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隻鴨
掙扎著從模糊的混沌中恢復意識，芥川龍之介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燙。
喉嚨乾澀到幾乎要灼燒起來，腦漿被燒得沸騰了，幾乎在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這是怎麼了……
對了，是在自己找食物的時候，妹妹被人販子抓走了。
要去救她！
拚命地活動著身體想要站起來，芥川龍之介卻只覺得大腦比鉛塊還要沉，剛剛起來一點，就因為無法抗拒地心引力地又猛地栽倒在地。
頭腦與地面磕碰的疼痛帶回來一點輕微的理智，讓他想起了後面發生的事。
在發現妹妹被抓走之後，芥川龍之介找到了那個幫派在擂缽街的據點。
然後……
怒火中燒的他，向著那些原本毫無勝算的敵人，發出了正面衝鋒。
異能力「羅生門」將衣物的布料化作利刃，刺向敵人的喉嚨。
然而自己終究還是太弱了。
布料即使再堅硬也不過是布而已，如何與槍支爭？
一個不過13歲的瘦弱孩子，又該如何戰勝一群肌肉精壯的青年人？
如果不是後來港口黑手黨的介入，自己大概會成為海底新增的一具沉屍。
偶然聽到黑手黨之間的對話，芥川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這個小幫派得罪了港口黑手黨這個龐然大物，才招致了滅頂之災。
深海之中，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弱肉強食的世界，森嚴的法則。
而自己正處於食物鏈的最底端。
太弱了……還不夠強……
忍著失血帶來的眩暈感，芥川龍之介咬牙，按壓肩膀處的槍傷止血。
他檢查完整個幫派營地里的所有東西，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妹妹的身影。
儘管希望隨著不斷翻找的動作，一點點沉入深海，但他只是重複著，如同發條木偶般一遍又一遍。
完全無心處理胳膊上的傷口，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妹妹失蹤了。哪怕手指幾乎要失去知覺，他也沒有停止……
恐懼妹妹的失蹤，大過於自己的死亡。
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永動機。
身體的極限如期而至，芥川龍之介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倒。
黑洞洞的眼睛透過篷布上的破洞望著璀璨的星空，迷茫與絕望一點點填滿了他的胸膛。
「哥哥！」
是妹妹小銀的聲音。
聽說人死前會有回馬燈，這就是自己的回馬燈嗎？這麼想著，意識終於陷入了昏迷之中。
芥川龍之介並沒有預料到自己還能醒過來。
也沒有想到，妹妹小銀居然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
「是一個超級厲害的大哥哥救了我。」——小銀是這麼說的。
是了，自己完全不厲害。所以根本救不了小銀，到頭來還需要她的的照顧。
是小銀在廢墟里找到了昏迷的自己，是小銀拆掉了本就破爛的衣服，幫自己包紮傷口止血……
而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明明我才是哥哥。
芥川龍之介痛恨如此弱小的自己。
胳膊上的傷並不算致命，只是由於失血較多，導致芥川非常虛弱。
這段時間裡，小銀主動攬下了全部的工作，而自己只能有氣無力地看著。
有一瞬間，芥川龍之介曾產生過一個想法——與其這樣像個廢物一樣依靠小銀，倒不如死在那個晚上。
但是既然已經活下來了，那就只能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哪怕是深陷沼澤，只能眼睜睜看著淤泥一點點淹沒自己，也要呼吸到最後一刻。
事情本該好起來的，胳膊上的槍傷是貫穿傷，所以並沒有做手術取齣子彈的必要，只要恢復良好就不會有事。
然而前提是，恢復良好。
常年的飲食問題讓芥川本就瘦弱無比，又因為失血，免疫系統早就舉白旗投降了。
而兄妹兩人更不懂如何消毒，也沒有條件用清水清洗傷口……這就導致了傷口感染。
化膿，發炎。
在第十天的時候，芥川龍之介高燒不退。
即便是冰涼的雨水也完全無法使他退燒，甚至那個熱度幾乎能讓雨水蒸發。
病毒攻擊了大腦，意識再次沉入深海，直到現在。
「……小銀？」
手撐著地面掙扎著坐起身，芥川龍之介嘗試呼叫著妹妹。
然而狹小的棚屋裡並沒有絲毫回應。
如果沒記錯的話，小銀她好像說過要賺錢送自己去醫院。
可是她又去哪裡賺錢了呢？
好像是，橫濱學園高中……
芥川龍之介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扶著雜物堆，踉蹌地前進。
彷彿每走一步，就會耗盡了全身的力量。
但他只是前進著。
這次，必須找到小銀。
