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逢敵

正午時分，森寒的月光卻不曾削減半分。清冷而皎潔的光束分散為無數個奇異的光點，緩緩落在了地面的植被上，溫柔地呵護著植物茁壯生長。

魔靈族四周生長著一大片茂盛的竹林。它們峭立在畸形的山地上，將魔族的整個族群簇擁在森綠色的清涼懷抱之中。

光束播撒在竹枝上，隱隱散發著瑩綠色的微光。斑駁的竹影倒映在青灰色的地面上，相互鉤織，安眠於陰影之中，恰與這寂靜之地融為了一體。

正值這時，一道純凈的輝芒倏地從竹林中閃掠而過。它不斷落腳踏在脆弱的竹枝上，輕盈的軀體只是使竹枝稍稍彎折了些許，隨即便又藉助著竹枝的彈性在林間不斷躍進向遠處，迅速朝著竹林外圍衝去。

「別跑！」

「給我站住！」

數個黑影在輝芒後方緊緊追隨著，輝芒仍是不作理會，依舊自顧自地朝前趕著路，它似乎對自己的速度有著充分的信心。

看著還在逐漸加速的輝芒，追隨其後的黑影又怎肯讓它就此逃離。伴隨著他們手中閃爍起詭異的暗芒，重重黑氣包裹住了他們的身體，迅速流向了他們胸口的靈核。

只見黑影幾人意念一動，數枚漆黑的矩形晶體憑空乍現於空氣之中，黑影們手掌猛地一揮，晶體盡數朝著不遠處的輝芒飛了過去，所過之處，皆在竹枝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蝕痕。

察覺到飛快接近的晶體，輝芒漸漸淡若了幾分，露出了其原本的模樣。她緩緩摘下斗篷的帽檐，一頭舒捲的墨色長發如瀑布般披散而下，她那稚嫩的嬌容也得以顯現出來。

黑髮少女落足於堅韌的竹枝上，翩然扭回身來，粲然笑著望向了還在追趕自己的諸人，一顆濃縮的粉色光球正在她的手中高速流轉著。

當看到少女那稚嫩的臉蛋時，追趕的黑影們紛紛一怔，但下一瞬，他們便為自己的輕敵而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只見少女手中的粉色光球高速流轉，轉眼間已膨脹了數倍。矩形晶體被其紛紛吞噬，反倒成為了光球的養料。

磅礴的威壓撲面而來，支持不住的黑影們腳掌頓時陷入了地面中。在威壓的影響下，他們連抬頭都變得分外艱難，望著逐漸飛來的巨大光球，眼中終於露出了驚懼之色。

「哼，就憑這點本事還要追本小姐么？」少女得意揚揚地站在竹枝上說道，

「未免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快…快阻擋那靈力球！」

黑影焦急地言語著，強忍著威壓，迅速催動靈力護盾擋在了身前，其餘的黑影也紛紛照做，共同凝聚出了一面堅固的靈力壁壘。

「那可不是靈力所化哦。」少女嬉笑著提醒道。

『？！』

那粉色的光球直接無視了靈力壁壘，從壁壘中央穿透進來，繼續靠攏向了黑影幾人。

眼睜睜看著光球的逐漸接近，黑影們卻再無任何辦法將之攔阻下來，只得驚愕地瞪大了瞳孔，大腦霎時變成了一片空白。

「咯——」

只聽得一聲清脆的摩擦響聲從光球下方響起，光球的速度竟逐漸趨緩，穩穩停在了黑影們的眼前。

黑影們獃獃地望著距自己不過三四尺的光球，一個個嚇得跌坐在了地面上。

少女看著停下來的光球，微微蹙起了淡眉，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不見。

千鈞一髮之際，白雲辰及時趕到，單手握住了那偌大的粉色光球。感受著灼手的炙熱之感，他也皺了皺眉，雙手握著光球高高抬舉起來。

在抬起光球的一瞬，少女與白雲辰的目光也恰好碰撞在了一起。看到坐在竹枝上的少女，白雲辰猛地將光球朝著少女扔了回去。

『欸？！』

少女渾然未曾想到這一光球還會被調轉方向，連忙縱身躍向了一旁的樹枝，而正值這時，光球忽然再次綻放出了刺眼的光芒，大量裂痕飛快地遍及了整個光球……

「砰——」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撼得周圍的竹枝都紛紛劇烈搖曳起來，強大的衝擊力頃刻間將黑影們吹飛了出去。

