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 166 章
夜色深深,雲靄茫茫。
僻靜的後園涼風習習,四周繁茂的枝葉伴著凄婉縹緲仙音窸窣作響,石磚鋪就的道路中司荷挑著荷花燈而立,身側歌姬素手撫琴,流瀉出一段段空靈清絕的弦樂。
中天懸挂著一輪白玉盤,星月交輝遍灑足下大地,照著身後樹木若影若現,點點月光與荷花燈搖曳的燭火相映,清冷的月輝落在雲祈身上,手中劍如寒星,一襲素白輕紗裙隨風而動。
雲祈一舉一動輕靈似燕,分明在舞劍,卻飄逸得猶如雲霧。
身前的湖面倒映著那空谷幽蘭般的人,起舞弄清影,在月光下恍惚間融為一體,像是披上霜雪,又綴星芒,如仙如靈。
那舞姿並不像陸知杭目睹的舞姬那般柔若無骨,反倒隱含幾分殺伐之氣,乾淨凌厲,陌生中總算讓他尋回了一絲熟悉感。
怔怔看了眼前的美景良久,心不可抑止地產生了悸動,陸知杭腦中沒來由地想起了杜甫的詩:「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駙馬?」曲罷舞終,司荷冷不丁地一句話打斷了陸知杭的思緒,不僅是那撫琴的歌姬,就連手持佩劍的雲祈都是愣了愣,循著方向朝那處隱秘的花叢看去。
「你……今日怎麼戌時才歸家。」雲祈啞著聲問,臉上微微一熱,連帶著身上的衣著都讓他不自在起來。
陸知杭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連忙踱步往雲祈那邊走去,見他纖長的鴉色長發隨意綰起半邊在後腦勺,身上白衣素凈清雅,映著那張俊美惑人的臉,尤其是眉心的紅痕和眼梢的紅暈,莫名有幾分動人心魄的破碎感。
陸知杭四下環顧一周,見司荷和那歌姬具是盯著他們這邊,便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事與你說,要事。」
雲祈順著他的目光睨了一眼,當下就瞭然地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待司荷二人不見蹤影了,雲祈方才抬眸望向那張熟悉的臉,眸光略顯複雜。
不知陸知杭瞧見他剛剛的舉動,會作何想?
雲祈的心思陸知杭不得而知,他勉強壓下心裡的旖旎,尚記得皇后曾派過一位有些資歷的婢女監視公主府動向,因此哪怕雲祈已經遣退了人,仍是謹慎地湊到他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殿下,太子怕是欲要逼宮了。」
陸知杭的話言簡意賅,而雲祈埋藏在東宮的棋子在刺殺案后就被太子殺人滅口了,正處於信息的空白期,他還無處能得知太子近況,驟然聽到這驚天的秘密,雲祈的瞳孔猛地一縮,連帶著兩人姿勢的曖昧都顧不及。
「當真?」雲祈抿緊嘴角,問題問出來時,心裡就有了答案。
這幾日多方聯合徹查獵場刺殺一案,那些刺客明面上留下線索雖指向三皇子,但在一方探查拷問下早就排除了嫌疑,近段時間矛頭直指太子,對方狗急跳牆想要逼宮也算是意料之內。
只是雲祈原先以為對方會想著下毒,亦或者其他法子,沒想到雲磐竟有如此魄力。
陸知杭不敢多做耽擱,連忙把事情的始末都一一說給了雲祈聽,沉聲道:「皇叔手中握有兵權,若是到了緊要關頭,只能冒著忌諱進宮救駕了。」
聽著陸知杭的建議,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雲祈大致摸清楚了雲磐的計劃,他嘴角不由得輕輕翹起,意味不明道:「不急。」
「嗯?」陸知杭不解地看向他,作詢問狀。
一旦被雲磐得逞,莫說雲祈肖想已久的皇位,就是公主府連帶著雲岫的身家性命都會不保,緊要關頭怎地還能說出『不急』二字來。
「雲磐既然想著以禁軍的身份,攜著他的私兵和喬家手中兵力混入宮中,以此掩人耳目,想必不會輕舉妄動,明晚亥時才是喬衛輪值之時。」雲祈微微揚起下頜,眺望逐漸被雲層遮蔽的圓月,殺意瞬間即逝。
陸知杭略微詫異地看了眼雲祈,倒沒想到對方已經把禁軍輪值的情況都摸清楚了,他稍稍思索了會,輕聲問:「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他自是覺得提前防範為妙,這種事情私自處理犯了皇帝的忌諱,雖冒然稟報也有風險。
