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里正的過去1
神女廟有人管理之後,雖不復往日的繁榮氣象,卻也多了幾分人氣。
「喜娘,你說里正這麼些年了,還是放不下啊?」一身淺紅短褙的婦人,手上將三柱香沒入三足銅鼎,轉身對在旁戴木簪的婦人道。
「小西當年之事,誰人不心痛?里正可是眼睜睜看著她沒了呼吸......哎。」婦人愁容望著神女像,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喃喃道「神女啊,若您能聽見,請保佑嶺河鎮平安,不再讓妖物重現,為禍人間啊。」
著淺紅短褙的婦人輕拍喜娘的背,「好了,東西整整回家去吧」,兩人禱告后,放下供果香燭,收拾東西相攜離開。
少女自神女像後走出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何泗這幾天夜裡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枕手側身,一會兒攤煎餅似的仰卧。就著月色,想到連日發生的事,仿若雲端夢境不可思議,那日洞口她曾說收他為徒,教習法術。想到這,何泗又連著翻了幾翻,最後睜著眼到半夜,直至雞鳴響起,才撐不住了緩緩合上眼皮。
天光放亮,晨曦的第一縷光不經意落在少年的臉上,少年皺了皺眉,惺忪著睡眼,朦朧間恍惚有個白影坐在床沿。
我還在做夢。
少年閉上眼睛,揉了揉,再睜開,一張大臉忽然近在眼前。
「啊!」少年驚叫,本能後退,抵到木板,其力道之大撞得床板搖晃不止,速度之快反彈一個倒栽蔥,頭埋進被褥,堪堪行了個大禮。
「徒兒快快請起,為師心領了」,白芫芫扶起何泗,字正腔圓的說道。
「小白!你怎麼進來了?!」少年跪坐在床,雙手整好凌亂的褻衣划拉著被子攏在身上。
「瞧你說的,師父來見徒弟還要稟報不成?」白芫芫掃了眼對面的粽子,無語了。
何泗一時語塞,不自在的掖著被角催促白芫芫出去。
「徒兒害羞了,為師明白,畢竟是十七八的孩子......」白芫芫轉身背手,邊走邊嘀咕,聲音越說越小,臨走還體貼的關了門,何泗沒聽清,本能地豎起耳朵想聽,結果什麼也沒聽見。
何泗:男女有別,就算是師父也不能冒闖我的卧房!
片刻后,門軸吱呀一聲,木門開了半扇。
「來,既然你已經行了拜師禮,那即日起,我就是你的師父了」白芫芫見他站在門邊,指向對面的石凳招呼他坐下,「為師的身份,只有你知道。因此,首先你要幫為師保守這個秘密;其二,聽為師的話,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怎麼樣?有意見嗎?」白芫芫挑眉看向對面的少年。
「呃,沒...」
「那叫一聲師父我聽聽。」
少年頂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炯炯目光,彆扭的叫了一聲,白芫芫隨即一臉欣慰的點頭,「乖徒兒」。
她正了正神色,「不瞞你說,為師如今的任務正是要守衛禺山地界,神女廟就是我們探聽消息的...」
話還未完,門口突然響起一陣拍門聲,
「泗哥!泗哥在不在?」
何泗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李宛晴,賴大娘家的女兒,只比何泗小兩歲,是個坐不住的,從小是個野性子整日愛混在男孩堆里,凡是女孩會的,針線、膳食等,她一樣不會,倒是爬樹、抓魚頗有心得。
「嚯!漂亮阿姐也在!」那姑娘一進門,將手裡的東西塞給何泗,「泗哥,這是阿娘給你的!」說完快步走到少女面前,兩眼放光。
這姑娘從第一次見到少女就驚為天人,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只可惜後來一直沒有遇見,小姑娘心有遺憾,今天終於見到人,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談甚歡渾然忘了一旁的何泗。
