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做個好夢

第119章 做個好夢

霍厄斯感覺自己彷彿沉入了一片溫暖的懷抱之中。

同樣是墜入幻境,上一次的霍厄斯只能感受到一陣極度冰冷的刺骨感,可這一次,他卻感受到的是被溫暖的水包裹的感覺。

等到他清醒過來,極致的疲憊感頓時湧上,霍厄斯費力地支撐著眼皮,他感受到身下柔軟的草叢,以及空氣中瀰漫著讓人心安的氣息。

這裡是弗雷的幻術世界。

不過這一次,弗雷並未帶著惡意接近他,所以之前的那股不適感也一併消失了。

「能站起來嗎?」

在柔軟的草叢之中,霍厄斯也聽到了男人略帶輕佻的聲音,

「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扶你一把。不過我暫時還是要說,目前你還是休息一段時間比較好,你太累啦。」

「……」

在聽到聲音的來源之後,霍厄斯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身體也終於開始動了。

「不用。」他費力地坐了起來,黑色的長發伴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下滑,像是一匹黑色的綢緞,

「我沒事,不用你費心。」

會相信弗雷就有鬼了。

他能乖乖地出現在這裡完全不搞事,對於霍厄斯來說已經是相當慶幸的事情了。

「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是沒事。」弗雷挑了挑眉。

「……為什麼這麼說?」霍厄斯瞥向了他。

「你很累了,我說過——相比起和K硬打,我認為你應該稍微休息一會,哪怕只有一會。」弗雷嘆氣道,

「為什麼你就不願意稍微信任我一點呢?我知道,或許我做過背刺你的事情,才讓你對我沒有信任感。但是在這種事情上我並不會騙你,這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利益價值。」

弗雷確實感到無比的困惑。

在他看來,霍厄斯使用的遺產之力的力量幾乎超過了他全部的肉/體力量,他能夠支撐到進入自己的幻境就已經算得上是奇迹了。

他似乎一直都不怎麼能看得懂眼前的黑髮青年,他的想法和當年的林恩一樣愚蠢……唔,或許也是因為他在對方的身上看到的類似的潛質,才會好奇去接近他吧?

面對著弗雷頗為探究的目光,霍厄斯倒是懶得對他說些什麼。畢竟他和弗雷從來都沒什麼好說的,他所在意的東西對方並不在乎,而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對於弗雷來說也一文不值。

他相信葉佑,是因為他能夠在葉佑的眼睛里看到他想要的東西,但是弗雷的眼睛里什麼都沒有。

就像是一潭死水,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活力。

「是的。」

霍厄斯伸出手,他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想要通過這樣的動作緩解自己的疲憊感,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願意信任你。」

「……什麼意思?」弗雷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即便我救了你,你也要說這樣不好聽的話嗎?」

「你確實救了我。但是這和你的態度是兩碼事。」霍厄斯淡淡道,

「我一直能夠察覺到你對我的感情,你選擇留在我的身邊,選擇救我,也只是因為[好奇]而已。」

「你似乎堵我的所作所為感到相當的不屑,甚至是嗤笑……你在等待著我獲得一個讓你滿意的落敗結局。」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看一本書里的角色,我並不喜歡這樣的目光,也不喜歡你這樣的態度。」

「收回你那宛若玩笑一般的憐憫。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這樣可笑的幫助。」

霍厄斯緩緩站了起來,他的面孔牽強地露出了幾分鎮定,等到稍稍恢復之後,便轉身向著幻境的盡頭走去。

「你要離開?」弗雷的眼中露出了幾分訝然,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一些問題,比如說K為什麼不會死之類的。」

「我問了,你就一定會告訴我么?」霍厄斯看向他。

「當然!」弗雷用力點了點頭,

「畢竟我也不喜歡K那個傢伙嘛,打著信徒的名聲,也做了相當之多糟糕的事情啊。」

「我不喜歡他,他的身上有著令人厭惡的味道,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霍厄斯的動作明顯停下來了。

「呼,非要我這麼說你才信啊……」弗雷感到十分無奈,

「你用邏各斯之鎖應該也能判斷我說的話的真假吧?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坐下來稍微談談了嗎?」

