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
此時身處陽和殿的陸知杭,可謂是萬眾矚目,他溫和清朗的眸子漾開點點笑意,哪怕聽著六皇子意味深長的話都絲毫不悚,頎長挺秀的身影鶴立雞群。
現在可是打廣告的大好時機,旁人的勾心鬥角皆與他無關,與其自亂陣腳,不如趁機把利益最大化。
因此,在一眾大臣猶自歡喜著白白得了汝國邊境三城時,陸知杭迎著人群的端詳,慢條斯理地從袖口處拿出方才夜鶯遞過來的錢袋子,溫聲道:「有一事忘了說。」
陸知杭這不合時宜的動作很快就惹來了不少關注,他們互相打量一眼,皆是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不解。
「駙馬這是要做甚?」
「錢袋子?難不成是要拿錢揚汝國人一臉,羞辱他們不成?」
「這好像也羞辱不到什麼,好端端的拿錢袋子作甚。」
不僅是皇帝、朝臣們懵了,就連心中陰雲漸生的汝國六皇子都不明所以地看著陸知杭,想不通他剛剛腦瓜子還靈活著,這會怎麼就拿個錢袋子出來,總不能是錢多,撒著玩吧。
該說不說,六皇子雖然沒有全部猜對,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看著不斷張望著的眾人,陸知杭氣定神閑地把錢袋子解開,隨後做了個讓所有人都不解的行為。
但見陸知杭闊氣地將手中的錢袋子向光潔的地面倒去,那動作行雲流水,好像倒出來的是什麼碎屑般,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而那群看清楚錢袋子倒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何物的朝臣們卻是不淡定了,他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從錢袋子中源源不斷傾瀉而出的『鑽石』,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通體晶瑩剔透的寶石滾落在地面,泠泠聲作響,在熾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折射出無數道耀眼的光輝,在陽和殿內落下斑駁的光暈。
「這……這些全都是汝國口中價值連城的『鑽石』?」張景煥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鑽石』?汝國不是說這乃是他們獻上的稀世珍寶。」
「駙、駙馬,別倒了,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啊!」有人心疼道,就連皇帝都差點沒忍住,讓陸知杭住手了。
六皇子看清楚陸知杭倒出來的東西后,目光微微一凝,哪怕心思深沉如他,都忍不住透出幾分驚疑來。
鑽石是他們汝國的稀世珍寶並非吹噓而已,結果他們奉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卻被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人隨意丟了一地,怎不叫他吃驚。
「這都是上哪弄來的?」六皇子瞳孔緊縮,沉聲道。
不僅是六皇子心裡冒出了這個疑問,就連晏國眾人也想知道,紛紛死死地盯著陸知杭,眼裡溢滿了探究。
「這東西啊,在我晏國雖算不上隨處可見,但也算不得什麼珍寶。」陸知杭唇角勾起,戲謔地看著六皇子,調侃的意味不甚明了。
「那你們方才那般作態又是為何?」六皇子壓住了眼底的波瀾,並未被陸知杭這一出唬住,哪怕對方不要錢一樣灑著玩的行為確實把他驚到了,但晏國朝臣的表現可不像陸知杭所言。
「這不是得配合一下田使節,免得讓汝國的奇石太過拿不出手,奈何……這東西在晏國的至寶齋就有賣,若是不信,明日儘管去看看便是。」陸知杭挑了挑眉,說完還不忘促狹地看向雲祈。
在看見那袋子東西倒出來時,雲祈就大致明白了陸知杭的意思,他唇角上揚,回望過去。
這至寶齋正是他們準備售賣玻璃製品的地方,原本已經在籌劃著打開名聲,後面才好高價售出,沒想到陸知杭在看到鑽石時,就想到了用玻璃仿冒,借用汝國使臣,在晏國的達官貴人面前打出名頭。
至寶齋三個字深深地烙印在眾人心頭,晏國自家人知自家事,哪怕雲里霧裡也不能露怯,讓陸知杭丟了面子,只敢在心裡默默念著這三個字。
「汝國使節出言不遜,這面子怕是不好給了。」張景煥嘆著氣搖頭。
「適才臣等裝得好苦,還是駙馬年輕氣盛,容不得沙子,這汝國的珍寶,在我晏國都是丟給孩童把玩的。」宋元洲難得配合了張景煥一把,說出的話卻是浮誇至極。
六皇子看著裝腔作態的晏國眾人,還有半信半疑的其他小國使臣,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想反駁都不知拿什麼反駁去,畢竟滾落了一地的『鑽石』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田新盛要是這時候醒過來,怕是又要再暈一次。
「倒是田使節見識短淺了。」六皇子心裡憋著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選擇把這事推給了尚在昏迷中的人身上。
強詞奪理只會讓人看笑話,反駁又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除了被人打碎了牙齒往裡吞,還能如何?