那姑娘從她娘口中得知少女的「悲慘遭遇」,同樣心痛不已,握著白芫芫的手激動道:「芫芫姐這樣的仙女,合該是被寵著長大的,只是天妒紅顏,阿姐莫怕,既然來了嶺河鎮,我們就是你的家人,阿娘和泗哥都是好人,阿姐你儘管放心!」
怕白芫芫不相信,李宛晴甚是豪邁的拍了拍平攤的胸脯。
白芫芫餘光瞥見唯一的知情人士何泗正無語扶額,她想起賴大娘,又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心裡是一陣感動,但為了「大業」,戲還是要繼續,白芫芫含著淚嘆息道:「宛晴,謝謝你。要不是當初何泗小兄弟出手相助,恐怕我真的是...」
「好了芫芫姐,我們不說傷心事了,聽說蔣叔讓你在神女廟做香仕了?」李宛晴拍拍她的肩膀。
白芫芫點點頭,想起今早兩位婦人頗有疑點的隻言片語問到:「宛晴,那你可知嶺河鎮從前發生過什麼怪事嗎?和里正有關。」
本來沒想著能問出什麼,誰知這小姑娘居然還真有幾分記性。
「唔,鎮上的怪事...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我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像是有人溺了水,那段時間,大人們神色凝重,輕易不許出門,姑娘家更是,可把我憋壞了,」她撇撇嘴,隨後皺了皺眉,「對了,最奇怪的是——小西姐不見了,叔伯們說小西姐被仙人帶去修行了。」
「嗯,那裡正和小西是什麼關係?」
「他們是戀人啊,青梅竹馬的。聽說里正本想著提親娶進門,沒想到...大家都知道自從小西姐走了,里正到現在都沒有娶妻。」
白芫芫瞭然,據婦人所言,當年若真是妖物作祟,大人怕孩子們恐慌,凡是有人問起,就用林西隨仙人修行這話搪塞他們。
說起小西,宛晴嘴巴不停,「小西姐真的很好啊,她經常買糖給我們吃,給我們講故事,陪我們玩兒。
記得有一次我和泗哥還有幾個同伴正要爬樹,瞧見里正、小西姐在樹下聊的歡,里正挨了小西姐一個爆栗,摸著頭笑的憨,我們憋不住笑出了聲,小西姐聽見聲兒轉頭,發現我們偷看呢,我們幾個撒開腳就跑了,哈哈哈!」
何泗也笑了笑,又嘆口氣,「不知道小西姐現在過得怎麼樣。」
送李宛晴出門,白芫芫靜立片刻,何泗見她不問話了,轉而疑惑地看向她。白芫芫無言,嘴巴抿成了一條線思索著,她心中存疑:一個凡間的散魂哪能輕易被神收留呢?林西或許早就轉世投胎了吧?
白芫芫轉身摸摸何泗的頭,何泗將腦袋從她的手下掙脫,一本正經的說:「小白、呃,師父,你別這樣不說話看著我,怪嚇人的。」
白芫芫頓時覺得自己的威嚴和美貌受到了打擊。
第一次當師父,她決定要為自己樹立一個威嚴又不失仙氣的嚴師形象。
啪!
白芫芫一拍石桌,何泗輕呼:「師父,小心,茶水濺身上了!」
「哪兒?」仙師怎麼能讓茶水漬沾在身上呢?白芫芫抬起袖子細細查看,耳邊忽然傳來隱隱笑聲,她忽然一頓,咬牙道:「竟敢戲耍為師!?」
「徒兒不敢,我確實看見茶水飛濺,只是這茶水見到師父的仙姿,也許是拐了個彎不肯污了師父衣袖。」何泗咧了咧嘴笑著。
白芫芫嘴角一翹,將猙獰的表情一收,拂袖端坐緩緩道:「歪理。天色不錯,為師就賞你扎馬步一個時辰」,少女手指翩然一點,「開始吧」。
樹上一隻麻雀突然毫無預兆地撲騰著飛下。
「嘶,真疼!」何泗腦袋冷不丁被啄的一痛,不明就裡地繞著小院子揮手躲避麻雀,不停地喊師父救命。
白芫芫樂了,給你個教訓,看你還敢不敢調侃為師。
「紮好馬步,它便不會追你,若是不到時間自行停下,這隻小雀會代我懲罰你,記住了嗎?」
何泗這才反應過來,嘴裡一疊聲喊著明白,連忙紮起馬步。果然小雀不再啄他,而是落在他的手背,目光炯炯的盯著他。
何泗鬆了口氣,又見少女要走,喊道:「師父就這樣把我丟下了?哎!去哪兒啊!」白芫芫踱至門邊,頭也不回擺了擺手,懶洋洋地回道:「為師四處走走!」
何泗剛想站直,小雀便撲騰翅膀,一副隨時準備啄人的樣子,他只好眼巴巴看著她漸行漸遠,卻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