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腳下如同夏季傍晚的火燒雲,隨著神界的傾覆變成了或橘紅或紫紅的碎片式小島。酆蕪卻抱著人,不慌不忙的跳了下去。
兩人急速墜落著。
「不要——酆蕪——」容岩在風中大喊,「他們不能死!」
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隨著神界的傾覆,成千上百的真神也隨之湮滅了。
須臾之間,這個世界失去了庇護他們的眾多神明。
只剩下那個最初的神,在兜兜轉轉五百年後,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孤獨的地方。
雙腳穩穩站在地面上,「容岩,接受這個事實吧。我欺騙了你,還殺了你的同伴。」
容岩掙扎著從魔尊身上跳了下來,卻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還好被人及時扶住了。
容岩甩開那雙手,「不要管我。」
獨自跌跌撞撞朝南極走去。
他的神力暫時無法發揮,從這裡去南極變成了一件比登天還要困難的事情。
但是還好,他碰到了一個善良的妖族。
那個白姓妖族既膽小又懦弱,卻對好心的真神十分嚮往。如今真神就在眼前,白真克制住激動的心情,化成原型,一隻龐大的白鼠,載著真神來到南極。
「真神,只要您需要我,我一定會出現的!」白真激動的承諾。
真神感激了妖族的幫助,在白真的額頭點了一下,「謝謝你,送到這裡就足夠了,你請回吧。」
白真離開了,卻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為妖族招惹了一場慘烈的禍事。
容岩獨自行走在神界的廢墟中,這裡了無生氣,他的同伴們真的回不來了。
好友的殘忍、同伴的消失,讓他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詢問那個賜予他名字的人。
這次,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獨自在廢墟之中度過了一個黑暗寒冷的夜晚,第一道陽光落下時,他封印了自己的記憶,跳入了輪迴。
因為只有那裡,是他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他想在一個嶄新的地方尋找答案。無論結局是什麼。
酆蕪此時卻無暇顧及朋友的去處,他在躲避著世界的懲罰。
弒神是死罪,容嶼並不是在恐嚇他,而是在陳述事實。
所以他必須在天譴降臨前完成想做的一切。他帶領魔族開疆拓土,將拒絕合作的妖族趕往蠻荒之地,又心存私心,對那個試圖接近真神的妖族下了死手。
但是偏偏那個普普通通的妖族卻彷彿有神明庇佑,每一次都完美的躲了過去。
酆蕪逐漸失去耐心,他還要找到他的好友,同好友好好告別,只能放過那個妖族,來到滿是廢墟的南極。
可他的好友竟然先他一步離開了這裡。
酆蕪無法接受,分裂出一縷殘魂,將殘魂送入了輪迴之中。
「你記住,你叫秦瑟,是為容岩而生的。」
他讓自己的殘魂代替自己,陪容岩走過一個又一個輪迴。
而他,則在天譴到來后,懷著對好友的無限遺憾,永遠消失了。
……
「酆蕪也許永遠也想不到,那縷殘魂竟然生出了自己的意識,再也不是為了魔尊的一句囑託,而是為自己的意志而活。」
「可就算這樣,如今的酆蕪並沒有犯下大錯,你怎麼可以!」容岩抱起那顆頭顱,眼淚落在毫無血色的臉上。
「可是容岩,你明明比誰都要清楚,金瑀就是被他殺死的!」
「金瑀只是落進南海失蹤了,他是錦鯉精,有極大可能生還。」
「呵,」秦瑟冷笑,「可就在殺死酆蕪的瞬間,我看到了金瑀的記憶。」
「什麼?」
「他可能是用什麼法術,比方說這東西,」秦瑟說著抬手召喚出一條黑色蛟龍。「吸收了金瑀的魂魄與法力。」
蛟龍在空中肆意遊盪著,所到之處留下延綿不絕的黑色濃霧。
「包括金瑀的記憶?」
「對。」
容岩不斷搖著頭,「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或許,是因為金瑀同他一樣,是萬年前魔尊的轉世之一。而我之所以會被那位老道士處心積慮的引到你身邊,是因為他誤以為我也是轉世之一。但其實我並不是魔尊的轉世,我是萬年前那縷生出了自己意識的殘魂。」
「老道士,那個老道士是什麼人?」
秦瑟看向空中,「你在看嗎,文微?」
容岩也跟著抬頭看去,「你說他是誰?」
文微的身影逐漸顯現,「真神,小仙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喚醒你的記憶。」說著落到地上,單膝跪地請罪道,「請真神不要怪罪!」
「記憶?」
「您封印了自己的記憶,在輪迴之中消磨時光。您似乎很快樂,可是我們卻在痛苦中掙扎。所以我才想出這個計策,趁您有難將您帶到不同世界,以任務之名,叫您看看眾生之苦……」
