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謝期年不是沒有想過,和韓亦程再見會是一種什麼境況。
他想,他們應該也許會禮貌一笑,或者不過淡淡交換一個眼神,然後彼此默然擦肩。
之後,會有惆悵,會有心裡寂然的遺憾和空洞,但也就僅止於此了。
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在毫無預期地再和韓亦程面對面時這麼難過。
難過到他心臟的血液一瞬間像是被全部抽空,在難受到他幾乎要抬手壓住心臟時又一瞬間放出。
那種足以灼傷意識的滾燙讓謝期年無法保持素日的淡然平靜,卻又不得不用所有的意志力保持著鎮靜。
比起兩年前,韓亦程更瘦了,眼神和感覺卻歸於沉穩,原本他會在外人面前刻意藏起的少年氣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冷雋的成熟氣質,只是在視線落在謝期年身上時,那種沉穩深邃又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
目光在空氣里無聲地交纏,誰也沒有先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韓亦程旁邊那扇門打開來,宋景輝和店員走了出來,才打破了空氣里越發沉重的壓力。
店員一邊在pad上快速操作,一邊問:「婚禮上交換戒指時穿的正式禮服,新郎是更喜歡用有金線的面料,還是暗紋銀線的面料?」
宋景輝認真看了看店員在pad上展現出來的面料,蹙眉想了想,忽然舒朗一笑,向謝期年的方向挑了挑下巴,示意店員道:「他說了算。」
韓亦程眼神一顫,繼而垂下了眸子。
謝期年在店員連聲呼喚「謝先生」的催促中也低下頭,看向pad上列出的兩種面料。
只是他此刻心裡亂得自己都無法整理,那兩種面料在他眼裡虛化得毫無差別,他不得不重新坐了下來,從店員手裡拿過pad。
一陣很輕但決然的腳步聲從他不遠處經過,隨著店門的自動玻璃門打開后,消失在所有感官里。
再抬頭的時候,空間里已經沒有撕拉著心臟的壓力,空間變得很大,什麼都像隔著一層,宋景輝笑著和店員確認細節的臉也彷彿蒙著霧。
直到紀羽晨推門而入,笑著和宋景輝相互擁抱拍著肩膀說話時,他才發現蒙著霧的是自己的眼睛。
店面碩大的玻璃窗外是熱鬧繁華的街景,來來往往的人不知凡幾,韓亦程已經消失在了人海里。
紀羽晨連著叫了幾聲哥哥,看著落地窗外出了神的謝期年回過頭來,看向紀羽晨和宋景輝:「怎麼?」
「剛景輝哥說想讓我當他婚禮的伴郎,哥哥你說OK嗎?」紀羽晨問。
謝期年笑著沖宋景輝和紀羽晨點點頭:「當然OK啊。」
落地窗外,川流不息的車來車往的主街對面,韓亦程站在給行人構築的避雨長廊的寬大立柱后,默然看向他用盡全部理智逼著自己離開的西裝店。
看著紀羽晨和宋景輝如一家人般的擁抱寒暄,看著謝期年安然坐在沙發上笑著對紀羽晨和宋景輝說話,那種溫熱日常的和諧,是他已經多年沒有再從謝期年身上得到過的珍貴。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感激、還是該怨傅念衡。
要不是傅念衡托他順道取定做好的西裝帶回國,他怎麼會再見到謝期年。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心臟血液完全被抽空的心悸,和聽到店員說宋景輝和謝期年是為婚禮而來那一瞬的心痛交織成劇烈的拉扯,把他的心臟從胸腔扯出來,又胡亂塞了回去。
痛。
痛不可言。
痛得他即使用力壓住心臟,也還是直不起腰。
這兩年他已經越來越能控制住自己過呼吸症的癥狀,但這一刻他還是認了輸。
可是即使痛得呼吸都無法控制,他還是忍不住的停留在對街,只想能多看謝期年一眼。
再一眼。
直到視線完全渙散,再也無法聚焦。
臨近下班時間,紀羽晨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了謝期年的辦公室。
