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叮你起床
()「叮」,一顆石子越過十幾米寬的路面,準確敲擊在對面一塊不大的窗玻璃上。迷迷糊糊中寒拉起被子捂上了耳朵,然而又是一聲「叮」。寒如同觸電般,「噌」的一下跳了起來,迅移動到窗前,才剛半睜開的眼睛借著夏夜裡的微光,依然準確尋找到了對面草叢裡隱藏的另一雙眼睛。即使眼角還粘著眼屎,寒也能清楚分辨出這雙眼睛里流露出的壞笑。上次連著叮了三聲之後還沒見寒在窗口出現,這傢伙居然直接將一根一米長的鋼管甩飛過整條路,穿過窗戶一頭插在了寒的飯桌上。
寒轉頭看向床頭的鬧鐘,我嚓,這才四點呢。於是寒擦擦眼屎,把窗戶拉開一條縫,將中指上剛剛擦下來的物質向著那雙眼睛的方向,優雅的做了一個彈指動作。然後迅開始洗漱。
儘管對特納來說,能讓寒四點鐘就痛苦的結束睡眠是件相當有趣的事情,但也還不至於為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活半夜三經爬起來,冒著被巡夜憲兵現的危險,屁顛顛穿過一公里的廢墟,中間還要竄高伏低地避過一個監察點,就為了給他窗戶上來這麼「叮」、「叮」兩下。特納雖然跑得夠快,但巡夜憲兵手裡的uZI-23微沖也並不總是完全打不準。
小港酒吧里那幫傢伙總是嘲笑保留區憲兵裝備的老土,不僅比軍方最先進的混能裝葯武器落後了上百年,即使與月球直轄區憲兵制式裝備的磁能彈藥相比,火藥shè武器也整整落後了一個時代。但是對寒和特納這些身體單薄、毫無防護能力的孩子來說,被3.72mm磁能彈擊中後由失序衝擊波造成的傷害,和被9mm圓頭彈擊中后因彈頭失穩翻滾造成的空腔傷害,其實比較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畢竟就算是更可怕的混能彈,你也總歸沒辦法讓人再多掛上那麼一兩次。
即便有誰運氣好到當場沒斷氣,也很少有人能熬過憲兵後續的「娛樂」。上周就聽說有個東區的孩子,才14歲,在翻越市區邊牆時被巡夜憲兵掃中了大腿,子彈雖未擊中腿骨和動脈,但這孩子被憲兵拖走後,他的夥伴第二天依然從垃圾堆上翻出了他的屍體。
這是一片荒蕪的工業園區,看風格基本是上世紀中期的建築。從特納的角度看出去,佔地上百畝的重工業車間錯落分佈在這片長滿荒草的土地上,建築之間龜裂的水泥路面在長草間若隱若現,偶爾也能看見零星分佈的破敗辦公樓在夜sè下露出一線模糊的剪影。這種以鍊鋼、鍛軋成型、機械加工為主體的重工業園區,在舊時代曾相當繁榮,卻在地球礦物資源枯竭后逐漸沒落。後來應該是毀於「三戰」或是上世紀末無序年代的大動蕩,即使還有部分能夠使用,這些過剩的產能也沒有哪家財團再願意注資修復,於是荒蕪至今。深黑輪廓的重工業車間在夜sè下如同俯伏於地的蠻荒巨人,rì復一rì地見證著地球文明的倒退。深深刺入夜空高達三十米的煙囪猶如仍不甘抗爭的巨人將虯曲的手臂奮力高舉。寒一直都覺得,這種姿態是在多麼生動地嘲笑著如今的人類啊。
寒目前的「家」就在其中一座車間內,只佔據了車間角落裡一個不起眼的儲物間。這房間最大的好處是靠近車間內一座工業回水井,回水井下是遍布整個車間的工業循環水管網。通過這些管線到達工廠的水處理站后,可以再轉入工業區外的明渠,或者進入一套上世紀的市政雨水管路。至於第二個好處,則是這裡距離監察局用於監控這一平方公里的自動監察點不到2o米,用寒的話來說,叫做危險腳下的yīn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因為這該死的監察點離得如此之近,特納現在只能悄悄伏在夏夜的長草叢中,無聊到四顧尋找是否有凌晨四點早起的蛐蛐兒。當然特納也不得不佩服寒,監察點的紅外記錄儀和生命探測器雖然都已老舊不堪,感測元件效率也已相當低下,但是要如寒一般在2o米內明目張胆地安個家呼呼大睡,不管這傢伙用了什麼辦法,總歸是很有點技術含量的。
監察點的攝像機又轉了過來,特納下意識地便提前一瞬埋下了頭。對這群存活於夾縫之中的野孩子來說,躲避各種無處不在的監察探測已經成了輕鬆的本能反應,甚至還有些孩子培養出了敏銳的直覺。當然也多虧了這裡是幾乎無人問津的保留區外圍,各種監察設備破損老舊,大部分甚至從帝國設立覆蓋全部行政區的監察系統開始,就一直保留至今。而規劃設立的當時,保留區為了省出油水也幾乎全部使用上世紀的庫存元件。巡檢人員同樣消極懈怠,自動巡狩飛行器一周也不會放出一次,這省下的高能電池在黑市上也能賣出一天的酒錢。而大規模的定員排查,更是只有在net秋兩季適合郊遊的天氣里,估計會難得執行那麼一兩回。否則對這片區域上生存的孩子們來說,將根本無力對抗全力運轉的國家機器。
