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探於宅
「你說什麼?!」
「嘿嘿,師姐,你別那麼大聲嘛。我這也是沒辦法,那長老死活不讓我進去,我就只能跟他打包票,說我肯定能治好那些弟子,」夏青囊無奈地將手一攤,「誰知這長老非讓我發誓,要是治不好這些弟子的話,就用我來償命。」
才這麼一會子就開始喊師姐了?
左卿月扶額,顧不得糾正他的叫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那你可知道他們的病情、病因,如何下藥了嗎?」
夏青囊竟滿臉天真地對著左卿月搖頭,一手捏著下巴思索,「我仔細瞧了,但看不分明,所以呀,我這才回來請師姐您去幫我分析看看。」
「夏青囊,你是忘了那老頭要殺我的事嗎?」
「咱們醫怪一脈救人素來是隨心而為,我聽說,咱師傅最喜治那些個疑難雜症,眼下這明夜堂的病症就很奇怪,咱們作為醫怪一脈,還是以醫術上的精進為主,先不要在意那些恩怨了。況且,冤家宜解不宜結,是不是這個道理呀?師姐。」
「咱們?醫怪?」左卿月一臉震驚地指了指自己,夏青囊點頭,又指向他,夏青囊更堅決地點了頭。
左卿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竟被氣笑了,妥協地說道:「行吧,行吧,我明日去瞧瞧,省的他們老是來找我的麻煩。」
「好!」
「那我先去休息了,」左卿月正上樓,發覺身後的小尾巴,猛地轉過身去,道,「不許跟著我。」
夏青囊一怔,「師姐,我也住樓上。」
「呃……哦。」左卿月尷尬地快步走進了房間。
只見傅九曜盤坐在榻上正在調息,聽見左卿月進門的聲音,便慢慢睜開了雙眼。
「阿月,你終於回來了。」傅九曜的聲音軟糯糯的,還故意拉長了尾音,他起身向左卿月走去。
「看你這模樣是好全乎了吧。」
左卿月帶著責備的眼神看向傅九曜,誰知傅九曜竟眨巴著眼委屈地盯著左卿月,左卿月憋著笑,才說出一句:「不好好歇著,凈想著練功。」
「這不是過兩天我還得比武嘛。阿月——」
傅九曜的目光似春日的江水一般動人,左卿月本也沒生氣,就扶著他坐在床上,道:「你接下來就睡在床上吧,好好養傷。不許說不。」
「好。」傅九曜耷拉腦袋,不敢回嘴。
左卿月早在出門前就特地吩咐掌柜的給自己拿了一床鬆軟的鵝絨被,給傅九曜收拾好被褥,她就抱著原先的被褥走向榻上,麻利地鋪好了床鋪。
傅九曜見她收拾好卻又要出門,幾步上前,「那麼晚了,你去哪裡呀?」
「好餓,去樓下吃點兒東西,」左卿月的肚子很是應景地咕咕叫了起來,「你想吃點兒什麼嗎?我給你帶上來。」
傅九曜咽了咽口水,「不用麻煩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吃。」
其實他也沒吃,只是為了等左卿月回來一起吃飯。他的肚子也很應景地叫了兩聲。兩人對視,沒忍住笑了起來。
二人一同下樓,左卿月怕傅九曜嘴饞,便也只要了一碗清淡白粥就一碟鹹菜。
「我今天去那個於仁家附近打探了一番,裡面應該有不少分量,」左卿月一邊喝粥一邊含糊地說道,「這個於仁挺奇怪的,我估摸是已經死了,他的身份應該是被人冒名頂替了,而且連宅子也被人給佔了。」
「分量大概到什麼程度了?」
左卿月一皺眉,很嚴肅地將碗放在桌上,低沉地說道:「買了不少,按老劉說的,他為了牟利在裡面摻假,放了別的東西,但如果真去提純的話,分量還是很多,我稍微估算了一下,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整個京都是綽綽有餘了。但我對比了一下老劉給的賬簿,他購進的時間,正巧是你們進城的前幾天。所以,我猜他的目標是英雄大會,並非是普通百姓,而這些分量用在你們這些門派弟子上,正差不多,而且我覺得英雄大會上,……」
