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界的真相
當陳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聽不到大橋上的汽車引擎聲了,河面上僅僅只有光幕的皎潔倒影在蕩漾,而他則屈身於陰影之中。
剛才那個名為露西亞的女人甩出的短劍離陳輝的耳朵只有不到一公分,死亡再一次和他擦肩而過。
能帶給他如此恐懼的不是足以斬下他首級的利刃,而是那虛空中被牽引的魔力。
陳輝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片的空間被禁錮住,或者說被取消了「通過」這一概念,任何事物都無法逃脫過這條法則。
陳輝在對方式成的前一刻「移動」了自己,並且馬上使用戲法離開,不然可能永遠也走不掉了。
此刻他正躺在某處橋底,能聽到橋上通過的汽車聲,應該到了商業區。
「果然,果然還是有偏差嗎。」
他預設的地點離那個毛胚樓不到一公里,而現在的位置最起碼有四公里以上的直線距離。這意味著更多的魔力消耗,更大的風險。
如果現在遇到一個神使的話,自己就死定了。
艾琳克蘭小姐,你能聽到嗎?
腦海里十分安靜,他並沒有收到艾琳克蘭的回復。
「果然有距離限制,或者是我現在的魔力剩餘不足以維持通訊了。」
陳輝掙扎地坐起來,拿出自己的手機,上面的信號終於恢復了正常,他看到收信箱的紅點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關掉了手機。
現在不是做這個的時候。
他觀望著四周的情況,除了撲面而來的塵土氣息和毫無節律的鼾聲,他只能看到倒映在水面上的景物,這無趣的畫面只能傳達給他一個信息,沒有危險。
「唔!」
伸手捂住了嘴,一股鐵鏽般的味道在嘴裡瀰漫開,陳輝強忍著吐出來的感覺,硬生生把血給咽下去。
這就是超負荷使用術式的後果。
但是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陳輝完全不後悔自己旁觀神使的戰鬥,儘管這無異於刀尖跳舞,沒有被對方發現是因為他將自己「定義」為了周圍環境的一部分,從廣義上來講,他不算是生命,至少在那個時候不算,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自己的話,這種狀態是不會被打破的。
而被露西亞給發現則是因為這片區域被無差別地干擾了,對方不是以自己在那裡為前提進行的干擾,而是作為保險來使用,所以自己也因為同屬於環境而被擾動,那種感受有如天旋地轉根本無法堅持下去,於是魔術就破壞了。
不過這也給了陳輝一個教訓,他在此之前沒有用過這種方法和類似的術式抵抗過,現在看來確實是無法做到的,以後要小心一點。
除此之外,他也獲得了很寶貴的信息。
「竟然有明確的兩個陣營。」
從那些人的口中可以推斷,這次儀式有一部分是一定會被解決的存在,他們稱之為「遺忘者」,而且似乎是暗面的官方出動剿殺的,這件事就連國門字一友都參與其中,這不難發現端倪。
「國門字的話不能全信。」
陳輝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這個人從剛見到自己就用各種手段來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舉止,而且經常前言不搭后語,陳輝根本沒有完全信任他的話,特別是有關這次儀式的內容。
陳輝隱隱之中覺得,這次儀式絕對不像國門字一友講的那樣,是純粹的殺戮遊戲,絕對有更加深的意思,從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這個想法沒有錯誤。