站在幻境邊緣的霍厄斯默默地看了弗雷一眼,最終還是走了回來,他的身邊坐下了。

「我趕時間,你有什麼話最好快點說。」黑髮的青年態度冰冷地看向他,

「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我希望你能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而不是說一些有的沒的話。」

當然,霍厄斯還是不怎麼信任弗雷的話的。可是眼下的情況,如果有個盟友確實會輕鬆不少。

雖然說將弗雷當做是自己的盟友實在不是什麼安全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霍厄斯也故意試探了他的態度,在確認弗雷確實是想和自己合作之後,他才選擇了留下。

「你終於願意相信我了啊。」弗雷搖了搖頭,

「好吧,關於K的事情——我承認,其實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K的存在。他是一名薩曼人,和我一樣,屬於舊時代的人。」

「這個我知道。」霍厄斯點了點頭,

「他不死的原因,是因為那枚心臟么?」

「機械之心,也就是林恩的心臟。」弗雷點了點頭,

「那枚心臟其實並不只擁有一枚,而K則想到了辦法,通過科技的方式仿製出來了一顆。」

「仿製?」霍厄斯愣住了,「機械之心還能仿製的??」

「正常來說是不行的,但是很可惜,K本身就不是什麼正常人。」弗雷很無奈地攤手,

「那傢伙的腦子很不正常……他原本就想擁有不朽的身體,可惜,如果作為遺產之力的競爭者,他簡直差了林恩太遠,以他的精神力,恐怕連一天都難以支撐。」

「仿製的心臟雖然並不能達到機械之心的程度,但是只需要通過強大的能源供應,就能夠持續獲得不死的力量。只要那枚心臟還在,他就能無限重生。」

「……無限重生!?」霍厄斯陷入了沉思,同時也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也就是說那些力量的來源,難道是……」

他隱約猜到了答案,那個他一直不敢去多想的答案。

「來自城市的積累,或者說,只要他想,這座城市就可以成為他的本身。」弗雷難得收斂了笑容,表情也漸漸認真了起來,

「這座城市從建立之初,就已經被他埋下了無限多的隱患,所謂的生命線組織,表面上是在研製仿生人,可實際上真正的[作品]也只有歐曼一人而已。」

「他需要一個全新的載體,需要強大不朽的力量,城市的運轉就是他的本身——我當特意留在城市,並且留下了傀儡師的身份。」

「那你調查出了什麼嗎?」霍厄斯問道。

「很可惜,什麼都沒能調查到。」弗雷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那群所謂的[貴族]們真的被哄騙的很好……我只能說,K在權力掌控方面相當熟練,他知道怎樣才能將一個群體養成廢物,而且他居然還成功了。」

「我嘗試著提醒他們,可惜沒有任何人願意聽從我的話。我想我大概是做了多餘的事情吧。」

「……」

那群所謂的[帶來了科技和光明]的安息人嗎?

霍厄斯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好笑。

按照K所說的,真正科技的來源其實是來自於K,那群安息人更像是接過了K手中所謂的榮耀的光輝,並且熟練地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戴在了自己的頭上,作為光榮的加冕。

可這份所謂的[光榮]卻嚴重地腐化了他們的內心,讓他們無限墮落,最終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對城市掌控的權力。

唯一清醒的那些人,例如說摩西,就會被主動排斥在外。甚至不需要他們主動去做些什麼,K也會順手幫忙清理門戶。

他擁有自己的一批擁護者,他將自己徹底藏匿在黑暗之中,就是為了能夠實現他心中絕對完美的世界。

「原來如此,所以想要殺死他,必須要破壞那枚心臟,是嗎?」霍厄斯大致理解了。

「是的,這就是遺產之力的必要性了。」弗雷托著臉微微一笑,

「你需要將他拉入幻境,並且在你所構建的世界之中尋找到真正的K。不過你要小心,那傢伙的精神系法術印章也十分強大——雖然不如我,但是他的內心世界或許更為詭譎,你要小心。」

