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感謝有你
康和二年，四月初一夜，帝都城外驛館。
一眾人馬來到驛館旁，當先一個峨冠博帶的人對守門軍士道：「通傳大將軍，就說禮部侍郎陳生奉皇命求見。」
燭火之下，魏重滿臉憂色地聽著陳生宣讀康和帝的口諭：「明日早朝即刻覲見，不得拖延。」
魏重萬分惶恐道：「我出師之前，皇上一再叮囑要小心行事，沒想到竟招來如此大敗。」
「大將軍這可不算失敗。」陳生笑道。
魏重的臉色一下子疑惑起來，這不算失敗，那算什麼？
「不過是找死而已。」陳生把後半句蹦出。
「嘭」魏重一砸地板，站了起來，指著陳生，怒道：「就連你也敢嘲笑我！」
看著魏重惱羞成怒的表情，陳生輕笑一聲，轉身就走。
魏重聽到這笑聲，似乎想起了些什麼，急忙喊到：「元濟救我。」
「哦？」陳生轉了過來，道：「大將軍可想清楚了？我的能力有限，倒救不了堂堂大將軍哦。」
「陳侍郎言笑了，朝中有言，仲明知政，元濟知機。」魏重道：「還望元濟救我，至於代價，儘管報來聽聽。」
仲明，指的是康和帝的伴讀吏部天官雪夜，而元濟則是眼前的這位禮部侍郎陳生。能以一介侍郎和吏部天官並稱，足見陳生有著過人之處。
「我現任禮部侍郎，大將軍可明白？」
「我若回去能留得住性命，禮部的事情，你說了算。」大將軍輕聲說道。
陳生笑了，道：「只是留得性命可算不了我本事，大將軍且附耳過來。」
次日，帝都山河殿。
怒氣未歇的康和帝一腳把禮部尚書李球踢出幾米，「這就是你們禮部給朕談的談判！」揮舞著手中已殘破不堪的和約，康和帝狠狠地抽在李球身上，「喪權辱國！不可饒恕！朕每每想起，都如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心上！」
康和帝怒道：「來人，把他也推出去砍了！給那個丁珩作個伴！」
「且慢！「王質喝止了武士，對康和帝道：」陛下，丁珩雖是李尚書的助手，但談判此事亦非李尚書所能左右，如今罪魁禍首已死，求陛下開恩。」
「罪魁禍首？」康和帝冷笑地看著諸位臣工，尤其掃過狼狽不堪的李球，最後定格在魏重身上：「昨夜，朕著禮部陳生過去傳了口諭了，大將軍就沒有什麼想反省的嗎？」
魏重一下趴伏在地道：「臣有罪，辜負了陛下隆恩，求陛下治罪。」
「治罪？」康和帝輕聲道：「喪師失地，舅舅，您自個說，朕該治你什麼罪？」
忽聽後方有宮娥聲音通傳道：「太后駕到。」
皺起了眉頭，康和帝帶著疑惑的表情看向宋忠，卻見他也有點錯愕，難道不是宋忠告訴的太后？會是誰？
「母后，您怎麼來了？」康和帝恭順地問道，向前攙扶自己的母親。
魏太后卻一把甩開他的手，飽含怒氣地道：「哀家再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的親舅舅給殺了？」
「下旨，恕你舅舅無罪。」魏太后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母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如此大事！」康和帝道：「您請回吧，兒臣自有分寸。」
「諸位大人，你們幫忙勸勸皇帝呀！」一邊是兒子，一邊是自家兄弟，魏太后也犯難，可這是她唯一的弟弟了，雖然不成器，但如果死了，魏家就得沒落了。
「先帝在日，不曾薄待諸位，替哀家勸勸皇上吧！」求著求著，已經變成了哭腔。
「求陛下法外開恩，請陛下三思！」王質首先跪下。