「深夜入宮容易打草驚蛇,明早再說。」雲祈搖了搖頭,當下就做好了決斷。
自從刺殺案后,皇帝對他就好得有些古怪,日日召他伴駕敘敘父子情,雲祈進宮倒不顯得惹眼,且他幾次救駕,皇帝對他信任有加,這等謀逆大罪,就算心裡不信也會謹慎防範。
陸知杭定定地端詳了會雲祈平靜的神色,頓時瞭然,對方這是已經想好了怎麼安排,索性就不再杞人憂天,閑暇下來不由打量起了他那身一反常態的素白紗裙,輕笑道:「怎地今日在這兒舞起劍來了。」
雲祈向來偏愛中性些的衣物,像今日這身女兒裝,除了宴會祭祀等非穿不可,上回見到還是在江南時,企圖以美色亂他的心。
想到這事,陸知杭呼吸略略有些急促,尷尬地偏過頭,也就沒看到被問話的雲祈同樣耳根一紅。
「好看嗎?」不知是懷揣著什麼心思說出的話,雲祈在掙扎半響才問出來。
「好看。」陸知杭被問得一怔,隨機狀若漫不經心地問,「你特意向皇帝索要這些舞姬,就為了在你舞劍時替你奏樂?」
陸知杭的嗓音溫潤如玉,輕輕劃過雲祈的心尖,他盯著那張俊逸清雅的臉,美好得不似凡人,恍惚像是見到了對方在陽和殿看著舞姬入神的模樣,雲祈心漏跳了一拍,不假思索地否認:「不是。」
「那是?」陸知杭摩挲著衣袖,摸不準雲祈到底是怎麼想的,怕他沒了記憶,就真的對男子生不起興緻來了。
「為了你。」雲祈喉結上下滾動一圈,艱澀道。
低沉清冽的嗓音並不是往常扮做女兒身該有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清晰地傳入陸知杭的耳中,一如兩年前在江南時,對方一遍遍訴說著的愛意,他始料不及又制止不住心動。
「殿下是何意。」陸知杭慎而又慎地重新問了一次,怕他又空歡喜一場。
雲祈見他都說得如此直白了,陸知杭還在那猶疑,便蹙著眉頭抬眸看去,視線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匯,在看清陸知杭眼中的情意時,心頭登時湧上了一絲悸動,就連手心攥緊了幾分,可『心悅你』三字卻彷彿卡在了喉嚨中。
「就像喚兩年前的我那般,叫我承修可好?」
話剛說完,他就覺得渾身有些燥熱,放在以前,心悅男子還主動上前的事,雲祈從未想過,他明白陸知杭對自己的情意,雲祈同樣也生出了情來,在獵場時他就想好了,若是當了皇帝,連心愛的人都不能與之廝守終生,不是窩囊是什麼。
旁人聽來不明所以的話,陸知杭卻是聽懂了,他鼻子沒忍住一陣酸澀,聲音喑啞:「承修……」
「嗯。」雲祈臉色不禁熱了起來,猶有些心顫。
「你是想起來了嗎?」陸知杭溫聲喊完那聲許久不曾喚過的字,一手撫著雲祈的臉頰,借著月光打量著那張褪去青澀,愈發英氣凌厲的臉。
滾燙的掌心貼著肌膚,雲祈眼皮一跳:「沒有。」
「那你……」聽到那句沒有,陸知杭眸光微暗,他清楚雲祈之前對他的縱容,唯獨感受不到那顆想與他廝守的心,突如其來的轉變,他難免產生了妄想。
見心上人溢於言表的失望,雲祈心頭一沉,試探性地抬起手撫平他眉間的皺褶,狹長的鳳眼一瞬不瞬地凝望面前挺秀清雋的人,眸中是數不盡的深情。
他削薄的唇遲疑過後,方才剋制著涌動的滾燙,顫抖著手與他十指相扣,手心帶著薄繭的溫度燙得雲祈嗓音微啞:「兩年前可以,現在同樣也可以,哪怕不記得,可這顆心還是會為了你而悸動,我……我心悅你,陸知杭,我倆就如兩年前那般,好不好?」
那沙啞的聲音說到後邊,隱隱透著幾分顫抖,雲祈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放任自己如此放肆,把摒棄的情愛又從新拾起,他抗拒不了陸知杭的誘惑,若非理智尚存,此時貼上去的不是手,而是他的唇。
心上人鄭重繾綣的情話在耳邊回蕩,陸知杭有一瞬間的失神,他不懂他就是晚歸了幾個時辰,驚喜為何就來得措手不及,雲祈一遍遍的訴說著,彷彿有著蠱惑人心的能力般,聽得陸知杭目眩神暈。
「好不好?」雲祈等了片刻,不見陸知杭答話,相扣的手緊了幾分力道,分明是笑著看向陸知杭,卻無端讓人覺得周身氣息有些暴戾,□□得容不下半點反對的聲音。
「你等我一下。」陸知杭頓了頓,鬆開雲祈握緊的手,溫聲道。
「……」雲祈瞳孔微沉,定定地看向陸知杭。