「……你對我說這些,其實我還蠻意外的。」

霍厄斯怪異地看了弗雷一眼,皺起了眉頭,

「我不理解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你真的在乎這一切的結局,為什麼之前不選擇幫助我,而是選擇搶奪我身上的法術印章。」

「親愛的霍厄斯先生,我覺得您似乎搞錯了一點。」

弗雷長長地嘆了口氣,隨即道:

「每個人都會擁有自己心中最優的選擇,當最優的選擇無法執行的時候,就會選擇稍稍次一點的。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我是稍微次一點的選擇?」霍厄斯扯了扯嘴角,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是啊。」弗雷笑道,

「如果由我來繼承遺產之力,恐怕會比你要順應很多,也不會那麼容易被吞噬。」

「不過,那只是我之前的想法,現在看來,最適合繼承遺產之力的人,或許應該是你才對。」

「你為什麼改變主意了?」霍厄斯好奇道。

「因為你身上的祝福。」弗雷道,

「在上一次的戰鬥之中,我注意到了你身上的異樣……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注重去觀察,事後我思考了一會,再然後,我再去確定的時候,也差不多能夠確定想法了。」

「你的身上有神明的祝福,你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如果擁有了神明的祝福,你就擁有了[凈化]的能力。遺產之力對你的影響也會大幅度減少了。」

「你看出來了?」霍厄斯笑了笑,「我果然還是不喜歡和你對話。」

「別這樣嘛……你也知道我沒有惡意。」弗雷捧著臉無辜道,

「你之前使用過[凈化]的能力嗎?」

「在得到之後就試了試。」霍厄斯道,

「準確來說,這個能力應該叫做[凈化之樹],它能夠讓遺產之力侵蝕我的速度變慢,也會讓我適應這份力量的時間大幅度變短。」

「當然,只是延長而已,不能根治。想要根治,我就得注入更多的力量,但是我的力量大部分來源都是遺產之力,所以這是個死循環。」

「這稍微有些麻煩呢……」弗雷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凈化之樹]?祂給予你的選擇應該很多吧?選擇這份力量似乎不太適合你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霍厄斯默默地看著他,「我又沒有必須要告訴你的理由、」

「哎……」

果然還是不怎麼信任他啊。

那位黑髮的青年眼皮還在一個勁的打架,看得出來,他的精神力量也受到了極大的損耗,損耗到他甚至沒有力氣召喚林恩出來。否則從進入他幻境的那一刻,弗雷大概就能看到林恩微笑著攥著拳頭看著他了。

一開始接近霍厄斯,弗雷也確實只是因為所謂的[興趣]而已。

他一直以來都在關注的人是歐曼,自從得知歐曼有一個弟弟還活著的時候,他就出於好奇去看了看那個男人。

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第九區,在那個充滿了薩滿人的地方,霍厄斯操縱著遺產之力,和林恩進行了交易,將他直接摁在了地上。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可以使用幻術將兩人拉進去了,以那時候霍厄斯的警惕程度,他大概會被自己永遠困在幻術世界,再也回不來了吧。

但是弗雷卻並沒有那麼做。

一來是因為某種奇怪的興趣,而來,他也忽然想看看,這個青年的身上到底會發生些什麼。

奇迹並非不可發生,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才叫做奇迹。

這也讓弗雷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舊友。

林恩。

那是個比霍厄斯更有天賦,幾乎集萬千氣運於一身,又擁有著無限可能性的強大的男人。

弗雷其實並不喜歡林恩,但即便他不喜歡,他也不得不承認,林恩是這個時代最不可忽視,也是最為強大的存在。

林恩過於單純,或者說他壓根就不肯去動一動他金貴的大腦……但這並不妨礙他逐漸走上最上層的位置,畢竟有他在,外置大腦的位置一直都是他的。至於黑公爵,他們之外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給了他,雖然大部分時候黑公爵都不會給兩人什麼好臉色,但是他確實將該做的事情做的相當不錯,並且享受其中。

祂一直都堅信這他們三人能夠建立起全新的世界。

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可絕大多數時候,達到頂峰確實是一件相當簡單的事情,而更難一層的,則是[維持]。

