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紀羽晨趕到醫院時,韓亦程的手術還在進行中。
韓家還沒有人到場,偌大的手術室外等候的空間里,只有謝期年坐在手術室大門正對面的長椅上。
他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身體略有些僵硬,像是在等一個宣判結果。
紀羽晨壓住心裡翻湧的擔憂,慢慢走過去,蹲在謝期年身邊,握住他的手,仰頭,溫聲說:「哥哥,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謝期年低頭看著紀羽晨,輕輕搖了搖頭,眼眶微微泛了紅,卻又依然保持著那種硬是讓自己挺直的姿態,說:「我沒事。」
「那個瘋子到底是怎麼冒出來的?」紀羽晨不忿,「就沒人看著他嗎?」
「他有邊緣性人格障礙,他家裡人把他保了出來,被送來醫院精神科就醫。」謝期年嘆口氣,「這種人,你防不住的。」
「後續的事情我會處理,不會放過他的。」紀羽晨憤憤地說著,又放緩了聲音,「哥哥,雖然我很不喜歡韓亦程,但是如果他真的把你看得這麼重要,你也還是會心疼他的話,未來你們怎麼樣,我也認了。」
韓亦程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雖然依然是歸結為對於謝期年這個人的偏執,但紀羽晨也知道他的行為更是對人類自保本能的逆反。
在每個間不容髮的瞬間,韓亦程總是會用意志壓住求生本能,用自己換下謝期年。
紀羽晨自問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
謝期年不答,眼神卻更複雜了幾分。紀羽晨把臉貼在了謝期年膝蓋上,軟著聲:「哥哥,我覺得感情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複雜了。就像媽媽,她從來不和你提爸爸的任何事情,雖然不知道外公對她說了什麼東西,但她顯然是對爸爸的選擇完全失望,甚至想要當做沒有這段經歷,沒有爸爸,沒有我,也沒有你。」
「可是你的名字,我聽爸爸說當年外公原本想改的,可是媽媽一直不同意,所以始終沒有改過。她也許一直沒有原諒爸爸做出妥協,放棄了她,但是她依然愛他。」
「雖然我沒有戀愛過,但是我想,深刻相愛過的人要斷絕關係、再不相見,雖然難,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停止想念、徹底清空,就不是那麼簡單輕易能做到了。」他抬起頭,認真看謝期年的眼睛,「你們的過去我多少了解一些。我知道你離開他用了多少理智和決心。如果你想給他一個機會,我能理解。」
他停了停,又說:「我覺得,爸爸也能理解的。」
謝期年苦笑著搖搖頭,揉了揉紀羽晨的發旋,想說什麼,卻換成了一聲深重的嘆息。
紀羽晨又說:「明天上午你回美國的機票,我替你去改期吧。」
手術室的門倏而打開,護士推著躺在床上麻醉還沒過的韓亦程出來,醫生問:「家屬到了嗎?」
謝期年輕輕揉了揉紀羽晨的發旋,和他一起站了起來,回答:「我是。」
「他失血過多,雖然已經穩定,但還是要注意術后照顧,尤其是他右後腰的連著受了兩次傷,又崩開過幾次,癒合起來會稍微慢一點。」醫生說著,示意護士把韓亦程送回病房,「術后護理護士會詳細說明。」
韓亦程毫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過他們面前。
謝期年一眼不錯地看著安靜躺著的韓亦程,紀羽晨卻發現他沒有跟著去病房的動作。
沒等紀羽晨問出聲,謝期年對他說:「傅總在過來醫院的路上。我們回家吧。」
