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隻鴨(捉蟲)
【冬妮婭,我總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很多事,但是檢查一遍記憶,卻也沒有缺失什麼。
甚至還多出來了些東西。
比如我知道除了「神之眼」,還有一種叫做「邪眼」的物品也能讓人使用元素力,只不過代價是燃燒生命。
我好像還有另一個名字……不是父親給我取的話本里大英雄「阿賈克斯」的名字,而是「達達利亞」。
模糊的記憶里「達達利亞」總與「公子」相關聯,聽起來真像個代號。所以說是不是還有叫「女士」的代號?
誒,反正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在這個世界,就暫且用達達利亞這個名字吧。
但我依然是你的阿賈克斯。】
夢境沒有邊際。
達達利亞彷彿看見了黑紅色的深淵,七頭巨龍,空中的王座,文明的興起與衰落……以及,反抗的愚者們心中燃燒的烈焰。
最終,所有畫面都破碎了,無數碎片向中心匯聚成一個奇點。時間與空間坍縮,一絲光也逃不出來。
整個夢境歸於死寂,只剩下中間一棵銀白色的古樹矗立在那裡,漂浮於虛空之中。
「你是誰?」
彷彿有個聲音問自己。
「我是……達達利亞。」
瞬間,夢境崩碎。
如同溺水之人掠奪肺泡里最後一絲氧氣,達達利亞喘著粗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嗨,你醒了?」
是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像是處於變聲期的少年。
第一反應握緊右手,達達利亞這才發現手中的刀已經不見了。
自己現在正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換下,不是之前被海水浸濕的那一套。
昏迷時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這又是什麼地方?
儘管沒有察覺到危險,戰鬥的本能依然讓他快速地從床上坐起身——
因為身體還不太能使上力氣,所以他沒有嘗試下床。
右手摸到了旁邊佇立著的一根金屬桿,往身邊拽了過來,這才稍微安心。
一切發生的都很快,在做完一系列動作的同時,他的目光也戒備地往聲音的方向掃去。
視力比昏迷前稍微恢復了些,但是視野依舊很模糊,只能看到那裡有個模糊的黑色人影。
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才看清那人的頭髮是赭色的,和自己的發色有點像。
「喂喂,別這麼緊張啊,我沒想害你。我是中原中也,請問怎麼稱呼?」
那人開口解釋道,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帶武器。似是擔心達達利亞聽不懂日語,他還換上了英語重複了一遍。
注意到達達利亞的視力不佳,他主動向前走了幾步,把身形貼近了幾分。
達達利亞下意識地往後躲閃了一下,腰部貼到了床頭的金屬桿,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一激靈。
簡直就像個受驚的小野貓——中原中也無端感慨。當然,從這傢伙在船上的表現,他妥妥是一個危險分子。
一隻危險的小野貓。
中原中也能感覺到這個少年正在打量自己,而他,也在觀察著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最醒目的就是那頭橘色的頭髮,發色比自己顏色稍淺,是能給人帶來溫暖的明亮色彩。頭髮右邊有一撮白色的挑染,也有可能是少白頭。
頭髮整體有些長了,而且還一縷一縷長短不一。看樣子是自己剪的,沒有找理髮師好好打理過,顯得有些落魄。
自己之前在羊組織時也是這樣處理頭髮的,沒由來的熟悉感湧上中原中也心頭。
達達利亞有明顯的東歐人特徵,洗乾淨臉上的血跡和污漬之後,看上去竟顯得有些乖巧,像個精緻的瓷娃娃。
此時他正握著掛著輸液瓶的架子,眉頭微皺,似乎準備自己再靠近一步就揮起來打人。
好在這裡是黑手黨的地下醫院,這邊的動靜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對於處理這樣的情況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只知道怎麼對付敵人,不知道怎麼才能和敵視自己的小孩好好交流。
應該再溫柔一些吧?
畢竟那個年紀怎麼看都還只是個小孩,更何況還病重。
之前他把船上重傷的少年帶了過來,安置在這裡。體檢的結果表明,那幾處槍傷並沒有擊中要害。
少年受傷最重的部位是體內臟器,部分臟器破碎,六腑幾乎都被迫移位。
即使是黑手黨最優秀的醫生經過了持續長達36小時的手術治療,方才勉強穩定了傷勢。
經檢測,他的骨齡不過十四歲。
是什麼造成了目前的傷勢呢?他又是怎麼做到帶著這麼重的傷勢處理船上那麼多人的呢?