陽和殿內的鬧劇,最終以晏國出奇制勝落幕,又讓陸知杭出了好大的風頭,只是這邊境三城收得皇帝身心愉悅,日後兩國交接的事宜,乃至後面汝國生事都讓眾人憂心不已。
不過,這些後患再怎麼讓人提心弔膽,都是往後再談的事情,現在正值皇帝大壽,沒有人會沒眼力見地提起,更是讓在場的邊蠻小國使臣瞧不起。
當今皇帝酷愛狩獵,奈何年歲漸大,好不容易盼來壽辰,當然不忘了安排一場狩獵,只圖個今朝有酒今朝醉。
宴席過後,看完精彩紛呈的各式表演,仍有餘力的皇親國戚、朝臣和使臣們便打算退場,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衣物,前往特意為當今聖上建造的一座狩獵場。
巍峨輝煌的浩蕩皇城中,服飾各異的達官貴人陸陸續續從中走出,在看了晏國駙馬大出風頭后,或喜或怒。
雲祈長身玉立,眺望著雲梯上步履閑適的汝國人,餘光卻是不著痕迹地瞧了眼收拾妥當,正要出殿門的樞密院使聞政。
他宛若寒潭的眸子幽深了幾分,隨後狀若不虞地矗立在殿門一側,從牙縫中冷冷地擠出幾個字:「汝國欺人太甚,不將其覆滅,不過是養虎為患。」
聞政身邊的同僚早已先行一步,而他因為一點事情耽誤在這裡,這會剛好要離去,就聽到了雲祈低聲斥責什麼,偌大的陽和殿僅剩幾人,還有幾位行色匆匆的宮女,收拾著剩下的殘羹,因此這話就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聞政與晏國大多數文官的不同,大概是其有一顆一統天下的雄心,奈何君主軟弱,他年輕氣盛時就曾無數次上諫,晏國應乘勝追擊,而不是畏首畏尾,留著汝國這個心腹大患。
從他隨後幾十年的收斂鋒芒可知,聞政的主張非但沒得到皇帝重視,還受了好一通訓斥,乍一聽雲祈與自己不謀而合的想法,他腳步下意識頓在了那裡。
「殿下,怎地還留在此,快些換好衣物早早去獵場等著才是。」聞政撫過白須,淡淡道。
「聞大人。」雲祈像是沒想到聞政會在身後,明顯愣了愣,而後連忙行了一禮。
聞政見狀,稍顯詫異地將人扶起,沉聲道:「殿下向臣行禮,豈不是要臣折壽。」
「聞大人這些年為晏國鞠躬盡瘁,受得起。」雲祈神情透著幾分肅然,說出話的便是旁人聽了,都入了心,更何況是聞政這位當事人。
「不過是臣的職責罷了,殿下緣何在此駐足?」聞政搖搖頭,順口問起。
聞言,雲祈眼底流光一閃而逝,隨後遮住異樣的情緒,如墨的長眉微微蹙起,似是想起煩心事般,喟然道:「以往久居深宮,今朝得見晏國之外的人,卻是忍不住生出幾分憂慮來。」
「哦?」聞政輕咦出聲。
「汝國此次前往晏國,名為賀壽,暗地裡只怕是試探虛實來,晏國如今又能安寧得幾時?只恨不能上陣殺敵,讓這普天之下皆是晏國的國土。」雲祈抬眼向下望去,似有一束光落入眼底,而視線所過之處無不是汝國人。
「……」聞政聽著他不似作偽的話,罕見地沉默了。
「若是五十年前,汝國兵敗時能乘勝追擊,如今的壽宴這些異族人又哪裡敢明目張胆地挑釁。」雲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擲地有聲道。