所以他更要主動出擊,
不是為了殺掉誰,而是為了能獲得對等的信息。
陳輝再次大口呼吸了幾次,感覺體力稍微恢復了一點就扶著牆勉強站起來。
四下仍舊是流浪漢平穩的鼾聲,他們穿著破舊的衣裝,躺在幾張舊報紙上相互依靠著,利用對方的身體獲取些許溫暖。
在這個城市裡,他們就是彼此最後的家人了吧。
陳輝扶著牆小心避開他們,踉蹌著離開橋洞,順著生鏽的樓梯慢慢向上,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街道。
路燈閃著微弱的光芒,這讓陳輝判斷現在可能是兩三點左右,不然不會開啟節能模式。在這個城市這個時間點也不會有車輛行人來往,所以也沒有浪費電力的必要,配合光幕能給予最低程度的照明就行了。
陳輝抬頭,視線穿過四周的公寓樓放在天空中的那一抹光穹,深夜的它似乎也沒有剛入夜那樣的明亮了。
陳輝把視線收回來,慢慢挪動步子朝路邊的路牌過去,他現在必須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等他剛一接近,一個蒼老的聲音就響起來。
「啊呀,這麼晚還在外面遊盪嗎?」
陳輝的目光移向靠著路牌的報亭,他這才驚訝地發現那裡的窗口竟然還開著,一個頭髮幾乎掉光的老頭撐著窗口正探頭看著他,背光的自己並不能看清對方的五官,只有脖子掛著的銀色懷錶閃閃發光。
「喂,年輕人,你看起來好像狀態很差啊,是熬夜的原因吧。」
老頭扯了下領子,好像身上的制服很不合身一樣,然後他對著陳輝招了招手:「過來,我這邊有賣點提神飲料,也許你會想要來一點。」
說完他的身影就縮回去了,陳輝撐著路牌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對方的意思過去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晚了還開著門,但是現在對於他來說能有一點補充能量的東西都是救命稻草。
陳輝的身體靠在窗口邊緣,老頭並沒有開燈,報亭內部的情況他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角落摸索著什麼,於是他只好把視線放在桌面玻璃下的報紙上。
這些基本是過期一兩天的地方報紙,每天都會更新,用來給路人解悶,畢竟旁邊就是公交車站。陳輝大致看了一眼,也確實發現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那天和希斯庫戰鬥的地方報道因為有車輛失火爆炸而導致連鎖爆炸的事故,比如德克州立銀行的搶劫事件成立了一個小組調查,比如警署大規模搜捕行動終於不堪輿論放人了之類的事情,這些都是陳輝所不了解的,或者說這些天他確實沒有精力去關心這些。
陳輝這幾天白天根本沒有去警署露過面,都在研究自己魔術的用法。羅平和羅安姑且有來自己家探望過幾次,但是也只是匆匆待了一會兒就被叫回去了,彼此間了解了一下情況但是能交換的東西也不多。
除了那處停車場被清理所給解決以外,陳輝發現銀行搶劫案並沒有報道自己抓到的那兩個人,自己也自然沒有名字在上面,他懷疑是清理所又行動了,畢竟和前面那件事是一起的,如果警方線索查到停車場的話,那爆炸事故就會被重點關照。
順便提一句,那箱鈔票也被帶走了,那天陳輝上了巴隆他們車之後就被要求把那箱鈔票留下,看對方態度強硬他也沒多在意,現在看來都是連鎖的。
老頭終於走了過來,他慢吞吞地把裝著藍色液體的玻璃瓶蓋起了遞給陳輝,並問道:「你是哪裡過來的,看起來不像是這邊的人。」
陳輝看著手上玻璃瓶,上面的標籤寫著「波努」,也沒有配料表。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自製飲料?