「回家?」紀羽晨看看已經被護士推進電梯,將送入VIP病房的韓亦程的病床,有些不確定,「現在我們回家嗎?」
「我行李還沒有收拾完,明天早上八點要到機場,該回家了。」謝期年轉身,向醫院出口處走去。
載著韓亦程的電梯門在他們身後關閉,雖然安靜,但聲響仍然細碎地逸入了謝期年耳中。
遙遠細微,但執拗地鑽進心最軟最深處,慢慢地生出尖刺,不講道理地紮下去紮下去,生根成永生的荊棘。
早上六點,檢查過行李和所有證件,紀羽晨也做好了早餐。
把咖啡遞給謝期年,他說:「傅念衡給我打了電話。韓亦程昨夜醒了。」
謝期年接過咖啡,喝了一口:「你自己一個人,照顧好自己。有事情不用管時差,隨時找我。」
紀羽晨點點頭:「去機場會經過醫院。」
謝期年放下咖啡杯:「按時吃飯,不然李石會給我打小報告。」
紀羽晨撇了撇嘴,露出一抹少年氣:「好。我每天吃了什麼都拍照發給你行了吧。」
「還有,項目推進按照我們說好的,技術部的會議以國內工作時間為準,我在舊金山那邊配合。」
「好。」紀羽晨不再提起謝期年刻意繞過的話題,把三明治遞給謝期年,「保證完成任務。」
飛機離地而起的時候,巨大的轟鳴和向上拔起的力量如同每一次飛行。
四年前離開時,他看著舷窗外逐漸遠離的城市,想著自己和韓亦程的過往,想著他們彼此的支持和束縛,心裡是麻木的鈍痛。
當時那鈍痛里,多少有著藉由自己的離開而釋放了韓亦程的人生的決心和壯士斷腕的安慰,以為會有的崩潰也因為這種清醒的覺悟,而在擊潰他前被他用理智消解了。
但此刻,他只覺得崩潰。
他以為自己已經痊癒了,但和韓亦程重遇的這一年,面對韓亦程依然激烈到無以復加的堅執,點點滴滴種種事情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的離開對韓亦程而言,只是時間的定格。
韓亦程看起來越來越好,事業風生水起,想要得到的都得到了。但其實他還是那個不懂怎麼去愛人,也不懂怎麼愛自己的偏執者,甚至,這四年,他的內心被困在了他最恐懼的、最想逃避的、被至親至愛的人不置一詞便扔掉的深淵裡。
他離開三年,回來一年,卻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
那紮根在心裡的荊棘纏繞成了網,牢牢裹住心,收緊著倒刺著。密密麻麻的刺痛逼得他痛不可當,逼得鼻腔酸澀,眼眶發燙。
他只能抖著手把座椅放平,用薄毯把自己緊緊裹住,再裹住。
這種崩潰和軟弱不像往日的他。但此刻,他只想逃。
不止是逃離仍然不懂得怎麼愛自己、怎麼去愛人的韓亦程。
也是逃離自己。
宋景輝剛剛出了到達口,就把行李箱就地一放,踏前一步給了謝期年一個用力的擁抱,同時笑說:「兩年沒見,你越來越帥了。什麼時候帶男朋友給我見見?」
謝期年笑著拍拍他的背心:「我以為宋教授超凡脫俗,不會催人脫單呢。」
「我這都來結婚了,你還是孤家寡人。」宋景輝鬆開手,拉起行李箱,「不過我婚禮上會有很多帥哥,到時候讓阿楠給你安排。」
「行了,你們婚禮重要,別讓你未婚夫操這份心了。」謝期年帶著宋景輝向停車場去,「小晨可交代了我一定要為你辦妥當幾件事,這幾天你聽我安排。」
宋景輝笑著應承,又說:「可是我終於到美國定居了,你卻可能要回國了?」
回來美國這兩年,紀氏的業務漸漸向國內轉移,爸爸也明確說出了想要落葉歸根,並希望能夠用盡所有辦法,最終和媽媽葬在一起。
爸爸想要回去,謝期年當然不會阻止,更會全力去完成爸爸的心愿。
看著謝期年忽然波動了一瞬的眼神,宋景輝停了停,終於關心又猶豫地問:「你會回國嗎?」
「我爸和小晨都在國內的話,我當然也會在。」謝期年說,「我得陪著我爸爸。」
宋景輝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回去的話……你和韓亦程……」
他看一眼謝期年,低了些聲:「他這兩年還纏著你嗎?」