林恩失敗了,他的失敗如同他的成功一般讓人印象深刻。那一天夜晚,曾經的英雄化為了讓所有人為之膽寒的惡魔,他親手屠殺了每一個試圖背叛他的人,也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其實弗雷是能夠理解林恩的,畢竟林恩並沒有做錯什麼,先背叛了他的人是他的子民,是那些被刻意煽動的起義者,可是他也確實做錯了事情,□□不堪的世界並不是解決的辦法,即便他有努力去挽回這一切,但是還是晚了。

在即將失控的前一刻,弗雷出手殺死了他。

如果他活著,或許只會更加痛苦。如果他死了,或許會獲得安寧。

弗雷是這樣想的。

祂曾經說過,弗雷是一個相當薄情的人。他並非沒有感情,只是更多的時候難以和其他人共情,過於薄弱的感情是難以被人察覺到的,而林恩和他搭檔則剛剛好。

他能夠維持住自己的理性,同時林恩也會為他帶來過於炙熱的感性,或許他們兩人就是最好的搭檔。

也正因為如此,當那把刀刺穿了林恩的心臟時,弗雷也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臟,稍稍抽動了那麼一下。

並不算多深刻的疼,卻足以讓他記住一輩子了。

那個暴虐的安息人沉睡於茂密的森林之中,遺產之力的沉睡也帶著一定的污染,將那片森林一併扭曲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不過那也不是弗雷所關心的事情了。

他漸漸退出了舞台,開始作為一個旁觀者,觀察著這個世界的變化。

祂似乎消失了,與之同時,登上舞台的人也變了。

名為[K]的男人,他才是幕後的推動者,可他卻從不會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他總會將一個又一個的替死鬼推上舞台,自己則坐在下位,饒有興緻地看著舞台上的獨角戲,偶爾鼓掌著,似乎在為劇情的精彩感慨,

祂所帶來的知識讓人們進入了全新的時代,K似乎對此頗有研究。他將這份知識交給了餘下的安息人,自己則作為薩曼人的首領,一面刻意製造出等級差距,一面推動著這個世界的發展。

他的眼中有著一份狂熱。

一份和林恩一樣,充斥著炙熱的狂熱。

可K不一樣的是,相比起單純的林恩,他的腦子也過於好使了,這就導致他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麻煩。

起碼對於弗雷而言是這樣的。

這個世界在他的面前不斷林立著,舊時代的城邦漸漸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引領者提著照亮了黑暗的提燈,帶著人們踏上了全新的土地。

再然後,世界的進化開始了。

……

過於的一幕幕場景浮現在了弗雷的面前,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終於睜開的那一刻,似乎也多了幾分感慨。

「或許,你的選擇是對的。」

弗雷看向了霍厄斯,語氣難得聽上去沒有那麼輕佻,

「但是我不認為你會成功。你知道,你獲得了遺產之力,或者歐曼獲得遺產之力,這對於K而言都不重要。」

「你的身體支撐不了那麼久的,如果你想要殺了他,那麼你的身體一定會迎來崩潰。」

「我有應對的辦法。」霍厄斯道,

「所以你要幫我。」

「我要幫你什麼?」弗雷好奇道。

「在我遇到K的時候,我需要你輔助我進行幻術的支撐,必要的情況下,你要來到幻術世界幫助我。」霍厄斯乾脆利落道。

「看來你是準備了很久嘛……」弗雷默默地看著他,

「那你呢,你就打算追殺K嗎?」

「我會追殺K,一直追殺。」霍厄斯的語氣漸漸堅定了起來,

「他就是這個世界的毒瘤,如果他存在,那麼這個世界終究會被他扭曲成糟糕的樣子。」

「他不死,這個世界就不會活著。」

「……你是為了這個世界才這樣做的?」

「你可以這麼理解。」霍厄斯垂眸,

「不過,我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他們的想法。在遺產之力的作用下,他們必然會對我產生不信任的感覺。」

「我也並不在乎這些,如果我做這些事情是為了獲得其他人的回報,我從一開始就不會這麼做了。」

霍厄斯的想法向來很單純,他想這麼做,所以就這麼做了。

他從來不會對其他人隱瞞自己的情緒,其實大部分時候,他也曾想過……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那個雪夜,或許一切真的會變得不一樣。

