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一連數日,雁西都沒想出什麼逃跑的可行法子,就在她束手無策,心有不甘之際,別院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來這做什麼?」雁西一臉警惕看著逍遙自在入了房間的梁致。
她怎麼也沒料想到,她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會是他。
梁致帶給她傷害太大,即便已經知道,梁致不過是蕭雲諫計劃的執行者,這單獨的相處,還是讓她心驚肉跳。
「貴客臨門,時小姐就是這般待客的?」対於雁西如臨大敵目光,梁致半分也不在意,他隨意挑撿個位置坐下,伸出手指挑了茶壺,掀了茶蓋,湊近看著裡面空蕩蕩的模樣,晃了下,隨手就丟在了地上。
「梁公子,就算是客,那也是惡客。」雁西心裡是怕著,可臉上絲毫沒有半點客氣,她已經淪落到了如此境地,就算把梁致得罪的再恨,這境地也壞不到哪裡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対於雁西的大不敬,梁致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越發起了興緻,他沖雁西搖了搖手指,「非也,非也!怎麼說,本侯也幫過時小姐不是。」
雁西嘲諷一笑,別過頭去,便是連搭理梁致,都不願,更別提承認了。
這漠然抗拒的姿態,讓梁致臉上的得意一滯,他虛握著拳頭,送到嘴邊,輕咳了一聲,裝腔作勢道,「時小姐,難道當真就不想知道蕭兄対你做了些什麼嗎?」
雁西心中一動,她忍不住偏頭瞧了梁致一眼,一臉譏諷著,似全然不信梁致的言語,「你與他沆瀣一氣,會有這麼好心。」
梁致雙手一攤,「當然,本侯自然是無利而不往的,只可嘆,這偌大的蜀京,連個能讓本侯交心的人都沒有,但本侯近來心中鬱結,無從發泄,這忽然靈光一閃,便想到你,一個將死的可憐之徒,或許你的凄慘,悲苦,能讓疏解本侯心中的鬱悶。」
梁致沒有絲毫顧忌的在雁西跟前說著戲耍的話,討論著雁西的生死。
或許在他眼裡,此時時雁西和死了也沒多大分別了。
一抹苦澀自雁西心底蔓延,果然,蕭雲諫是不肯放過她。
不過,即便要死,她也不能在梁致跟前怯了場面,她揚起了下巴,望著梁致,越發冷嘲熱諷了起來。
「不是還有蕭雲諫嗎?你如此為他鞍前馬後,怎麼連他都說不得?」
「就是說不得,這不就來找你疏解了。」梁致似笑非笑的看著雁西,嘴裡說出的話,絲毫不怕氣死了她。
「本侯心裡不痛快,若能瞧著有人比本侯更悲慘,更無力,或許能讓本侯覺得好過一些。」
「你……」果然是瘋子。
雁西被梁致明顯就是要拿她取樂的話堵的說不出來什麼,索性『哼』了一聲,不再開腔。
梁致見雁西說不過他的憋屈模樣,正合了他意,煩悶的心裡,倒是舒坦了些。
「趁本侯今日大發善心,讓你以後能死個明白,想問就問吧。」他往座位上一趟,尋了極舒服的姿勢,翹著二郎腿。
雁西抿了抿唇,糾結了下,終究是滿心惴惴然的開了口,「俞家…阿策他…怎麼了?」
梁致抖動的腿一頓,不自覺多望了雁西一眼,他以為雁西得到這個機會,會迫不及待的問與自己有關的事,不曾想這女子一開口,便出乎了他的意料。
果然,這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他搖著頭,長吁短嘆了一句,但也沒有吊雁西的胃口。
「去年秋時,蕭兄曾請本侯搭線『赤紅』的殺手,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赤紅?」雁西心沉谷底,她似乎曾在說書的嘴裡聽過這個名字,想到它代表的含義,雁西頃刻間有些站不穩了。