「等等,文微,」容岩抱著頭顱站了起來,「其實一進入輪迴,封印就自己解除了。是我刻意遺忘了所有,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此行要找什麼,所以沒有找到之前,就算記憶已經恢復,我也不會回來的。」
「您是說,您已經全想起來了?」文微激動道。
真神點了一下頭。
文微壓抑住心中的喜悅,「您既然現在已經回到了這裡,難道真的忍心再離開嗎?」
說完,便緊張的盯著容岩。
可是他的真神卻微微笑了一下,「當然。我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我不能回來。」
……
容岩要求將酆蕪埋葬在明望山,魔族眾人沒有拒絕,畢竟大禮既成,容岩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魔尊夫人了。
簡單的葬禮結束后,容岩喚出了003,「所以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主神是真的神仙,我也是真的人工智慧啊!」003可能是最單純的一個了。在所有人各懷心思亂成一鍋粥時,只有它還兢兢業業想著任務。「宿主,您是不是已經完全忘記了任務對象?」
「沒有哦,只是你遲遲沒有喜報傳來,我就知道,任務一定還在原地踏步。」
003喪喪的垂下頭去,還真叫宿主說對了。
陳書彥帶人離開魔宮后,竟然沒有回明昕山,而是去了鎮海城。袁家因為大小姐失蹤,早已分崩離析,袁老爺也沒撐多久就重病身亡。
如今城南的袁府,竟然早就變成一座荒蕪的鬼宅。
袁念念得知這個消息,一時竟悲痛至極暈了過去。
陳書彥只能匆忙找了家客棧住了進去,找郎中開了幾副葯。郎中試過脈后,說小娘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心情抑鬱,難免氣短,叫陳書彥不要再惹小娘子傷心。
陳書彥只能答應下來,送走郎中后,小心守在床邊。
袁念念醒后,看到他,又是一陣痛哭。陳書彥緊緊抱著人,「只怪當初我們走得太匆忙,竟連句告別都沒有。如今斯人已逝,縱使遺憾再多,也無法填平了。所以哪怕為了活著的人,為了還未出生的孩子,念念,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
袁念念又哭了一會兒,漸漸覺得陳書彥說的有些道理,靠在人身上,半晌,慢慢問道,「你的家人呢?他們都還在嗎?」
陳書彥搖了搖頭,他還未來得及打聽自己的家人。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我們去找他們吧。」袁念念說。
「不行,你的身體需要休養,怎可胡來!」
「那你去找,我在這裡等你。」
袁念念說的真摯,陳書彥看著通情達理的娘子,心早就軟的一塌糊塗。又想,總住在客棧也不是辦法,萬一真找到一親半故,到時也好有個依靠。
陳書彥便再三叮囑,千萬不要隨意走動。又多給了店家幾兩銀子,叫他們幫忙照看樓上的小娘子。店家樂呵呵收了錢,痛快答應下來。
陳書彥直奔吳家舊宅,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竟不比袁家好上多少。正垂著頭打算離開,有人喚了他一聲,「表哥?」
陳書彥轉回頭來,看到了他的表弟,正是當年被袁念念搶走的那人,程良。陳書彥臉上一喜,還未來得及打聲招呼,表弟竟搖著頭離開了,「冒犯了,客人,我方才竟把你認成了我的表哥。可惜他已經失蹤多年了,想必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陳書彥忙追過去,「程表弟,你沒有認錯,我就是吳歲彬,只是因為一些緣故,換了相貌。」
程良疑惑地看著他,「你說你是誰?」
「我真的是吳歲彬,我知道你小時候最喜歡姑姑燒的洋芋雞,但是被雞骨頭卡過一次嗓子后就再也不肯吃雞了;我還知道你曾被城南的袁家大小姐擄去過……」
陳書彥話未說完,便被人緊緊抓住了袖子,「表哥,真的是你!」
「是我!」
「姑姑和姑丈為了找你,兩年前隨行商的商船出海,遇上風暴,再也沒回來!」說到從小待自己不薄的姑姑,程良不禁淚流滿面。
陳書彥彷彿被人釘在了原地,半天,才哀嚎一聲哭了出來。
程良任由這位可憐的表哥痛哭著,待他哭夠了,才道,「表哥,你這麼多年都去了哪裡,過得可好,成家了沒有……」
眼看就要沒完沒了,陳書彥立時打住表弟的詢問,「稍等,你嫂子還在客棧等我,她身子不方便,我得快些回去。」
「嫂子?表哥成家了?住客棧多不方便,剛好我那裡還有幾間空房,表哥儘管先住著,待這邊收拾好后,再搬回來也不遲。」
陳書彥立刻答應下來,「那當然好!」
程良便隨陳書彥來到客棧,看到了那位嫂子,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你是,袁家大小姐?」