正如同K所說,如果他早早死去,也不用如此痛苦。

可是,即便霍厄斯無法確認K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他也永遠不會站在K這邊。

一個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的愛人和族人,甚至是孩子都能出賣的男人,他的心中不可能擁有悲憫天下的感情。他所愛的並非什麼平等的世界,而是他自己。

「就算你將K殺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也不會逃離所謂的詛咒的。」弗雷站起身來,他稍稍拍了拍衣服的下擺,漫不經心道,

「霍厄斯,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歡迎任何人。殺死了一個K,還會有下一個,就算是林恩,也無法終結這樣的詛咒。」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霍厄斯的眸子微微抬起,似乎含著某種格外堅定的情緒,

「如果嘗試都不敢去嘗試,那你不過是個膽小鬼罷了。」

「好嘛。」弗雷哈哈一笑,倒也沒有反駁對方的話。

倒也不壞。

如果這個暗無邊際的世界,會因為一丁點可能性而發生變化,說不定……真的會發生某種奇迹呢?

誰也無法去確認這一點吧。

·

第九區,夜晚。

葉佑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終於還是沒能睡著。

不如說,他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入睡的心思。他的心臟被各式各樣的擔憂填滿了,除了霍厄斯以外,葉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的哥哥。

第八區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葉野好像和霍厄斯大人之間產生了矛盾,而他也知道,葉野是絕對對付不了霍厄斯大人的。

霍厄斯大人不會真的對葉野做了些什麼吧?雖然說葉野這些年來對他確實不怎麼好,但是那也是他的哥哥。

可是,他會因為葉野是自己的哥哥,就讓霍厄斯大人放過他嗎?

怎麼可能。

葉佑嘩的一下坐了起來。他緊抓著自己的被子,腦海中卻浮現起了各式各樣的複雜的想法。

他想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說……白天之前,弗雷忽然找他主動搭話,告知了他關於葉野的消息。

「你的哥哥很可能要死了。」

弗雷直截了當地說著,他似乎從來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這一點倒是沒怎麼變過,

「不打算去看一眼嗎?」

「……你是什麼意思!?」葉佑整個人都快炸毛了。

「字面意思,你也可以選擇不信。」弗雷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的面孔,繼續道: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你能夠意識到你的哥哥經歷了什麼……其實你也一直想要和他對話,也一直想要和他說些什麼吧?」

「我和他合作了這麼多年,我也確實清楚他是怎樣的人。所以我才會告訴你,如果你現在不去找他,恐怕你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他了。」

「……」

弗雷有沒有騙人,葉佑並不清楚。

可是弗雷卻精準地抓到了他最想要知道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在乎著他的哥哥,也知道他開始懷疑起葉野的事情。

可是……他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告訴自己??

「不。」

長久的糾結之後,葉佑卻乾澀地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不?」弗雷好奇地挑起眉頭,

「為什麼說不?」

「我答應過霍厄斯大人,我會留在這裡。」

葉佑認真地搖了搖頭,雖然他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極為沉重,但是他的態度卻表現的無比堅定,

「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就不能反悔,既然霍厄斯大人選擇信任我,那麼我就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他還記得幻境中的教堂,也記得那時候霍厄斯對他信任。

霍厄斯並非那種毫無理智的人,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如果他做出的選擇是殺了葉野……那麼他會選擇接受。

即便他再也無法見到他哥哥最後一面。

「真是意外。」弗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傢伙。」

「人都是會改變的。」葉佑搖了搖頭,看向弗雷的目光卻稍稍發生了改變,

「如果你也被人如此信任過,你應該也能夠理解吧。」

「……」

弗雷不再言語。

而葉佑也推開了那扇門,很快消失在了弗雷的視野之中。

葉佑不知道那時候的弗雷在想什麼,但是他也清晰地知道,弗雷的情緒中似乎難得帶了幾分思索。

人都是會改變的。

葉佑堅定地信任著這一點,所以他也決定要信任霍厄斯,也相信霍厄斯,一定會將事情解決掉。

「咔噠——」

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正陷入沉思的葉佑直接被嚇了一跳,目光也下意識地看向了門口處。

「誰!?」

這個點忽然闖入他的房間里真的很嚇人啊!!就不知道敲一下門嗎!?