聞政抿緊嘴角,沒有主動開口打斷他的話語,聽著雲祈的雄心壯志,他忍不住自上而下端詳起了面前的人來,哪怕是到了他這把年紀,都不得不贊一聲傾城絕色。
可惜了,是個女兒身,卻有著當今聖上都望塵莫及的野望。
有那麼一瞬間,聞政惋惜起了雲祈的女兒身來,哪怕前朝出過女帝,但以女子身份穩坐龍椅的難度不言而喻,倘若皇帝,現在的幾位皇子有份這樣的心,他何苦這般蹉跎。
「殿下,莫要妄議先帝的旨意,臣便先告退了。」聞政難得展露了絲笑容,食指抵著嘴唇,示意他不能在外人面前說這些話,哪怕這句話並沒有什麼錯。
雲祈如夢初醒般,連忙把聲音放低了幾分,略顯歉疚地看向他:「……是本宮失言了。」
聞政雖知晏國內憂外患,然而朝中局勢非他一人可改,今日聽了雲祈之言,也只能長嘆一聲,拱了拱手就與雲祈告辭了。
之前雲祈並不受寵,就連聞政都沒怎麼正眼注意過這位孤僻的公主殿下,今日相談過後,方知外界傳聞有多不可信,欣賞歸欣賞,但除了那一點晚年遇知己的欣喜,聞政也清楚的知道現實的溝壑。
望著聞政高大的背影,雲祈一雙攝人心魄的丹鳳眼直勾勾地盯了半響,為防被察覺才移開目光,輕聲笑道:「駙馬,你這寶石找得如何了?」
在陽和殿木門后躲了好一會的陸知杭這才揣著他的錢袋出來,朝雲祈招招手,訕笑道:「找到了,讓公主久等了,這就快快去獵場。」
撒玻璃時有多爽快,撿時就有多狼狽。
皇家獵場中多為兔子、狐狸等溫馴易狩獵的動物,至於虎狼等猛獸,考慮到皇帝年歲已大,已經許久不曾豢養過後了。
如今獵場重啟,鬱鬱蔥蔥的山林中鳥獸竄動,在一處空曠處搭建好了休憩的地方,嘈雜的談笑聲不絕於耳。
「今日乃朕大壽,普天同慶,誰能在這皇家圍獵場中,獵得最多的獵物,朕大大有賞。」皇帝身上是換好的盔甲,剛擺了汝國一道,又摸上了許久未曾碰過的弓箭,可謂是喜上加喜。
「陛下,臣定獵來一頭猛獸,為您大壽賀喜。」
「陛下驍勇善戰,臣恐怕不及,只能助助興了。」
底下的朝臣們恭維話不斷,就連和皇帝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都不忘了趁此時機討好一二,倒顯得小王爺雲岫特立獨行了些。
「瞧本王作甚。」雲岫掂量著手裡從陸知杭那要過來的放大鏡,瞥了眼貼在他身邊的三皇子。
他手裡掌著先帝留給他安身立命的底牌,執掌晏國部分兵權,哪怕是皇帝想動他,都得估量估量,何況他與自己這位皇兄不合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皇叔,侄兒就是瞧著這玩意替晏國拿下三座城,有幾分新奇。」三皇子有心拉攏雲岫,不好直說,又不想錯過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只能隨口扯了個話題。
「你該去問駙馬才是。」雲岫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定定地打量著不遠處渡上一層迷離色彩的俊雅男子。
三皇子聽他提起陸知杭,微微一怔,而後才略帶恍然地點了點頭,他可不正是為了拉攏雲岫,才拐彎抹角打主意打到雲祈身上嗎?
