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收禮
東山院來了名小廝,是來替容修送東西的。明賢接過小廝手中的錦盒,問:「大哥哥呢?這幾日可愛出來曬太陽?」小廝回道:「此刻在老爺書房挨罵呢。」明賢追問:「為了昨夜晚歸的事?」小廝道是。
明賢打開盒子,裡面是支寶釵,花紋畫像明賢見過,名字叫嵌珠飛蝶鎏金銀釵,鏤空的蝴蝶兩翼嵌了珍珠,釵身華美,做工精巧極了。阿覃不由贊道:「好漂亮!」
小廝道:「是呢,我家公子昨夜與人賭酒,把那人喝的爛醉,當場叫那人的小廝回府向夫人現討來送給公子的。」明賢驚訝得掩嘴,道:「大哥哥怎麼這樣不懂事?」小廝求情道:「三姑娘也別嫌棄我家公子。他受了傷之後心裡悶,也不如從前受老爺待見了,也只有和三姑娘您說說話,不然也沒有誰願意日日往外跑。只請三姑娘有空多去東山院看看。」明賢想起上次大哥哥醉酒,阿耶罵他:「這個混賬,除了對妹妹好點兒,也沒什麼別的活頭了。」
明賢收下寶釵,賞了小廝錢,囑他多費心伺候容修,又讓阿覃親自送他出門。
謝秀端下了帖子說過兩日要來訪明賢,明賢正在看著明玉學新綉樣,聽阿覃一說,立馬回帖邀請。明玉拿著百花春放的綉面,看著明賢笑:「三姐姐,過兩日謝女公子來,我來給你們做鵝梨蜜雪膏好不好?」明賢聽了驚喜道:「阿玉都這麼厲害了?會做鵝梨蜜雪膏了?」
這品點心需將鵝梨去瓤,梨肉和蜜瓜肉剁碎,夏日裡加入碎冰,再加胡麻、花生碎,以及去皮軟糯的紅棗泥肉,最後以一層不薄不厚的蜂蜜封層才最講究。在冰水中浸上一夜后,加上一層牛奶再灑上杏仁片便可食用。食材的準備和放置是最麻煩的,不能漲破鵝梨,也不能少了東西被釀得太甜,尤其紅棗必須去皮,不叫貴人們吃了在唇齒間留下棗皮不雅。
明賢牽起明玉的一隻手,道:「學這樣複雜的綉面最傷精神,你這雙小手這麼嫩我哪裡捨得?阿端也不是貪吃的人,請阿覃做些點心再點兩碗豆腐花分我們吃就好。」阿覃笑著遵命,明玉眯著眼笑道:「我知道三姐姐疼我。」
謝秀端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套裙面,摘下帷帽,見明賢在梅昭院門口迎她。明賢有些驚奇:「怎麼這麼客氣?」謝秀端拍了拍她的手,神秘地小聲道:「進去再說。」
謝秀端和明賢差不多年齡。進了花廳見到明玉也在,二人見了禮,明玉便誇道:「謝姐姐額間的花鈿好別緻,竟是青色。」謝秀端今日貼的是翠鈿,珍貴難得。明賢不常飾花鈿,明玉見過的樣子也不多。明賢笑道:「這是翠鈿,等有機會也好好為明玉添置幾份。我那兒有幾個魚鰓骨的,你單獨貼著或者畫些花樣上去都好,請阿覃帶你去我屋裡拿吧。」
明玉歡喜跟著阿覃去了。秀端梳烏蠻髻,身穿牙色衫裙,艾綠袖衫,溫婉清新。明賢挽了垂掛髻,黎色半臂陪了水綠窄袖衫,下身是鴉青長裙。今日悶熱,故二人在花廳里說話,四下的門窗開著,只垂了道竹簾。
明賢問:「你今日來可是有什麼別的事?這麼大熱的天兒,也不嫌熱。」秀端笑著,露出兩靨的酒窩:「那你便大方招待我用了飯,避開暑氣再回去。」她給身邊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拿著禮盒裡的裙面去給明賢看。那裙面染了黃色,在陽光下有金絲浮動還有暗香。明賢疑惑:「這是?」
「織金鬱金裙。」