「我是7區過來的。」
「哦哦,怪不得之前沒見過你,你都跑到5區這邊了。奇怪,你這麼晚到這邊做什麼。」
陳輝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不管怎麼樣凌晨還在外面遊盪都解釋不清,更別說他也沒帶證件證明不了自己身份。
為了避免尷尬他只好在對方的目光下喝下這不明液體。
沒有任何味道,如果不是這明顯就加了不少添加劑的顏色的話,陳輝甚至以為對方只是拿了一瓶水給他。
不過陳輝馬上睜大了雙眼,馬上一飲而盡后他看向瓶身仔細端詳著標籤,然後他看向對方:
「你,是神使嗎?」
話音未落就被鉗住了手,老頭一改剛才遲緩的樣子,把身體探出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幾乎要貼到陳輝的臉,陳輝被對方的眼睛盯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個老頭,只有眼白。
距離如此之近,讓陳輝甚至可以看清對方眼瞼里的污濁,但是他卻看不到瞳孔。
「等等,你——」
「別動!」
老頭喝止了陳輝的動作,眼睛在陳輝身上掃視了好幾遍,然後才鬆開手,身體也慢吞吞地縮回去。
「抱歉,我剛才沒有感受你身上的魔力,或者說,太淡了。」老頭把陳輝手裡的玻璃瓶收回去,「你是最近才晉陞的吧?」
陳輝點了點頭,看著老頭的動作,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你的引路人是誰?德克州這裡應該不存在有這個資格的人。」
面對老頭的詢問,陳輝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對方。
國門字一友的地位他已經基本了解,陳輝不知道這個老頭會做出什麼反應,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把自己的信息暴露給其他人,他甚至連名字也不願意告訴對方。
「不想說嗎?你的引路人看起來級別不低啊。」
「你怎麼猜到的?」
「那些人都喜歡這樣,不想讓別人知道。」老頭不以為然,「你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為什麼?」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老頭指著報亭,「在人類世界叫做報亭,暗面世界也是這個叫法,這個地方負責給來到新城市或者想獲取最近信息的神使使用。」
「你剛才喝的,叫波努瓶,是遠星之塔研製的,可以提供一定的魔力恢復,你也是感受到這個才明白的吧?」
陳輝點了點頭,他剛才確實是感受到明明枯竭的身體突然出現了一股微弱的魔力,雖然不多,但是卻讓他精神了不少。
「那個玩意24小時內只能喝一次,起救命作用,它提供的魔力足夠你進行一次通訊或者傳送。」
「如果喝了兩瓶以上呢?會死嗎?」
老頭看了他一眼。
「喝了第二瓶,你馬上的癥狀是心跳加快,然後在十分鐘內會全身發紅,流汗,再過十分鐘你就會昏迷,什麼時候醒來取決於你的身體素質,我有提供第二瓶的資格,但是沒有提供第三瓶的許可權。」
「那,那你剛才給我喝這個是什麼意思?你那個時候不知道我是神使吧?」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會起到提神的作用。」老頭的手在窗口下面摸索著,「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不會提供第二瓶的,放心吧。」
「來,給你,剛才忘了。」他遞給陳輝一份報紙,「這裡面有這幾天的信息,希望能幫助到你。」
陳輝盯著報紙沉默了一下,看著對方的眼睛詢問:「你剛才說的,不用知道你的姓名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老頭把報紙放在窗口的平台上,「你剛才問我是不是神使,我現在回答你,我不是。」
「什麼?」
「我不是神使。」老頭摩挲著胸前的懷錶,頭也低下去看著它,「我沒有參加過引點儀式,或者說,在報亭的工作者都沒有參加過引點儀式。」
「為什麼。」
陳輝下意識地發問,只換回來對方沙啞的笑。
「呵呵,為什麼。第一次有人這樣問我。」
老頭抬起頭看著陳輝。
「你可真幸運啊。」
這一句話讓陳輝愣住了。
「看你的樣子,你不是在暗面世界生活的人吧?你所看到的,可能都是些高貴身份的大人,神使,這個稱號就算在暗面世界也是不多見的,起碼不是隨處可見。」
「你問我為什麼不進行引點儀式,我只能告訴你這是很正常的,暗面世界大多數人都沒有資格或者沒有資金進行相對安全的引點儀式,材料的昂貴,數量的稀少,能達到幾乎絕對成功的只有伊尼提亞殿堂,而能得到他們的援助太難太難了。或許我們也可以去找那些走私販子,他們會提供最基礎的材料,但是如此之高的失敗率也使得多數人不願意去冒這個風險,死在引點儀式里尚且是一點,哪怕幸運地沒有死去,也有九成九的人被邪神蠱惑,這樣換來的就是監查管無休止的追殺,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像我這樣的人是大多數的,我們會尋求在官方組織打下手,以此換取日常生活的基礎,或許會得到術具,但是對於不進行戰鬥的我們來說只是多了一件工作的幫手罷了。」
「像你這樣的人不需要知道我們的姓名,把我們當成道具使用,隨呼隨到,或者說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被當成道具。」
老頭的聲音很低沉,就像是在講故事一樣,而這故事卻發生在他身上,發生在他的世界里,讓陳輝有一種恍惚感。
「你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歡迎進入這個殘酷的世界,神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