蒙面人毀掉他的陶佣,恨得牙痒痒的,一口氣發了千百掌,掌影重重疊疊,無窮無盡,把「萬」之一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蒙面人道:「就一個陶佣,有什麼了不起,還以為老夫不知道,真他媽沒見識。天下間,老夫有什麼不知道的。」雙掌翻飛之際,萬般於道遞出,掌影重重疊疊,不知其數,向那人掌影迎去,掌掌相對,絕無失誤,一掌不多,一掌不少。兩人以快打快,稍粘即走,是以掌掌相對,而無絲毫響聲。蒙面人熟知乾坤八式,要不然的話,任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在如此快攻面前,也會鬧個手忙腳亂。
二人這番拚鬥,以快打快,直瞧得天雄一顆心怦怦直跳,手心沁出汗來,驚嘆不已,世間竟人如此神技。
那人道:「老子花了七天時間,行程萬里,就差皇宮沒去,好不容易才在河內郡一家當鋪找到這麼一個好看好玩的陶佣。你老烏龜竟給老子毀了。」說起自己的得意事,免不了陣陣得意,惋惜陶佣被毀,牙齒咬得格格響。
那人說行程萬里,只是為了找一個陶佣,不似作偽,天雄心想這人玩心太重,為了一個陶佣不惜萬里奔波,費盡苦心,天下間恐怕舍此一人,再無第二人。七天行程萬里,每天要趕一千多兩千里的路,更不用說每到一地還要去找東西,費時極多,別的不說,單就這份輕功,這份內力,就足以雄視宇內,天雄佩服無已。又想到,他只十六七歲年紀,就有如此功力,不知如何練來。又感嘆,當世竟有如此武學奇才,自己有幸得見,幸何如之。
蒙面人道:「老夫知道你小烏龜找到了東西,要你高興不起來,才給你毀了。嘿嘿!」言來極是得意。這話說得太牽強,他心中好奇,本想奪過來瞧瞧,沒想到竟是失手給毀了,好在他號稱心是口非,顛倒了來說,也不枉了這名號。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過招,乾坤八式一招緊似一招,乾正坤定,開天闢地,顛乾轉坤,移乾就坤,乾坤磐若,泰一之道相繼使出。蒙面人火候,功力在那人之上,但那人機警過人,總是使得恰到好處,蒙面人使完乾坤八式,也是奈何不了他,心下佩服,嘴一張,就要讚揚幾句,轉念一想,自己大號心是口非,不能枉了這名頭,道:「小烏龜沒出息,連老夫都沒辦法。」他一身絕世武功,天下間有幾人是他對手,如此一說,既擺脫了以大欺小的尷尬,又吹捧了自己武功,只覺自己生平唯這句話說得最是妙,大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人行事,少有挫折,數日苦功找來的陶佣給蒙面人毀了,心下正自惱恨,聽了他的笑聲,心下更是惱恨,心道:「老烏龜不要老子高興,老子定讓你老烏龜高興不起來。」與人作對,拿手好戲,智計千條,念頭一轉,心道:「你老烏龜教歐陽天雄這蠢豬武功,老子和你老烏龜作對,要你老烏龜一番心血白費。」左腳右跨,右腳左邁,踉蹌難以成步,正是醉霹靂的起式唯酒是務,醉態鞠然,盡得醉霹靂神髓也。
那人踩起唯酒是務,火候遠在天雄之上,天雄驚道:「咦!」心道:「他怎麼會本門功力?」心中念轉,不明所以。
蒙面人道:「小烏龜沒出息,臭牛鼻子的絕學不用,卻用這種下三濫功夫。」這話辱及天雄門戶,天雄雙眉一軒,就要發作,轉念一想,蒙面人說的臭牛鼻子定是修羊公無疑,醉霹靂在江湖上有點薄名,哪能和乾坤八式相提並論,忍住不說。
那人道:「老烏龜沒見識,要知天下武學之要在於火候,火候不足,則不能變化,你老烏龜不就是內力修為比歐陽大俠深些,你老烏龜要不是內力深厚,定然不是歐陽大俠對手。」左一個歐陽大俠,右一個歐陽大俠,極是尊重,一說到老烏龜,鄙夷之心畢露。心道:「老子這番做作,定讓歐陽天雄那蠢材感激無已。」
