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二四章 夜戰（一）
「陸長官！主戰場為什麼要選在單—豐—沛一線？」
羅卓英實在不解，在他看來，碭山才是主戰場的最佳選擇。一來，商—碭與單—豐—沛之間有黃河故道阻隔，只有張集一處貫通，只要扼守張集，則南下而來的兩個師團的威脅便可降到最低。其次，主戰場選在商—碭一線，更有利於一戰區發揮作用。他不相信付出這麼大的代價，與委·員長及一戰區搞好關係，最終只是為了牽制商丘日軍？最後，主戰場放在商—碭一線，除去永城芒碭山這條退路，還有我淮北集團以為策應，這不正是當初布局淮北的初衷所在嗎？難道是他猜錯了？
確實！如果只是進行被動防禦的話，商—碭一線確實更有優勢，可問題是你什麼時候見過陸維專註於被動防守的？哪怕是魯中危機時，大有演變為華北方面軍對豫皖蘇魯戰區的全面進攻的趨勢，陸維也沒有主動去防守，而是攛掇三戰區的顧祝同提前發動了南昌會戰。儘管參戰的三戰區、九戰區損失慘重，卻也打亂了日軍部署。迫使本該全力支持華北方面軍的物資兵力又不得不重新調回華中方面軍。之後又立即發動了豫皖蘇魯會戰，不給華中方面軍任何喘息之機。即便豫皖蘇魯會戰未能達到預期，但遭受重創的華中方面軍也已沒有能力再與華北方面軍夾擊豫皖蘇魯戰區。而後，陸維只是加強了五戰區，僅一個六安會戰就讓華中方面軍喘不過氣來，陸維這才能安心的騰出手來攻略徐州。但陸維不光要拿下徐州，更要儘可能的對日軍進行削弱。所以，主戰場的選擇應更傾向於後續的防守反擊。
陸維伸出三根手指，說道：「主戰場選在單—豐—沛一線原因有三！其一，此戰的根本目的在於攻略徐州，因此任何可能影響到攻打徐州迫使日軍快速回援的可能都要盡量摒除。」
嗯！羅卓英點了點頭，若是出於這個目的，單—豐—沛一線確實更加適合。
陸維又道：「其二，我軍登陸之後時間倉促，而單—豐—沛盡在我手，可就地轉化為我軍防禦力，日軍要想對我合圍，則單—豐—沛必要突破其二，巷戰是最為耗時耗力的，這就為我軍應對部署爭取了時間。」
此時羅卓英已基本明白陸維為何要用一〇一軍作為誘餌了，蓋因全機械化部隊的作戰方式已經擺脫傳統模式，不是簡單以量取勝，這樣一來，日軍的五個師團圍攻，未必能夠佔到上風，被死死的拖在此處，只待我援軍一到，只怕也是陸長官嘴邊的一塊肉哇！
「其三！……」
果不其然！陸維張著第三根手指，說道：「其三，商—碭一線與單—豐—沛之間有黃河故道阻隔，僅有張集以為貫通，前期我軍扼守張集可阻擋來自商丘方向的壓力，後期又可便於聚殲。雖是兩段殘河湖跡，可情急之下能抵十萬兵！」
「這……？」
這樣一看就格局而言羅卓英的自然落了下乘，可問題在於一〇一軍真能擋住這第一波的進攻嗎？
擋不擋得住要試過才知道，總之此刻命令一下，孫立人就立即著手構築防禦工事。
張集鎮！一〇一軍機步一團蘇煜部！
機步一團是最早跟隨裝甲部隊過湖的，之後又跟隨候九、蔡水根奔襲單縣，奪取豐縣，一直打到張集鎮。原以為待補給之後能夠一路殺至商丘或是碭山城下，可等來的卻是就地構築防禦工事，這讓團長蘇煜大感遺憾的同時又深表不解。
「高層這是咋想的？我有機械化之利就該發揮機動優勢，如今卻讓我們就地防禦，這不是故步自封嘛！」
團副穆興國知道，團長這是立功心切，不滿止步於此。也是，佔領張集鎮之後不到三十公里就是碭山縣，若是能再下一城，那之前機步二團劉國坤獻計之功就能抵消的差不多了，因而對這道命令頗為抵觸，但要說抗命他還不敢，不過這消極的勁兒已躍然臉上，穆興國擔心會因此壞事，便出言勸道：
「我的團座呦！既然是上峰的命令我們遵照也就是了，抗命可是要殺頭的！」
蘇煜豈會不知？不然也就不只是悻悻然的發發牢騷了，只敷衍了幾句就急著要補覺去了，卻被穆興國攔下。
「團座！其實卑職以為讓我們就地構築防禦陣地也挺好！」
「也挺好？合著我機步一團就只配挖戰壕嘍？」蘇煜沒好氣道：「我們是什麼？是正兒八經的機械化步兵團，除了鐵皮沒有坦克厚老子哪一點兒缺了？可讓老子挖戰壕，真是大材小用！」