「怎麼了?」傅九曜見她不說,意識到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方便說,只見左卿月倒了杯水,手指蘸水寫出了三個歪歪扭扭的字,但傅九曜還是看了出來,「有內奸」。見傅九曜抬頭震驚地看著自己,將水打翻,擦了擦,將痕迹擦得一乾二淨。
傅九曜和左卿月向小二道了聲謝,見小二走開后,傅九曜才問道:「你這想法從何得出?」
「需要印證一下。」左卿月嘶溜喝完了白粥,就帶著傅九曜去找紀九暄。
紀九暄的屋內很乾凈整潔,還瀰漫著一股檀香,令人覺得安心。左卿月剛進去,紀九暄就笑得宛若老父親一般,拿出一盤子的蜜餞、糕點,頓時空氣中又多了幾分甜蜜的氣息。
「小卿月,要不要吃點山楂糕。」紀九暄投餵了左卿月很久,知道她喜歡酸甜口的,特別是山楂。
左卿月吃著山楂糕,很是開心,肚子也鼓鼓的,塞了一嘴的山楂糕,含糊地說道:「九暄師兄,那個,賬簿是不是在你這兒收著呀。」
「對呀,」紀九暄從柜子深層抽出賬簿,遞給左卿月,問道:「怎麼?方向錯了嗎?」
左卿月搖搖頭,道:「唔,倒不是,有個想法須得佐證一下。」
她翻閱著賬簿,仔細看了一遍,將於仁的單子全部抽取了出來,道:「問題就在這。」她指著每一份單子上的日子。
「這個日子……」傅九曜湊上前看,皺起眉頭,道:「還真是。」
「小卿月是覺得,英雄大會上有細作?」紀九暄心思細膩,立刻發覺其中的異樣。
左卿月連連點頭,道:「還是九暄師兄腦子轉得快。在你們進城之前,他就去買了不少,可在你們英雄大會召開前,間斷地買了幾次少分量的。而且幾乎都是在練武場休憩的那幾天。這說明,他買葯之前,對人數、以及各個門派的實力都有所掌握。這個人要麼就是潛入了練武場偷偷記錄了一些信息。要麼,就是練武場內有細作在給他傳遞消息。」
「若目標真的是英雄大會,我們是否得同旁的門派弟子互通一下消息?」傅九曜皺眉,他心中本有懷疑的對象,卻又想到左卿月這一層,未敢說出來。
左卿月搖頭,分析道:「我覺得不妥。我們尚不知是否真的有細作?細作潛藏在何處?若是這細作藏在了其他門派中呢?咱們先跟明過長老說一聲,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何。不過,咱們還是得以防萬一,若他的目標是普通百姓,那就更危險了,京都一亂,各方勢力都會有所反應。」
「沒錯。」紀九暄認可。
「我今日前去探查,那於仁的宅子位置偏僻,很是隱蔽。可離皇城也近。」左卿月又拿起一塊山楂糕,「那巷子平時也有些人往來,咱們現在也不知道裡頭到底有多少人、功夫如何,若是貿然潛入,對方又手握毒藥,定然是危險重重,咱們還得想個法子進到那宅子裡頭。」
紀九暄瞧著二人緊縮的眉頭,用手指分別彈了兩人的眉頭,道:「好了,不要太過憂慮了。至少眼下我們知道了,有危險潛藏在身邊,就能夠有所防備。今天遇到了那麼多事,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同長老稟明此事,再做打算。」
「嗯。」
傅左二人回到屋內后。
「再吃一顆,」左卿月倒了杯水,又從腰間的葯囊中取出了一顆春山露珠,遞給傅九曜,嚴肅得很,「吃完就好好睡覺,不許再一大早起來練功!」
「這麼好的葯,你怎得跟餵豬一般的給我吃,」傅九曜盯著左卿月,道,「你多留點兒,可別自己用的時候沒了。」
雖然我不希望你有機會用到。
傅九曜這般想著,卻被左卿月狠狠地打了腦袋,只見她氣呼呼地,活像個河豚:「這葯制出來就是給人吃的,給你吃就吃,廢話那麼多。」
「好,」傅九曜吃下藥丸后,笑著道,「我就知道,阿月最疼我。嘿嘿。」
左卿月拉上屏風,聽到傅九曜那個調調,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你可快睡吧。」