謝期年的表情僵了一僵,隨即淡淡笑了笑:「沒有。他沒有出現,也沒有和我聯繫過。」
兩年前在醫院遞迴給他那束沾滿血跡的白玫瑰時的深深一眼,是他和韓亦程之間最後的共同記憶。
在十歲相遇的時候,在他被謝飛霸凌被韓亦程護在懷裡說「別怕」的時候,在韓亦程緊張又不肯退讓地第一次吻上他的時候,在無數個他們肆意交纏彼此把對方視作理所當然的最初也是最後的時候,沒有人能想過他們的結局會終止於這樣一眼,這樣一瞬。
所有的飛揚熱烈碎落成寂靜無聲,擦肩之後無數個暗夜裡啃噬著空落心尖的酸澀凌遲,都更甚過第一次分離后的悵然落寞。
此刻宋景輝忽然提起韓亦程,這讓他心裡無可避免地波動了一下。
祈年國際已經佔據了業內絕對的領先位置,因此紀氏和祈年國際的合作已經非常深度,但紀羽晨一個人全然負責了所有的相關工作,謝期年沒有問過,他便沒有讓任何和韓亦程有關聯的事情或者消息出現在謝期年面前。
宋景輝把行李箱放進謝期年車的後備箱里,繞到副駕駛座坐上車,邊系安全帶邊說:「阿楠說三天之後出差回來一定要請你吃個飯,這個面子你得給我。」
「沒問題。上次阿楠還說要教我滑雪呢。」謝期年修長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還有兩個月就要婚禮了,緊張嗎?」
宋景輝拿出手機給男朋友發了個消息,又發了段叮囑對方好好休息按時吃飯的語音,才頗有點羞澀地對謝期年說:「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還真的有點緊張。」
「總不能比你決定回來美國追回阿楠時更緊張。那天抓著我反反覆復說了八個小時各種擔憂和猶豫的你,我可永遠都不會忘記。」謝期年笑著轉了個彎。
「愛一個人會緊張兮兮會怕做錯很正常,畢竟感情哪有正確答案。」宋景輝深深吁了口氣,「還好,沒有放棄。」
他又問謝期年:「你工作忙不忙?別為了接我耽誤你的正經事。」
謝期年發動了車子:「我今天最正經的事情就是陪你去小晨預約好的西裝店給你量體裁衣,確定好你婚禮上的服裝開始定做。我們先去酒店,你放好行李之後我們去吃飯,我兩點到三點和心理醫生約了一小時的時間。酒店、醫生診所和西裝店都在一條街上,距離不遠,你在酒店休息一下,我見過心理醫生去接你,然後去西裝店,之後小晨會來西裝店和我們匯合,一起晚餐。」
宋景輝點點頭:「聽你指揮。」
把宋景輝送到酒店安頓好,車也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謝期年徒步去了李博文的診所。
李博文回美國執業已經兩年多,口碑極好,而他每周都固定有兩天接受免費諮詢,因此預約的等候時間更是排到了半年後。
謝期年已經經過了半年多每兩周一次的心理療程,診所的前台白人小護士已經和他很熟了,也知道他不需要特別的關注,因此只禮貌的笑笑,便由他自己去往診療室了。
李博文的心理診所目前有五位心理醫生,診療室卻不止五間。他規劃的時候便按照顏色和氛圍做出了十五間不同風格不同心理感受的房間,來諮詢的人可以自己自由選擇喜歡的房間,也可以隨時變換。
謝期年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最靠近李博文辦公室的那間暖黃色面積不大的診療室。
兩點差五分,李博文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見到謝期年,他吹了聲口哨:「小哥哥這麼帥,和我談個戀愛?」
謝期年笑著搖搖頭:「李醫生,你對患者都是這麼活潑嗎?」
「還有四分鐘,你現在還不是我的患者,是我朋友。」李博文在謝期年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還是單身?」