把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紀羽晨看向謝期年,不解地問:「哥哥,你黑眼圈好深啊。昨晚和景輝哥聊天聊通宵嗎?」
「沒有。」謝期年揉了揉眉心,「大概是沒睡好。」
「又做噩夢嗎?」紀羽晨關心地皺了眉,「李醫生那邊你也去了兩年了,還是沒有什麼進展?要不要換個心理醫生?我找齊博士介紹。」
看紀羽晨忙忙拿出手機打算給自己找新的心理醫生,謝期年抬手壓住他的手機,笑著搖搖頭:「李醫生挺好的,我是……最近事情太多了。」
「真的?」紀羽晨不甚放心。
「別擔心了。我今天約了李醫生,和他聊完之後再回家。你自己直接回家,陪爸爸吃晚飯。」謝期年一邊打開紀羽晨拿過來的文件,一邊安排著。
乖順地點點頭,紀羽晨說:「過兩天我和爸爸就回國了,留你一個人在美國,我總覺得不踏實。」
「我再過兩個月也就回去了。」謝期年在文件上籤好名,遞給紀羽晨,又說,「等我回去,和你一起處理墓地的事情。」
爸爸一再強調要回國,和媽媽葬在一起。外公已經去世,謝家現在對於他們兩兄弟的態度緩和了太多,對於合葬的要求也沒有太強硬,只是對於其中交換的利益也沒有放鬆。
紀柏年不惜代價,謝期年和紀羽晨卻不想滿足謝家的獅子大開口。
「知道。」紀羽晨接過文件,斟酌了一會,「傅念衡剛剛通知我,祈年國際已經正式控股豐瀚國際,韓東洲和韓修齊在豐瀚國際即將查無此人。」
謝期年面色如常地應了聲。
「下個月祈年國際正式召開的控股發布會,會宣布業內聲名斐然的凌應鶴將擔任豐瀚的新CEO,從此豐瀚會是祈年國際的產業鏈布局中的一環。」紀羽晨說。
「很好啊。」謝期年淡然應道,「合作方蒸蒸日上,穩定發展,對我們不是壞事。」
「傅念衡說韓亦程……」
提到韓亦程,紀羽晨猶豫著小心翼翼看了看謝期年的臉色,見他依然淡定,才繼續說:「我本來不想和你說的,但是紀氏在國內紮根,和祈年國際的往來少不了。傅念衡說韓亦程上周忽然和他談,要全面退出祈年國際的實際管理,並且把所有股份都變現或者委託他代持,從此也不再參與任何投資和擴張了。傅念衡轉彎抹角地問我知道不知道為什麼。畢竟韓亦程一直以來都把事業當做全部。」
「不過傅念衡都不知道,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可能他找到了比事業更有趣的事情吧。而且他退出和我們的合作範圍,我覺得是好事。」紀羽晨拿起文件,向門外走去,「我把文件交到董事會就先回家了。」
等到了李博文的診所,紀羽晨說的韓亦程全面退出的消息還是揮之不去地在謝期年腦子裡盤旋。
這件事無論如何不太尋常。畢竟他太知道事業對韓亦程意味著什麼。
畢竟韓亦程為了事業,曾經連訂婚都能當做籌碼拿去交換。
他心裡有隱約的不安逐漸擴大,卻又努力壓抑著自己不要去想,他和韓亦程已經無關了。
從韓亦程決定訂婚那一刻起,從他發現他們在一起只會讓自己越來越失去自我、而韓亦程只會越來越不懂怎麼去愛開始,他們的路就註定分岔後去往不同的方向,再也不能重疊了。
和李博文聊完之後,謝期年在診療室里獨自安靜了十五分鐘才走出房間,卻意外地在等候區遇到了謝飛。
謝飛也挺意外地,原本在無所事事般刷著手機的他立刻站起來,迎向謝期年,詫異道:「我約了嘉揚,他順便過來給李醫生送點東西,我在等他。你……是來諮詢嗎?」
李博文對於職業道德的遵守極其靠譜,即使熟稔如葉嘉揚,估計也從未透露過謝期年的狀況。不小心撞上了謝飛,他倒並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只自然點頭答:「最近睡得不太好。」
謝飛的眼裡泛過一陣頗為複雜的波瀾,謝期年並不打算和他深談,點點頭道了聲回見,便走過謝飛身邊,走出了診所的玻璃大門。
走到電梯間,他按下下行鍵,同時打算給紀羽晨髮結束了,馬上回家的消息,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詫異地回頭,他正對上了謝飛過於慎重的視線。