傅九曜睡在床上,只覺得被左卿月身上的藥草香、花香給浸染,難得有這般安逸、舒緩的感覺,他竟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也好在,他這幾日並沒有比武。
「阿月。」傅九曜試探地喊了一聲,卻沒有回復,他拉開簾幕,見桌上留下一張字條,字體很醜,但不妨礙他看得懂。
我去解決明夜堂的事,不用擔心。
字條上的字雖然丑,傅九曜卻彷彿透過字條,見到了那個自信滿滿、意氣風發的少女。
明夜堂所在的客棧內,好幾個弟子被繩子或鐵鎖困在柱子或是桌子上。
夏青囊上前敲了敲門,只見有個小弟子從裡面探出頭來,應是昨日見過夏青囊,語氣中帶著點委屈,道:「你可算來了,師尊都等你許久了。她是?」
「是你!」
可算趕巧,被寧風撞了個正著,他記得左卿月的那雙眼,一旦產生了恨意,就讓人覺得深不見底。
「你來做什麼?還嫌害我們害的不夠慘嗎?」
左卿月戴著面紗,輕聲道:「害?若沒有我給你們下了瀉藥,你也不會如此中氣十足地站在這裡了吧?」
寧風握緊拳頭。
夏青囊見雙方劍拔弩張,趕忙解釋道:「哎呀,大家都不要動氣嘛!那個,你也不要太生氣,聽我說,師……左姑娘給你們下的瀉藥,那可是洗鍊經脈、提純靈力的好東西,雖然嘛,過程確實一言難盡。但真的,要不是這瀉藥,眼下,你們的情況只會更嚴重。」
夏青囊平日里雖不靠譜,眼下倒是牢記得左卿月來時路上同他所說,「不許在他們面前與我過分親密,特別是喊我師姐。」
「胡說八道!」寧風將腰上別著的匕首抽了出來。
「別衝動!別衝動!」夏青囊擋在左卿月身前,「這位兄台,你們這,這病很是嚴重,我的醫術比起小師姐,還有些距離,但是,我以後肯定會比她更厲害的。哎呀,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師,咳咳,左姑娘,她可是醫怪的傳人,她出手,保證藥到病除!」
「不需要。」寧風正撅著脾氣要將門關上。
「小風,」來者正是明夜堂的唐長老,他也旁的門派長老那裡得知左卿月正是醫怪傳人的消息,雖是難堪,可眼下弟子們受難,他也不忍心,道,「讓他們進來。」
「師尊!」
「讓他們進來!」
寧風這才不情不願地將門打開,左卿月進去后,聞了聞,只覺得這客棧的氣息很是惡臭。
「左姑娘,」唐長老深吸了一口氣,道,「往日種種行徑,皆是老夫一人之錯,與眾弟子無關。你給我們下藥,左不過是因著比武場上的事,老夫向你賠個不是,也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堂弟子吧。」
左卿月瞧著他,似是一夜間老了多歲。
「你不過是因著求我,才服軟罷了。你這賠禮不夠誠心,比武場之事,我不過替傅九曜打抱不平罷了,你若當真要道歉,也該同他去說,並非我,」左卿月語調平靜,道,「至於貴堂弟子,我不過是小懲罷了,瀉藥是我所下,我自是認了,但你們眼下所受之毒,想必剛才你也聽到夏青囊所說,並非我所為。」
「是。」唐長老也混跡江湖多年,他自己也稍微會一點醫術,夏青囊所述的脈象皆無誤,按照夏青囊所說的,這瀉藥確實極有可能是醫怪所制,這是醫怪一貫的製藥作風。
「那就好。貴堂眼下情況,並非我所致,所以,我不是來高抬貴手,而是來懸壺濟世的,希望唐長老能分清這件事的本質。」左卿月話說得分明,將自己置於明夜堂的恩人的地位,明夜堂以後便是不感激她,也不能同她尋釁滋事。
唐長老點頭,「只要左姑娘能治好我堂弟子,便是要老夫的命,也可。」
這老頭,還知道心疼自家弟子。
左卿月腹誹著,擺了擺手,「我才不稀得要你的命。」
「夏青囊來的時候跟我說的差不多了,」左卿月環視了一圈,看著柱子上捆綁著的明夜堂弟子,道,「眼下看了,更確信是哪種病了。不過這病,我也是頭一回親身見過,更別說治過。」
「那你來做什麼?」寧風回嗆道。
左卿月對著他一笑,淡然的很,「來治病呀。」
「這病,我在醫書上見過,乃是牽絲術。」
左卿月剛說罷,夏青囊拿著自己的小筆記上前,問道:「牽絲術?」