不待他神情轉冷,就瞧見那光風霽月的男子一反常態地掐了掐自己的臉,白凈的臉頰上泛起紅暈,他不僅不喊疼,唇角反倒逐漸彎了彎。
陸知杭輕『嘶』一聲,才後知後覺此情此景真不是他在做夢,看著雲祈主動投懷送抱,主動說著一聲聲的情話,他還以為是自己想和對方卿卿我我,導致夜有所夢。
陸知杭垂下眼眸,細細打量著面前眼梢泛著薄紅的人,眼底是遮也遮不住的繾綣情意。
他想過來尋雲祈可能會死,可能終其一生對方也不會再愛上他,卻不曾想過短短几個月,對方就已經剋制不住洶湧的愛意,對著他情真意切的說著心悅他。
那一刻,被刺疼的心似乎被誰捂住了,暖得他一塌糊塗,眼角眉梢皆是上揚,彷彿有驅不散的笑意般,陸知杭只來得及匆匆丟下一聲「好」來回應,抑制不住地將人攬入懷中,唇輕輕地碰了碰。
「呃…嗯…」雲祈來不及防備,從唇邊溢出聲響。
那輕輕痒痒的溫熱感自唇瓣傳到四肢百骸,除了逐漸模糊的新婚夜,雲祈還是頭一次和男子這般親密接觸,那吻似蜻蜓點水,在水面濺起一圈圈漣漪,也在雲祈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來不及喜悅對方的回應,臉色騰地就紅了。
心跳如錯亂了節奏的鼓,耳邊不知是自己還是陸知杭的粗重喘息聲,唇間的廝磨碰撞感讓他覺得怪異的同時,又莫名酥麻戰慄,讓雲祈生出羞恥感。
陸知杭描摹著他染了口脂的唇,輕勾慢吮間一聲聲包含隱忍的悶哼聲傳來,刺激得本想淺嘗即止的人慾罷不能。
良久,後園內的旖旎才平息下來,只傳來陸知杭似笑非笑的聲音。
「今晚能把那紅鸞被拿走了嗎?」
「嗯……」沙啞的嗓音接著回道。
————
翌日雲祈照常入宮,在旁人眼中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並未引起太子云磐的注意。
鳳儀宮這幾日的氛圍不似往常,莫名沉重了幾分,往日慣愛尋歡作樂的太子卻是在皇后的寢宮內不斷踱步,身邊婢女、太監被屏退了個一乾二淨。
皇后喬氏在盼了許久后,好不容易盼到禁閉解除,一出來卻沒能重新執掌鳳印,這裡頭傳達的訊息她多少意會到了。
要不是皇帝現在尚在病中,喬家在京中權勢不小,自己這皇后怕是就要被廢了。
因此,在聽到她的嫡子謀算著逼宮時,哪怕生性謹慎如喬氏,都橫下心準備一試,若是成功了,這天下日後就有他們喬氏的一半。
原先雲磐的太子妃是兵部尚書家的千金,可那嫡女嫁過來幾年未有身孕,沒多久就香消玉殞,現在雲磐的太子妃之位空懸,若是再娶喬家女,又有何不可。
「母后,可都安排好了?」雲磐一見到喬氏,就馬不停蹄地上前追問。
他現在心裡最恨的人,莫過於雲家人,以及那辜負自己一腔『痴情』的張雨筠了,若非她盜取賬本,雲磐何必行此險棋,待他登上帝位,定要清算這些有異心的賊子。
「磐兒放心,幾日謀劃下來,今晚行事時,京中兵力必不可能來得及救駕,其餘的散兵不足為慮。」皇后說這話時,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
她一輩子學著禮教,何曾做過這等膽大包天的事,可為了他們喬氏一族的前途,只能兵行險招。
「好,待此事成了,本宮必不會虧待喬家。」雲磐連連點頭,臉上的滿意溢於言表,打量著偌大的寢殿,彷彿看見了日後他的皇后入主鳳儀宮,自己獨攬大權的模樣,屆時他何須裝乖討好旁人。
喬皇后廣袖輕掩朱唇,笑道:「母后就你這一個骨肉,不為了你還能為了誰?」
母子倆在鳳儀宮內談笑半響,尚記得事情還沒成,沒到慶功邀賞的時候,方才收斂住笑意,門外就有人來報,皇帝請他們二人在寢殿內一敘。
「陛下自歸寧宴后,就不曾召過本宮,好端端的怎麼……」喬皇后嘴角還沒徹底壓下去,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乍一聽皇帝召她伴駕,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皇帝還念著她,而是思索著他們是不是哪個關節出了紕漏。
「母后無須多慮,若是父皇真知曉點什麼,現在來的就不是王公公,而是刀駕在脖子上了。」雲磐瞧見喬氏憂心忡忡的神情,怕她到皇帝跟前漏了陷,還不忘了叮囑,「母后且放寬心,你現在這幅樣子去到父皇面前,才是真的要被他瞧出點什麼來。」
