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陽總會照常升起

午後，村民哭喪著臉走回來，江清知道，他們去城裡賣菜去了，見狀趕忙上前問道:

「嬸子，發生了何事？」

那婦女聞言險些哭出來，泣聲道:

「那新來的狗官又增賦稅了！俺家十三口人，能勞作的只有兩人，田地還是租的，如今還要加人頭稅，不用活了！」

他們也不管江清是何反應，滿臉絕望向家中走去。

江清聞言閉上眼睛，心中憤然，他不是秀才，不會免征賦稅的，而今還要加，也就是說他這幾日替人寫家信的那些錢都白掙了，還倒欠了官老爺幾文錢！

他在青山城就聽老婦提過這一嘴，當時以為只是城裡增稅便沒注意，沒想到是這個片區都納入增稅區域了。

江清看著不斷路過自己的村民陷入了沉默，曾經的他們樂觀開朗，對生活充滿希冀，遇到自己還會打趣兩句，而今卻連招呼都不與他打了。

江清捏緊拳頭，目光堅定，好似下了某種決心朝竹屋趕去。

回到家后，江清從床底下取出一個木匣子，長約四尺，打開后裡面赫然有一把生鏽的鐵劍！

秦武國只有體制內的刑部人員與軍中之人可佩戴刀刃，民間是不允許有人攜帶刀刃的，更不允許私藏，一旦被發現，基本都是按斬首處理，若有人舉報，還會給予舉報者一筆賞錢，所以久而久之，秦武國的民間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兵刃了。

江清看著眼前的鐵劍陷入回憶:

兩年前，也正是老光棍被打死的一年後，於夜晚，江清正借著月光讀書，突然被一名渾身是傷的黑衣男子闖入了竹屋，他的身後還有官兵在追捕。

江清知道，此人絕對是重犯，他也知道窩藏重犯的後果，或許是遭遇了不公的對待，也許是老光棍被活活打死的憤慨，想起自己又成了孤兒，孑然一身，所以江清有報復性的救下了黑衣人。

可惜，他傷的太重，而江清也沒有費用給他治療，短短三天便閉了眼。

黑衣人沒有告知江清自己的姓名，只是臨終前交給他這把劍和一枚神秘的青銅碎片，還傳授江清一門名叫《龍吟拳》的拳法。

這門拳法共十二式，前九式可以強健體魄，淬鍊肉身，最後三式則是殺招，分別為匣里龍吟，游龍出海以及龍嘯九天。

而江清之所以能健步如飛便是因此拳法，他還記得黑衣人曾對他笑道:

「江小夫子，你救下我足以證明你心中對朝廷產生了抗拒之心，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拿著這把劍，用我教你的拳法去抗爭不公，斬斷不平！」

江清一把拿起鐵劍，劍重二十斤，長三尺三，寬三指，雖然劍身表面有銹跡，但隱隱散發的寒光依舊讓人感到心悸。

江清開始磨劍。

夕陽西下，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被無盡的黑暗侵蝕。

江清有從柜子里翻找出來一個酒罈子，這壇酒是老光棍生前還未來得及喝完留下的。

老光棍生前沒有別的愛好，唯獨愛喝點酒，幾口下去便飄飄然，欲把這世間所有的痛苦與煩惱全部忘掉。

江清將磨好的劍放在匣子內背在身後，拎著酒去了黑衣人的墳頭。

江清來沒有說話，只是敬了他三杯酒。

他又去了老光棍的墳頭，老光棍喜歡喝酒，江清便多敬了他三杯，而後將酒罈子里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酒放了些年頭，很烈，全部下肚江清只感覺肚子里如火在燒。

江清情不自禁仰天長嘯，自酒水下肚后，他只感覺心中的憤怒火焰愈燒愈烈！

「就此別過！」

江清告別了這兩座矮矮的墳墓，緊了緊衣衫，向青山城方向走去。

一路上見到了很多人，有的在歪脖子樹下準備上吊，有的已經給自己甚至家人挖好了墳。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面色麻木，眼神漠然，已經對未來失去了希望。

江清正準備離去時，後面響起一道怯生生童聲:

「子謙哥哥，你要去哪裡呀？」

江清回頭看去，原來是課堂上舉手回答的女童，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女童的小腦袋，溫聲笑道:

「哥哥去為民除害！」

說罷，便正起身來一個箭步村外衝去，那速度竟比白天被監市追趕時快了一大截！眨眼便衝出幾十丈遠！

江清去了其他村子，無一例外，他們都已經在準備「後事」，他要看著，好好看著，將這一切牢牢的記在心裡。

他怕到時候自己會心軟，所以他要讓自己出離了憤怒！

今夜是月初，只有一彎新月，烏雲密布將新月遮蔽，月黑風高。

青山城門口，守夜的守城士兵見到前方隱約的身影，大聲喝道:

「來者何人？如今城門已閉，明日再來！」

卻見那道身影也不說話，反而越來越近，士兵頓時抽出了懸在腰間的劍，嚴陣以待。

臨近了，那模糊的身形逐漸清晰。

來者是一名書生模樣的少年，看起來很文弱，清瘦的身形穿著破布麻衣讓人不禁感到心疼，身後背著一個大匣子正緩步向他們走來。

一名士兵見到來者鬆了一口氣，戲謔道:

「我倒是誰，原來是落榜的小神童，怎麼，被監市攆傻了？現在可是大半夜，要替人寫家書天明了再來！」

守城士兵們聞言紛紛附和並出言調戲，很明顯，長夜漫漫他們也無聊至極，如今有了樂子自然要打趣一番。

少年面無表情打開匣子取出鐵劍，一個箭步朝眾士兵衝來，速度快到令人咂舌，眨眼間便來到一名士兵跟前！

噗！噗！噗！

少年身似鬼魅穿梭在幾名士兵之間，揮動鐵劍，那幾名士兵無一倖免，全部身亡！

這些兵痞平日里狗仗人勢，乾的儘是些欺男霸女的勾當，甚至手裡有不少人命，死有餘辜！

少年推門而入，朝縣令府方向疾馳而去。

縣令府中。

新上任的縣令名為林寶川，花錢托關係搞到這麼一個縣令的官。

此時，林寶川正悠哉悠哉躺在羅漢床上哼著小曲兒。

師爺幾乎翻爛了賬目而後急忙跑到林寶川身前道:

「老爺，老爺！咱們來錯地方了！」

林寶川頓時起身，問道:「哦？此話怎講？」

師爺道:「方才我翻爛了賬目才發現，上一任青山城縣令已經把稅收到七十年以後了！也就是說百姓成窮鬼了，沒油水可榨啦！」

林寶川連忙接過賬目翻看了一番，而後重重將賬目摔在地上，冷哼道:

「窮鬼又如何？就算是塊石頭，老爺我也能榨出二三兩油水來！」

此時，大門被一把推開，夜風冷颼颼的往裡吹，油燈滅了數盞，房間內一片漆黑。

二人朝外看去，卻見一名執劍少年渾身染紅，鮮血從劍尖滴落，目光似利劍般盯著他們！

來者正是江清！

林寶川嚇得大喊:

「來人吶！有刺客！」

卻聽江清冷漠道:「別喊了，都死完了！」

而後只見江清雙腿微曲，猛然躍起，他的身形似炮彈般射向林寶川，揚起鐵劍便朝他的脖子砍去！

林寶川嚇得亡魂大冒，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青色身影突然出現在林寶川面前，擋住了江清這一劍！

二人互換一招，江清被震退十步，而那青色身影卻紋絲不動！

抬頭看去，那身影是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他氣息深沉而雄厚，方才一掌擊退了江清，江清敏銳的發現，此人的手掌上有數不清的老繭，一看就是浸淫武學多年的練家子！

江清心中一沉，這下棘手了！縣官有這麼一個大高手保護，今夜想要殺他很難說。

那青衫男子很驚訝，自己方才那一掌可是動用了七成力，換做尋常武者怕是已經倒地不起了，而眼前少年卻只退後了十步。

他細看江清一身氣機，赫然發現這少年雖然看起來瘦弱，但一身氣血奔騰如潮水，肌肉緊實如鐵，大筋暴起如龍，這儼然是修鍊到鍛脈境的證明！

要知道，修行的基礎境界劃分為:搬血境、煉肉境、鍛脈境、淬骨境、養膜境、先天境，這六個境界被統稱為武道六境。

他自己就是一名淬骨境高手！

青衫男子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如此偏禺之地居然有這麼年輕的鍛脈境少年！

他沉聲道:「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何不入朝為官報效朝廷，反而做此等草寇之事於夜晚刺殺新任縣官？」

江清用劍指著林寶川道:「此人為了利益不顧百姓死活，如此禍害，留著作甚？」

誰知那青山中年男子卻道:「賤民而已，死了便死了，有何值得憐惜？」

江清怒髮衝冠，爆喝道:「助紂為虐，你也該死！」

此人雖強，但並強到不可戰勝。

江清再次率先出手，三步並作兩步，揮動鐵劍向青衫男子砍去。

青衫男子同樣不甘示弱，擺出拳架開與江清交手。

二人對戰數十招，江清因對戰經驗不足被青衫男子一拳打飛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喉嚨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林寶川見狀怪笑道:

「小子毛都沒長齊還想替賤民出頭？等拿下你明日將你遊街示眾，受盡唾罵再斬首讓你曉得什麼叫殺人誅心！」

江清爬起身，目光冷冽，拎著鐵劍再度殺來，毫無章法可言。青衫男子見狀心中暗道:「這小子修為不錯但劍法不堪入目！」

二人再度展開激烈的廝殺，十幾招過後，青衫男子突然爆發，雄厚的掌力裹挾著刺耳的風勁將江清手中的劍拍飛，並嗤笑道:

「劍都拿不穩還學人家當刺客？」

而後一拳再度將江清擊飛出去。

倒飛出去的江清再度爬起來朝青衫男子殺去，一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對於江清這樣拚命三郎的打法，青衫男子也不敢攖鋒，若硬吃一拳，他同樣不好受，所以只能占著修為比江清高與他打游擊，慢慢耗死他！

就這樣，江清不斷被青衫男子打倒在地，而後爬起來繼續死戰，沒辦法，修為比不過，戰鬥經驗同樣比不過，只能拚命！

江清那清瘦的身形似有無窮的韌性，每每被打倒在地，依舊能爬起來繼續戰鬥，即便渾身傷痕纍纍，卻始終不曾倒下！那不屈的意志連青衫男子都為之動容！

青衫男子再次一掌把江清扇飛出去，嘆息一聲:

「結束吧！」

隨後他渾身氣勢暴漲，雙腿一蹬，雙臂一展，整個人如雄鷹一般飛出去，眨眼間便來到江清身前，準備一擊致命，欲將其斬於馬下！

就在此時，變故橫生！

只見江清倒飛出去的身形在空中如龍般猛然一擰，此時的他正對中門大開的青衫男子！

江清眼神中滿是戾氣，被揍了這麼久，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只見江清的氣勢同樣暴漲，一拳遞出！

匣里龍吟！

那雄渾的氣血裹挾著江清整個右手，大筋如龍般暴起，這一拳結結實實砸在了青衫男子心口！

「噗！」

那青衫男子的身體如斷了弦的風箏般倒飛出去！

戰局瞬息逆轉！

江清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再度轟出一拳！

游龍出海！

只見青衫男子原本倒飛的身形被這一拳打中後背，足足轟飛了三丈高！

還沒完！

最後一拳，龍嘯九天！

江清猛然躍起，跳到青衫男子上空，調動周身氣血，傾盡全力，一拳轟出！

嗷吼！

只聽江清那激蕩的拳風與呼呼作響的氣血竟產生某種奇妙的共鳴，宛若來自遠古的真龍怒吼！

咚！

沉悶的打擊聲響徹房間內，這一拳毫不留情的再次砸到青衫男子的心口！

青衫男子的身體如炮彈般狠狠砸在了地面，一時間，風土飛揚讓人看不清實況。

江清落地后，迅速拿起被拍落在地的鐵劍，朝著青衫男子猛然擲去！

噗呲！

一道鮮血噴涌而出，濺起三尺高！待塵土散去，卻見那青衫男子已然直挺挺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江清見狀徹底鬆了一口氣，他本就沒有好好學過劍法，這兩年來一直都是在練《龍吟拳》，所以他一開始便示敵以弱，讓青衫男子以為自己必贏從而放鬆心神，在關鍵時刻祭出自己的殺招！而那時，就是他反敗為勝的時機！

青衫男子死也沒想到，江清現階段最擅長的是拳法！

這一戰尤為兇險，但江清也在這一戰中收穫頗豐，他撿起鐵劍看向林寶川。

林寶川二人見江清直接斬殺了青衫男子，不自覺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求饒:

「少俠，少俠求求你饒我一命，今後，今後我一定愛戴百姓，為百姓謀福，絕對不會再做傷害他們的事了！」

江清聞言冷笑道:「我還是喜歡你之前桀驁不馴的樣子，你要不恢復一下？」

看著江清臉上和善的笑容，林寶川心中生起一股寒意，只覺得這笑容猶如冬日的寒風般刺骨。

正欲開口時才發現江清已經拎著鐵劍大手一揮，兩個大好頭顱滾滾落地，鮮血如柱，高高揚起，撒在那「清正廉明」的牌匾之上。

也就在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自東方盛放，將無盡的黑暗驅散。

江清看向東方的晨曦笑道:「太陽總會照常升起的，不是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