「牽絲,除了選婿擇妻的意思,還有引繩的說法,亦如牽絲戲,也換作木偶戲,」左卿月手指一捻用靈力把繩子割斷,將一個捆在柱子上的女弟子放了下來,「仔細瞧她的動作,是不是形同被人牽引的木偶?」
夏青囊連連點頭,飛快記下。
「姑娘既然知道此症,想必是會治的吧?」唐長老試探地問道。
左卿月搖了搖頭,道:「治病這種事,我從來不打包票。且先看看吧。」
她幾步走向那個被放下的女弟子,只見她行走獃滯,恍若行屍走肉般。左卿月上前想先給女弟子搭個脈,卻見那女弟子用靈力強行凝出一把匕首來,直衝向左卿月。
「小心!」
夏青囊正欲上前攔截,左卿月大喊:「不可,速速退下。」
左卿月見角落中有捆繩子,便飛身拿取繩子,順勢將女弟子再次捆在柱子上。待退下后,緊鎖眉頭,語氣中帶著嚴肅,道:「萬不可再靠近了。明夜堂里有多少弟子眼下身體不適?」
「十三個。」唐長老回答。
左卿月道:「這十三個全部都捆住,常人都離遠點兒,不可再與他們動手。」
「這是為何?」夏青囊問道。
「剛才她手裡的匕首,你瞧見了嗎?」左卿月見夏青囊點頭,緊接著解釋,「若是想徒手凝出武器,那至少也得像他一樣,靈力深厚。除非……」左卿月指了指唐長老。
「除非,她身上佩有武靈蘭錡,」唐長老悠悠地說道,「本門便是堂主都無此物,更毋論是一個普通的弟子了。」
左卿月皺眉,道,「也對,若是有這等稀罕物,就算是給了寶貝徒弟,那也是給這位寧風,怎會給一個普通弟子佩上。」
左卿月身上就有一個武靈蘭錡。蘭錡,意為武器架。武靈蘭錡,乃是一種能依靠靈力變換出各種武器的寶物。因為常人若想通過靈力凝練出具有傷害性的實體武器,是需要強大靈力以作媒介的。而那個女弟子,顯然還未到這地步。
「所以,她是強行燃燒自己的靈力來化出那把匕首的,如若我們與她對上幾個回合,她定然會因燃力過度而形如枯槁,」左卿月嘆了口氣,「這病我只能治標,你們須得找出是何人在背後牽引,然後燒毀那人手中控制你們的木偶,才能徹底根治。」
「治標,能到什麼程度?」
「這三個月內,只要對方不強行施法,他們會保持原本的模樣。而之後,再服我開的葯,這時效只會一月比一月短,直到靈池枯竭,」左卿月無奈地攤了攤手,「就是醫怪自己來了,也只能這樣跟你說。不過,萬一對方要跟你們拼個魚死網破,就要看他的靈力有多深厚了,若是到了你的地步,這十三個弟子估計只能活十之一二了,若是比肩明過長老的修為,那估計就是……不多說了,你們仔細想想這十三個弟子究竟做了什麼、去了哪裡、吃了什麼,找到下毒之人才最是要緊。」
寧風一皺眉頭,低聲道:「師尊,這十三個師兄弟,似乎都沒有腹瀉的癥狀。我記得那日,他們出去執行任務去了。」
唐長老一怔:看來,這丫頭雖是故意下瀉藥想折騰我們,卻無形中也救了我們一命。
「而且,這毒屬木性,我所開藥方火性較強,飲下後會有燒心之難耐,只能靠他們自行調解,你們切不可用外力幫他們舒緩。你們剩下的弟子,也還是謹慎小心為上。」左卿月走向客棧算賬的地方,寫下了藥方,字嘛,還是很難看懂,夏青囊好奇地湊上去看了,他身為醫者,勉強能猜出意思,怕明夜堂的人看不懂,便謄寫了一張。
「之後,煩請你們不要再來尋我和傅九曜的麻煩。」左卿月環抱雙手等著夏青囊,待他跟了上來,便大步離開了明夜堂。
「小風,你去抓藥吧。」唐長老語氣中帶著悲痛。
寧風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師尊,你真的信那妖女所說的嗎?」
「眼下,我們不信她還能信誰,」唐長老緩緩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陰鷙,道,「不過,還是派人盯著點兒她,不許她離開京都。若是之後還有異樣,我們必須得抓著她。」
唐長老心中好一陣盤算:好歹是醫怪傳人,若是她也得了這牽絲術,那些想討好醫怪的門派,也得給我盡心儘力地去抓那下毒的賊人!