謝期年給他一個無奈眼神:「和十四天前的答案一樣。」
李文博搖搖頭,給他一個非常真誠的遺憾眼神:「嘉揚要給你介紹我的合伙人你又不接受。人真的不錯,溫柔體貼,大度舒朗,感情上絕對成熟,不是那種極度缺乏安全感以至於讓戀人很累的類型。」
「我還沒有準備好。」謝期年清心直說。
「是情感上沒有準備好,還是狀態上沒有準備好?」
「不一樣?」
「不一樣。」李博文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他的金邊眼鏡戴上,「要解決狀態上沒有準備好,比要解決情感上沒有準備好簡單多了。」
謝期年隨手撈過沙發上奶黃色的抱枕,墊在膝蓋和下巴之間支撐住自己的重點,低了聲:「可能都沒有準備好吧。」
李博文滿是理解地點點頭,又溫聲問:「這段時間,還是反覆做那個噩夢嗎?」
謝期年的臉滿滿地埋進了抱枕里,聲音悶悶地傳出來:「是。」
夢裡,他永遠會回到寧市的野生主題動物園門口。
每一次,韓亦程都笑著站定,等他走近。
靠近再靠近,近到唇貼著唇,酥癢從唇峰綿延到心口時,他便會一抬手冷著臉把韓亦程推下莫名出現的深淵中。
韓亦程那瞬間似是萬念俱灰的表情,他形容不出來,也不忍卒看。但卻永遠刻在夢魘里,怎麼都擺脫不開。
「我們已經分析過你夢境產生和持續的原因。」李博文保持著一種恰好的語速和語態,「它源於你對韓亦程獨一無二的感情和你們與眾不同的經歷。」
「你雖然遵循理智地選擇了離開他,但內心深處,你仍然把韓亦程之後遇到的失敗、挫折、失落歸結於自身,因而產生了你拋棄了他的內疚。可是這種負罪感是你的負面情緒和錯誤認知綜合而成的,這是一種歸因錯誤,你對他的不幸沒有責任,或者說,你把自己在其中的責任放得太大,而把韓亦程本人的責任忽略掉了。」
謝期年抬起頭,下巴陷在抱枕里,眼神失了平日的淡靜平和,波動中滿是連紀羽晨和紀柏年都不曾得見的沮喪和疲倦:「我知道。我之前會回美國,也是因為知道我不離開他就永遠會……」
「可是你還是持續性地把自己陷入到這種無謂的負罪感里。」
「因為我回國之後才發現他一直都沒有明白我為什麼會走。他……」謝期又把臉埋進了抱枕里,「所以再離開,回到美國的這兩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走的時候不那麼決絕,如果我和他說清楚我為什麼要走,也許我和他都解脫了。」
「所以……」李博文停頓了一下,手指輕輕敲了敲沙發扶手,「你為什麼不和他說清楚?」
謝期年把臉埋得更深了。
李博文沉默了一瞬,說:「上次我們說到針對這種情況的行為認知療法和神經語言程式學,但其實我們並不需要通過回溯去確認會讓你產生這種負罪感的最初的動因,以及隱藏著的你不知道的、不能承擔的慾望是什麼。對嗎?」
謝期年埋著臉微弱地點點頭。
「所以其實解決方法不難,對嗎?」
李博文的循循善誘讓謝期年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知道李博文未宣之於口的解決方法是什麼。他也清楚要解決心理問題、乃至於人生任何問題,其實都不過是三步:面對它、解決它、放下它。
但他此刻逃避的,便是最初的那一步,面對。
他不想再見韓亦程。
李博文卻不讓他逃避,而是直接問:「你是厭倦見到他,還是害怕見到他?」
謝期年不答,李博文便也不開聲。沉默在空間里肆意蔓延,最終壓出了謝期年的聲音:「我怕他依然故我,這會讓我更……難受。」
「所以你第一次離開他的時候沒有和他說清楚你為什麼要走,也是因為心裡知道即使直說、即使他知道了你的想法,也還是不會放你走,也很大可能他不會改變,對嗎?」
從抱枕里抬起頭,謝期年抿緊唇,微弱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現在也確定,他一定沒有改變,對嗎?」