「磐兒說得極是。」喬皇后微微頷首,她方才過於慌張,這會冷靜下來也明白了。
王公公與他們是一條心的人,若真有點什麼事,哪裡會不事先通氣,就算擔心這鳳儀宮有皇帝的眼線,也不該半點信號也不給。
母子倆定下心來,便隨著王公公擺駕到皇帝養病的鎮陽殿,只見殿門口兩側各自站著兩條長龍般的太監宮女,殿內不見往日奢靡,反倒熏上了清心凝神的檀香,正卧在榻上的帝王薄唇寡淡,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病容難掩。
「陛下,臣妾念你念得緊,許久不見怎地都瘦了。」喬皇后在看見皇帝的第一眼,那雙眼登時就湧上了淚光,絲毫沒有在鳳儀宮裡的算計,顫抖著手就要去撫皇帝瘦削了不少的臉。
「是朕近日疏忽你了,適才聽王公公提及皇後日日在宮中為朕念經祈福,實在令朕動容。」皇帝不著痕迹地躲過喬皇后的手,在身邊太監的攙扶下坐起,眸光並不如面上那般孱弱,反倒有瞬間的殺意閃過。
「陛下說得是哪裡話,你我夫妻幾十載,臣妾只盼著陛下身體安康,事事順遂。」喬皇後主動握緊皇帝擱在床榻邊的手,說話時堅定不移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假意。
「父皇,母后這幾日因您的病情,都快哭瞎了眼,兒臣實在不忍,卻連見父皇一面的機會也無,若是兒臣做錯了什麼,您儘管罰兒臣便是。」雲磐瞧著他母后繪聲繪色的表演,當下也不甘示弱地跪在地上哽咽道。
雖說他早已起了反心,但越到緊要關頭,就越不能鬆懈,萬萬不能讓皇帝從他們的舉止神情中看出蛛絲馬跡來。
「朕這不是想起你們來了,特意召你們伴駕。」皇帝平靜地端詳著床榻前的母子二人,心中冷笑連連,
若非雲祈和陸知杭今早與他坦言,皇帝確實沒有料到雲磐竟敢膽大包天到意圖謀反。
刺殺案近日確實與太子有所牽連,但念及幾十年的父子情,皇帝心中還是不信偏多,料想著應是與三皇子的性質一般,都是幕後之人耍的手段,用以掩人耳目罷了。
「兒臣憂心父皇病情,怎地愈發嚴重了,太醫是怎麼行事的!」雲磐哪裡知道他費盡心力的裝模作樣,在皇帝眼中卻可笑至極,還不遺餘力地噓寒問暖。
看著蹙著雙眉的喬皇后,還有一副孝心天地可鑒的雲磐,皇帝壓下眼底的冷意,長長嘆了口:「父皇年歲大了,怕是撐不了幾年了。」
「那……那豈不是。」喬皇后瞳孔一縮,在心裡暗暗竊喜的同時,臉上的眼淚登時就如決堤的河,淌過抹了胭脂的臉。
雲磐的臉色有剎那的不自然,他慌忙壓住,握著皇帝的手悲戚道:「怎會如此,定是這幫庸醫醫術不精,不若張貼告示,遍尋天下名義,定是有法子醫治好的。」
兩人表情上的細微變化盡收皇帝眼裡,他心中嗤笑一聲,細細回想喬皇后和他這嫡子確實只會動動嘴皮子,何嘗為他舍過性命,倒是他識人不清,讓他和扶凝的孩子吃盡了苦頭。
「陛下,淮陽公主和駙馬到了。」
就在皇後母子倆哭哭啼啼時,王公公上前提醒了一句。
「宣。」皇帝眉宇間的愁苦在聽到雲祈到來時,頓時散了大半,反倒是剛起身的皇後母子臉色一黑。
「這野種近日得了勢,好不風光,待本宮日後當了太后,哪有你好日子過。」喬皇后慈眉善目地看著一襲正紅色裙袍的雲祈,暗自腹誹著。
晏國皇后也是著正紅色鳳袍,除了鳳紋只許成婚女子和中宮之主穿外,這抹正紅並未有什麼嚴格規定,雲祈穿在身上合乎情理,但落在喬皇后眼裡就是十足的挑釁了。
她和徵妃爭了大半輩子,偏偏對方不爭不搶,還能讓皇帝極盡寵愛,怎能不讓喬皇后這等出身名門的貴女心生不忿。
「虛禮就免了,朝國進貢了批新鮮的妃子笑,父皇已派人送了些到公主府了,你若喜歡,就再添些。」皇帝臉上的笑容在見到雲祈的那刻,真切了不少,要不是身子不便,就差下榻親自去扶了。
雲祈朝著幾人正要行禮,驟然聽到皇帝的恩賞,也樂得不向積怨已久的皇后和太子行禮,當下就順理成章地莞爾笑道:「多謝父皇,兒臣記得父皇慣愛吃這些新鮮的果子,妃子笑清甜爽口,該讓父皇享用才是。」
「還是祈兒有心。」皇帝樂得撫起白須。
雲祈餘光瞥了喬皇后一眼,嘴角翹起一抹輕慢的笑意,那嘲諷意味十足的笑轉瞬即逝,只讓身側的陸知杭和喬皇后捕捉到,氣得喬皇后滿頭珠釵泠泠作響,不斷想著再過不久就要變天了,這才忍住了顫抖著的身子。