陸知杭背光替雲祈擋住穹頂之上的灼熱烈日,尚不知三皇子這會心思活絡著正準備與他攀談,他低垂著眉眼,輕笑著與心上人言及適才在陽和殿中的事情,溫和的雙眼向前方望去,在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時,頓了頓。
「張楚裳?」陸知杭面上的神情並未有何異樣,他匆匆瞥過一眼后就權當看不見。
身為張丞相與真愛張小姐生下來的獨女,此次宴席皇帝特意允了他能攜家眷前往,張景煥會選擇帶女主實屬正常。
「到那邊乘涼吧。」雲祈抬眸看向背光的人,神色微動。
「沒有別的想問的了?」陸知杭唇邊泛起淡淡的笑,對於方才雲祈問起殿中的事情,半點抗拒的意思也無。
雖然他回答時,十句話有七句話是胡編亂造的,畢竟他要與雲祈坦白的話,勢必要把穿越的事情和盤托出,而現在的媳婦,顯然不可能會為了他不顧生死。
「沒有了。」雲祈聽了一席的廢話,面色微倦。
陸知杭隱晦地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瞧出來雲祈根本沒有信他剛剛的解釋了,他跟在對方的身側,方才落座就聽到了一聲驚呼。
「射中了,射中了!」
「好箭法啊!不愧是張丞相家的千金,想必是下了不少的苦功夫。」
周圍人誇讚聲四起,陸知杭順勢看了過去,一打眼就看見了不遠處騎著馬,精準射殺三隻兔子的張楚裳。
清麗絕色的女子今日穿著打扮頗有幾分英氣,烏髮高高束起,策馬騎射的動作英姿颯爽酣暢淋漓,在熾陽下光彩奪目。
「難怪愛卿敢讓令愛出來露一手,果然有真本事。」皇帝跟著眾人一塊拍手叫好起來,臉上難掩喜色。
「陛下,獻醜了。」張景煥嘴上謙虛,眼底的自得卻是毫不掩飾。
君臣二人旁若無人地探討起了騎射來,看得宋元洲眉毛都擰成了繩,腹誹道:投機取巧!
比起宋元洲的憤憤不平,陸知杭反倒淡定多了。
原著中確實有寫到,上一世的張楚裳就已經練就了一手頗為不錯的箭術,如今正巧有機會在皇帝面前獻藝,自然不會錯過。
「駙馬可會騎射?」雲祈無波無瀾的眸子看向張楚裳,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駿馬上笑顏如花的女子策馬而來,在靠近他們這片休憩的地兒時,利索地下了馬,提著三隻野兔子而來,跪在皇帝面前巧笑道:「陛下萬歲,臣女特意獵來三隻兔子,只當個開門紅,願陛下壽比南山,福樂綿綿。」
陸知杭收回望向張楚裳那邊的目光,頓了片刻,如實道:「……不會。」
別說是騎射了,他能騎好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箭這玩意更是碰都沒碰過。
「我教你。」雲祈得到答案后,面色淡淡,嘴角卻勾勒出一抹細微的弧度。
陸知杭對狩獵的興趣不大,但在聽到雲祈要教他后,頓時來了興緻,湊上前壓低聲音,戲謔道:「我比較愚笨,公主要是想教好我,得手把手。」
兩人你儂我儂,哪怕張楚裳不想注意都難,她細軟的柳葉眉不著痕迹地蹙起,暗暗罵了幾句陸知杭道貌岸然後,又是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朝向皇帝。
「有心了,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皇帝仔細端詳起了張楚裳的樣貌來,見她生得杏眼桃腮,明眸皓齒,不由笑道,「可否婚配了?不如朕賜你一樁婚如何。」
聞言,張楚裳心裡咯噔一聲,她心心念念的唯有一人,費儘力氣才讓張景煥熄了替她找婆家的心思,哪裡能折在皇帝這,忙道:「臣女不想要什麼賞賜,只盼國泰民安,身體安康。」
張楚裳說這話時,端得是一副崇敬嚮往,大義凜然的模樣,要不是陸知杭清楚她所思所想,還真被矇混過去了,奈何皇帝不知,還真被她的出淤泥而不染唬住了。
「不錯,不錯,不愧為我晏國子女。」皇帝撫著長須感慨,又道,「起身吧,看你們獵了這麼多隻鳥獸,倒叫朕手熱起來。」
「陛下,不如讓臣一塊陪同?」張景煥雖是文人出身,但步入官途后就沒少練習箭術,尤其是當今聖上痴迷此道,他們這些為官的人,自當機靈些,投其所好。
