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鳥（修）

被巫盞注視著的幾個應聘者渾身一僵，頓時像是陷入了某種氣壓極低的冰冷空間。

其中一個哆哆嗦嗦地開口：「這位先生，您想要做什麼？」

巫盞直白地點破：「你們的目的也是一樣的。」

那兩個以為自己渾水摸魚沒被發現的應聘者一驚，有些頭皮發麻。

隨著巫盞這句話落下，會客廳里的防禦機器人已經被盛怒的園長啟動。

那兩個應聘者立刻把某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和計劃拋在腦後，變成兩隻大灰耗子，動用能量從門口竄了出去。

他們一邊狂奔，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難怪鬣狗要跑！那個挺好看的青年簡直不是人！

育幼園裡。

一下子跑走了三個不懷好意的應聘者，會客廳的空間頓時空了不少。

巫盞掃了一眼剩下的三位應聘者，沒有再說話。

雷蒙德壓著怒火，給機器人錄入了針對防禦的指令。隨後，他打開應聘者信息檔案，瀏覽剛才那幾個人的信息，想要上報追蹤。

但那些信息已經沒辦法再次核實。而這恰恰證實那些人確實有問題，也不知道那些人盯上育幼園有什麼目的。

巫盞看了一眼那些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眉頭皺成川字的園長，從桌面上抽出一張空白的紙。

辦公桌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

巫盞的手指靈巧地翻折著，指尖凝聚出靈力在紙片的輪廓描勻。

幾秒后，一個紙人出現在他的手裡。

巫盞低下頭，比了個口型：「去，跟上。」

小紙人聽話點頭，嗅了嗅空氣中的氣息，貼著牆根悄悄溜了出去。

沒有驚動任何人。

過了一會，雷蒙德緊急列好了大致的處理方案，揉揉眉心平復情緒，對剩下三位面試成功的應聘者說：「很抱歉，剛才處理了一些事情。」

「我明白。」一位頭頂長耳朵的女性，聲音能聽出氣憤的情緒，「販賣幼崽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其他兩個應聘者跟著義憤填膺地點頭。

畢竟幼崽一旦被販賣，那就會成為工具一般的存在，被無限壓榨價值，失去任何尊嚴。

「很高興大家有正確的想法。那麼現在，恭喜大家入職。」雷蒙德總算露出了一點笑容，「育幼員們，如果孩子們晚上的狀態還不錯，就給他們進行一次徹底的身體檢查和清潔。當然，現在大家可以互相認識一下。」

說到互相認識，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巫盞身上。

巫盞頂著幾道灼熱的視線，冷淡地對自己的新同事們點頭，簡潔地說：「巫盞。」

其他幾個新員工也依次介紹自己。名叫蘿茜和萊妮雅的兩位兔子女孩將會負責照看幼崽們的飲食起居，叫李佩躍的倉鼠種族的男人則是會計和後勤。

巫盞記下他們的名字，保持沉默。

一時間相顧無言。

蘿茜抖了一下長長的耳朵，看了看新同事，小心翼翼地問：「巫盞先生，請問您是人類嗎？我我我沒有惡意，只是很少見到人類，有些好奇，而且您真的太厲害了！」

聽到這個問題，那位會計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位巫盞先生的長相極其出挑，身材比例近乎完美，但臉上幾乎沒有表情，語氣也是冷冷淡淡的。而且，巫盞先生還能一眼看穿對峙者不好的意圖。這種神奇的能力，難道說……是某種擁有高級能力的百分百還原仿生機器人？

畢竟真的很難以相信純種人類居然可以這麼厲害。

幾位新同事懷揣著同樣的好奇，不約而同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得更仔細一點，隨即意識到不太禮貌，又堪堪停在幾米外，眼神熱切地等待巫盞的回答。

巫盞：「……？」

被這麼幾道亮晶晶的好奇視線盯著，哪怕巫盞很少和人相處，也立刻讀懂了新同事的想法。

他按了按手指關節，在新同事們震驚中夾雜好奇的目光中回答。

「是人類，活的。」

哪怕是說出這話的時候，巫盞的語氣也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新員工們：「……！！！」

他們聽著巫盞清冷悅耳的聲線，心裡不約而同地想。

居然……居然真的是人類啊。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又厲害的人類呢。

幾個新員工對上那雙漂亮的黑眸，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就算是從小到大被灌輸了太多關於人類一無是處的觀念，他們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人類在長相和能力方面都是極其優秀的。

好吧，就是可能有些不太好相處。

那隻叫萊妮雅的兔子女孩抿了抿唇，靦腆地笑道：「很高興認識巫盞先生呢。」

另外兩個新員工也友好地露出笑容，表達對以後一起工作的期待。

巫盞其實更喜歡那些可以獨處的工作，但面對這些新同事的友好，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很輕地頷首，應下這個美好期望。