「是。」
大街上。
夏青囊又纏上了左卿月,嘰嘰喳喳,「小師姐,你開的藥方會不會太烈了,他們本就是病人,遭得住嗎?而且,這牽絲術,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講講。你是在哪本醫書上看到的呀?我閱盡醫書,從未見過呀。還有還有,那個,武靈蘭錡又是什麼東西呀?」
「你話怎麼那麼多?」左卿月停下腳步,氣呼呼地說道,「你家裡人什麼都不教你,就讓你這樣出來行走江湖的嗎?武靈蘭錡都不知道。」
夏青囊眼中的光暗了片刻,尷尬地撓頭,笑得有幾分牽強,道:「我家在邊境,因為魔物侵入,家裡人都死光了。」
「……」左卿月一聽,心生愧疚,道,「對不起,我,言語間失禮了,你別生氣呀。」
夏青囊搖了搖頭,笑道:「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師姐,你不用太在意。」
可左卿月分明還是瞧見他眼底的失落,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胸膛,安慰道:「我當然不在意,你都喊我師姐了,等你入了醫怪一脈,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啊?」夏青囊一愣,連連點頭,道,「對,師姐說得對。嘿嘿。」
「放心,以後就有師姐我罩著你了。」左卿月拍了拍胸脯。
左卿月和他正好走到莫歸遠所住的客棧附近,左卿月環顧周圍,發覺無人跟著,便派夏青囊去買點兒吃的,全當是拜師……姐禮。
見他走遠,左卿月幾步走進了客棧,莫歸遠正在房內整理情報。
「歸遠哥。」
左卿月剛一進去,莫歸遠就張開了結界。
「少主,我已聽聞了醫怪傳人的消息,」莫歸遠緊鎖眉頭,道,「要不,我先派別人護送少主回莊裡吧?」
「不行,」左卿月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我現在離開,最是招人注意。既然他們都因醫怪的身份敬著我,那我索性就用好這個身份,多打探點消息才是要緊。對了,我問你,咱們此次前來,真的只是為了探查消息嗎?」
莫歸遠點頭,回答:「是。此次帶著少主前來,只為打探。莊主吩咐了,只管任務,不可生事。少主,那雪上一枝梅並非是我們的手筆。」
「所以說,京都還有第三方勢力?」左卿月皺眉,
「或許不止。少主,眼下京都並不安全,……」
「停停停!」左卿月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莫歸遠想讓自己離開,「我調查此事已有些時日,且我自幼跟著阿爺學醫,更知道此毒的細節。再說了,咱們莊裡的師傅們常告訴咱們應當有『濟時之心、憂國之志,問穹蒼』。雪上一枝梅若是真的在京都傳播開來,定然會傷到老百姓,咱們雖然與那些門派敵對,但不能不在乎這些老百姓的命。」
而且,左卿月這些天和各個門派的弟子其實也處得挺來的,特別是天機閣的弟子們,待她極好。她打心底里喜歡跟他們相處,至於上一輩的紛爭、血淚,她未曾目睹,很難感同身受。所以,她也不忍見這些弟子們受傷。傳遞情報的時候,她也總刻意模糊了與自己交好的幾人的信息。
「既然如此,少主,你有何需要儘管同我說,一定要小心,不可犯險。」莫歸遠這個人一旦把事情說到老百姓、天下蒼生,就很容易退讓。
「我來也正是同你說這件事,」左卿月解釋道,「前段時間不是托你打探那個於仁的消息嗎,我記得在莊裡,你的藏息術學得最好,你能不能去宅子里打探看看,裡面具體有多少分量的雪上一枝梅,裡頭有多少人。不過,對方手中有毒,你也一樣,不許犯險!不許逞強!」
「好,我知道了少主。」莫歸遠答應此事。
「那我先走了,歸遠哥,最近我被盯得緊,有消息的話,你託人來跟我說。」左卿月不便久留,速速離開了。
夏青囊過了許久才回來,懷中抱了一堆吃食。
左卿月很認可地點頭,提溜著自己最喜歡的山楂糕回了客棧。
「阿月,你可算回來了。」傅九曜一直在樓下等她回來,見她沒事,這才安心。
「看你的氣色,好了許多。」左卿月摘下面紗,將山楂糕的包裝打開,吃了幾塊。
傅九曜皺眉,「哪來的山楂糕呀?」
「我給師姐買的。嘿嘿,」夏青囊一屁股坐在左卿月身邊,諂媚地問道,「師姐,好吃嗎?」
「還可以。」左卿月滿嘴山楂糕,含糊地說道。
傅九曜盯著夏青囊,眼下他尚能明白當初顧蘋末盯著自己的緣由了。
「阿月最喜歡吃城東那家糕點鋪的山楂糕,裡頭山楂比別的鋪子都多,」傅九曜冷冷地說道,「你不知阿月的喜好,以後還是不勞你給阿月買糕點了。」
「啊?呃,」夏青囊瞧著傅九曜的模樣,笑嘻嘻地說道,「好的,我知道了,師姐夫。」
此話一出,左卿月差點沒噎死,連連咳嗽。傅九曜雖給她順著背,遞水喝,笑意卻掩蓋不住,對夏青囊的態度急轉直上,心想:這小子還挺有眼力見的。
「瞎說,咳咳咳,什麼呢?」左卿月說著,夏青囊卻一邊一副「我都懂的」模樣,一邊悄悄退場,嘴上還給傅九曜做著口型,「師姐夫,我就幫到這裡了。」
傅九曜回過頭去,給了他肯定的笑容。
「敢問阿月姑娘,你是何門何派的呀?竟多了個小師弟出來。」傅九曜打趣地問道。
左卿月緩過來,解釋道:「夏青囊是個醫痴,似乎很崇拜我阿爺。他有意跟我阿爺學醫,那我就成全他。也免得阿爺天天可著我一個人罵。」
「原是給自己找了個擋箭牌。」傅九曜戲謔笑道。
左卿月將在明夜堂發生的事盡數告訴了傅九曜,心想:我今天怎麼一整天都在說故事?