「請陛下三思。」一眾大臣也跟著跪下。
唯一站著的雪夜和康和帝默默對視著，他能讀懂自己主君內心的痛苦，一邊是喪師失地的奇恥大辱，一邊是母親娘舅的血緣紐帶，如何抉擇，正在康和帝的心中激烈交鋒，他承受著其他人所無法想象的壓力。不懲罰，對不起戰死的將士，對不起失地的百姓，對不起祖宗基業，可如果懲罰，就意味著母子決裂。
但凡朝堂中有一人支持懲罰，他便只能下手處死自己的舅舅，背上這不孝的罪名，可，能不懲處嗎？
「害！」雪夜跪倒在地，道：「我朝以仁孝治國，大將軍乃陛下唯一的舅舅，輔助先帝和陛下兩朝，多負辛勞，請陛下恕其死罪，以示寬宏。漠南一戰，損失巨大，不宜再動殺伐了，宜撫恤陣亡將士，重整兵戈，再謀漠南。」
複雜的眼神看著朝堂上跪倒一片的臣子，看著自己在旁啜泣的母親，康和帝咬了咬牙，轉過身去，不再看著眾人。
「即日起，著大將軍魏重回府閉門思過半年，罰俸一年用作陣亡將士的額外撫恤金。魏旭、齊平等陣亡將領追加一品，封原安西將軍齊慕之為忠烈侯，賜錯金刀，彰其家忠烈。」揉了揉額頭，聽得太后已經不哭了，康和帝嘆了口氣道：「就先這樣吧，剩下的交由雪夜擬定，朕乏了，散了吧。」
聞得此言，宋忠高喊：「退朝——」
連山宮。
這是歷代石朝帝皇的住所，也是石朝皇后的住處，一臉憂愁的康和帝回到宮中，王皇后前來迎接道：「陛下今天的心情有點沉重，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摸著自己愛妻的手，康和帝道：「本不該和你說的，但朕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孩兒了，為什麼母后還要上殿來與諸位大臣脅迫我！」
「魏重是我舅舅，可他卻是大石朝的罪人，怎麼能如此輕輕放下？」康和帝的表情越發緊繃道：「還有那個王質，他到底是朕的臣子，還是太后的、魏家的臣子！」
「陛下，先帝生前常誇您有容人之量，王相今年都六十有餘了，糊塗也是正常的。」王皇后把康和帝拉到桌邊，指著擺好的那一件件小衣服道：「這些都是臣妾給未出世的皇兒做的，陛下您看合適嗎？」
「當然。」提起自己那未出世的皇兒，康和帝也掩蓋不住喜色道：「如若是個男孩，那他就是我大石朝未來的君王，如若是個女孩兒，那我就把她供起來，像我妹妹一樣養。」
「怎麼會是像妹妹一樣養呢？」王皇后不解道。
「你看呀，我那依然妹子，作為石朝的長公主，多好呀，不愁吃穿，還有哥哥弟弟們哄著。」康和帝微笑道，作為孝熙皇帝唯一的女兒，長公主石依然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那看來如果是女孩，我得多生幾個弟弟給她了。」王皇后掩嘴笑道。
「弟弟~」康和帝像是想到了些什麼，他忽然高聲對外喊道：「來人，傳召，速宣石朗賢、石朗顯、石朗旦入京，朕有事要見他們！」
話畢，康和帝盯著自己的皇后，直勾勾的眼神讓王皇后也不由得感到一絲的羞澀，道：「皇帝看什麼呢？臣妾臉上又沒有花。」
「朕很感謝，感謝先帝把你送到朕身邊，感謝有你的陪伴和開導。」
一把擁住她，康和帝道：「我愛你！」
掙扎了幾下，見掙扎不開，王皇后通紅著臉道：「都老夫老妻了，外面的宮女和內侍們都看著呢，多不好！」
「可我就喜歡。」康和帝揮手揮退了眾人，道：「現在不就沒人了嗎？」
「我也愛你。」王皇后輕聲說道，反手擁住了他。
春，不經意間，爬上了枝頭，爬滿了連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