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門再難出貴子
玄天界,秦武國,風嶺郡邊陲有一座小縣城,名為青山城。
青山城東街口,這條街是整個青山城最繁華的地方,人流量密集,是黃金地段。
街道內車水馬龍,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滷肉店的老闆故意搖著扇子將鹵香味扇出去,香味瀰漫,吸引來往食客。
還有公子哥兒二三人同行高談闊論;亦有貴家小姐蓮步款款挑選胭脂水粉。
但街道口的一處景象卻與這條街顯得格格不入。
只見那裡擺著一張小攤桌,桌案上立著「代寫家信」四字。
案邊上坐著一名書生,這書生身穿破布縫補的衣衫,長得卻是白白凈凈,他正在看書,口中念念有詞:「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
「小夫子,您這代寫家信不?」
書生放下書,抬頭看去,來者是一名老婦,顫巍巍拄著拐杖,書生趕忙起身將她扶到板凳上溫聲問道:
「大娘要寫給誰?」
老婦答道:「給我那在外務工的兒子,叫陳木,新來的縣老爺又加賦稅了,我們一家五口省吃儉用也交不起賦稅,只好讓他寄些錢回來交稅。」
書生點點頭,往硯上倒上些許清水,小心翼翼取出一小節墨條緩緩磨動,見墨水調試好便急忙將剩餘的墨條擦拭存放,而後開始奮筆疾書,不一會兒,十來個大字便寫好了,只見上面書著:
「吾兒陳木,今又添賦稅,已無餘錢,望周知。」
隨後便將信交於老婦,那老婦正欲問價錢幾何時,卻見那書生三兩下將一身行頭收拾好,一把搬起小攤桌便朝城外揚長而去。
老婦拿著手裡的書信愣在原地,心中暗道:
「這小夫子看起來文文弱弱,一身氣力卻大的驚人!」
回頭看去,原來是監市(古代的城管)拎著棍棒來到了東街。
一些反應與眼力勁都不如書生的攤販被抓了個正著,只得破財消災,一時間,整個東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已經遠遠跑出城外的書生依舊健步如飛,絲毫沒有與他清瘦身形相符的柔弱感。
書生名叫江清,字子謙,今年十六歲,是個讀書人,也是個孤兒。
江清是青山城外桃源村人士,據村民所說,當年有村婦去江邊洗衣,恰巧見到一個嬰兒被放在木盆里從江口上游漂下來,想必是哪戶人家生下來卻養活不了,只好將嬰兒放在木盆里順流而下,聽天由命。
村婦見其可憐,便順手救下嬰兒帶回桃源村。
村裡有個老光棍姓江,也非不學無術之人,是他自己不願娶親,否則,早就有媒婆為他說媒了。
村民們見他膝下無子,就將嬰兒交給了老光棍撫養,讓他也好有個盼頭。
老光棍白白得到一個兒子自是喜不自勝,視嬰兒為己出。
老光棍年輕時去過外面,見識過花花世界,他深知,在當今時代,窮人想要出人頭地唯一的出路便是念書。
所以老光棍在孩子三歲時便送去開蒙,企望他能做個讀書人,將來就算考上個秀才,也比在村裡種地強。
未曾想這孩子天生聰慧過人,學習能力甚至快過大戶人家子弟。
尋常孩童一日記住三五字便很不錯了,而這個孩子一天便記下數十個字!有過目不忘之能!
得到這個消息的老光棍高興壞了,連忙拉著孩子跑去青山城花了大價錢給孩子起名————江清,字子謙。
或許冥冥之中真有緣分,江清是在江中被救下,而老光棍也姓江。取名江清,寓意願他如江河般清澈,做個光明磊落之人,不做偷雞摸狗之事。
字子謙,則是希望他能有學問,有德行,做個真正的謙謙君子。但也需得謙遜,莫要自滿,可謂是一字雙關。
只可惜,江老光棍於三年前便去世了,這也一直是江清的心病。
三年前,信心滿滿的江清參加科舉,卻不想,從小便名揚青山城,擁有神童之名的他居然落榜了!