「眼下看來,明夜堂的事暫時是他們堂與旁人的紛爭,」傅九曜手捏著下巴,道,「這些門派紛爭,不由我們干涉。眼下我們抓緊的,還是先查明於仁的宅子里究竟有什麼東西。」
「老劉那邊傳來消息,他每月十五都要去城外的一處破廟同那個面具人交易,咱們是先抓貨源,還是抓於仁那邊?」左卿月皺眉:雪上一枝梅本是禁藥,這樣的交易,應當有背景。
「兩頭都要抓,」傅九曜沉思,回到嚴肅的神情,「眼下要緊的是於仁的事,至於老劉那頭,咱們先讓他正常交易,莫要讓貨源那頭起疑,而且說不定這於家老宅的人也會現身。」
「有道理。那我到時候跟老劉說一聲。」
「我先將此事稟明長老,你今天出門想必也累了,待會兒我讓掌柜的送點吃的給你。」傅九曜摸了她的小腦袋,就徑直上樓了。
明過長老的意思是,此事暫不宜聲張,若真有內鬼的話,反而失了防備的機會。只派了幾個信得過的弟子跟著調查此事。
「你跟九暄也是費神勞力,既要比武,還得調查此事,不過,咱們天機閣以天下蒼生為重,英雄大會輸了倒是無妨,只希望解決此事,讓百姓安穩過日子,」明過長老嘆氣,「這京都果真表面風平浪靜,實則風波暗涌。」
傅九曜回了房,左卿月思索著接下來的行動,沒有發覺他回來了,傅九曜用手指彈了她的眉間,問道:「你看你這種小胖臉,都皺成什麼樣了?」
「啊?」左卿月回過神來,拍了他一掌,問道,「我的臉哪裡胖了?」盯著傅九曜看了一會兒,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救命呀」的模樣,道:「還不是怪你。」
「阿月,」傅九曜突然把臉湊上前去,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湊上來的那張好看的臉和好聽的聲音一下子讓左卿月獃滯住了,等她意識到了之後,連忙用手遮住羞紅的臉。
「哈哈,阿月,你這是怎麼了?」
傅九曜明知故問。
可惡,我就說吧,傅九曜這張臉真的會害我犯錯。左卿月暗自罵道。
「不鬧你了,」傅九曜笑著給左卿月倒了杯茶,問道,「剛才在想什麼呢?」
左卿月接過茶,一手撐在桌子上,道,「我在想之後應當怎麼辦。」
「你也別太擔心了,會解決的。」傅九曜捏了捏她的臉,扯出個笑容。
左卿月盯著他,「真的嗎?」
「真的。」
傅九曜的眼神堅毅。
左卿月點頭,道,「信你一回。」
過了幾日。
傅九曜雖是受傷,但實力過硬,卻遇到的幾個對手實力一般,聽聞對上的是傅九曜,氣勢就弱了許多。
傅九曜眼瞅著竟挺進了前十。而紀九暄、瀲灧更不必多說。左卿月很是開心,卻也很焦急——傅九曜挺進決賽,她很是開心;可莫歸遠自那日起,一直沒有給她消息,左卿月擔心莫歸遠受傷,便去了幾處暗樁詢問,好在莫歸遠並沒有什麼事。但決賽越近,那雪上一枝梅一事的幕後主使就離他的計劃更近了一步,危險離京都百姓也更是迫近了。
傅九曜今日這一戰打得有些辛苦,左卿月說什麼都要讓他服下春山露珠調養身子。傅九曜拗不過她,便服下一顆,遂開始調整狀態。
左卿月趁著傅九曜在調息,下樓詢問掌柜的可有人找她。
「可巧了,左姑娘,剛才來了個人,要我把這信給你。」
掌柜的遞給左卿月,她接過後,對掌柜笑道:「多謝掌柜的。」
左卿月拿著信到了客棧的廚房,信中說明,莫歸遠潛入后,發現裡面有將近一石的雪上一枝梅被儲存著,即使被秘密封存著,味道卻還是瀰漫開了。而裡面只有兩人,且身上並沒有靈力波動,應當只是普通人罷了。
竟有一石如此之多?可見老劉所說的面具人不止通過老劉在傳遞此毒,而是多個渠道的在往京都內送此毒物。
「普通人?」左卿月一皺眉,她反覆看了多遍莫歸遠給她畫下的於宅布局,確認信息無誤,便將信扔進爐灶內。
左卿月瞧著天色漸晚,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小卿月,這太危險了。」紀九暄並不認可左卿月的計劃。