在機步一團有這樣想法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軍官們，原因無他，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豫皖蘇魯戰區嫡系出身，而是老蔣為插手戰區裝甲部隊的建設特意從陸軍機械化學校抽調的一批學員，卻被陸維整編成了機步團。本就存在強烈的反差，又因出身問題而受到猜忌。因此，但要幹些與本職無關緊要的事情帶點情緒是必然的。沒辦法，這就是中·央陸軍通病所在，凡事都帶著那麼一股的傲勁，只是過猶不及，傲是一種風骨不動自然，過於刻意便只剩下傲慢了！
在別的部隊看在老蔣的份上尚能有一席之地，但在豫皖蘇魯戰區還是省省吧，既然人家能夠獨立培養裝甲兵，你還當機步兵有多稀罕似得？所以，與他們不同，穆興國一直致力於融入這個團體，而眼下正是個好機會，便道：
「團座！卑職已經打聽過了，不光是我們，各個主力團基本都收到了命令，而且卑職還探聽到本來我們機步團是不用修築工事的，但因我部最為靠前，後續步兵團跟進不及這才需要我部先行構築防禦工事，之後肯定有步兵團接手。所以，卑職覺得我們不光要修，還得修得又好又快，這樣不僅能在友軍那裡獲得好感，就是孫長官那裡也能張張臉！」
唔！～好像有道理！
常言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樣是挖戰壕修工事，劉國坤（機步二團團長）怕是看不透這一點吧？
一想到有機會能夠力壓機步二團，蘇煜立馬來了興趣。
「好！你立即著手安排！」
「是！」
一〇一軍最拿手的可不就是土工作業？機步一團雖說有中·央軍的氣質，可說到底還是一〇一軍的底子，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如何又好又快？他們的做法令人驚呆下巴，一時間機步一團張集陣地爆炸聲此起彼伏！
……
穆興國說的沒錯，三個小時後果然有步兵團前來接防，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軍長孫立人竟也隨行而來。此刻蘇煜心裡是樂開了花，暗自慶幸，幸好聽了穆興國的話，若是敷衍行事那他肯定沒好果子吃，哪兒還能挺著胸膛等著長臉？
「你小子可以呀！」
當看到張集鎮陣地孫立人感到很意外，說實話讓機步一團就地構築防禦工事也是情急之下才下的命令，原以為只是簡單的構築，可沒想到就規模、體量及完備程度都超乎他的預料。
面對孫立人的誇獎，蘇煜倒是很謙遜，露出樸實的笑容，說道：
「嘿嘿！孫長官說笑了，土工作業不正是咱一〇一軍看家本領？卑職只是轉述命令，最關鍵的還是弟兄們用命，都知道這關乎到我軍的生死存亡，一個個各顯神通，無不賣力，方才有此規模，卑職實不敢居功。」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我是真沒想到整個防禦面跨度足有十二公里寬，你一個團不過兩千多人是怎麼在三個小時之內讓其初具規模的？僅憑這一點老子就該好好的獎勵你！」
隨著深入了解，孫立人發現整個防禦工事可不是什麼樣子貨，散兵坑、環形工事、交通壕、防炮洞應有盡有，還呈立體化階梯分佈，甚至還結合己方優勢，預設了炮兵陣地以及複合雷場，儘管還未正式部署實施，可理念是成熟的。
別說是孫立人了，就是蘇煜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機步一團構築的防禦陣地這麼厲害的嗎？這可全都是團副穆興國一手操辦的。震驚之餘，笑盈盈的說道：
「嘿嘿！時間緊任務重，孫長官您是不知道，為了修築這些工事我部的炸藥、手雷幾近消耗一空，要不是團副穆興國想到用複合雷場來填空，這十二公里的防禦面僅憑我部說什麼也辦不到啊！」
用炸藥來修防禦工事並非他們首創，按照最新的步兵操典要求，在短兵相接的緊急情況下士兵需要在十分鐘之內挖出一個足夠自己藏身的散兵坑，也即半身坑。然而戰場形勢複雜多變，就連十分鐘都是奢侈！於是彈坑就成為戰士們的首選，可彈坑畢竟是少數，不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所以，更多的士兵會選擇直接用炸藥或是手雷來自製個彈坑出來。沒辦法，誰讓戰區配發的進攻型手雷殺傷力太低，不開發點兒新奇玩兒法屬實對不起那240克TNT的裝藥量。只需一枚就能立即開闢一個散兵坑，還能串聯炸出戰壕，配合木板和沙袋，稍加修飾作為臨時防禦陣地已經足夠了。