「我。」

推開門的人聲音聽上去有些乾澀,像是很久沒有喝過水一樣,帶了幾分沙啞的味道。

可葉佑卻第一時間聽出了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

「霍厄斯大人!!」葉佑的眼睛一亮,很快走了過來,

「您怎麼會來到這裡!?現在可是深夜了!您忽然進來——」

他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了下來。

霍厄斯看向他的目光夾雜著從未有過的複雜,低落,以及深深地疲憊。無數的負面情緒在他的身上宛若陰雲般停留著,又像是一陣極為兇猛的狂風,隨時都能夠將眼前的男人撕裂。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站在那裡,堅定地站在那裡。

「您還好嗎?」葉佑有些忐忑不安,

「需要休息嗎?其實我也沒有那麼著急著想要知道情報……呃,我是說,如果您想說些什麼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聽,但是相比起情報,我更關心您的狀況。」

黑髮的青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的面孔看上去十分蒼白,像是夜間搖曳的蒲公英,隨時都可能會散開。

這也讓葉佑愈加不安了起來。

「給你。」

霍厄斯伸出了手,將什麼東西遞到了葉佑的手中。

「給我?」

葉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但是當他的目光看到了對方手中的東西時,他的眸子里困惑的情緒也愈加明顯了。

那是一塊破碎的羅盤。

說是[破碎]或許都有些輕了……準確來說,這應該是一塊羅盤的碎片,鑲嵌在羅盤上的指針徹底斷裂,余留下來的也只有堪堪一角。

「這是什麼?」葉佑忍不住問道。

「葉野讓我給你的。」霍厄斯平淡道,

「有些東西,你可以自己看看,我不好和你說。」

實際上他也沒什麼力氣說了。

他本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將自己隨意地扔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意識陷入沉睡才對。可是葉野最後對他說的話,還是促使著他先來到了葉佑的房間,將那塊羅盤交給了他。

「好。」葉佑最終還是接過了對方手中的羅盤,同時也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霍厄斯什麼都沒有和他說。

他的狀態看上去差極了……難道是和葉野戰鬥了一番嗎?不,不應該是那樣,霍厄斯大人應該經歷了更多的東西,只是他並沒有直接開口說出來而已。

葉佑不再言語,他只是目送著霍厄斯離開了他的房間,目光才再一次落在了手中的羅盤上。

這是葉野的東西。

那個惡劣的,自恃清高的哥哥。

從小到大,他總覺得自己比其他人要高人一等——這並非是自誇,他的眼界確實比其他人要更為廣闊,而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優秀。

葉佑知道的,葉野那樣的人,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拋棄自己重要的家人的。

但是葉野還是在追殺他。

明明是S級的法術印章持有者,卻每一次[恰好]讓他逃掉了。這不可能不是巧合。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會次次都從傀儡師的手上逃走?

可就算內心清楚,葉佑也依舊什麼都沒說。他相當熟練地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即便兩人從來都沒有見過面,他們心知肚明地玩著這樣的遊戲。

可遊戲終究會迎來結局,正如同所有的故事都會結束。

葉佑的手指輕輕拂過羅盤凹凸不平的外表,尚未來得及繼續觀察,一股奇怪的力量就莫名涌了上來。

那是來自精神系的一股力量,並且這份力量十分熟悉……

清脆的鎖鏈搖晃聲響起,而當葉佑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又回到了那個狹窄的,但是卻讓他熟悉無比的暗巷之中。

那是他和葉野一起居住過的地方,

「葉佑。」

灰發的青年就站在自己不遠處,那雙灰色的眼睛就那樣直接地注視著他,彷彿要透過他的眼睛去直視他的靈魂。

葉野的手指猛地僵硬了。

那是他腦海中最為熟悉的臉,也是他久違才聽到的聲音。

熟悉的,溫柔的,堅定的聲音。

是他熟悉的哥哥[葉野]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也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僅僅是一步,這個世界就宛若碎片般崩塌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葉佑。」