「如今江湖上最為惡名昭彰的殺手組織,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你能出的起代價,世人皆可殺。」梁致臉幸災樂禍的向沖雁西解釋了一番,他雖未說的太過詳細,可其中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心中僅存的那點虛妄祈盼被擊碎,雁西一瞬間,只覺被重物狠狠擊打在了頭上,身形也晃蕩不穩了起來,即便她恰時的扶住了身側的椅背,可雙腿軟顫的,還是跌在了地上。
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指甲扣進肉里,緊咬著牙關,不想再讓梁致瞧了她的笑話。
她深吸一口,再深吸一口,雖臉上煞白著,可已然恢復一臉堅毅之態,她抬頭,眸光定定然望著梁致,她緩緩撐起身來,將背挺的筆直,她一字一句,開口問道,「你曾說過,在羊城的一切,皆是蕭雲諫設計的,又是怎麼回事。」
果然只有人在絕望之際的擺出的那副嘴臉,讓他心曠神怡,百悶俱消。
「我一個侯爺,若無事,怎會去羊城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自然是蕭兄來信,邀我過去,調戲於你的。」
果然那晚她在,那日対於雁西在不在,他也只有六分把握,如此,想來該省了他不少口舌。
不過……,他還真不得不佩服蕭雲諫,他顯然並未曾發現這件事,卻在天生的直覺上,絲毫沒有給時雁西半點緩衝的機會,就直接將她送來了這裡。
「那蜀京那次?」雁西幾乎是咬著牙齒問道,既然羊城是算計,蜀京的怕也不是巧合。
「和羊城的如出一轍的手法,時小姐難道還猜不透嗎?」梁致嘲笑著,看著雁西,忽然拍了拍腦袋,似想起了什麼。
「対了,蕭兄是不是曾帶你去參加過一次茶會。」
雁西強做鎮定的點了點頭。
「那也是蕭兄的謀划,畢竟像你這麼活潑的性子,總得好生嚇個幾回,才能讓你斷了出府的念想,若讓你頂著這張臉出現在蜀京,丟的可是侯府的顏面。」
梁致解釋到這,猛一坐直了身來,神情越發激動了起來。
「他費勁心機得到了你,堂而皇之的帶著你入了蜀京,卻又想將你變成個老鼠,囚在府內,不讓任何人窺見到你的容貌,你說可笑不可笑。」
「不好笑。」雁西冷然回道,因為她就是那隻見不得光,在蕭雲諫的哄騙算計之下甘願將自己囚禁在一院之地的老鼠。
「可本侯覺得很好笑,尤其是再看到你被哄騙的如此凄慘,全然沒有翻盤的機會,只能在此地等死,就更覺好笑。」梁致用言語戳在雁西的痛楚之上,得意猖獗的大笑。
雁西煞白著臉,凝望著梁致,眸光帶著憐憫之色,不言,不語,不動,就這般看著,看著梁致。
一個人的獨角戲,唱的太過於沉浸了,就會染上尷尬,梁致此刻就正是如此。
在雁西的目光中,他感覺自己此刻就是個齷齪的笑話。
一個還在垂死掙扎的人,竟敢拿這樣的眼神瞧著自己,頃刻間,梁致怒從心起。
他手猛一拍在椅靠上,然後站起身來,直接沖向了雁西。
一揚手就掐住了雁西的脖頸,將她舉起。
離地的雙腳,脖間的壓迫,讓雁西喘不上氣來,她用盡全身力氣的試圖掰開梁致的手,與梁致対視的目光中,只有憐憫。
「梁致,你真的就…只是個可憐蟲。一個只能…到我跟前來……尋找存在感的……可憐蟲。」
雁西的嘲笑,讓梁致的手再度手緊,他怒目瞪著雁西,看著雁西掙扎的幅度慢慢減少,因缺氧憋了一臉的紅。
梁致瞬時醒過神來,他猛地一把將雁西往地上摔去。
「想激怒我來求死,做夢。」梁致看著雁西翻滾匍匐在地上,沒了動靜。
他目光陰沉的盯了許久,嘴角勾出一抹奇怪的笑。
「蕭兄曾向我要了一張活血的方子,也是總在了你身上吧。」
雁西身形一顫,便沒了動靜,梁致見此,知曉自己刺激的已經夠了,這才揚長而去。
「咳咳,咳咳咳。」等到梁致離開,匍匐在地上的雁西霎那間發出急促的咳嗽,她微微轉身,蜷縮成了一處,她以手捂面,咬唇痛哭,一時間心涼如灰。
「你說,要不要去給公子遞個信,她都兩日滴水未進了,真要鬧出人命,少爺怪罪起來,我們可擔待不起。」
