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原來，她的新同桌是沈賜，打死葉書辭都想不到。

葉書辭恍惚了好一會兒，才驚覺剛才並不是黃粱一夢。暗戀的第二年，老天竟然也會給她一點甜頭。

如今高三的她，終於獲得了暗戀生涯的一點甜。

「還換座位不？」

有說換的，也有說不換的。大家都餓得不輕，想去食堂吃飯，但是也一時新鮮，想換好位置。

班長施小蕾敲了敲桌子：「咱們要不統一七點吃完飯回來了再換？」

「肯定是班長說了算啊！」

「就這麼決定了。」於是大家一呼而散。

葉書辭的心久久不能平息，恍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手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那種四肢百骸都充斥著麻木又興奮的感覺讓她百般奇異。

輕飄飄的好像奔赴雲層里。

或許此刻的葉書辭看起來和平時無異，可唇邊淡淡掀起的弧度暴露了一切。好在，無人知曉，這是葉書辭自己的小秘密。

蘇城一中上晚自習，周六有全天的自習，但是學生可以自由選擇上或者不上，今天是周四，趕緊吃了飯還得回來上晚自習。

葉書辭和姜曉下樓去食堂吃飯，後者突然拽了拽葉書辭的胳膊。

「剛才出來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咱班好多女生盯著你？」

葉書辭愣了愣：「沒注意。」

她光顧著沉醉在自己的小歡喜里，哪有功夫注意身邊的人，剛才下樓梯的這一路，也都是嘴角含笑的。

「她們幹嘛要盯著我啊？」

「還用說唄，羨慕你運氣好，能和沈賜當同桌，咱們班應該大部分女生都暗戀沈賜吧。」姜曉說，「你看周子奇這傢伙，長相普通，學習也就那樣，不知道沈賜怎麼願意跟他交朋友的。」

周子奇在班裡是沈賜最好的朋友，坦白說周子奇成績也不差，考個普通211也沒問題，只不過比起來天賦大佬沈賜就差遠了。

姜曉又說：「話說，小辭，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個問題讓葉書辭呼吸一滯，她們是彼此知根知底的好朋友，談學習談家庭談生活，還真沒涉及到彼此的感情生活。

這一刻，也不知道怎麼的，葉書辭突然不想隱藏什麼了，她笑著說：「有。」

姜曉來精神了：「那你說說，是什麼樣的人呀？」

葉書辭閉了閉眼，少年清俊挺拔的身姿在心底早已描摹了千千萬萬遍，她唇角含笑，一字一頓開口：「長得好看，白白凈凈，蠻高的，成績要好，找不出來問題、很完美的存在。」

姜曉腳步頓住，「啊」了一聲：「完美啊？這個要求還挺難的，得達到沈賜那個級別吧。」

葉書辭張張嘴，猶豫了下才問：「為什麼是沈賜呢？」

姜曉邁開大步，沖著葉書辭一笑：「我們身邊的人，有誰比沈賜優秀？」

葉書辭品味了下姜曉的話，抿了抿唇角，沒忍住輕輕一笑。

是啊，她暗戀的少年，心上的月光，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

兩人吃東西都不算挑，直接去一樓隨便選擇了兩個菜。

一中食堂有三層，第一層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價格也便宜，二層是一些常見的小吃，而第三層，就相當於小型飯館了，家境殷實的同學懶得排隊買飯，經常直接去三樓，普通同學過生日也常常去三樓聚餐。

姜曉走在前面，葉書辭低著頭跟在後面。

「那不是沈賜嗎？」

「沈學長好帥啊。」

「聽說沈學長家境很好，我還以為得天天去三樓吃飯呢！」

「三樓飯菜雖然貴，但其實並不健康吧，多油多鹽，學霸估計更注重養生，要不然腦子怎麼那麼聰明呢。」

周圍的女生正竊竊私語，聽到熟悉的名字，葉書辭猛然抬起頭來，嘴唇微微張著，手因為顫抖差點端不穩餐盤，她迅速使出力氣，才使得菜的湯汁並沒有灑出來。

而此刻，沈賜恰恰經過她的身旁，與她僅僅隔了不到一米的距離。

沈賜也端著銀色的餐盤，身材頎長清瘦，眉宇立體分明，睫毛微微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的陰影。