白雲辰見狀，連忙將靈力調轉至腳掌，強行定格在了地面上，但那強悍的威壓引得他臟腑也是一陣劇顫。

「咳…咳咳咳。。」

隨著煙塵漸漸散去，少女已然從竹枝上跌落了下來。

她舉著一面半碎的粉色光盾，虛弱地咳喘著，那慘白的俏臉上再沒有半分驕傲之色，望著白雲辰的臉，展露出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法裝咒，還真是很久沒見過了呢，弒魔者。」

白雲辰緩緩走到了少女的面前，看著少女狼狽的模樣冷冷說道。

「魔族人…」

少女咬牙切齒地怒瞪著白雲辰，雙手握著一柄無刃劍柄顫巍巍指向了他，微弱的粉芒從鈍劍頂端緩緩散發而出，隱隱環繞著劍柄，再次流轉起來。

白雲辰見狀，眼神一動，饕餮虛像憑空顯現而出，一爪將少女按在了地面上。

「嗚….魔族…人。。」

鋒利的爪子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少女空蹬著地面，不斷地嘗試掙脫束縛。儘管如今身處險境，她那瞪向白雲辰的仇怨眼神卻並未因此而衰減半分，貝齒緊咬著蒼白的唇瓣，已然溢出些許血絲來。

看著少女這副模樣，白雲辰也不禁怔了一瞬，難以想象她究竟經歷了什麼，竟會使得她逼出如此眼神來。

「別亂動喔，我可保證不了你的小寵物的生命安全。」

說著，白雲辰從口袋掏出一隻雪白的小狐狸來，拎著它的脖頸提到了少女的面前。

「阿豆？！你怎麼會被…你這傢伙…快放開它！！」

看到小狐狸后，少女更加驚慌了起來，傾盡全力掙扎著，可無論如何，那虛像化作的枷鎖依然緊緊將她綁縛在樹上。

白雲辰緩緩抬手掐住了小狐狸的脖頸，而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機，急忙掙紮起來。

「不許你傷害它！！」少女廝聲怒吼道，

「有什麼仇怨儘管沖我來，放開它！」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隻狐狸，那真是太好了，原以為追尋安核劑竊取蹤跡失誤，看來也不算是沒有效果。」

白雲辰微微笑注視著少女的眼眸，慢慢地將小狐狸提拎到了身子一側，饕餮虛像從地面上再次出現，微微昂著頭，朝著小狐狸張開了血盆大口。

「你…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少女見白雲辰將小狐狸慢慢放入饕餮虛像口中，眼睛瞬間瞪得渾圓。

「卑鄙的魔族人！如果你那麼做，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少女廝聲怒吼著，手腕已被枷鎖磨出了血漬，可她卻滿不在乎，竭力扯動著鎖鏈，眼瞳中已充滿了血絲。