謝飛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異常堅決的說:「我有話跟你說。找個地方。」
和前台的護士打過招呼,暫時借用了他剛剛離開的那間診療室,謝期年在沙發上重新坐下,舒朗大方地對謝飛說:「什麼事?」
「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過。」謝飛一點也沒有含糊地直接說,「如果你現在沒有對象,我總想再向你說明我的心意,如果……」
「沒有如果。」謝期年毫不猶豫地說,「我對你從來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你實在不必這麼執著。」
「是嗎?」謝飛不掩遺憾,深深嘆了口氣。
謝期年站起了身:「如果你要說的事情說完了,我該走了。」
謝期年走到診療室門邊的瞬間,謝飛又開了口:「是我不可以,還是,除了韓亦程,誰都不可以?」
謝期年的肩膀僵了僵,沒答話。
謝飛快步踏過來,從身後拉住他的手腕:「就當我補償當年的年少霸道吧……有件事,李博文不會告訴你,嘉揚不想告訴你,這個透露他人隱私的壞人,我來做吧。」
轉過身,和謝飛隔開距離,謝期年搖搖頭:「我對別人的隱私沒有興趣。」
謝飛凝視著他的眼睛,苦笑著搖搖頭:「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讓你知道。可是如果不告訴你,我對你的歉疚可能會更深。」
謝期年怔了怔,說:「如果是關於韓……」
「韓亦程好像每個月都會來李博文這裡做治療。」
搶在謝期年拒絕之前,謝飛快速說出了口,彷彿不這樣,他也沒有力氣再說出口。
「我和嘉揚撞見過他幾次。李博文不肯透露他來幹什麼,但是他還能來幹什麼?」謝飛寂然地笑笑,「你是不是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他的狀況……我和嘉揚看著,都覺得不是太好。」
「不太好……是什麼意思?」
謝期年遲疑著,還是不自然地問出了聲。
「我說不出來,感覺像是人在面前但是魂不在。我和嘉揚見到他的時候,他彷彿根本就沒看到我們。不是那種刻意的視而不見,而是他就是……像是自我封閉了。或者問問李博文吧。」
「問博文什麼?」
葉嘉揚的聲音從敞開的門外傳來,李博文的聲音緊隨其後:「問我……韓亦程嗎?」
屋內兩人還沒回答,葉嘉揚已經緊張地說:「幹什麼提他?阿年好不容易清凈了,別提!」
他轉向李博文:「你是一個極其專業的職業素養極高的心理醫生,你不會透露病人隱私的,對吧?」
李博文瞬息答了句「當然」,繼而對謝期年說:「你方便去我辦公室聊聊嗎?」
關上辦公室的門,謝期年在李博文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疑惑,又有些緊張:「我們要談什麼?」
李博文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授權文件,遞給謝期年:「韓亦程授權過,任何時候,你想要了解他在我這裡診療的任何情況和細節,包括他的心理實際狀態,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全面徹底地向你披露和說明。」
謝期年的視線落在授權書末尾,韓亦程蒼勁的簽名下,是六年前的時間標註。
他點了點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還有效嗎?」
「他沒有正式取消過授權,就一直有效。」李博文說,「你想了解嗎?」
謝期年低著頭,不說話,眉眼間的猶豫掙扎互相拉扯著。李博文安靜地坐著,沒有去打擾。
過了許久,謝期年才抬起頭,他看著李博文,仍然在猶豫著:「你有什麼建議給我嗎?」
「作為你的朋友,還是你的心理醫生?」李博文朗然笑笑,「如果是嘉揚……」