「皇后這是怎麼了。」皇帝聽著耳邊清脆的金玉輕擊聲,睨了眼喬氏。
太子詫異地看向自己的母后,面色隱晦地生起幾分不虞,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就怕他母後過於膽小,露出異樣來,連忙主動回話:「母后這是擔心父皇病情,悲從中來。」
「陛下,臣妾正是這樣想的。」喬皇后見太子給了她台階下,便跟著附和起來,誰料皇帝卻沒有給他們半點面子,在話音剛落下就呵斥了起來。
「朕還沒死呢,你這哭喪也哭早了。」皇帝冷哼一聲,語氣不善道。
「陛下……臣妾不是這意思。」喬皇后被斥責得一怔,忙解釋起來。
「行了。」皇帝擺擺手,並不願聽喬皇后辯解,他今早就聽到了雲祈稟報的事,雖僅是猜測,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他心裡已經給皇后和太子判了死刑。
倘若真是他錯怪了……那就錯怪了吧。
喬皇后張口欲言,又被皇帝瞪了一眼,滿腹的委屈都堆積在了喉嚨里有苦說不出,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寧貴妃又攜著四皇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鎮陽殿。
「喲,這不是皇後娘娘,倒是許久不曾見過了。」寧貴妃年二十八,比之喬皇后可就稱得上年輕貌美了,她現在代掌鳳印自是風光無限。
這些日子以來,京中有關太子的風波,寧貴妃一家可沒少暗中出力,就為了替她尚且年幼的四皇子謀個前程,兩方心知肚明,更是愈發勢同水火,連表面的和氣都難以維持。
「本宮忙著替陛下誦經祈福,哪能如妹妹那般愜意。」喬皇后皮笑肉不笑。
「姐姐這話說得,妹妹這是又要打理後宮,又要教導四皇子,時常伺候陛下喝葯,親力親為。」寧貴妃聽出了喬皇后的弦外之音,毫不吝嗇地回敬了。
陸知杭還是頭一次直面吃瓜現場,看似垂下眼眸盯著烏靴,實則暗暗聽著二人的爭鋒相對,算是無趣中找了點樂趣來,他還沒聽幾句,手心就傳來一陣輕癢感,餘光偷摸著瞧了一眼,原來是雲祈。
「駙馬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雲祈在『駙馬』二字加重了點語氣,嘴角輕翹。
陸知杭瞧著雲祈意味深長的笑,神色都柔和了不少,尤其是在瞥見對方較往日艷麗不少的唇,溫聲道:「還是與公主獨處更妙些。」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得雲祈耳根微微一熱,昨夜兩人吻得難捨難分,蓋著同一條紅鸞被更是徹夜難眠,唯一的遺憾就是只到了這一步,再深入的事情既讓雲祈渴望,又有些退卻。
兩人渾然天成的屏障旁人不得而知,皇帝聽著寧貴妃和喬皇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額角青筋直跳,現在酉時七刻,離他晚膳的時間已經過去不少時間,正是平日里喝葯的時候,因此寧貴妃才特意趕過來。
「就不能讓朕省省心?」皇帝疲態漸生,沒好氣道。
他透著不耐煩的話,總算把陷入昔日恩怨中的二人理智拉回了些來,寧貴妃手疾眼快地接過婢女手中的白瓷碗,舀了一勺藥湯,輕輕吹散熱氣,附和著笑:「是是是,是臣妾錯了,陛下莫氣,先把這葯喝了。」
喬皇后目睹寧貴妃對皇帝的細緻入微,眼底閃過些許諷刺,她現在只管做好表面功夫,待時機一到,哪裡還用再伺候這老男人,看別人的臉色。
皇帝在寧貴妃抹了蜜般的話哄得心情轉好,忍著苦味把那瓷碗中的葯都喝得一乾二淨,還沒開口讓人喂口蜜餞,四皇子就先上前了,那稚嫩的小手拿著蜜餞遞到皇帝嘴邊。
「父皇,吃了這個就不苦了。」四皇子軟軟糯糯地說著。
「還是理兒懂事。」皇帝嘴角咧了咧,揉了揉自己幼子的發頂,因著盛扶凝沒為他誕下皇子,自四皇子展露才學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直逼太子。
太子暗暗冷哼一聲,對自己這位幼弟討巧賣乖的行為分外不屑,不過是個總角稚童,就懂得趨炎附勢,果然是寧貴妃生出的貨色。