他周圍似乎隔絕出一小片密閉的空間，對於女生們的議論充耳不聞，三年高中生涯，也未曾聽說他和哪個女生傳出過緋聞，他似乎對男女感情並沒興趣。

沈賜並沒將眼神看向她一秒，葉書辭的心重重地跳了跳。

後知後覺的失落感瀰漫開來，更像是乘坐摩天輪到達最高點的那一刻，失重感接踵而來，溢滿了不真實與不安全。

姜曉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葉書辭坐下才意識到，姜曉嘴巴撅起來，正煩躁地擦拭著衣服上的菜汁。

姜曉有點潔癖，這麼低級的錯誤不會犯，葉書辭問：「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可別提了，煩，周子奇那傢伙非得踹我，這不就不小心弄上了嗎？」

姜曉和周子奇的關係比較微妙，可以說他們是好朋友，有時候卻又不像，有時候明明吵起來了，葉書辭想去勸勸架，可兩個人好得又像是穿同一條褲子的關係。

兩家父母認識，所以也算是青梅竹馬。

之前位置離得遠，起碼兩個人上課時候安生，如此成了同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葉書辭嘆口氣：「是不是你先打了周子奇？」

姜曉抿抿唇，擦衣服的動作直接頓住了，哭笑不得道：「不愧是我家小辭，這都能猜對。」

葉書辭摸摸下巴：「那就不能怪人家周子奇踹你嘍。」

姜曉嗓門雖大，可外表也是十足美少女，膚白貌美，一米六的萌妹身高，小臉蛋，大眼睛，可以說跟「暴力傾向」四個字毫無關係，可每次面對周子奇，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是打就是揍。

許是衣服髒了的緣故，姜曉心情一般，匆匆吃了一口就將筷子一撂：「小辭，我要去小賣部買零食，只有狠狠地吃才能發泄我心中的不快。」

兩人在餐盤放在回收處，姜曉直奔零食區，而葉書辭對一切膨化食品不感興趣，邁著輕悠悠的腳步走到飲料區。

葉書辭望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校服短袖著他身上似乎被賦予了不同尋常的色彩，少年雙腿修長，腳上一雙白色板鞋，清瘦的身姿佇立在貨架前。