天雄雖是欽佩蒙面人的武功,然於三十六招醉霹靂給蒙面人弄成三十招,心下總是不大痛快,不能釋懷,一聞是言,心中大呼道:「深獲吾心。」只覺那人言吾所未言,說吾所未說,實是天大的好人,好感驟起。
蒙面人道:「小烏龜不信,就來試試。」那人道:「老烏龜,老子就用歐陽大俠的武功,也會打得你四腳朝天。」蒙面人不屑一顧,道:「醉牛鼻子的破玩意。」仰天大笑,道:「哈哈。」
這話辱及天雄業師醉道人,天雄心中發怒,嘴一張,就待喝問,只聽那人道:「老烏龜,醉前輩行俠仗義,生平義舉無數,比你這縮頭烏龜強了千百倍,你老烏龜竟敢不敬醉前輩。老烏龜,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醉前輩的絕世玄功。」言及醉道人,欽佩無已。心道:「醉牛鼻子那點三腳貓功夫,不入老子法眼。老子做作一番,歐陽天雄這蠢豬定會感激無已。」
天雄心道:「先師藝業雖是不凡,也不是什麼絕世玄功。」聽在耳里,心裡畢竟舒服,再也忍不住了,道:「少俠所言極是。不是先師武功不行,是天雄不才,沒把師父他老人家的武功練好。」
蒙面人道:「小烏龜,儘管來試試。」那人道:「老子只用醉前輩的功夫,也要讓你老烏龜四腳朝天。」雙臂外屈,成抱狀,左後右前,雙手前指,欲擊未擊,正是坐擁千杯。坐擁千杯是三十六路醉霹靂中變化最多的一招,那人使來變化多端,出人意表,不可窮盡。其修為遠在天雄之上,甚至比醉道人還高。
天雄瞧得心曠神怡,心道:「想不到本門武功竟是如此高深。不是本門武功不行,實是我歐陽天雄資質有限,沒學到神髓。哎,要是我有如此修為,哪會給蒙面前輩折磨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對那人佩服之心更增數分,於蒙面人刪節武功一節,大不以為然。
蒙面人道:「貪多務得。有什麼不了起。」右手手掌向外,手背向里,自左至右一劃,封盡六十四個化。陡聞嗤的一聲響,那人左手食指一點,天機指力向蒙面人當胸點來。蒙面人道:「瞎吹牛皮。」意思是說那人吹牛隻用醉道人的功夫,卻用起天機指力來了。右手食指一點,天機指力撞向那人指力。那人左手向內微偏,讓過蒙面人指力,食指徑點蒙面人胸口。蒙面人道:「小烏龜敢點,老夫不敢點。」右手食指向那人左手食指點去。兩指將接未接之際,星月微光之下,那人左手中光華一閃,蒙面人心念一動,已明究里,定是那人藏利器於掌,想借對指之機暗算他。當此情勢,除了後退,別無他法,只得身形一晃,急向後掠,避了開去,身法雖是瀟洒,不免狼狽,那人三十五式一掌差點打中蒙面人下巴。
那人知道單憑醉道人武功對付不了蒙面人,要騙得天雄信任,只有使詐,掏出短劍藏在掌中,點出第一指,引得蒙面人對指力,指勢一偏,讓開蒙面人食指,直點胸前,蒙面人心高氣傲,必然和他對指,趁機用短劍暗算他。不料星月微光敗露機關,不能成功。心道:「老子暗算不成,可以栽贓。」道:「老烏龜,卑鄙。你老烏龜要是不用天機指機力,老子三十五式已打掉你老烏龜下巴。」
那人背對天雄,天雄看不清二人動手情形,信以為真,心道:「三十五式原來手臂略高,才能有大威力,我還以為低些,怪不得威力不足。」右臂一抬,模仿起那人出手。
蒙面人怒道:「小烏龜,你敢誣賴老夫?」那人道:「你老烏龜沒用天機指力?你老烏龜敢不敢發誓?」那人不說先後,只言用沒用,以蒙面人身份,總不至於和他計較誰先使天機指力,道:「賭咒有什麼稀奇,不就上嘴唇碰下嘴唇,好了不起?」這麼說,自是承認用過了。
天雄心道:「你明明用過了,還要抵賴,枉你是成名前輩。」甚是瞧不起,大是鄙夷。
那人雙手有意無意一碰,招變啟壇開封,左手成抓,似抓壇口,右手成掌,輕飄飄拍出,似拍封泥,向蒙面人攻去。這一抓一拍中藏有十個后著,左抓七個,右掌三個。蒙面人罵道:「狗屎千碗,臭不可聞。」左手一顫,連拍十下,向那人迎去。