看著她怒不可遏的模樣，白雲辰反倒是舒了一口氣，猛地一拉將小狐狸拎回到了她的面前：

「這樣，你把安核劑還給我們，我問你幾個問題，在這之後我就放了你和這寵物。」

「…當真？」

少女聽言，怒火霎時消去了大半，半信半疑地盯著白雲辰的臉，再度蹙了蹙眉。

「魔族人…會輕易放人？」

「嗯，你就當我是今天心情好吧。」

白雲辰揮了揮手，綁縛住少女的鎖鏈砰然消散開來。饕餮虛像略有些不情願地啃了一口竹子，訕訕退回了斑駁的竹影之中。

重獲自由的小狐狸頓時露出了喜色，歡快地跳回到了少女的懷裡。少女見狀，也終是舒了一口氣，保有些許警惕地凝望著白雲辰，另一隻手仍緊握著無刃劍。

「作為釋放你的籌碼，先把安核劑還給我們，那對我們很重要。」

「一支…也不能留么？」少女試探著嬌聲問道。

「不能。」

「……」

聽到他那決絕的話語，少女砸了咂舌，不情願地緩緩掏出了儲物戒。伴隨著手指在戒指上用力一劃，一道空間裂縫赫然呈現在了二人眼前。

看著這新奇的事物，白雲辰也不禁微微眯起眼睛觀察起來。而少女見狀，則是連忙將身體擋在了裂縫前，背身在裂縫中摸索著安核劑。

「只..只要安核劑就夠了吧？」

「嗯。」

只見粉光倏然一閃，十數支安核劑已整齊地擺放在了白雲辰的眼前。看著眼前灰色的藥劑，用魔瞳確認成分無誤后，白雲辰這才緩緩俯身將之全部拾入囊中。

「你確定這是全部了嗎？」

「我以弒魔者的名譽發誓。」

「…..」

「剛才這個，算不算一個問題？」

「不算。」

「怎麼這樣。。」

少女不耐煩地嘟起了嘴，見白雲辰慢吞吞的樣子實在氣不過，握著無刃劍朝著藥劑用力一揮，其餘的數支藥劑一齊飛入了白雲辰所準備的布囊中。

「哎你…」

「太慢了啦。」

「…這可是事關性命的東西，怎能這般馬虎粗心，必須確認每瓶藥劑沒有問題才行。」

見白雲辰一副一絲不苟的樣子，少女頓時沉默了。

『明明只是個魔族而已，擺出一副愛護他人的樣子做什麼。。偽君子。。』少女這樣心想道。

「你的名字叫什麼？」白雲辰邊檢查著布囊中的藥劑邊詢問道。

「嗯？」

少女聽到問題微微一愣，還以為是自己幻聽。

「你的名字，是什麼？」白雲辰再度問道。

「月瑩。」

「月瑩…」

白雲辰暗暗沉吟了一會，望著她手中那劍形武裝，不禁產生了幾分好奇。

「你應該是人類吧，為什麼能使用妖族的法裝咒？」

「人類和妖族世代交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當然是妖族傳授的咯。」

月瑩沒好氣地應付道。

「你知不知道，人類過度使用這種東西，會漸漸轉變成妖族？」

白雲辰忽然將目光轉向了月瑤，再度追問道。

「這我當然知…」

月瑩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驚愕地回望向了白雲辰，微微長大了嘴巴。

「怎麼…可能？」

「看來妖族並沒有告訴你們法裝咒的副作用呢，那個東西本就是讓妖族增強獸性化，人用了也當然會逐漸轉變成妖族。」

「這…和你沒關係了，三個問題已經問完了吧？」

「剛才那個只是私下問題，不算。」

「喂！你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啊！」

月瑩氣洶洶地瞪向了白雲辰，可白雲辰卻沒有再言語，看著白雲辰一副不理會的樣子，她也只好忍氣吞聲地再次坐回了地上。

「最後一個問題。」

白雲辰特意沉聲強調道，

「如今，人族是怎麼看待我們的。」

『？！！』

月瑩聽言，臉色驟然一變，漸漸變得陰沉了些許。

「你說呢…自然是把你們當成殘暴嗜血的怪物。」

她迅速站起身來，輕嚙著貝齒，陰晴不定地望向了白雲辰，生怕他一時惱怒再次動手。可回應她的，卻是一副愧疚的面容。

「這樣啊。」

「據說…昨日也有被失控魔族襲掠人族的邊疆，被襲擊的村莊，無一倖免。。」

說著，月瑩痛心地閉上了眼睛，輕輕捂住了胸口。

「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消滅你們這群為禍人族的傢伙，徹底根治人族的災難。」

「那還請繼續下去。」

『欸？！』

聽到白雲辰的話語，月瑩不敢置信地怔了一瞬，一時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當她詫然望向白雲辰時，白雲辰那淡然的樣子，卻又讓她突然說不出話來。