左卿月坦然一笑道,「不危險,這不是還有明過長老嗎?」
「你當真要如此嗎?」明過長老讚賞卻又擔憂地凝視著左卿月,道,「萬一被發現,對方手頭那麼多雪上一枝梅,你當真不怕?」
左卿月搖了搖頭,安慰著屋內的眾人,特別是一言不發而面色深沉的傅九曜,道,「哎呀,你們放心吧,一有事,我就回來了。再說了,就算真被下了雪上一枝梅,我家裡還有個醫怪,他肯定會想法子救我的。」
明過長老從几案上的花瓶里摘下了一朵花,對著花念了一道口訣,道,「你若是真想好了,就拿上此花,一旦被發現就將此花以靈力震碎,加以靈力催化,不消五息便能回來。」
「我自己先過去,」左卿月上前接下那朵花,說道,「咱們不知裡面的布局,貿然傳送太過危險,我知道於家宅子在哪兒,就由我去探探。至於回來,就勞煩長老時刻警戒著了。」
「那我陪你去。」
傅九曜剛說罷,在場的三人異口同聲地拒絕,「不行!」
「你跟九暄師兄明日都要比武,這當口不能出岔子,」左卿月還補充道,「你們都是如今英雄大會的前十,若那人真是沖著英雄大會去的,你們都是被盯得緊的人物,貿然行動定會引起幕後主使的注意。且萬一明日比武出現問題,幕後之人若生了疑心,我們就更難找到突破口了。」
「丫頭說得對,」明過長老認可左卿月,並斥責他二人道,「你們倆還沒有左丫頭識大局!」
「那就勞煩長老,今夜辛苦些兒,隨時接我回來。」左卿月說罷,正要離開。
傅九曜一把抓住她的手,左卿月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只聽見他咬著牙道,「夜深了,你萬事小心。」
「嗯。傅九曜,你別擔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好。阿月,我等你回來。」
左卿月一笑,將紀九暄和傅九曜推了出去,道:「你們先出去吧,我還有話跟明過長老說。」
過了片刻,左卿月戴上了面紗就離開了。
街道上。
左卿月剛離開,就發現有尾巴跟著她,她原以為是傅九曜或是莫歸遠,卻沒想到身後的尾巴竟是寧風。
可惡,他跟著我做什麼?怕我跑了?
左卿月暗暗罵道。
她今夜身著黑衣,匿入小巷子中,瞬間與黑暗融為一體,寧風即刻跟上,卻在巷子的岔口被一道靈光閃現嚇住,緊接著就被左卿月一掌拍到胸口,道:「你跟著我作甚?」
「你,你竟能發現我?」寧風很是不可思議。
嘁。歸遠哥那跟蹤功夫比你可強多了。不然我也不至於每次偷偷要下山都被他抓到。
左卿月心中吐槽,嘴上不饒人,「就你這麼個跟法,傻子都能發現你。說,為什麼跟著我。」
「擔心某人做賊心虛,逃出京都罷了。」
「我不會逃出京都。叫你們的人不要再跟著我,否則下一次,就不會輕易放你們回去。」左卿月轉身正要離開,卻被寧風一手抓住。
「你放開。」左卿月此刻已從腰間掏出了彎刀,銀光一閃,兩人對峙了起來。
「寧,寧風,是吧?」左卿月不想跟他多作糾纏,道,「我今夜有事關全城百姓的事要去做,你們不是自詡正道弟子嗎?體諒一下。」
「什麼事?」
左卿月深嘆了口氣,道:「跟你說是要緊事了,你別跟著我就行!」
「那我就不能放你走了。」寧風亦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左卿月無奈,佯裝要同他動手,將腰帶最後系著的小葯囊扯下,見寧風衝上前來,一把將藥粉撒開,寧風吸入后,瞬間倒地。
我還以為這迷糊散我這輩子都用不上了,沒想到竟那麼快就用在這傢伙身上了。要不是夜色太深,我看不清東西,非得打掉你的門牙。
左卿月腹誹。
這迷糊散正是左神醫的手筆,不然以寧風明夜堂弟子的身份,普通的蒙汗藥都是沒有用的,畢竟作為殺手,他們這也算是一項基本功。