「臣前幾日苦練了箭術,正好今日與陛下同樂。」宋元洲早早做了準備,當下也跟著說道。
看著座下幾人爭搶著要來,不久前又剛兵不血刃奪下汝國邊境三城,皇帝正是心情暢快之時,當下就大手一揮:「行了,想和朕一塊的,儘管來便是,祈兒也跟上。」
「……是。」雲祈手疾眼快地把手從陸知杭掌心抽出,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突然被皇帝點了名,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壞事,就算雲鄲不提,他自己也會想辦法在皇帝面前露臉,免得搬出宮外后,逐漸被這薄情的帝王家遺忘。
「我也跟著去。」陸知杭活動了下空落落的手心,輕聲道。
好不容易才借著練箭摸上的手,就被皇帝這樣破壞了,陸知杭定定地打量著雲祈明顯泛紅的耳尖,神色微緩。
太子云磐雖也在列,卻沒有被皇帝點名跟隨,他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沉,又很快恢復如常,想到前陣子與外祖父商議的事情,這才緩和下來。
皇帝明知自己的底子並不幹凈,還當眾讓張景煥去查,不容旁人插手,加之那日在殿中的試探,用最壞的結果來想,他這位父皇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儲君之位一坐就是將近三十年,就這麼無緣無故被廢,叫他如何甘心。
雲磐攥緊著手心,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向皇帝,可惜對方分明瞧見了,仍是無動於衷,他這才徹底死心,眼中寒意更甚。
因著隨行的人數不少,由皇帝做主分為了三撥,向獵場各個方向而去,兩側又有十來人的侍衛隨行,以護安危。
雖說獵場內並未圈養兇猛的野獸,但事關皇帝的身家性命,哪怕就是狩獵一隻兔子都得有人護在身側,以防不測。
跨上許久不曾騎過的良駒,皇帝頗為感慨地撫摸著馬兒耷拉著的鬃毛,他向左右兩側各看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居高臨下地眺望閑情散漫的雲岫,皺了皺眉道:「皇弟也陪朕一同狩獵吧。」
「遵命。」雲岫垂下眼眸,淡聲回道。
這等小事,也沒必要與皇帝唱反調,雲岫只管渾水摸魚便是,他甚少御馬,只因兒時曾在策馬時跌落下去,導致身有隱疾。
這事當今聖上非但知曉,還是目睹事情經過的當事人,雲岫此後二十年沒上過馬背,如今皇帝特意叫上他,無需細想都能明白其言外之意。
陸知杭雙手抓著韁繩,背後的箭囊放滿銳利的箭矢,壓根沒打算真的與他們一起狩獵,他視線隨意向外看去,發現張楚裳也是跟他們一隊的后,心情突然有幾分微妙。
原著中,皇帝狩獵的時候女主也在場,甚至意外受傷后被男主所救,自此情愫漸深。
具體的劇情發展他沒有仔細看,但是從到了晏都后,一旦有重要劇情發生,男女主總會身處同一處地方,難免讓陸知杭心有擔憂。
「張家小姐確實貌美,京中未婚嫁的女子,鮮少有人能比擬。」雲岫冷不丁地出聲。
陸知杭被他這一聲讚歎驚得措不及防,回過頭才發現,這位小王爺不知何時已經騎著馬到他右側了。
按理說,對於失了憶的雲祈而言,自己才是外人,應該給他和他的小皇叔騰地方才對,陸知杭止水般的眸子下意識看向雲祈,卻見他面不改色,還歪了歪頭,似是不明所以。
「咳……聽聞皇叔也不擅長騎射,待會可要注意些。」陸知杭清了清嗓子,朝雲岫拱拱手。
「你還聽聞過本王這麼多事?」雲岫唇角一勾,打趣道。
當然是看小說順便看了一眼。陸知杭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面上笑意猶如春風,溫聲道:「時常聽公主提起。」
聽到這話,雲岫隔著陸知杭,略顯詫異地望向雲祈。
還不待他們多說,皇帝已經策著馬往前方枝繁葉茂的林木中奔去,腳下馬蹄聲陣陣,驚起一地黃沙在空中飛揚,身後的人馬隨著皇帝的一聲令下,紛紛甩下鞭子,追隨而去。