「好！很好！幹得不錯！」
孫立人不吝表揚，這讓蘇煜十分受用，如果不是孫立人帶了步兵團，他都想主動請纓好試試其威力，只可惜所部的任務已經完成。
「蘇團長辛苦！弟兄們辛苦了！現在陣地就交由907和908團接防吧，你部立即後撤五里進行休整，說不定今夜會有一場惡戰！」
休整二字一出，蘇煜不由得打了一個哈欠，倦意立馬襲來！其實，一〇一軍各部此刻全都疲憊不堪，多數主力團已連續24個小時無休，可即便如此孫立人也依舊不敢大意，接防之後的首要仍是完善工事。除去機步一團已構築的工事外，孫立人還添加了誘敵聚殲的圩口！果然不愧為陸維一手調教出來的，專註防守？絕無可能！
「軍長！我軍工事只集中於張集鎮，那黃河故道沿岸怎麼辦？」
這才是最愁人的地方，光是張集鎮的防禦面跨度就達到十二公里，只兩個團駐守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兩旁的黃河故道綿延一百多公里，這還怎麼守？
孫立人自然知道這一點，不過按照一般規律，日軍肯定選擇最為容易的一條線路，也即張集鎮方向。渡河？別看是黃河故道，以前也是黃河來著，湖泊池沼密布，不是什麼人都有豫皖蘇魯戰區這般實力。所以，孫立人壓根就沒打算死守！
「派人布置明暗哨即可！再在容易渡河的地方搭設幾處高台，部署機槍！沒必要在這方面投入太多，畢竟單—豐一線才是我們的本陣！張集終究是要捨棄的！」
沒錯！張集防線說到底只是臨時防線，只是為了身後的本陣爭取時間而已，不然孫立人豈會只帶兩個團過來？希望鈞座的判斷有誤，等撐過了今晚，就算小鬼子五路圍攻他也有信心拖個三四天！
然而圍攻心切等著立功的竹內取竹豈會讓他如願？
在下午五時的時候，第108和109師團就先後抵達了商丘。
「閣下！第108、109師團已經整裝完畢，是否按照您的意思讓他們分別向張集和碭山縣進發？」
「不！」竹內取竹搖了搖頭，雖表情嚴肅，可心裡卻樂開了花！
「此一時彼一時！兵進張集、碭山縣乃是為了搶佔先機，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張集鎮已為支那軍佔領，可他們卻止步不前，真是天助我也！如此，再去碭山已作用不大！命令第108師團北上曹縣，經蘇集向單縣靠攏，第109師團繼續向張集進發，我要把一〇一軍這頭猛虎徹底圍在籠子里！」
結合從濟寧南下的第二、第八師團，一〇一軍可活動範圍也就只有單—豐—沛一線以及張集鎮所組成的三角區域了。圍困已是必然，只是困獸之鬥也不是好相與的。
「閣下！淮北方面以及支那軍一戰區均有異動，他們恐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圍殲一〇一軍，估計明日敵一戰區就會發起對開封、新鄉的進攻，若是不加以阻止，只怕他們會順勢威脅到商丘，一旦圍殲一〇一軍的戰事陷入困頓，那支那一戰區對皇軍來說就是一記殺招！還請閣下三思！」
參·謀副長武藤章此刻已與竹內取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兩人一損俱損，由不得他不謹慎，可竹內取竹卻是自信滿滿，輕哼一聲，說道：
「殺招？等他們先拿下開封、新鄉再說！命令第109師團抵達張集之後就立即發起進攻。」
「納尼？閣下！一路行軍109師團已是疲敝之師，是不是待休整過後，明日再發起進攻？疲師勞頓未必能發揮實力，更何況……？」
他這本是持重之言，卻被竹內取竹無情打斷。
「你要說什麼我很清楚，但你要明白相較皇軍誰更疲憊？一〇一軍至今快有24小時無休了，109師團疲敝，但我想他們更加疲敝。皇軍雖不擅夜戰，但一〇一軍也未見得夜戰無敵。更何況，並非單獨行動，第二師團將沿魚台縣，向沛縣進發；第八師團沿金鄉縣專攻單縣，他們也將於今夜發起進攻。有此三大師團的圍攻，支那人別想安逸！」
想想也是！既然大家的狀態都不好，但我有兵力優勢，憑什麼等你養精蓄銳之後？明白了也就不必糾結於此，現在最該擔心的反倒是我軍，日軍聲勢浩大，也不知一〇一軍能否抵住這第一波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