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里正的過去2

嶺河鎮西邊有一座小丘，陽坡生著不知名的花，一朵朵藍色蝴蝶狀在風中搖曳，藍色的花瓣輕薄閃著細碎的光，手捻之，青藍的液染了滿手。

白芫芫爬上坡就見一人立在風中，腳下綿延的藍沒入坡的盡頭。里正聽見腳步聲沒有理會，少女便閑庭信步上前，站在里正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

正對之處，幾株高大的桃樹醞釀了一冬的花苞，只等一場盛放，偶有零星迫不及待的，先舒展開來，又有那不堪風吹的，打著旋落地。

嚴冬剛過，今天有初春難得的暖陽，少傾，里正望著微風中嬌嫩的花兒，低語:「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1)

里正望著眼前的景，目光幽遠，白芫芫側頭，只見他臉上彷彿寫滿了滄桑。

白芫芫：沒想到這個小老頭居然也有如此文雅的一面。

「此處僻靜，白丫頭是如何發現這兒的？」里正忽然問道。

「當然是為了尋您，一路走一路打聽才找來的」，白芫芫隨意坐在草地上，托著腮幫子含糊道，「里正怎麼自個兒躲在這裡欣賞美景，卻不叫上我們？」

里正爽朗一笑，避而不談，「這麼急著找我，可是廟裡有什麼難事？」

「那可有件大難事!」

「哦?你說。」里正面目和藹，撩袍坐下，一副認真聽少女言語的模樣。

「蔣叔，我可以這麼叫您嗎？」，里正笑著點頭。

「蔣叔，您可認識林西？」白芫芫試探地問。果不其然，里正一愣，斂眉垂目，扯著嘴角沉聲答道:「認識，何止是認識呢...」

——

鄰家有女，姓林，名西，小字西子。

「西子，你瞧，我逮了兩條肥魚，」蔣文明年輕氣盛，深秋下水摸魚，還真給他捉到了，用草繩一系跑著就來找小青梅，林西見他鬢角沾著幾縷髮絲，褲腿濕潤的樣子，催促他回家換身乾爽的:「深秋的天了，你怎麼還下水捉魚？擔心明兒個流兩條鼻涕蟲!」

蔣文明摸著後腦勺嘿嘿傻笑，把魚塞進給林西手裡，「那你快些接著吧，我好快去換了。」林西將魚分出一條，「蔣大哥，一條就夠了，你拿回家去，叫嬸嬸給你補補。」

蔣文明沒接，說完話轉身就跑，快步往自己家去。兩家其實也就隔著幾米遠，林西叫不住他，瞧著背影，抬起手與兩條魚相對，彎彎眉眼:「魚，你可要祭了我的五臟廟了。」

林西正欲轉身進門，見路中央一行人神色焦急，匆匆向河下游跑去，領頭的是獵魚為生的安叔，緊接著是趙里正。隱約間，林西只聽見「河...」「救...」等模糊字眼，林西不解，進屋放下魚也打算前去看看情況。

林西剛踏出家門迎面就見蔣文明拾掇好衣裳喚她。「小西，你這是要去哪？」

「河下游，我剛剛見趙叔帶著人急急去了，我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說不準能幫上忙。」

「走，我和你一起去。」

鎮上，趙里正只有在出大事的時候才會出面，蔣文明一聽里正領了人前去，也正了神色點頭同往。

「嵐兒?小嵐你醒醒!不要嚇娘好不好？!」

林西:明嵐?!

兩人擠進人群，一婦人跪坐在地上，半抱一位少女，少女身量不高，差不多十五六的樣子，被婦人摟在懷裡，從露出的半邊臉色來看，顯出一片溺水之象，面目慘白，皮膚水浸的發皺，地上大片的水跡洇出。

小姑娘是村東頭的，名喚明嵐，喜穿桃紅色，怕水，平日同伴邀她河邊遊玩，她向來不去。何況她家離河遠，尋常情況下，她也不會主動來河邊。

林西昨日還遇見過明嵐，她一身嶄新的桃紅衣裙，明艷艷的好看，兩人同往常一樣聊得歡快，明嵐拿了親自繡的小玩意，說是準備了許久的，只是這兩日外出探親戚才回來。林西將那小玩意放在床頭，今早還欣喜地摸了摸。

世事無常，誰料今日竟是天人兩隔!

林西一時恍惚，手背傳來輕拍，蔣文明知道她與明嵐交好，見她呆立，喚道:「小西，別看了，」林西望進一雙關切的眼，勉強笑了笑，「沒事」。

人頭攢動，蔣文明動了動唇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就在此時，林西卻被一個細小光亮吸引了眼球，定睛一看，愕然地抓住了蔣文明的衣袖，「蔣大哥，那是...什麼東西?!」

林西輕呼，邊上的村民聞言和蔣文明順著她的手指看向明嵐的手背，衣袖掩映下，隱約可見一片細密的鱗片，席地而坐的婦人見狀猛地一拉衣袖，大片魚鱗黑沉漸白，將陽光折射入眾人眼中，林西頓感冷然，倒吸一口氣，不住後退靠在蔣文明身上。

婦人大駭，一撫少女小臂，那鱗片竟像是生來就嵌在肌膚之上!

「有...有妖怪?!!」人群中不知誰突然大呼，頃刻間，大家亂作一團，有婦人乾脆兩眼一翻倒在地上，其他人趕緊七手八腳的把她抬起來。

場上掐人中的也有，哭嚎驚慌的也有，趙里正同樣受了不小驚嚇，鬍子顫動，但見村民亂做一鍋，穩下心神，拿起手邊拐杖狠狠敲響地面，「安靜!!大家冷靜!!鄉親們聽我說!」

蔣文明和幾個身強體壯膽子大的小伙，幫著里正控制場面，等人群漸漸停歇，只剩零星碎語，里正咳了咳干啞的喉，沉聲道:「鄉親們，此事蹊蹺，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大家回去告誡家人，這幾日盡量不要獨自走近河邊，我去尋個道長看看情況!」

眾人面面相覷，隨後離開。

蔣文明在亂時便將林西扶到邊上坐下，他快步走到林西身旁，看著有些怔愣的人，手指在她眼前掃了掃，低聲問:「小西，你好些了嗎？」

－－－－－－題外話－－－－－－

(1)出自:

題都城南庄

唐·崔護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