「別走神。」雲祈腳下踏著馬鐙,在紛亂的嘈雜聲中喊了一句。
「好。」陸知杭眼底溢滿了溫柔,當下也懶得理會雲岫了,駕著馬跟隨而去。
耳畔風聲蕭蕭,烈日當空,身側的人鮮衣怒馬,天邊湛藍如海,地下碧草如茵,恍惚身在江南。
雲祈回首看去,才發現陸知杭落後了一點,他稍稍減緩了速度,這下意識的行為剛剛做完,雲祈御馬的動作就是一頓。
總覺得此情此景莫名的熟悉,但細細想來又說不清道不明,乾脆就不去理會了,跟隨幾位大臣往前而去,兩側十幾位侍衛跟隨在側。
他們分為幾撥人馬,另一派是以太子為首的隊伍,往獵場東邊而去,而雲祈和雲岫等人則是陪同皇帝前往。
「陛下,快看,前面有隻兔子!」
幾人方才入了木林,熾熱的烈陽被樹蔭遮擋了大半,張景煥就眼尖地指著灌木叢中發出窸窣聲的地方低聲喊了一句,像是擔心驚醒到什麼一般。
皇帝聽罷,朝那一看,果真見到了綠叢中的一點白毛,眸光大亮,順勢從後背抽出一支箭矢,拉開彎弓笑道:「許久不曾持過弓箭,讓朕試試生疏否。」
他話音剛落,那箭矢就迸射而去,劃破長空朝草叢而去,還不待人反應過後,草叢中就沒動靜,跟隨著的侍衛立馬下去提了上來。
「陛下老當益壯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宋元洲在看到那箭矢穿過兔子身上時,立馬出聲讚歎。
「哈哈,不過是只兔子罷了,」皇帝連連擺手,喜上眉梢道。
在自己喜愛並擅長的領域上被人誇讚,就算是坐到了他這等地位的人,都難掩自得。
陸知杭不明覺厲地跟著拍了拍手,他這種對射箭一竅不通的人,今日就是跟著看熱鬧罷了,同樣看熱鬧的還有身邊的雲岫。
「駙馬,把弓和箭拿出來。」雲祈瞥見他的神態舉止,嘴角若有似無地彎了彎。
「好。」陸知杭還記得雲祈答應要教他射箭的事,當下就把東西都準備好了,笨拙地學著把箭搭在箭台上。
這姿勢落在眾人眼裡,毛病多得挑不過來,好在陸知杭生得好看,算得上一句中看不中用。
雲祈見狀,垂眸低低笑了一聲,而後微微側過身來,把箭和弓的位置調整了一番,指尖遲疑了半響,最後才搭在陸知杭的手上,觸及到溫度,心漏跳了一拍,他視線匆匆一瞥,在那雙骨節分明好似溫玉的手停頓。
雲祈難得主動觸碰他,姿勢在外人看來還有些曖昧,陸知杭面上一本正經地學著,心裡早就泛起漣漪。
「右手扣弦,食指置於箭尾上方,中指及無名指置於箭尾下方。」雲祈說著,側過臉去,正要詢問陸知杭聽懂了沒,高挺的鼻樑就擦過了他的臉頰。
「然後呢?」陸知杭覺得左邊臉有些輕輕痒痒的,奈何雙手被放在弓箭上了,只能忍著那股異樣感,輕聲問。
「然後便是預拉,左臂下沉,肘內旋。」雲祈一襲紅袍殷紅如血,聲音莫名啞了幾個度。
兩人在那狀若認真地學著練箭,看得皇帝頗為欣慰地點點頭,渾然不知其中的暗流涌動。
在陸知杭射出第一箭時,不出意外地歪了,好在他學什麼東西都有點天賦在身上,不過片刻就上手了,就是準頭有點問題。
插曲剛過,一行十幾個人就離開此地往別處尋去了,一連好幾個地方,除了皇帝射中了幾隻,其餘眾人皆是空手而歸。
「陛下箭術了得,臣等遠遠不能及。」宋元洲生得一副嚴肅正氣的模樣,拍起馬屁來卻是絲毫不含糊。
「早知如此,合該讓他們放養幾隻虎狼來。」皇帝瞧了一眼自己的戰利品,有些不滿意地搖搖頭。
「……」陛下,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眾人心頭齊齊冒出這個念頭來,陸知杭嘴角抽了抽,選擇繼續對著空氣練箭。
皇帝能一路上連獵幾頭獵物,其中雖說有其箭術不錯的緣故,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旁人不願與他爭,別的不說,單說雲祈的箭術,在原著中就極為出挑。
這群人里,真正來渾水摸魚的只有陸知杭和雲岫二人。
「快些讓人送幾頭來,趁早。」皇帝斜睨著身後的侍衛,沉聲吩咐道。
「是。」
皇帝如今正在興頭上,沒有人會自找苦吃去勸告,何況又不是真的孤身一人遊獵,身邊侍衛眾多,還擔心被猛獸傷了不成?