謝期年不答,只看著抱枕,手指無意識地反覆捏著抱枕的角,很是無助。
李博文低了些聲:「你離開了一次,四年後又離開了一次。可是實際上,你的心是不是依然被困在那個你們共同構築的堡壘里?而你是不是也確定,他也並沒有走出來?」
謝期年默然,眼神里卻是認同。
李博文又輕輕點了點沙發的扶手:「可是你是他在感情上唯一的動因。你的痛苦和他是相連的,你的變化一定會對你們的關係造成變化,而這種變化,你覺得是不是有可能讓他終於去正視、理解,繼而懂得你們的問題所在?」
「我不知道。」
「我換個說法:你相不相信,韓亦程即使驕傲又偏執,性格孤戾又決絕,但他確實能為了你放棄他一部分的自我和自尊?」
謝期年頹然地點點頭。他是相信的。
「因為你相信,所以如果不去面對,你就會一直沉淪在這種明知來源於哪兒、也明知是認知偏差卻無法改變的負罪感里。而他,你也讓他永遠失去了確認是不是要改變、或者他已經改變了但不能確認是否有意義的深淵裡。」
「因此你們還是會相互捆綁一輩子,永遠無法從對方那裡解脫。」
謝期年遲疑很久,開了口:「我一定要去面對他嗎?如果他還是……」
「你並不一定要直接去面對他。要得知他現在的狀況,通過他身邊的人也是可以的。最好是他確實有了正向的改變,這樣你的問題相對就會簡單些,但如果他依然如故,我們也可以調整方案而不至於原地踏步。最重要的是,阿年,你不要太苛責自己,你需要給自己一個出口,才能健康地看待自我、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最終解決困擾你自己的問題。」
李博文的計時器輕輕響起一聲,表示預計的一小時已經過了五十分鐘。
這也是謝期年特意要求的,每次和李博文聊過後需要給他留下十分鐘獨自平靜情緒,他才能如常地回到日常里去。
只是這一次,他花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才讓自己的情緒恢復了常態,預約了下周的見面,離開了李博文的診所。
紀羽晨預約的西裝店在宋景輝入住的酒店的斜對街,五分鐘左右可以走到。謝期年到了酒店和宋景輝匯合后,立刻就去了西裝店。
這家西裝店是延續百年的老店,只接受進入了店家名冊的固定人士的預約,量體裁衣,全手工製作,耗工耗時耗錢,但穿著體驗沒得挑。
「這是小晨千叮萬囑要妥當送給你的禮物,你千萬別讓我在小晨那裡交不了差。」謝期年把宋景輝送進量體的房間,又叮囑店員,「這是婚禮禮服,請全部用最好的面料和輔料。」
測量是個極其細緻的工作,店裡有五六間房間都用來一對一量體。對於要用的時間謝期年早就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他拿出手機處理了差不到半小時的工作后給紀羽晨發了消息,和他確認著他們匯合的時間。
收到紀羽晨「我五分鐘後到」的消息,他收起了手機,看向量體的房間,等著宋景輝出來。
兩分鐘后,一扇門打開了。
謝期年看著走出門口的人,瞳孔瞬間震動了一瞬,然後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勢愣在了當場。
七八米的距離,即使他想覺得自己是眼花了也不可能。原本要走到大廳,卻因為看見了謝期年而以同樣僵硬姿態呆站在門口的韓亦程目光里,也滿是不知所措的慌亂,和灼熱卻硬生生壓下去的悸動。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但那謝期年再熟悉不過的「七七」兩個字,依然帶著粗糙的尖銳的刺,無聲地落下在他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