「那…月瑩小姐，我可以再追問一個問題嗎。」白雲辰微笑著繼續說道。

「…但說無妨。」

「月瑩小姐…可否有婚配？」

「哈？？？」

月瑩聽罷，俏臉倏地掀起了一縷紅暈。

「沒…沒有。。」

月瑩強忍羞惱，緊攥著拳頭回應道。

「你這…算，算是問題嗎？明擺著是戲弄我吧？！」

「就是戲弄你啊。」

白雲辰從容不迫地回應道。

「你！！！登徒…」

還未等月瑩把話說完，白雲辰臉色忽然一變，猛地奪過了她手中的無刃劍，手掌一翻，直接抵在了她的胸口。

『唔？』

月瑩呆然望著抵在自己胸口的無刃劍，剛欲言語，又被白雲辰強行捂住了嘴。

只見白雲辰渾身飛快調轉起靈力，饕餮虛像嘶吼著纏繞住了無刃劍的劍柄。深邃的墨藍眼瞳剎那間冒出了洶洶殺意，嚇得月瑩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去死吧。」

白雲辰猛地轉動劍柄，抵著月瑩的胸口推向了後方的斜坡。

『等…等一下。。』

月瑩望著白雲辰凶神惡煞的樣子，嘴已被他死死堵住，只得發出細微的聲音來。白雲辰認真地凝望著月瑩那澄澈的眼眸，神色中閃過了一縷擔憂。

「有緣再見了。」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白雲辰握著無刃劍傾盡全力將月瑩推向了斜坡。

『我…我還沒有…』

眼看著離白雲辰越來越遠，月瑩頓時睜大了眼睛。

下一瞬，竹林那堅硬的地面迫使她再次返回了現實。由於白雲辰的推力，月瑩不斷在斜坡上翻滾落向了下方。她連忙催動無刃劍護住了身體外圍，但那周身的疼痛依然讓她緊蹙起了眉頭。

『我還沒有知道…你的名字。。』

——

「二當家，你抓到那個竊賊了嗎？」

在白雲辰將月瑩推下斜坡后，援兵也緊跟著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二當家，沒事吧？」

看著白雲辰衣袖上的抓痕，一位白髮女子連忙走上前來，仔細將白雲辰身體外周檢查了一遍，確認無事後方才放下心來。

「沒事，一個小賊而已，我拿回安核劑就順手把她殺了。」

白雲辰故作輕鬆地笑言道。

「這樣嗎…」

女子聽聞，微微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你許久都不回來，我還以為。。」

「沒事沒事，我們回去吧。」

「嗯。。」

「二當家，你確認她已經死了嗎？」

女子拱手再次詢問道，

「白硯也需向大當家彙報此事，畢竟有關魔族的…「

「你覺得我會留活口嗎？」白雲辰莞爾一笑，反問道。

「…是我多慮了。」

白硯愧然回應道，

「二當家還請儘快回去歇息，不然大當家又要責怪我沒盯緊了。」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大哥還真是嘮叨。。」

白雲辰不耐煩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漫步走回了族內。

眼見著白雲辰離去，白硯的俏臉瞬間冷了下來，緩緩將目光移向了身側的竹叢：

「聽到了？」

「是。。」竹叢中的聲音回應道。

「去，稟報大當家，徹查此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隱於竹叢中的黑影漸漸再次融入了竹林中。

「……」

白硯緩緩望向了仍掛於高空的明月，臉上浮現出了一縷憂愁。

「小辰，或許換作以前的你，的確不會，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