一種名為信念的物質短暫地使他保持了清醒，如果實在撐不住，他就會用「羅生門」操縱衣物支撐他走下去。
……
爆炸！
那個叫太宰的傢伙。
達達利亞瞳孔微縮，他第一時間把銀留在安全的地方，叮囑她：「很危險，不要亂跑。」
嚇呆了的芥川銀呆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達達利亞以最快速度前往爆炸現場的樓下。
正如那日從漁船的房間里走出去的背影。
尖叫，混亂，逃離。
如泄洪般從教學樓里湧出的學生。
擁擠，跌倒，以及本就被砸傷的人們。
「保持秩序！」
趕回現場的達達利亞高聲呼喊，「順著人流走，注意不要被絆倒。注意腳下，不要踩到別人！」
如果稍有不慎，蜂擁而出的學生就有可能對難以移動的傷員造成二次傷害。
一邊呼喊，達達利亞一邊指揮著學生，儘可能讓他們一點點有序撤離出教學樓。
同時，還有及時扶起來一兩個不慎摔跤的學生。
「班長，幫忙叫一下救護車。」
指揮的同時，達達利亞側頭對班長說。
幸運的是剛剛班長並沒有被砸傷，所以現在也能夠幫上忙。
「明白。」
擋住一個沒有看路差點踩到人的學生，戴著黑框眼鏡的班長回過頭來向達達利亞點頭示意。
焦慮地皺緊眉頭，達達利亞現在很想上樓去看看太宰是否還在那裡……在剛剛撤離教學樓的學生里，他沒有看到太宰。
在心中一個個清點著離開的學生，就在剛剛爬樓的時候，達達利亞順便記住了各層樓部分學生的長相。
現在撤出的學生已經是最高層的了，直到沒人再從樓里跑出來，太宰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
達達利亞並非江戶川亂步，沒法只一眼就看出爆炸的前因後果。
他並不知道這次爆炸究竟出於何種目的，是誰引爆的，樓上是否還有更多的炸彈。
他只知道自己應該上樓去確認一下太宰的情況……雖然是個中二病，但是達達利亞並不討厭他。
而且太宰某種角度上，也確實給達達利亞提供了有趣的歡迎活動。
可是，小銀又很著急拿錢。
一咬牙，達達利亞轉頭回去，在角落找到了呆在原地的芥川銀，把錢塞到了她手裡。
「我上去看一眼，如果十分鐘之內沒有下來，你就自己離開明白嗎？把錢藏好，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嗯！小銀會聽話的。」
芥川銀乖乖點頭。除了自家親哥在之外，達達利亞現在是她第一信任的人了。
「乖，我去去就回。」
達達利亞揉揉小銀的腦袋，然後就推著輪椅進入了教學樓。
由於爆炸的緣故，鐘樓已經沒辦法從外部爬上去了，他只能通過室內的樓梯。
教學樓內的人基本都跑空了。沒有目擊者的存在，為了能快一點到樓上，達達利亞又一次拋棄了輪椅向上狂奔。
然而，到了教學區接近最高層的位置，樓梯轉過彎映入眼帘的卻是一扇鐵柵欄門。
欄杆上的鐵鏽看上去有一定年頭了，想到鐘樓上去，需要繞過這裡。
達達利亞終於明白為什麼先前懸賞時，沒有人從樓梯跑上來湊熱鬧了。
因為鐵門的阻隔。
但很顯然，這個阻隔攔不住達達利亞。飛身一腳踹開鐵門，他就馬不停蹄地繼續向上跑去。
然後，他看見了站在危險邊緣的太宰。
身穿黑大衣的少年站在爆炸危險範圍的臨界點上，欣賞著爆炸的餘暉。熊熊的火光印照在他身上，炙烤著他的半邊身體。
聽到了腳步聲，黑大衣的少年回過頭，就看到了耀眼的橘色頭髮。
「這麼快，就又見面了。」太宰有些想笑。
「我只是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達達利亞皺眉。看太宰這個悠閑的樣子，恐怕放炸/彈的人就是他無疑了。
「為什麼要放炸/彈？」
並沒有進一步往前，樓梯段底端的達達利亞抬起頭，看著頂端的太宰。
因為炸彈的波及，太宰此時看上去有些狼狽，臉上被炸飛的小石子劃出了血痕。
「唔，就是想試試啦。」
太宰含混地糊弄達達利亞，「你知道這扇門為什麼要鎖起來嗎？」
「不知道。」達達利亞搖頭，雙臂交疊於胸前。
「哈哈，因為每年有太多學生從這裡跳樓。」
太宰笑得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有趣嗎？學校不去管學生跳樓的根本原因，而是束縛住他們的手腳，不讓他們踏入這裡——就好似掩耳盜鈴。」
「你究竟想說什麼？」
達達利亞皺著眉頭，他並不喜歡這個話題。
「沒別的意思，就是說我想來這個自/殺聖地感受下氛圍。」
太宰抱著肚子笑了一會兒，才緩緩停了下來，「現在體驗完了，感覺結果也就這樣吧，和別的地方沒差。」
「……」
有些困難地消化了一下太宰的話，達達利亞眉頭皺的更深了，「照你這麼說，你是來這裡自-殺的？」
「當然了。」
太宰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的情緒如同舞台上的演員，由開心到悲傷在瞬間就完成了浮誇的轉變。
「只不過炸/彈的爆炸範圍比預想中小了些，不然會更加刺激。」
「哈？」
聽完這話，想到了樓下那些被波及的那些普通學生，達達利亞拳頭硬了。
「你自己想送死，牽連別人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