左卿月將他拖拽到巷子的小角落,怕他被人給抓走,用幾個破簍子將他很象徵性地蓋住,道,「我可真是個大好人。」
沒了尾巴,左卿月徑直來到了於宅。
按照莫歸遠的消息,裡面的兩個人都是普通人,沒有靈力。所以她一下子就飛身上了屋檐,因著裡頭沒有燭火,而且左卿月這眼睛夜裡也瞧不起什麼東西,便沒掀開瓦片,只能依靠自己靈敏的聽覺來聽聽裡頭的動靜。
裡面的人此起彼落的鼾聲,看樣子應當是睡得很安穩。左卿月想起莫歸遠的布局中,雪上一枝梅是放在於宅的主廳內的,與柴房距離甚遠。而柴房處未連接別的住宅,旁邊正是條河。
所以,她念了一道火訣,只見那柴房的小角落中漸漸燃燒起火光。隨著火勢漸大,她的視野就清明了許多。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先衝出主廳,罵道,「他奶奶的,我早叫你把那柴房清空,你不信,這下著了吧。」
「怎麼會著了?旁邊是河道,應該潮得很啊。」一個瘦弱男子回應道。
左卿月見他二人離開,宛若鬼魅一般遊走,溜進了主廳,裡面瀰漫著濃厚的雪上一枝梅的味道。
雪上一枝梅作為四大奇毒之末,就是因為無法通過空氣來下毒。可常人聞著這樣大量的雪上一枝梅的味道,身體也會受損。所以,也不能用焚燒來解決問題,若是燒起來,以於宅為中心,皆是繁華的巷子、住了不少人家,這些普通百姓都會受到影響。左卿月很難想象到,這兩個普通人是如何在這樣的屋子裡睡得如此安心。
她循著味道,一步步靠近,掀開稻草,只見一罐罐被那些大花瓶裝著的雪上一枝梅,正要觸碰,卻發現有結界保護著這些花瓶。
「不是說,他們沒有靈力嗎?」左卿月皺眉,好在這結界薄弱,左卿月手中凝出彎刀,一刀將結界劃破。
左卿月眼見著這些分量的雪上一枝梅,心想:也不知這麼多,明過長老能不能傳送過去。
在左卿月將傅九曜、紀九暄推出房門后。
「長老,我問你件事唄。」
「你說。」
「若是一石的雪上一枝梅,你能不能送走?」左卿月試探地問道。
明過長老一皺眉,問道:「你想做什麼?」
「就是,萬一我發現了雪上一枝梅,你能不能把它給傳到別的地方,比如,城外的那座城隍廟。」左卿月越說越沒有底氣。
因為,這傳送之法,若是傳送有靈力的人會更簡單,因為一切陣法以靈力為牽引,雙方若是配合好,事半功倍。可普通人或是物體,更為費力,畢竟沒有靈力,也很容易在傳送過程中導致人或物的損害或流失,很容易傳到別的地方。
「你想讓老夫把東西傳走,」明過長老放下茶杯,很是嚴肅,「你可有考慮,萬一你被發現的後果。」
「您放心,只要您能在半個時辰內傳走,我一定能撐過這半個時辰。」左卿月目光堅定,已然不能阻止。
明過長老嘆了口氣,道:「老夫知道了。只怕九曜知道后,會怪老夫吧。」
「傅九曜會體諒您的,」左卿月說道,「記得派些人去接應,務必要將雪上一枝梅守好,我若是逃脫後會去城隍廟的。」
「還有,此事最好是不要讓傅九曜知道,我怕他衝動行事。」
說罷,左卿月便離開了。
左卿月拿出那朵花,以先以靈力將雪中一枝梅包裹住,再牽引到花上,然後一掌將花擊碎,只見那些雪上一枝梅放置的地下唰地出現陣法,那些雪上一枝梅便開始被傳送了。
左卿月一笑,她擔心那兩人衝進來阻礙傳送,若是傳送過程中,有人觸碰了陣法,那很有可能會使傳送者受到反噬。
她將彎刀拿好,幾步走出門外,那兩人還在撲火,眼瞧著火勢難以熄滅。
「不然,咱們就帶上那些東西跑吧,這火著成這樣,一定會引來官兵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呸。他奶奶的,沒法子了,咱收拾收拾換個地方吧。」
兩人正說著,一轉身就瞧見左卿月的身影。
「你們究竟是何人?」左卿月負手而立,悠悠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