兩日後,送飯的婆子看著仍舊未動半分的膳食,撇眼瞧了躺在床榻,一動未動的雁西,嘆了口氣,換飯食,掩上門,終於忍不住與同伴商議了起來。
「這不太好吧!公子的命令,只是讓我們守著她,」
「聽公子先前為了這個女子,可是頂撞了夫人好幾回,如今說是將她冷落在這別院之中,可保不齊哪日,又來的興緻,找我們要人,難不成指著院后的一捧黃土回話。」另一個人顯然持了不同意見,她這話說的實在,幾人一合計,便遣了婆子,回蜀京復命去了。
只是,這邊剛走,不多時后,一輛馬車,就已經停在了別院,馬車下來之人,正是寧鞠衣。
她打量一番,便施施然進了別院,點名要見藏在院內的佳人。
守院婆子看著寧鞠衣的臉,驚嚇之餘,甚至忘了如何反應,奉回過神來,自己早已給寧鞠衣的指明了方向。
壞了,壞了大事了。
婆子就算蠢,也看出了些端倪,她急的直跳腳,拔腿就跑,試圖將寧鞠衣攔了回去,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她非但沒有攔住寧鞠衣,反而被寧鞠衣帶的下人,攔在了屋外。
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院子急的團團直轉,最後一咬牙,直衝了出去。
她得趕緊去找公子報信才是。
寧鞠衣入到房門,環顧一番,視線就在床榻下的繡鞋之上。
原是在這阿!她眸眼綻放出溫婉的笑意,上得前去,微掀紗帳,語帶戲謔的沖頭床頭望了去。
「你便是阿諫藏的……你是誰?」
話還未說完,乍一看之下,雁西那猶豫照鏡一般的面容,直接沖入了寧鞠衣的眼中,她不自覺後退了一步,一臉震撼的看著雁西,脫口汶問道。
寧鞠衣驚叫的聲音太過於刺耳,又太過陌生,她緩緩睜開眼眸,寧鞠衣的容貌,頃刻落入雁西的眼裡。
那張臉,那頭飾,那衣著,就如同的対鏡自照。
寧鞠衣,這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寧鞠衣。
一瞬間,雁西就想明白了,她到侯府之後,蕭雲諫給他置辦的頭飾,衣物都是按照眼前這人的喜好。
噁心,十分噁心。
雖說已經兩日未曾進食,可雁西此刻腹內翻騰不止,作嘔的衝動直飆喉頭,她猛然揚身趴在床邊,乾嘔了起來。
「嘔,嘔嘔。」
寧鞠衣此刻的臉上也是難堪到了極點,她在府上左右無事,偶然間聽下人提及蕭雲諫藏在府內美人,起了興緻。
沒花多少功夫,就查出美人所在。蕭雲諫不讓她看,她偏偏就要看,帶著這種得意,她瞞著蕭雲諫,來到此地。
只沒想到,這一看之下,她瞬間就明白了。
世間之大,有容貌相似者,並不為知過,可真生的與她如此相似,而她卻半點沒有印象,這就有古怪了。
「你到底是誰?」
雁西喘息著,揚袖擦了擦嘴,抬頭一臉古怪的打量著寧鞠衣。
再沒看到這張臉前,即便是前一刻,她還未能相通,像蕭雲諫這樣的人,一面之下,便為她謀算出一個如此盛大的彌天大謊。
現在她什麼都明白了。
她與寧鞠衣之間,不是像,而是太像了。
「我是誰?你還看不明白了,我不過是那蕭雲諫対你求而不得的替代品;我是誰,我只是羊城書匠的女兒,呵呵……呵呵呵……。」
雁西撐坐在床上,她垂著頭,肩頭因悲愴的笑而顫動著,她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回答寧鞠衣的問題。
她猛然抬頭,臉上的神情,因為恨意顯得越發凌冽。
「你們玩著那些愛而不得的情傷戲碼,卻將一個本不相干的人卷了進來,並毀了她的一切,這很好玩嗎?」
「你……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寧鞠衣何其聰敏,又何其了解蕭雲諫的為人。
他的喜歡,雖藏的深,可她一直知曉,她故作不知,有兩家黨派不一的緣由,也有蕭雲諫性情的緣故。
只要是他想要的,便會費勁一切拿到手,可一旦他不要了,卻棄之如敝屣。
而她的好勝心又太強,所以她在擇夫的時候,猶豫了,並選擇了徐宏的緣由,只可惜…天意弄人,兜兜轉轉,固執的少年長大成人,依舊等在原地。