他捏住嗓子,逼出一種較高的音量:「他的狀況?你為什麼要了解他的心理狀況?阿年你不要理他啊,理他幹什麼?快點有多遠讓他滾多遠!」
李博文的調侃讓謝期年放鬆了些,也笑出聲來:「嘉揚聽到了要吐槽我們的。」
「他的吐槽沒有什麼殺傷力。」李博文放下手,笑著說。
謝期年收了那抹淡淡笑意,問:「如果我詢問的那位朋友是你呢?」
「如果你問我,我一定建議你聽一聽心理醫生的建議。」李博文笑著屈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畢竟我對你的心理醫生有著十足的信心。」
「我的心理醫生好像上次建議過,讓我去面對。」謝期年輕輕苦笑,「我……」
「雖然有授權,但我的職業道德不允許我主動告知,所以上次我沒有告訴你可以從我這裡了解他的現狀。」李博文進入了工作中專業而嚴肅的狀態,「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突破心理障礙去了解他的狀況。畢竟知道他的心理現狀,對困擾你的心理問題而言是非常積極而正面的突破。」
「我作為你的朋友李博文,現在偷摸問一下你的心理醫生李博文:韓亦程會知道你了解過他的現狀嗎?」
「李博文醫生鄭重回答:不會。我沒有對他透露的義務和規定。」
看得出李博文一人分飾兩角地盡量想把氛圍弄得輕鬆,謝期年也領情地盡量放鬆了自己的緊張和掙扎。
「你就當聽我說一個案例好了。」李博文溫柔地說,「不想聽,隨時叫停,好嗎?」
謝期年沉默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李博文吩咐護士端來了兩杯咖啡,同時關閉了辦公室的門。
「他是一個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愛的方式的人。他的家人沒有教會、也沒有用正確的方式對待他,而他的愛情觀也因為你曾經的經歷而造成的、會對他過度縱容和過度重視而變得不太合理,這點想必沒有人比你清楚……」
即使前因謝期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李博文這種導入的方式讓他對再度接近韓亦程的內心這件事產生了安全的距離,像是跟著李博文的講述在了解一個他人的案例,這讓他覺得自在。
「兩年前你回美國后,他開始每個月一次定期到我這裡來進行心理治療。他其實一開始不想選擇我的。他怕會被你撞見而被視為他刻意而為的接近。但是他用了半年的時間,找了許多權威的心理醫生,都還是不成。」
「不成?」謝期年怔了怔,「為什麼?」
「他抗拒。」李博文說,「他沒有辦法敞開自己。」
「所以他最終還是只能回到我這裡。因為你認可我,所以他對著我沒有那麼抗拒。但是也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說實話,他是我遇見的人里很極端的案例。他的內心……如果當時沒有遇到你,可能會更偏執更扭曲,只有你能給他能確信的感情,他也只對你交付感情。但是你的人生也很坎坷,心裡也有缺口,你們兩個人一個害怕失去,一個害怕給予,融合在一起,獨一無二,互補、卻又病態。」
「後來你發現了這種關係的問題,並且為之痛苦,所以你選擇了離開。那之後他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在迷惘,感覺自己做錯了,但卻找不到錯在哪兒。他被困在了一個走不出來的局裡,沒有人能解答他的疑問,也沒有人回應他,所以他越發偏執,他走不出來。」
「他說有過無數次尖銳的念頭,想把你不管不顧地拽回來,關起來,只有自己能靠近。他說,既然痛,就兩個人一起痛好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他也不會覺得這種痛不能忍受。」