明賢親自動手摸了摸那面料,寶貝得不得了:「這麼貴重,阿端是送來給我嗎?」謝秀端笑她傻氣:「不然我今天來,只是拿來給你看一眼嗎?」說著,戲謔地湊過去颳了下明賢的鼻子:「這麼貴重可不是我送的,是六哥讓我給你的。說來我這個親妹妹還沒有這樣好看的東西過。」
明賢來不及打趣她後半句的酸意,追問:「謝六公子回來了?」謝秀端的六哥便是明賢的未婚夫謝氏嫡長子謝則靈。秀端道:「怎麼又叫人家謝六公子了?不是「元辛哥哥」嗎?」元辛是謝則靈的字。明賢本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麼反應,被秀端取笑臉紅了,才發現兩頰有些燙,竟沒底氣地低下頭去,聽見自己的心亂跳。
秀端知道明賢想知道什麼,道:「還沒入長安,但也不久了。路上述職耽擱了段時間,先讓人把這套裙子送來了,這裙面金貴,是蘇州一等綉娘的手藝。約莫是六哥哥怕路上保存不好,有什麼損失。」「他,平安嗎?」明賢心中似乎覺得這麼問比直接問他有沒有受傷委婉,秀端卻一眼看破她的心思,道:「等他回來,你親自看不就好了?到時候,我求母親設宴,下帖子請你來,好不好?」
明賢讓人把裙面收下去,道:「你父親嚴格,我有些害怕。」秀端笑:「你怕什麼?他只不過對十一哥他們嚴厲些,你還怕堂堂太傅為難你一個小女子?再說了,小輩的宴會,我父親不會理會。」明賢催人上點心,沒有直接答應下秀端。
還不到傳飯的時候,太傅府就來人催秀端回去,說是太傅夫人頭風發作,請她趕緊回去侍疾。明賢張羅人給她套車,又叫阿覃包了幾份點心給她:「你路上先墊墊肚子,若謝夫人頭風犯得厲害,怕你也沒時間用膳,可別餓著肚子。」秀端謝了明賢心細,慌忙走了。
過了一會兒,又來人通傳,謝秀端身邊的小廝回來說自家姑娘落了東西在這兒,派他回來取。阿覃稟報了一聲:「花廳和姑娘的屋子,婢子理的時候都沒看見謝女公子落下什麼。」明賢知道了,讓阿覃垂下竹簾,放那小廝進來。
等了好一會兒,謝府的小廝被引進梅昭院。隔著帘子,明賢看那小廝身形高大,不似普通跑腿的廝兒,明賢給阿覃遞了個眼神,阿覃問道:「這位小哥看著眼生,不知可是今日陪謝女公子同來的?」簾外那人答道:「並不是,是給我家六姑娘看家護院的。」
一聽這聲音,明賢拈櫻桃的動作頓了頓,自己出聲問道:「聽說嶺南風景獨好,你家公子在那處戡亂,六姑娘可跟你們提起過南面深山有尊大佛靈驗?」那人垂首回道:「嶺南山高路遠,只怕顯貴不曾入深山,大佛渡眾生,只要信則靈。」明賢知道那人是誰了,低聲囑咐阿覃:「讓他進來罷。你守在外間,別讓人進去了。」
來人並不是什麼小廝而是謝則靈的十一弟謝則燕。「信則靈」說的是謝則靈,謝則燕從前讓明賢安心和則靈定親時,說過:「我六哥哥是個讓人踏實放心的好人。按我跟他在軍中多年來看,你大可放心,他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你信則靈。」許久不見,謝則燕不像從前那樣瘦削,身形強壯了不少,聲音也變得略低沉,明賢都沒有隨便認出。
謝則燕進了屋,屋裡只有他和明賢兩個人。明賢低低問他:「你來幹嘛?不說還在城外嗎?」
謝則燕在外面等通傳曬了許久,自己坐下倒了杯茶,喝下后才回道:「和阿端一樣,來給你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