氣氛算是緩和了一些。雷蒙德看著新員工，也算是挺滿意的。他喊過來一個機器人：「讓它帶你們去參觀育幼園吧，了解一下環境。」

機器人應聲過來，顯示屏上亮起友好的綠燈和顏文字。新員工們自然是欣然接受這個提議。

走出會客廳時，蘿茜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轉頭看向雷蒙德：「園長……請問，您是雷蒙德·柯林斯先生嗎？」

園長沒有否認：「是的。」

蘿茜抽了一口氣，有些激動：「沒想到真的是您，我讀過您的書。」她看了看迷茫的同事們，補充了一句，「雷蒙德先生曾經是聯邦第一學院里幼崽看護專業的教授。」

當年，雷蒙德的專業能力，和他的兇悍長相以及溫柔耐心的性格一樣出名。

不過後來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放棄了第一學院的教授職位和皇家育幼園的招聘邀請，到了第二星帶的某家育幼園工作，逐漸銷聲匿跡。

蘿茜也是在自學幼崽看護知識的時候才了解到了這位雷蒙德先生。此刻見到真人，她還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這裡可是落後的邊緣星域。

雷蒙德溫和地搖搖頭：「曾經有些理念不合，都過去了。走吧，來參觀一下育幼園。」

員工們收起震驚的表情：「噢噢，好的。」

巫盞走在了新同事的後面。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園長。

聯邦第一學院……？沒想到園長還有這麼精彩豐富的過往。

巫盞的目光沒有過多停留，很快收了回來。平視前方時，他看到了新同事的兔子耳朵和倉鼠耳朵。

他來星際時代以後遇到的各種獸人，似乎都在人形的時候保留了一到兩種動物的特徵，最常見的就是尾巴和耳朵。

也不知道是進化后的基因表現，還是某種與純人類的微妙區別。

巫盞思索幾秒，決定有空再找點資料補一下這方面的知識，順帶看一看……純人類和獸人的關係為什麼這麼惡劣。

思索間，他的步子稍微慢了一些，和前面的新同事們拉開了一些距離。

「小巫，你是在意外嗎？」園長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雷蒙德沒有錯過小巫剛才探究的視線。

巫盞搖頭：「還好，每個人都會有過去。」

正如他那樣。

「這些員工夠嗎？」巫盞問了一個問題，輕描淡寫地略過了剛才的話題。

園長微笑著點頭：「以目前的幼崽數量來說是夠的，如果後續不夠了再擴招。」

「嗯。」

……

新入職的幾位員工跟在機器人後面參觀了一番育幼園，對基本的環境和工作職務有了大致的概念。

這個時間，午睡的幼崽們陸陸續續醒了，在機器人的看護下，一蹦一跳地到了外面活動的地方。

毛茸茸們精準地找到了混在新員工後面划水的巫盞，高興地撲了過來。

一時間，育幼園響起了幼崽們各式各樣的撒嬌聲。

幾個新員工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這位好看但冷淡的人類先生，竟然那麼受到幼崽們的歡迎。

被毛茸茸圍繞的巫盞本人秉持端水的態度，隨意地在草坪上坐下，在每個幼崽的腦門上都摸了一下。

不遠處，小雪豹慢了其他幼崽一步，安靜地蹲在幾步之外，也不像其他幼崽們那樣嗷嗷嚶嚶地撒嬌。

巫盞朝新同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對幼崽們說：「那邊是新的育幼員，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嗷嗚？」新的育幼員？

看到巫盞幫他們溝通，蘿茜和萊妮雅連忙蹲下，攤開手，傳遞自己的善意。倉鼠後勤雖然不用直接負責幼崽們的各項事宜，但也很樂於和幼崽打招呼。

這幾位新員工身上帶著同樣的來自F-768星的氣息。幾隻被遺棄的幼崽互相看了看，試探地往他們的方向走了幾步。

幾分鐘后，新員工們成功撫摸到了將來要照看的幼崽。

旁邊，園長摸著下巴，判斷孩子們的情況：「都適應得不錯，晚上可以進行身體檢查和清潔。」

「明白，我們一定好好工作！」萊妮雅抱著一隻小兔子，輕快地應下。

巫盞看了一眼活力四射的新員工，往身旁伸出手。

因為一部分幼崽去了新同事身邊，他附近空了一些。接收到他的訊號的小雪豹輕盈一躍，停在了巫盞的手邊。

巫盞撓了撓小雪豹的下巴：「好像很少聽見你的叫聲。」

也不知道這個傢伙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叫聲不夠威風。

小雪豹張了張嘴，還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悄悄地把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巫盞的腿上。