老光棍也備受打擊,但他卻反而安慰江清:「莫有事,莫有事,下回再考肯定能考上,到時候中個狀元讓他們開開眼!」
直到另一個村的傳來消息,他們村居然有人中舉了!而據說此人是個成天遊手好閒,喜歡調戲村裡姑娘的流氓痞子!
這讓聽到消息的老光棍怒不可遏,直接跑去了貢院質問:一個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都能中舉,為何我兒子卻落榜了!?
見貢院的人不理會他,老光棍便在那裡鬧了起來,最後,被打死了.....
後來,中舉的那流氓痞子升遷了,去其他地方當官,據說是個肥差。
再後來才聽說,那流氓痞子的叔父是一郡之守,乃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江清此時已經一路跑回了村子,他嘆了一聲:
「想我江清三歲識千字,五歲背詩詞,八歲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如今卻連飯都吃不飽,還被監市追著跑....」
看了看日頭,時辰已然不早,雖然沒來得及收那老婦人的錢,但今日還是掙了幾文錢的。
江清的家就在村頭向西往裡不遠,江清回來后,村民們見他扛著一身「家當」,氣喘吁吁的模樣早已見怪不怪,還紛紛打趣道:
「子謙,又被監市趕回來了?沒被逮到吧?」
江清臉色一紅,訥訥道:「他們跑不過我。」
「今日賺了幾個銅錢呀?」
「四文錢,哦不,是五文錢!」江清艱難的伸出四根手指,而後五指張開,手裡的「家當」險些掉落在地,連忙伸手抓住。
眾人見他那副模樣忍俊不禁,擺擺手笑道:
「好了,不打趣你了,快回去吧,孩子們應該在等你了!」
江清回到家,是一座小竹屋,約摸十丈空間竹屋雖小,卻五臟俱全,傢具應有盡有,就是沒有存糧.....
將身上的「家當」放置好,簡單洗漱一番,隨手抓起在桌上剩的饃饃便朝村子的中心跑去。
這裡有一座小私塾,是為數不多的公家物,也是整個村的村民集資修建出來的。
江清就是這座私塾的先生,畢竟,他是整個村學問最高的人,即便兩年前落了榜,但在村民心中,江清的學問肯定比秀才高,少說也是個舉人!
老光棍死後,是村民一起幫忙下的葬。在往後的日子裡,江清也受了不少村民的接濟,所以村民給江清學費,他也沒有收,無償給孩子們講課,教他們念書識字。
當江清進入私塾時孩子們已經端坐好,絲毫不吵鬧,對於這群孩子來說,在這裡學習的時光尤為珍惜。不用干農活,不用挨罵,還能識字,別村的孩子不知有多羨慕他們。
江清走到講座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今日我們來學對聯....」
隨後,小小的私塾傳來孩童們稚嫩的讀書聲: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良久后,一堂課也進入尾聲,江清突然心潮湧來,奢侈的在一頁紙上揮袖提筆,一撇一捺寫了個大大的「人」字。
他拿起這頁紙面向孩子們問道:
「這是何字?」
底下孩童們異口同聲道:
「人!」
江清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
「誰告訴我,人是什麼意思?」
底下一名女童舉手站起來道:
「人是地主,地主說我們是牛馬,阿娘說我們不如牛馬。」
江清聞言如遭雷擊,拿著筆的手微微顫抖,放下筆,他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而後沉聲道:
「你們要記住,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一撇一捺是為人,要頂天立地!一起一落也是人,要坦坦蕩蕩,你,我,我們,地主,官老爺,甚至是皇帝都是人!生而平等,不分貴賤!」
有人小聲說道:「可是,地主就是可以隨意打罵我們啊,就跟阿爹拿柳條抽大水牛似的!」
「既然平等,為何地主們可以吃大米飯,我們只能吃饃饃?有時候連饃饃都沒得吃....」
江清微微一怔,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他神色黯淡陷入了沉思,孩子們一鬨而散留下他一個人坐在板凳上呢喃:
「究竟是誰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