四皇子云理頗為享受地蹭了蹭,仗著年紀小肆意而為,還不忘了掏出今日學的《尚書》一書來向皇帝討教。
「皇兒不得無禮,你父皇現在病重,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問問太學的夫子便是。」寧貴妃輕點雲理的鼻尖,微嗔。
皇帝聽到這話卻是來了興緻,笑聲爽朗地指著殿內一隅的陸知杭,說道:「這兒不正好有位三元及第的文曲星?」
「咦?好俊的人。」雲理睜著一雙烏溜圓的眼睛,驚詫道。
陸知杭聽戲聽得好好的,莫名被點了名,只好拱拱手出聲:「四皇子若是有哪處不得其解的,盡可問。」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何解呢?」雲理撓著頭,問。
瞧著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場景,唯獨自己與母后摻和不進去,太子云磐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非但沒有絲毫的後悔,反倒愈發慶幸自己的決斷。
他再坐以待斃,等來的只會是廢太子,歷來被廢的儲君能有什麼好下場。
且下一任儲君極有可能是僅有九歲的四皇子云理,其母寧貴妃與他們勢如水火,其中恩怨根本不能調和。
「差不多到亥時,陛下該歇息了。」寧貴妃柔若無骨的手搭在皇帝肩上,力道適中地揉捏著,看著四皇子與陸知杭在那煞有其事的探討著,柔聲提醒。
「愛妃在此守著,其餘人且先退下吧。」皇帝面上昏昏欲睡,揮手遣散。
「遵旨。」
眾人齊齊應下,唯有太子與喬皇后對視一眼,呼吸不自覺地加重些許,極力剋制住自己內心裡的激動,在受了一晚上的氣后總算快等到亥時了。
皇帝看似以袖掩面,打著哈欠,實則鷹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兩人隱晦的動作,從心裡生了疑慮的那刻起,二人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裡皆有了深意。
鎮陽殿適才的熱鬧不復返,僅剩兩側的太監宮女鞍前馬後,和寧貴妃伺候在塌前,離去的幾人心思各異,只有四皇子抱著那本尚書念念有詞,眸光亮如星芒。
「今夜怕是睡不好了,春宵苦短就這麼沒了。」陸知杭居於雲梯上,眺望輪值換班的禁衛軍,調笑著打趣。
夜風習習,二人頭頂懸挂著兩個圓潤的紅燈籠,半遮穹頂上皎潔的明月,逐漸旖旎的視線在空中相觸,一時靜謐無聲。
雲祈聽著他玩笑似的話,卻聽出了另一種意思,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晦澀道:「我們以後……還有無數個日日夜夜。」
「好。」陸知杭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許溫柔,溫玉般的嗓音在夜色中低低傳來。
另一側的雲磐在皇帝下了命令后,不假思索地跟著喬皇后一塊離了鎮陽殿,見皇帝像是沒發現什麼,連忙擦擦額上的冷汗,母子二人相視一笑,眼裡儘是自得。
可惜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他們縱有千般話想說,這會人多眼雜,只能閉口不言,繞過掌燈的太監宮女,一步步往偏僻處走去,不稍片刻就看到了一隊巡邏的士兵,為首之人配著寶劍,目光隱晦地打量四周,在看見皇后時才頓住。
「表哥,進展如何?」雲磐左顧右盼了會,聲音都不自覺帶著些顫抖。
「見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喬統領早就把附近的情況都摸索過了,在行過禮後會心一笑,「自是萬無一失。」
他們喬家為了今晚的大計,與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早就拿出身家來打點,手中人脈勢力都用到了極致,今夜晏國皇宮絕不會出現一條漏網之魚,宮門由喬家人親自把手,只進不出。