少年低頭選著飲料。

超市裡燈光明亮，映照得沈賜皮膚愈加白皙，葉書辭望向他的脖頸，少年身材高大，鎖骨分明，特別好看，他拿了幾瓶，丟到了購物筐里。

正當沈賜抬頭的時候，葉書辭也不知怎麼的，頭頂一陣發麻，下意識躲到了貨架後面。

高高的貨架掩藏住了女孩的身影，卻掩飾不住呼之欲出的心動。

風聲靜止。

沈賜走了之後，葉書辭才來到飲料區，她喜歡一切清爽的味道，因此最愛喝檸檬果茶，掃視了一圈沒找到，售貨員走過來：「同學，您需要點什麼？」

「檸檬果茶還有嗎？」

售貨員說：「最後幾瓶也被剛才的同學賣光了。」

葉書辭隨手拿了瓶礦泉水。

姜曉又選了幾分鐘才選好，兩人一同結賬，剛要出去時，售貨員追上來：「同學，你們等等！」

「怎麼了？」

售貨員手上拿了兩瓶檸檬果茶：「這兩瓶是剛才的男生請你們的。」

姜曉不明所以，卻還是接了過去，葉書辭抿緊嘴唇，洶湧而來的無措感包裹住了她，與此同時，她那張通透白皙的臉蛋瞬間紅透了。

剛才的男生，還恰恰是檸檬果茶，那就只能是沈賜了。

也就是說，沈賜看到她了對嗎？

葉書辭無法形容此刻的滋味，先是酸酸澀澀，為自己並不自然大方的舉動，同班已經第三年了，大大方方打個招呼不就行嗎？何必躲起來。

回憶剛才的舉動，葉書辭也不太理解自己。

如果旁邊有姜曉，她肯定不會躲起來。

可她同時也覺得興奮，眉眼染上一點笑意——為少年的慷慨與善意。大抵沈賜聽到她問售貨員還有沒有檸檬果茶的時候，就好心給她留下了。

雖然他們的關係僅僅只是普通同學，並沒有曖昧旖旎的理由支撐沈賜這麼做，可沈賜偏偏這麼做了，就足夠令葉書辭欣喜。

姜曉拿著冒著冷氣的檸檬果茶，圓圓的眼睛仍舊帶有疑惑：「到底是誰啊？沒看到有熟人啊。」

晚風吹起葉書辭的校服衣擺，有無邊的歡喜在心頭蕩漾，開出一朵又一朵可愛的小花。

天色未晚，夕陽旖旎，紅透半邊天，兩人沒著急回教室，又在操場逛了逛，姜曉咒罵了周子奇無數次，耳尖紅紅的，葉書辭無奈地笑著安撫她。

可一顆心都在冰涼涼的檸檬果茶上。

這是不是代表著，她跟沈賜以後會有故事？

她小時候沒少看了那些公子小姐的話本，往往都是因為一次不同尋常的邂逅，才有了後面的死生契闊。

想到這裡，葉書辭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次靜不下來了。

可當二人回到教室，上課鈴聲也響了，教室里亂作一團，換好了座位，葉書辭揪著的心卻還沒降落下來。

周子奇在教室里，沈賜卻不在。

沈賜的課本擺放特別整齊，課本，練習冊都放在桌肚裡，桌子鋥亮如新，上面也沒划痕。

其實她並不是個稱職的朋友。

剛才在操場閑逛的時間，姜曉有一搭沒一搭地吐槽，可她滿腦子都是一會兒怎麼跟沈賜打招呼。

都成了同桌了，還喝了人家的飲料，總不能等著人家主動跟她打招呼吧？

已經沒禮貌了一次，不能再失禮下去。

她很想很想給沈賜留下一個好印象。

啊，卑微的暗戀者。

*

下第一節晚自習，沈賜還沒回來。

葉書辭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神，難不成剛才的兩次相遇都是她的臆想嗎？

她也沒心思學習，草草做了半張試卷，還算錯了最簡單的計算步驟，嘆了口氣，沒由來的煩躁在心口蔓延著。

葉書辭打開窗戶，初秋的夜晚，風不冷不熱，帶著微微的潮濕感，向她的鼻尖撲來。

她閉上眼睛，趴在桌子上，身旁總算有了動靜——「滋啦」乾脆利落拉開凳子的聲音。

葉書辭悄悄撐開一點點眼皮，視線朝下觀察著。

乾淨的褲腳，纖瘦的腳踝，白色板鞋。

是他。

少女心口噗噗噗飛速跳動著，她的臉燙極了，像發了一場高燒。心飛懸至上空，抵達最高點。

「葉書辭，你能幫我個忙嗎？」一道好聽的男聲落下來。

滾燙的心以最快的速度落了下來。

葉書辭整理好心情，坐直身子。

坐在她對面的是周子奇，周子奇一臉挫敗：「跟你說啊葉書辭，姜曉現在不理我了，我不就是不小心把她衣服弄髒了嗎？我也道歉了啊，而且是她先打我的，我就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真不是故意的。」

「我給你們留了檸檬果茶，她剛才知道那水是我留的，直接丟垃圾桶了，我這心拔涼拔涼的。」

葉書辭的心猛然間被攥緊了。

她咬緊下唇：「果茶是你留的？」

周子奇聳聳肩：「我想道歉就留了兩瓶水給你們。」

原來，原來，那水不是沈賜留的。

也是，就憑他們的關係，她有什麼資格痴心妄想呢？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天與地，是鴻溝與天塹，是暗戀者與高懸在天空的月亮。

他們相隔那樣遙遠。

只聽到心頭的弦箏然斷裂，荒謬感鋪天蓋地傳來，那是她無法衡量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