嚴格意義上來講,以各種狀態生活在這片區域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違憲者,因為第二憲章總則明確地規定,「為有效保護帝國公民之集體利益,以及為防範少數恐怖分子威脅其他公民安全及利益,帝國所有公民必須隨時處於全民監察網路的實時監控之下。」不過地方zhèngfǔ對嚴格監管這些沒有油水的地區根本提不起興趣,軍方的態度則更簡單,出問題的地方就趕盡殺絕,沒出問題的就完全不管。這也是沒有辦法,僅是保留區就管得焦頭爛額,面對更大範圍的保留區外圍,實在騰不出手來,漏過一點小魚小蝦也就只當沒看見了。
當然這些事情,特納是不懂也不需要了解的,他只需要清楚,對寒家門口的這個監察點來說,只有攝像機還算是有點威脅,所以他寧願安心地呆在長草下,等著寒過來。讓寒去爬水管繞遠路,總好過自己來干這活。
寒咬住一塊黑硬的麵包,用力揭開井蓋,熟練地縱身跳下,並將井蓋復原。這井蓋不過二十公斤重,一個身體強健的普通少年搬起這塊井蓋也並不會比寒更吃力。這也是寒一直疑惑的地方,自己應該算是能力者,當然以現在他那點拿不出手的小本事來說,最多算是有點能力潛質。但無論如何,只要是與能力沾上了點邊,就應該在身體素質方面明顯強於普通人,這從特納總可以逃得比別人快就能看出來。然而自己的身體素質,卻實在看不出比別人強在什麼地方。或許我強在特別聰明也說不定,又或許我會強在某些男人特有的能力上,寒曾經也美滋滋的想過。那些在小港酒吧里度過的時間,讓寒也似懂非懂地明白,這種男人特有的能力,肯定是一種特別搶手的能力,能夠讓周圍人艷羨不已。
回水管路長年不用,裡面並未積水,環境還算可以忍受。寒在錯綜複雜而又狹小彎曲的管道內竟然能夠小跑起來,除了熟練,身形其實也可算相當的敏捷。管道內單調回蕩著咚咚的腳步聲,胸口的熒光燈管也隨著寒的動作近乎機械的起伏著,以致於連燈光的擺動也同樣單調重複。可惜那傢伙太貪睡,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寒在心裡想著,現在看來她倒也說得對,的確不該圖一時痛快把這管道里的幾大家子老鼠全都捉來吃了,少吃二兩肉至少在這路上也能見到兩個會動的不是。
寒也曾經想過要養一兩隻阿貓阿狗當寵物,這當然是因為她經常xìng的提議。這年代荒野上的動物雖然兇猛,但貓狗之類的小型動物論戰鬥力終歸還是不能和從小挨jǐng棍、翻電網,五歲拍板磚、六歲玩匕的野孩子們相比。只是捉回去的貓貓狗狗無論屬於什麼xìng格,一般和寒相處不了兩天也就都住進了寒的那口破鐵鍋里。野孩子們大都過著吃一頓算一頓的生活,所以開葷的誘惑力實在很大。想到這裡寒又是一陣心悸,上次特納飛進來的那根鋼管差點就插進了寒無比珍視的鐵鍋,若真要是這樣,寒是非得要跟這跑得賊快的二愣子好好較量一把的。這附近趁手可用的金屬幾乎已經被兩人撿來賣了個乾淨。寒雖然自詡能耐,但畢竟還是沒本事爬上三十米高的車間頂,從早已鏽蝕不堪的鋼結構上,三天兩頭地拆下那麼一兩根噸把重的鋼樑來換飯吃。若是這口鍋再戳破了,寒要如何再變出一口類似鍋的玩意兒來燉耗子肉吃。
從明渠側沿一個長草覆蓋的洞口翻出來后,寒吭哧吭哧地爬到特納身邊,凶著一張俊臉問道,「什麼情況?」
特納並不回頭,仍緊盯著前面的監察點,幽幽地說道:「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聯手把這傢伙拆掉,上面的玩意能賣不少流通點呢。我實在想不通你留它有什麼用。」
現半響沒反應,特納扭過頭來看著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突然露出一絲壞笑:「好吧,告訴你。前幾天在西邊那個鋼廠里現了一隻新搬來的獨行獾狼,剛產過仔,我已經藏在高位水塔上觀察了三天,凌晨正是這傢伙睡得最歡實的時候。這種獾狼喜歡獨居,比普通的狼群要好對付得多。放心,我仔細看過,應該是低異變的種。怎麼樣,要不要去找找它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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