袁念念早就忘了這人,懨懨道,「什麼袁家小姐,現在哪裡還有袁家。」
「對不起,是小生多有冒犯。」
陳書彥便去拉程良的袖子,「她心情不好,你少說些。」
程良點點頭,眼睛卻盯著袁念念的肚子,「嫂子這肚子,得有些時候了吧。」
袁念念羞得說不出話來,陳書彥便推著程良往外走,「你一個大男人,問這些做什麼。馬車就在樓下,你先過去,我和你嫂子稍後就來。」
程良失魂落魄的下了樓,沒想到那貌若天仙的小姐最後竟嫁給了自己的表哥。
怪不得當年無論如何都要叫自己從袁家離開,原來是他自己對那袁家小姐心懷不軌。
程良多年來一直沒有成親,一方面是家中瑣事纏身,另一方面就是心中總是牽挂著那不知所蹤的袁家小姐。
沒想到多年後再見,小姐已經成了自己的嫂子。
程良苦笑一聲,牽來馬車。這時,陳書彥正扶著娘子從客棧出來。
「表哥,嫂子,請上馬車吧。」
馬車來到程家,程家不比袁家家大業大。院子不大,卻收拾的極為整齊,院牆邊還種了幾棵果樹,打理的也都生機勃勃。袁念念看了,心情也慢慢放鬆下來。再加上程良性格溫和,待人無微不至,住在程家的日子倒也舒心。
陳書彥忙著收拾舊宅,也沒心思關注這多年未見的表弟。
一個月後,舊宅終於收拾好了,兩人告別程良搬回了新家。
看著沒有袁念念的空落落的院子,程良一時竟失落起來。
搬回家的第一件事,陳書彥便給袁念念補了一個婚禮。但是兩人活在世上的親人並不多了,最後來的竟然只有程良一人。
在程良的見證下,兩人換了交杯酒。
「成功了,宿主。」003的提示音在交杯酒落下時適時響起。彼時,容岩正在去往鎮海城的路上,他懶得使用法力,本打算一路上遊山玩水,就當是放鬆心情。卻沒想到他這個助攻還未到場,那兩人竟然自己HE了。
「怎麼成功的?」容岩懶懶問道。
「他們結婚了啊!」003理所當然道。
容岩翻了個不動聲色的白眼,他早就想吐槽這個鬼系統的判定方式了。也罷,既然任務已經成功,那就不去鎮海城了。
「回原世界。」
「好!」
這次003答應的十分痛快,「宿主記得閉眼哦!」
容岩剛閉上眼睛,便感到天旋地轉起來。再次睜開眼時,他站在熱鬧的大街上。身邊是互相推搡的人群,路旁停滿了車輛。
「讓一讓,讓一讓!」救護車從馬路上呼嘯而過。
容岩隨手抓了一個路人,「發生了什麼?」
「一家早餐店的廚房炸了。」路人道。
容岩懵逼的眨了眨眼,難道他沒有去北水街39號?
人群騷動起來,「有一個倖存者!」有人大聲喊道。
「這有什麼稀奇的,還有人成功跑出來了呢。」又有人說。
倖存的是誰,跑出來的又是誰?
救護車在巷口停下,容岩看到倖存者被推上了車。
他很想過去看得更真切些,可是雙腿卻動彈不得。
救護車離開了,圍觀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看著突然空下來的街道,容岩搖搖頭,朝出租屋走去。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容岩拿出手機,看到了「老闆」兩個字。
「喂,老闆?」
「容岩,你不是說下午過來嗎?這都快一點鐘了,怎麼還不到?」容岩這才記起自己還有兼職。
「對不起我忘了!」容岩慌忙道。
「還好只是忘了,」老闆似乎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新聞說北水街發生了爆炸,我記得你就住在北水街,是不是?」預想中的教訓並沒有到來,老闆反而擔心問道。
「對,老闆,但是我沒事。」
「沒事就好,快過來吧,還能趕上員工餐。」
容岩便收好手機朝工作地點跑去。
他工作的地方在巒山市的中心商業區,距離北水街這種老居民區並不遠。到達后,果然趕上了員工餐。上午班的同事調侃他,只有吃東西時永遠不會掉隊。
容岩沒有反駁,他正忙著往嘴裡塞東西,不知為何,今天他實在餓的厲害。
「對了,」同事話鋒一轉開始說別的事情,「我上周賣出一件定製鑽戒,沒跟你們說,因為那老闆一直都沒來提貨。昨天晚上十一點老闆突然說要提貨,今天早上不到六點我就來開門了。」
容岩的這份兼職是某珠寶品牌的櫃檯店員,目標客戶一直都是中老年富婆,直到今年請了一個新代言人——最年輕的三金影帝戚星時,櫃檯前試戴的主力一夜之間變成了不缺錢的年輕姑娘。
容岩仗著這張臉,在年輕群體的光顧下,銷售額一躍成為全店最高。
所以他並不在意同事這位購買訂製鑽戒的大主顧,在同事繪聲繪色的講述這位老闆出手如何大方時依然無動於衷的狂塞米飯,他是真的餓極了。
這時,同事突然站了起來,拿出手機向諸位同僚展示自己賣出去的鑽戒,「我覺得它真的值這個價格,老闆也二話不說就付了款,還給了不少辛苦費。」
圍觀的同事們傳看起來,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容岩咽下最後一口米飯,抽空瞥了一眼,怎麼有點兒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