「但是他還是用理智壓住了這種黑色的偏執。他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離開,所以知道,即使把你捆在身邊也不會改變你的心意。他知道你多倔強。他說,你能倔強地愛他那麼久,也能倔強地在一瞬間就放棄只會用佔有慾去支配你的他。你不要這樣的他,他自己也就不能再要了。他說你的前半生很苦,遇到他也許更苦,所以現在你有了家,有了愛,他就算了吧。」
「但他的狀況並沒有好轉。即使他已經知道怎麼樣才是正確的面對你們之間關係的態度,但是,他的死結在於,你徹徹底底地不要他了,他這輩子,都來不及了。」
「他……」謝期年深深吸了口氣,「他還在等我?」
「和你一樣,不能接受其他的人,不能發展新的健康的感情,表面上分開得清清楚楚了,暗地裡卻還是和自己較著勁,不敢靠近,卻又沒有辦法切割乾淨。」李博文一針見血地說,「不管你們之間是隔著時差還是隔著互相不了解的真心,但從本質上來說,你沒有成功地離開,他也沒有有效地退避。你們還留在原地,誰也沒有比誰好一點。」
「不過上周開始他的狀況更糟了。知道你要結婚之後……」
謝期年抖著唇打斷李博文的話:「沒有。他誤會了。我沒有要結婚。」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會在美國偶遇韓亦程。那天韓亦程必然是來了李博文的診所,也必然誤會了宋景輝婚禮的對象。
讓韓亦程知道如何自處、如何不被困在他們並不健康的感情狀態里,原本就是他的初衷,可是為什麼在韓亦程終於導正了方向、他也終於如願能夠和韓亦程徹底切割的時候,心這麼痛呢?
「他確實誤會了。狀況也更……糟糕了。」
「糟糕?」謝期年抬眼,定定看著李博文,「怎麼糟糕?」
「他這一年半都持續性失眠,一直靠處方葯入睡,最近在誤會你要結婚之後,有了點幻聽的癥狀,神經衰弱的狀況可能會轉到重度。」李博文說,「他自制力很強,沒有酗酒,也沒有產生藥物依賴,暫時沒有轉成抑鬱症的跡象,但是長期神經衰弱導致的心理低落不可避免,結果可能會比較嚴重。」
謝期年沉聲問:「多嚴重?」
「很難說,人的心理是複雜的,可能瞬間崩潰,也可能一直強韌。」李博文低了聲,「不過你要結婚這件事對他而言的打擊確實非常沉重。他可能……會撐不住。」
「我想你該知道這個狀況,是因為你的心理狀況一定會被他最終的情況影響。」李博文說,「但是怎麼去面對目前的狀況,是你的自由。」
自由。
謝期年苦笑。
六年前,他覺得自己扛不住了,以為走了,他和韓亦程就自由了。
卻沒想到走了三年,再走了兩年,兜兜轉轉過去這麼久,他和韓亦程還是在一個擺脫不了的、宿命里解不開的圈中。
分開了,他才終於發現,他們的心早在十歲時遇見之後便逐漸共生,無法切割。最終得到一個這樣的結果,彷彿中間的糾葛、拉扯都是徒勞,這讓他覺得諷刺。
但若不經過這些起伏拉扯,他又怎麼能認清自己原來一直沒有徹底離開?
而現在,他的自由是什麼?
李博文提高了聲調:「你現在要做的選擇是怎麼讓被困住的自己走出去,你的所有選擇都應該是基於自己。韓亦程的狀況會讓你有自責本身就是不健康的。」
他從溫言變成了嚴肅:「不管是作為你的醫生,還是你的朋友,我都不會在這件事上建議你該去如何做。我只想提醒你,最好是遵循自己的心。任何選擇都盡量不要留有不甘。」
「雖然我不是一個很年長的心理醫生,但是我看過的案例如山如海。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這種不甘會有隨著時間和心境推移變化而消散的狀況,但更多的案例是堵在心裡,直到時日過去,往事再不可追,成為永遠的心病。」李博文坐直了身體,端起咖啡杯,「這樣的心病是最棘手的。」
「可是……」謝期年凄然道,「又該怎麼確定選擇是正確的,或者不會做了選擇,仍然留下不甘呢?」
「這取決於你自己。所有選擇、所有給出或者收回的機會,傷害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李博文語氣也挺蒼涼,「從心吧,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