就連太子黨都只有兩個絕對的心腹知曉一點旁枝末節的小事,甚至連宋元洲都沒告知過,為了就是不讓事情泄密,哪怕此事辦得倉促,但事到如今必須快刀斬亂麻,只要雲磐以儲君的身份登上帝位,事後怎麼定論,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待事成,本宮必讓你封侯加爵,流芳百世,你就是從龍的大功臣。」雲磐聞言朗笑著,迫不及待地給喬統領許下了諸多諾言來。
「臣對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忠心耿耿,赴湯蹈火死不足惜。」喬統領正了正色,拱著手嚴肅道,「時辰差不多了,殿下看如何?」
「動手!」雲磐面上殺意升騰,宮中除了他們的人馬外還有其他侍衛巡邏,多耽擱一會就會多一分暴露的風險,雖說宮門被他們把持,一些散兵也掀不起風浪,但云磐最不喜的就是意外。
隨著太子的一聲令下,昔日金碧輝煌、瓊樓玉宇的皇宮中慘叫聲此起彼伏,月色下一片刀光劍影,血色遍灑每一塊石磚。
初時還沒有人發現什麼異樣,待到那遍地的屍體橫行,宮女太監的驚恐聲才傳遍每一處角落,僻靜的走道上守夜的太監宮女慌亂失措,哭嚎不斷,渲染得本就恐怖的氛圍愈發駭人。
寢殿內的燭火一點點亮起,被吵鬧聲驚醒的眾人點著燈出來一觀,臉色皆是被嚇了個慘白,尤其是瞧見地上死狀凄慘的人,更是驚恐欲裂。
「快來人啊!侍衛呢,都有逆賊在宮中橫行了,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披頭散髮的妃嬪指著胡亂逃竄的奴才,顫聲道。
「娘娘別聲張,那些殺人的就是巡邏的侍衛,咱們快尋個地方躲起來。」剛從外邊探了個底回來的婢女帶著哭腔說。
「侍衛?」那妃嬪一怔,還不待她反應過來,大開的宮門就闖入了一群再熟悉不過的人,手中持著刀劍就往這邊劈來,沒等她們求救聲呼出,就咽了氣。
同樣的場景在宮中不斷重演,不同的是,喬家所統帥的士兵大多屠戮的是那些輪值的侍衛,儘管人數上對太子造不成什麼威脅,但為了讓皇帝孤立無援,他們還是下了毒手,斬草除根。
鬧哄哄的聲響很快傳到了鎮陽殿內,黑漆漆的窗邊亮起燭光,寧貴妃還在盡心儘力替皇帝揉著眉心,驟然聽到這喧囂聲還有些生氣,待貼身侍女與她講明了情況,那張清麗的臉頓時白了幾個度。
「陛下,快起來,有反賊攻入了宮中。」寧貴妃來不及想晏國皇宮有禁衛軍把手,是怎麼讓這麼多人混入宮中殘害他人的,忍著恐懼把睡夢中的皇帝喚醒。
「愛妃莫慌。」皇帝渾濁的雙眼猛地一睜,看著外邊的動靜,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失望。
這逆子!
「陛下?」寧貴妃怔了怔,瞧著他清醒得不似剛被從睡夢中喚醒的人,心下產生了些猶疑。
「殿下,沒有陛下的允許,您不能擅自傳入鎮陽殿。」
「滾開。」雲磐在殿外摔著幾十位身披盔甲的士兵,一腳踹向阻攔的幾位奴才身上。
激烈的聲響自鎮陽殿外傳來,寧貴妃心裡咯噔一聲,看著窗外的人影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能悄無聲息讓人混入皇宮,除了太子云磐聯合喬家,旁人哪裡有這等手段,這會怕是來者不善。
寧貴妃方才想通,就想讓皇帝找個地方躲藏先,側過臉來就瞧見皇帝的神色過於平靜,她呼吸一滯:「陛下早就得知了?」
皇帝睨了身側清麗的美人,並不作答,在寧貴妃問話的同時,那扇緊閉著的大門被人從外邊踹開,巨響刺得屋內的人一驚,接著就是數十位將士圍著太子云磐和喬皇后,闖入到偌大的寢殿中,瞬間整間卧房都充斥著血腥味。
「皇后這是何意?」皇帝在人群中瞥見那抹身著正紅色鳳袍,與自己同床共枕大半輩子的女子,嗔目道。
被從人群中揪出來的喬皇后則是略顯尷尬地躲了躲,像是不能正是病榻上的皇帝般,到底是相守幾十載的夫妻,莫非皇帝欲要廢雲磐的儲君之位,喬氏並不願走到這個地步。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可有賊人傷到您半分?」雲磐一手持著長劍,腰間劍鞘懸挂,擋在喬皇後跟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候在寢殿內的幾位太監宮女,見狀連忙上前阻攔住雲磐的步伐,深怕他手裡的劍一個不慎就傷到了皇帝。