張景煥想得明白,但也怕真出什麼意外了,到時上台的人可就是太子云磐,還有他什麼好果子吃,因此在皇帝的命令下去后,他便開口建議道:「陛下,不如再多派遣些侍衛來,這些畜生都是不知輕重的,恐傷了龍體。」
「就依愛卿所言。」皇帝頷首應下了,他酷愛狩獵不假,但也沒有到腦子昏頭的地步,年到六旬誰能不惜命,還能有人嗤笑他貪生怕死不成。
兩位侍衛領了命后就駕著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陸知杭開弓后環顧一圈茂密的樹林,看了一圈也沒見到什麼能狩獵的東西來,以他的箭術,怎麼都不怕搶了皇帝的風頭。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陸知杭將準星瞄準一線,盯著靜謐的茂林良久,猶疑道。
這片樹林乃是皇家圈養野獸之用,他們來時就見過不少的兔子、狐狸,現在卻是過於安靜,甚至有幾分詭異了。
「怎麼說?」雲祈挑起眉,順著陸知杭的目光看去。
還不等他細細打量,原本寂靜的樹林就猛地響起一片窸窣聲,緊接著在眾人措手不及之時,一道黃色的矯健身影疾如閃電,朝著位於正中心的皇帝撲了過去,驚呼恐慌聲此起彼伏。
「護駕,快護駕啊!」皇帝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道黑影朝他撲來,獠牙鋒利駭人,嚇得他臉色慘白,趕忙叫喊。
「怎麼會有老虎在林中,你們是怎麼辦事的。」張景煥瞪大了眼珠子,驚詫道。
「愣著幹什麼,快擋住啊!」宋元洲指著兩側的侍衛,急切道。
「這老虎好生古怪。」陸知杭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逝,身下的馬匹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猛獸而驚嚇得胡亂逃竄,根本不聽使喚。
馬匹的嘶鳴聲在山林中長嘯,陸知杭手中的力度一緊,連忙控制住慌亂的馬兒,他向身側的人看去,果然雲祈的情形也如他一般,甚至有一位身材渾圓的郡王在馬匹躁動時被甩了下來。
陸知杭臉色一白,小心地安撫著身下的馬兒,奈何那馬在面臨恐懼時,根本沒有半點的理智,脫了韁般就要往外跑去,使勁地把身上的陸知杭甩下。
而那蟄伏已久,撲出致命一擊的老虎利爪還未伸出,就被兩側的侍衛拔出長戟,深深地插入致命之地。
瀕死的老虎悲鳴一聲,陸知杭御馬的技藝比起旁人來,到底是不到家的,隨之被那發狂的馬兒從背上甩了下來,落空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只來得及看一眼還抓著韁繩,已經把身下良駒安撫好的雲祈,就往下落去。
「陸知杭!」雲祈方才控制住,回首時就看見落了馬的陸知杭,有瞬間心跳好似停止般,目眥欲裂。
他離陸知杭的位置並不遠,可彼時他身下的馬也因為猛獸的突襲躁動難安,稍一分神就會被甩下來,更遑論伸手拉住他。
雲祈俊美的臉上蒼白得有些病態,他攝人的瞳孔緊縮,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眉心額角都跟著一塊抽痛了起來,紛亂的畫面與眼前隱隱有幾分重合,不同的是,那時他好像才是落入危險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