為她挺身而出,為她抵擋一切狂風暴雨。
她已經選錯了一次,這一次,她絕不放手。
寧鞠衣本來是想解釋,卻發現根本就沒什麼解釋的必要。
她所面対的,不過是阿諫用來思念她的慰藉罷了。算計著眼前這人被送離的時日,正是爹爹対她們婚事鬆口的時間。
阿諫沒有半分猶豫的將這個女人送走,瞧她眼前這病怏怏,一副不久於人世的模樣。若她不來,等到她們成親之際,此人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是她多事了。
她不解釋,雁西也不需要她的解釋。
她恨到全身顫簌的發抖,她摸到枕下的髮釵,一揚手就沖著寧鞠衣刺了過去。
她後悔了,後悔這兩日的自暴自棄,她眼下太虛弱了,輕飄飄的力道,根本就殺不了她。
果然,寧鞠衣眼瞧著不対,下意識抬手一擋,髮釵撕裂了她的衣袖,未傷她分毫不說,下一秒雁西整個人就因為身形不穩,極其狼狽的栽下了床去,
寧鞠衣檢查著袖口,未見受傷,這才鬆了口氣,可落在雁西身上的視線,再無暖意。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傷我。」她一腳踹在雁西身上,咒罵著,哪還有半點進門時的溫婉模樣。
雁西被動著承受寧鞠衣的力道,她咬著牙,使出全身力氣,抱著寧鞠衣伸出來的腿,將她絆倒在了地上,然後爬到她身上。
手腳並用,直接上嘴,撕咬了起來。
寧鞠衣自不甘示弱,兩個女子就跟鄉野潑婦一樣,廝打做了一處。
雁西絕食太久,流產後的身子也未能得到修養,雖說憑著心中的恨,拼著那股很精,一開始佔了上風。
但很快就被寧鞠衣扳了局面。
更者,屋內的動靜太大了,伺候寧鞠衣的婢女,聽著不対,推門而入,看著地上兩廂廝打的人兒,想也不想,上前抄起一個花瓶,就砸在雁西的後腦勺上。
雁西完全措手不及,身形一晃,兩眼一閉,栽倒在了地上。
「小姐,你沒事吧!」婢女連忙將雁西推開,扶了寧鞠衣起身。
寧鞠衣搖了搖頭,看著一股血漬,從雁西的發間流到地上,伸手試了試雁西的鼻息。
還好,有氣。
既然還有出氣的份兒,寧鞠衣不解恨的又沖雁西踹了兩腳。
婢女這會也看到了雁西那張臉,臉上閃過驚疑,問向寧鞠衣,「小姐,眼下怎麼辦。」
寧鞠衣低頭瞧著雁西,神色變換許久,終於有了決斷。,
「蜀京只能有一個寧鞠衣,景國府的世子夫人也只能是寧鞠衣,任何人都無可替代。」
「那婢子現在就弄死她。」婢女想也沒想,直接去摸手中的匕首。
「蠢貨,她現在若死,事後驗屍,定會被瞧出端倪。我現在給她留了一口氣,再燒一把火,火勢一起,烈火著身,她不得不醒,可便是醒了,也只能眼睜睜的瞧著自己被大火吞噬……」
婢女這才恍然著收回匕首,聽著寧鞠衣又交代了幾句,婢女連連點頭,轉身出了房去。
「我本不想傷人性命,要怪就怪你生錯了臉。」寧鞠衣看著雁西昏死過去的模樣,自言自語道,「看來府里的人,是該肅清一次了。」
特意將她引到這裡,為的就是將眼前這個麻煩處理掉吧!只這個人……
蜀京城內,知道此人存在的,除了景國府,應該就只有梁致了。
雖說她如了被後人的願,可無端端的差人辦事,只坐井觀天,那可太不地道了些。
寧鞠衣心思飛轉,心中已然有了決斷,見一時間婢女過不來,索性坐到梳妝台前,開始重新整理亂了髮髻。
「小姐,人都清走了,柴火也都堆上了。」一刻鐘后,婢女過來向寧鞠衣稟告。
寧鞠衣從梳妝台前起身,撫了撫了衣上的褶皺,眉眼含笑,又是一溫婉的大家閨秀。
「出來許久了,走吧。」婢女扶了寧鞠衣出了房去,果然門外已堆砌滿了柴火,婢女提了酒罐,將酒水盡數撒在柴火上,然後點燃了火摺子。
火焰高漲,不多一會兒,就將整個房間包裹住,熊熊火光,肆無忌憚的吞噬著它所觸臨到的一切。
寧鞠衣看著,待熱浪夾著熱□□在面上,這才轉身,往院外而去。
而離此不遠的京郊官道上,蕭雲諫正一臉焦急的策馬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