「太子可知這乃是砍頭的大罪,這些刀劍衝撞了陛下,還不快讓這些人退下去,驚嚇了龍體如何擔得起?」寧貴妃盯著他那沾了血的刀,說話的聲音都是抖著的。
她素來與喬皇后不對付,生怕太子一個不快就把她拿來出氣。
「貴妃娘娘這說得什麼話。」雲磐冷笑一聲,擺弄了幾下自己手裡鋒利的劍刃,義正辭嚴地道,「外頭逆賊作亂,本宮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前來救駕的,不僅不該砍頭,還得重重有賞才是,父皇您說呢?」
「哼,既是來救駕的,御前為何不將兵刃放下?」皇帝在寧貴妃的攙扶下坐正身子,幽深的眸子似有狂風在凝聚,渾厚的聲音緩緩傳來。
「逆賊未除,兒臣心繫父皇安危,不敢鬆懈。」雲磐滿臉獰笑,落在誰眼中都不像是父慈子孝的場景。
「朕遍觀晏國天下,卻瞧著這最大的逆賊是太子啊。」皇帝撫過長須,身前是戰戰兢兢護在身前的太監,以及咄咄逼人的雲磐一行人。
「父皇的病情看來是刻不容緩了,腦子都糊塗了,怎能掌管天下,造福百姓呢?」雲磐的耐心僅限於適才的幾句話,見皇帝有意打馬虎眼,他掂量了幾下手裡的劍,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以為該如何。」皇帝銳利的雙眼深深地盯著雲磐,看著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太子,面孔逐漸變得醜惡,往日的疼愛不再,眼底僅剩厭惡與殺意。
雲磐看著皇帝眼中的厭煩,不以為然,反倒大步踏來,盯著那些死守在前的太監,冷笑連連:「自是讓您好好休養身子,退位讓賢了,不然兒臣擔心這逆賊勢大,兒臣攔不住,明日就該是國喪了。」
「陛下……識時務者為俊傑。」喬皇后頓了頓,規勸道。
玩笑似的話,聽在眾人耳中的意思卻分外明了,太子云磐這是夥同喬家,準備逼宮了!
寧貴妃嗓子一緊,纖細的手不自覺抓緊了皇帝的袖子,想讓皇帝拒絕的話彷彿卡在喉嚨里,敢反抗她必然會被太子拿來殺雞儆猴,可就這麼看著皇帝禪位,她和她的皇兒,乃至寧家又該如何,焉有命在?
「明日是該辦喪了。」皇帝長長嘆了口氣,他現在已經清楚自己幾十年來看錯了人,心中對雲磐僅剩的那一絲親情都煙消雲散,至於喬皇后的勸解在他看來更是笑話,他嘆完氣,話鋒一轉,「只是這喪,辦的卻是皇后和太子的喪。」
擲地有聲的沉穩男音傳到每個人的耳中,眾人皆是一愣,沒明白皇帝都被逼入絕境了,哪裡來的自信說這話,莫不是吃准太子是他的至親骨肉,不忍殺他不成?
太子云磐眼皮一跳,端詳著雖帶著病容,仍舊從容不迫的帝王,心裡有剎那的慌亂,那絲慌亂來源於帝王的平靜,他握緊手中的劍刃,看著身後數十位喬家心腹,這才安了大半的心來。
「強弩之末罷了,父皇怕是以為兒臣心慈手軟,會留你一命不成?」雲磐嘖嘖搖頭,轉而轟然大笑,那笑聲在鎮陽殿內格外的猖狂,「兒臣不僅要親手手刃了父皇,還要將這雲家血脈盡數屠盡,屆時這天下就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
說到後邊,雲磐的自稱都狂妄地改了,那帶著些癲狂的聲音聽得人不寒而慄,就連死守在前的幾人都嚇得一退,唯有床榻上的皇帝環顧四周。
啪—啪—
被雲磐大逆不道言論驚得靜若寒蟬的鎮陽殿內,突兀地響起拍手聲,緊接著是富有節律的聲響,彷彿擊在了每個人的心尖上,所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轉向那聲源傳來的地方,雲磐更是險些停了心跳。
只見龍紋繁複的屏風裡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那人身材高大挺秀,一襲茶白色長袍素凈清雅,眉宇間是驅不散的書卷氣,清雋端正的面容令人見之忘俗,就連身後的雕樑畫棟都成了陪襯,宛若天人。
「太子殿下這遺言說得不錯,可惜得下輩子才能一償夙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