小黑狼：「……嗷。」哼，這傢伙雖然不說話，但是爭寵也沒落下嘛！

草坪上的氣氛還算不錯。

不過幼崽們雖然對這幾個新員工表達出了友好的情緒，但是在互動的時候，還是時不時地看向巫盞。

蘿茜小聲提醒：「嗯……孩子們好像是餓了？」

聽到餓這個字眼，一地的毛茸茸頓時抬頭，齊刷刷地看向巫盞。

蘿茜：「咦？」

巫盞：「……」

營養液理論上是一天一支可以維持飽腹感，幼崽需要的能量更多，一般是一天兩支。

至於那種手工加工的食物，提供的飽腹感就沒辦法維持那麼久了。所以上午那一頓雖然是好吃，但比起營養液來說更容易餓。

巫盞默默數了數在場的活物數量。

十二隻幼崽，五個成年人。

雖然他也不怎麼想喝營養液，但是讓他做這麼多飯是不可能的，在這麼多活物面前做飯更加不可能的，最多加快速度把食譜弄出來讓紙人或者機器人來做。

巫盞冷酷地宣布：「今晚不做飯。」

幼崽們宛若遭受晴天霹靂：「嚶嚶嚶？？」

脆弱一點的幼崽眼裡已經蒙上了淚水。

巫盞面對毛茸茸們的委屈表情，保持平靜冷酷的語調：「今晚先喝營養液。如果乖乖檢查和清潔身體，明天就有好吃的。」

幼崽們：「嚶……？」好吧，漂亮人類不許騙他們。

雷蒙德摸了摸胡茬，笑容欣慰。

小巫看起來冷淡，但是哄孩子有一把好手。

其餘幾個員工則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地提問：「什麼做飯和好吃的？」

巫盞沒有解釋，倒是園長笑眯眯地開口：「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好了，先投喂幼崽們，然後開始進行身體檢查。」

……

進食過程是說不出的凄慘。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幼崽們嘗試過了巫盞做的美味食物，現在再喝營養液，更加難以忍受它的味道了。

巫盞揉著某隻毛茸茸的腦袋，也不知道在說服幼崽還是說服自己：「好喝的，喝吧。」

唔，太依賴他做的飯也不行，營養液還是不能完全斷了，得想個辦法讓他們適應營養液，或者改良這破口味。

幼崽們後背一涼：「……？」

結束晚餐后，幼崽們休息了一小時，就在巫盞的指揮下排好隊準備進行體檢。

忽然，不遠處的宿舍大樓發出一聲電子音警報。

雷蒙德臉色一變，用遠遠超出人類水平的速度往前一躍，飛快地趕了過去。

剩下的成年人迅速地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蘿茜跟著巫盞一塊過去幫忙，另外兩位員工則是留下來照看幼崽。

某間宿舍里。

因為治療而昏睡了幾天的海東青幼鳥醒了過來。

但幼鳥的情緒很不穩定。巫盞趕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幼鳥歪歪斜斜地停在半空，受傷的翅膀還有些彎折，另一隻翅膀則是劇烈地扇動著，帶起的風刃在牆壁上劃出一道道痕迹。

明明體型只是半大的幼鳥，但這種狀態下，卻是無限接近空中霸主的氣勢。

雷蒙德啟動了房間的裝置，釋放安撫失控能力的信號，自己也催動著血脈能力安撫幼崽。

初次上崗的蘿茜顫著嗓子，哼著一首搖籃曲。機器人準備好了強制鎮定安撫的工具，隨時等候指令。

在多重安撫下，海東青幼鳥的動作停緩了一些。不過這隻幼鳥似乎格外警覺，在他們想要靠近的時候，又再度尖嘯起來。

園長沒有慌亂。

畢竟幼崽沒辦法很好地控制能力，需要較長的安撫時間是很正常的。

門口，巫盞注視著幼鳥思考了幾秒。他緩緩地伸出手。一團無形的溫和力量出現在他的手心。

那股力量被他控制著輕輕推了出去，把幼鳥包裹了起來。

這股力量接觸到幼鳥時，幼鳥意外地沒有生出想要攻擊的念頭。幼鳥猛地停頓了一下，氣息肉眼可見地緩和了一些。

嗯？！小巫居然可以這麼快地安撫幼崽？

巫盞不知道園長和蘿茜內心的震驚。他在他們緊張的注視下，走到了幼鳥的面前，伸手接住幼鳥。

幼鳥還有些想要掙扎。

巫盞撫了撫幼鳥的羽翼，聲音放得很輕。

「不要怕。」

幼鳥撐著翅膀，定定地看著巫盞。而巫盞的眼眸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是幼鳥曾經遠遠望過卻沒有辦法停留的寧靜湖泊。

幾分鐘后，在巫盞的安撫下，幼鳥的翅膀慢慢地垂了下來，安靜地伏在了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