不等葉佑說些什麼,葉野卻率先開口了。

他一步步向著葉佑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這個世界就崩塌了一部分。彷彿他們的接近,就是這個世界崩塌的最根本。

「不!你不要過來!!」葉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會死的!!你會和這個崩塌的世界一起——」

「我已經死了。葉佑。」葉野搖了搖頭,

「是我自己選擇了命運,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只是霍厄斯先生給了我一個最有意義的死法。」

「……」

葉佑的眼睛莫名濕潤了。

為什麼?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和葉野見面了,為什麼這一次見面就直接變成了離別?

「你也長大了,葉佑。」

葉野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帶了些欣慰,可更多的卻是無法言語的悲傷。

「你擁有了重要的朋友,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目標。你肩負著重任,你代表著諸多人的希望。」

「這就是我所追求的,葉佑。你能夠替我實現它,我很高興。」

「葉野!!!」

葉佑下意識地想要抓住對方的手,可下一秒,葉野卻越過了他的手,直接抱住了他。

那是一個沒有實感的擁抱,但是卻充斥著沉重,溫柔,以及……堅決。

男人的下巴擱置在他的肩膀上,他閉上了眼睛,身體卻在逐漸碎片化,並且一點點消散。

他可以說很多話,但是這一刻,他卻難得地保持了沉默。

那是用語言無法表達的遺憾和沉重。

再見了,葉佑。

再見了,這個一點都不美好的世界。

……

被黑暗充斥著的房間里,伴隨著一段銀色鎖鏈的破碎,霍厄斯終於鬆開了自己的精神束縛,疲憊地倒在了床上。

結束了。

雖然是第一次使用精神附著的能力,但是他確實成功了。

黑髮的青年躺在柔軟的床上,暗紅色的瞳孔有些渙散,或者說疲憊。

這是交易,他和葉野的交易。

葉野願意將自身包括羅盤一起交付給他,而唯一的願望,是他想要再見弟弟一面。

霍厄斯答應了——雖然他可以不答應的,畢竟此刻的葉野也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可是他還是答應了。

沒有拒絕的理由,那是一個利益至上主義者唯一殘留的感情,而這份感情,也是霍厄斯完全無法拒絕的。

「你能夠理解我的感情,不是嗎?」

那個男人對他是這麼說的。

「你不應該答應他的。」

弗雷的聲音從暗處響起,但他的身形卻隱匿在了黑暗之中,幾乎無法看清,

「你已經足夠累了。」

「與你無關。」霍厄斯淡淡道。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林恩還是很像的。」

沉默很久之後,弗雷卻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侮辱我嗎?」雖然疲憊到了極點,但霍厄斯依舊發出了幾分有些好笑的回應。

「當然不是。」弗雷微微一笑,

「你要是和林恩一樣蠢,或許我就會輕鬆不少了。」

「……看來不是在罵我了。」霍厄斯喃喃道,眸子幾乎要連成一條線,

「隨便你了,反正我現在也沒有精力趕你走,你想要留下來或者離開都是你的事情,不要再來煩我了。」

「這算是下達逐客令嗎?」

「嗯,就是讓你快滾蛋的意思。」

「……」

房間里不再言語,很快,黑髮的青年就陷入了沉眠。他閉上了雙眼,雙手隨意地搭在聯測,蒼白的面孔像是傾灑在湖面上的月光,帶著幾分破碎的隱約感。

他分明就在這裡,卻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會消失的預感。

他和霍厄斯其實相處並不算長,可就在這段不算長的日子裡,他也漸漸看到了這個淡漠青年的另外一面。

那也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一面。

真是奇怪的人……

留著火紅髮尾的黑髮男人緩緩俯身,那雙淺銀色的瞳孔安靜地注視著那張臉。隨後,他卻莫名伸出了手,手指輕輕點在了他的額頭上。

法術印章的力量就這樣擴散了開來,像是落入湖面的一滴水,綻開了一池的漣漪。

「做個好夢,霍厄斯。」

男人輕笑道,而他的身影則逐漸被黑暗吞沒,徹底消失在了墨染般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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