蒙面人所拍十下,封盡那人十個后著,按理,那人應該招變捧罌承槽,那人毫不理睬,徑攻不停。蒙面人前輩人物,那人不變招,也不好變招,招式不變,迎了上去。掌勢將接未接之際,那人眼睛向左手瞄了一下,蒙面人心念一動,剎住右手掌勢,加快左手掌勢,向那人右手手掌迎去。雙掌相接之際,那人格的一聲笑,笑得極是輕微,蒙面人聽得清清楚楚,心念電轉,道:「糟糕,上當了。」左掌劇痛,已是受傷了。大驚之下,右掌驟伸,運起十成內力,直擊那人左側,這是極高明的圍魏救趙之策。那人要是跟進追擊的話,左側會給蒙面人打上一掌,這種折本生意,那人是不做的,右手向上一拋,嘴一張,一口罡氣噴出,一團白霧向蒙面人當面罩去。
白霧驟起,蒙面人知道上了那人惡當,急切間不暇細想,右手掌勢一偏,擋在胸前,想以內力逼開白霧。他變招奇快無比,右掌一偏而至,內力急涌而出,逼住白霧,不使向前,他內力深厚,白霧停在身前,竟是不能前進分毫。
這一來,蒙面人右面空門大開,那人向左跨出一步,捧罌承槽應手而出,右手向蒙面右側拍出,左掌向蒙面人背心拍去。他料算明白,蒙面人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算中,捧罌承槽於此時出手,再妙不過。天雄瞧得心曠神怡,道:「好。」
在這當口也是不會忘了鬥嘴,蒙面人道:「好個狗臭屁。」陷入三面受敵的危境,好在他是大高手,臨危不亂,右袖一揮,把白霧收入袖中,大力神拂向那人當胸拂去。那人若再使捧罌承槽,固然可以得手,前胸必然給蒙面人拂中,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以蒙面人的身份,應出手化解,他失去先機,化解不及,只好行此策。
那人從不做折本生意,這事更是不幹,腳下一拐一扭,向蒙面人背後掠去,輕聲道:「老烏龜,右手有匕首。」蒙面人一驚,心道:「剛才你眼睛向左手瞄,老夫上了你的當,以為匕首在左手,卻藏在右手,這次故技重施,老夫才不上當呢。」不予理睬,腳下一旋,轉過身來,面對那人。陡然間,那人右手劍光一閃,疾刺蒙面人面門。蒙面人心道:「他叫破匕首在右手,是要老夫不信,好上他的當。老夫真蠢,竟是上了臭小子的大當。」後悔已是不及,急切間急使夫子困厄第一式,黿化人,左手由下而上擊向那人面門。
那人輕聲道:「老烏龜,左手癢不癢?」蒙面人一驚,道:「狗醫的腐骨散。」惱怒之下,話聲甚大。那人心想不能再輕聲說話,不然天雄要起疑,道:「老烏龜,你打不贏老子,竟敢給老子用毒。」右手匕首脫手向蒙面人面門飛去。匕首脫手,無異於手臂暴長,語云一寸長一寸強,這一來,那人佔盡先機,蒙面人身法一展,直向後掠。那人一縱而前,食中二指夾住匕柄,向上一挑,蒙面人只覺臉上一涼,黑布已給匕首挑落。
蒙面人大驚,腳尖在地上一點,騰身而起,雙腿連環踢出,意在阻止那人跟進施襲,雙臂一振,平空后掠一丈,落下地來,身形一縱,已在十丈外,再一縱,已在二十丈外,縱得幾縱,已消逝於夜空中。這幾下兔鶻落,迅捷異常,以那人身手也是追之不及。
那人明白,以蒙面人武功,他是贏不了的,要得售狡計,只有使詐,掏出短劍藏在手中,引得蒙面人對指,趁機暗算他,哪知給星月微光敗露機關,不能成功。心中念頭一轉,有了主意,雙手有意無意一合,短劍交在右手。對掌之際,眼睛故意瞄左掌,意在讓蒙面人疑心左掌有鬼,而不防右手,蒙面人果然上當。那人玩心重,狡計得售,心花怒放,忍不住笑出聲來,蒙面人恍然大悟,縮手及時,短劍僅入肉兩分。他知蒙面人修為不凡,怕對付不了,右手抓了一把麵粉藏在手裡,他整日里尋樂子,捏麵人尋趣,麵粉自是隨身帶的,用內力吹向蒙面人,蒙面人疑心他下毒,弄得心神大亂,才給他用狡計奪下蒙面黑布。
註:據散見的史料載,司馬遷會擊劍,喜遊俠,故本書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