從體外找不到與內臟受傷對應的痕迹,那麼傷成這樣的解釋只有兩個:
一是可能是強烈的次聲波與內臟共鳴產生的結果,二則極有可能是某種特殊異能力的效果。
不管是哪種,對於這個少年來說都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外科醫生說,這小子身體素質非常強。
如果普通人受這麼重的傷,早就一命嗚呼了根本等不到被送過來治療。即便做完手術也極有可能撐不過危險期,然後變成在海面飄洋的骨灰,進入地球的循環系統。
而這小子生命力卻強的驚人,要不是還在正常人的範疇,他幾乎要懷疑是不是什麼治療類型的異能力了。
更遑論達達利亞身上那異樣的熟悉感。
不管怎樣,對於中原中也來說,這個少年渾身都充滿了謎團。
儘管平時很忙,中原中也也會每天晚上抽出一點時間過來地下醫院來看看這個少年。幾天時間下來,看望病人的行為幾乎要變成某種習慣。
今天,是少年住院之後的第七天。
加班到深夜處理文件的中原中也慣例過來看一眼,結果巧合地遇見了他清醒過來。
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由於兩人之間距離足夠近,達達利亞終於能看清楚中原中也的長相。
輪廓不算深刻,外貌特徵有些偏向璃月人或者稻妻人。年齡應該不大,發色和瞳色看著像自家兄弟。
這人和自家弟弟安東差不多高。
達達利亞在心裡默默比劃著他的身高,
「……你可以叫我達達利亞。」
就在中原中也擔憂少年是不是聽不懂英語,思考俄羅斯語怎麼說的時候,病床上的少年終於開口了。
說的是日語,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互相摩擦。
出於某種謹慎的考量,達達利亞沒有說出自己的本名,而是用了「達達利亞」這個不知來源,但是自己莫名熟悉的代號。
見他開口說話了,中原中也稍微鬆了口氣,至少這小子不是拒絕交流的。
「要喝杯水嗎?」
沒等對方回答,他就有些笨拙地轉身走到飲水機前。
猶豫了一下,倒了杯溫水。
轉身把溫水遞給達達利亞,他就出門拖進來了一把椅子放在床邊,打算趁著機會多和這小子聊聊天。
然而等他坐下了,才發現達達利亞完全沒有喝水。
橘色頭髮的少年左手緊緊握著手中的玻璃杯,像是在和什麼怪物較勁,由於太過用力,指節都有些泛白。
他的眼眸低垂,像是看著玻璃杯,瞳孔卻依舊沒有焦距。
「憑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是捏不碎玻璃杯的。」
話剛一出口,中原中也就愣住了。
他本來想勸這個病號多喝熱水,結果一開口凈是些不知所謂的胡言亂語。
要怎麼和這傢伙相處呢?想了半天也沒什麼頭緒。
中原中也發現和自己交流過的同齡人要麼都背叛了自己,要麼就是不正常的瘋子,那些交流經驗並不適用於此。
「……」
達達利亞對於現在的狀況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抬頭看了眼中原中也,依舊沒有說話。
空氣變得粘稠起來,像是雨林沼澤里的泥漿。
「呃,我沒有惡意。如果我要殺你,就不會救你了。」中原中也手停頓在空中,手足無措。
他知道這小子嗓子狀況實在不好,不讓他喝點水潤喉再說話就太傷喉嚨了,可是這小子似乎對自己給他的水十分警惕。
要不,摁著他的腦袋往嘴裡灌水?
想抓住對方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然後把水杯中的水往他里灌。
不行,這樣做水會打濕衣服和被單的。而且……
看著對方稚嫩的臉,想到對方年齡比自己小。中原中也壓下了這個粗暴的衝動。
那麼只剩下一個辦法,就是證明這杯水是無毒無害的。
中原中也把椅子又往床邊挪了挪,一把奪過達達利亞手中的玻璃杯,自己喝了一口。
像是怕達達利亞看不清,他又湊的近了一些,又喝了一口。
「你看,我已經喝了,沒有毒!」
舉著杯子的中原中也大聲解釋,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又補充道:「你要是不喜歡純凈水,我給你加點蜂蜜,甜甜的比較好喝。」
達達利亞看愣了。
明明他就只是有些走神,思考自己的記憶為什麼會出現錯亂而已。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做出這種舉動。
以至於,就連一直抓著金屬桿作為警戒的右手都在不知不覺間鬆開。
這孩子,好像比安東弟弟還傻。
在腦中把中原中也這副模樣和某個小弟完全重合,達達利亞徹底打消了敵意。
「好……我要蜂蜜。」
他忍著嗓子里鋸木頭一般乾澀的感覺,語氣帶著些笑意。
見此情景,中原中也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立刻跳起來興高采烈地去泡蜂蜜水了。
拜某個完全不想吃苦藥的嬌生慣養黑手黨所賜,港口黑手黨的地下醫院裡配備了各種糖果甜食等。
不過這小孩比太宰那傢伙可愛多了,幸好太宰這些天出差去了,自己才難得過了幾天安穩日子。中原中也一邊泡蜂蜜水,一邊想著。
大概是達達利亞乖巧的樣子太過有欺騙性,也有這麼些天探病培養出的熟悉感,中原中也短暫地遺忘了第一次見到達達利亞時的殺神模樣,以貌取人地把對方當成了個需要照顧的弟弟。
中原中也:人都病成這樣了,自己是得多關心些。
病床上,眯起眼睛看著在遠處忙忙碌碌的模糊身影,達達利亞把枕頭墊在了身後,有些愜意地靠了上去。
達達利亞:嗯,這個弟弟看上去還挺聽話的。
鍾后,病號達達利亞乖巧地喝完了一杯蜂蜜水,覺得自己的喉嚨狀況好了不少。
「咳咳,謝謝。」
清清嗓子,甜蜜溫暖的蜂蜜水讓他漸漸放鬆下來。
「這裡是哪裡?」
「你從哪裡來?」
兩個人同時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