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購

草坪上，小狐狸立著身子，前肢有些緊張地交疊，身後的尾巴不輕不重地拍打地面。

赤色的一團毛茸茸在綠草地上格外顯眼。

一心買鍋的巫盞停下腳步，盯著幼崽思索幾秒，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你也要去買鍋？幼崽不能隨便出去。」

狐狸幼崽的耳朵瞬間耷拉了下來：「……」他明明只是想被撫摸一下而已！很難理解嗎！氣死他得了！！

毛絨糰子再也維持不了淡定，委屈地嚶嚶叫起來。

巫盞平靜的黑眸里有些許疑惑：「……？」

他轉頭看了一眼園長，試圖尋求意見。不過園長只是慈祥微笑，眼神鼓勵他辨別幼崽的行為語言。

行吧。

巫盞蹲下身，和幼崽對上視線。

狐狸幼崽淺棕色的眼瞳里映出巫盞的臉。這樣近距離的對視，幼崽再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人類真的很好看。

「嚶！」

巫盞歪了歪頭，把手覆蓋在幼崽毛茸茸的頭頂。

手落上去的那一瞬間，小狐狸的耳朵就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並沒有躲開。

巫盞算是讀懂了這個行為語言。

原來是在求撫摸嗎。

他在狐狸幼崽頭頂揉了幾下，順著腦袋往下，摸了摸絨毛順滑後背。

狐狸幼崽舒服得哼哼唧唧，眼睛都眯了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被巫盞觸碰，都讓他覺得好舒服。

小狐狸已經完全忘掉了巫盞哄騙他們喝營養液的事情，被撫摸得心滿意足，還抽空瞄了一眼另外兩隻幼崽。

炫耀和挑釁的意味十足。

黑狼幼崽和白虎幼崽：「……？！」

好他個濃眉大眼的狐狸，居然一個人搶先去求撫摸，好不要臉！

幼年期毛茸茸實在是容易被激怒，被小狐狸這麼一看，心裡早就忘了這個漂亮人類哄騙他們的事情，立刻憤怒地嗷嗷叫著沖了過去，把小狐狸從巫盞手底下擠了出去。

「嚶！」

「嗷嗷嗷！」

巫盞一手按住一個，語氣冷冷清清：「不準打架。」

「嗷嗷！」那我們也要！

不遠處的其他幼崽依舊有些怯生生的，沒有和這三隻一樣活潑，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想上前卻又不敢上去。

巫盞雨露均沾，把他們三個挨個搓揉一遍，並排放好。

他看向不遠處的其他幼崽，辨別了一下他們的情緒。幾秒后，他朝幼崽們招了招手。

這些幼崽互相看了看，謹慎地走到巫盞面前排好隊。

於是每一隻幼崽都得到了巫盞的撫摸。

那些被遺棄的幼崽們心裡幾乎充盈著同一種情緒。

名為喜悅。

被巫盞撫摸的毛茸茸們非常乖巧聽話，整整齊齊地躺在草坪上，喉嚨里發出愉悅的咕嚕聲。

巫盞安撫好幼崽們，低頭和他們說：「再摸就只能喝營養液了。」

說罷，他就在幼崽們不舍的目光里起身離開。快要走出這塊草坪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

「對了，有件事。」

園長：「嗯？」

巫盞陳述著關鍵問題：「我不認識路。」

「是我疏忽了，待會我會把地圖導入到你的光腦。」雷蒙德絮絮叨叨，「不過你想買的這些東西並不常見，所以只能自己去淘。要不讓機器人陪你去吧。」

巫盞乾脆拒絕：「不用了。」

他是不可能和人一起結伴出門的，哪怕是機器人也不行。

「那你注意安全！」

巫盞往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

F768星的商業區並不多，西二區是離育幼園最近的一個商業集中區域。

說是商業區也不怎麼準確，因為裡面亂糟糟的，店鋪藏在居民樓之間，街道上更多的是移動商販。這裡更像是一個無秩序的集市，商販隨時都可能收攤跑路的那種。

不過相比別的星域可以直接在星網購物，這裡的秩序和配套設施不足以支撐這種方式的購物，倒是顯得街道熱鬧，和藍星上有些相似。

巫盞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在街道的偏僻角落查看光腦里的地圖。

雖然是第一次使用光腦，但意外的好上手。

他的指尖觸碰在虛擬屏幕上，漫不經心地滑動著。

這個星球的地圖有三分之二的圖標都是礦區和垃圾場，只有東西方各自的三個區才是居住區或是商業區。

巫盞抬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認自己沒有來錯地方。

退出地圖指引時，他的指尖偏離了一些，觸發了另外一個程序。

地圖不斷縮小圖標，擴大範圍，最終呈現出一幅完整的聯邦帝國星域地圖。

巫盞的指尖懸在了屏幕上方。

這幅地圖的範圍太廣了，光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就有上萬個星球。地圖從中央往外擴散，被分為了中心星域、第二星域、第三星域以及邊緣星域，再外圍則是未知領域以及危險生物聚集的地方。

巫盞看了好一會，才在邊緣星域看到了屬於F-768的綠標。

對這個星球的偏僻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巫盞收回光腦屏幕，踏進了這個區。

湊巧街角處就有一個賣各種金屬和礦石機具的店鋪，巫盞的目光在店鋪前停留幾秒，走了過去。

商店的門刷拉一聲彈開，一個機器人滾動過來，熱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

「鍋。」

機器人從未遇到有顧客需要這個東西，在倉庫檢索無果，茫然重複：「……鍋？」

巫盞在藍星時難得的幾次購物經歷里，並不包括和售貨員解釋描述或是掰扯砍價。見機器人這迷茫的樣子，他乾脆地決定換一家店。

「請稍等，您說的鍋，是坩堝嗎？」

老闆的聲音從一扇門後面冒出來，隨後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揣測著客人的意圖。

有些種族熱衷於熬制一些藥劑，說不定這位客人也是如此。

「不是。」巫盞看著頭頂有兩隻觸角的老闆，「做飯的鍋。」

老闆並不在意巫盞的穿著，畢竟這個混亂的星球，穿成什麼樣都是正常的。

老闆的注意力都在巫盞說的話里。她明顯愣了幾秒，震驚於這位客人的訴求。

這年頭誰還做飯啊！

巫盞明白這家店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就要轉身離開。

「或許您可以去對面的店鋪看看，那傢伙的店比我的大多了。」老闆善意地提醒這位奇怪的客人。

巫盞點點頭，走出店鋪。這家店對面確實有一家更大的店鋪，不過裡面聚集了十來個人，大聲地點評某批貨物。

巫盞一眼都不想多看這麼多吵鬧的活人，當即放棄這家店，沿著街道往前。

採購過程並不順利。

巫盞除了尋找各種必要的做飯工具，還試圖找到賣紙筆的地方，可惜並沒有找到。

這些星際人民無不例外都在震驚於他的需求，並且對這些東西表達出極為陌生的情緒。

他行走在街道上，垂著眼陷入沉思。

某種意義上來說，遷往星際，讓曾經的某些文化出現了斷層。

「歡迎……光臨，客人，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一道宛若漏電一般虛弱的電子音傳入巫盞耳中。他側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破舊得外殼快要掉色的機器人站在一家不顯眼的雜貨鋪門口，有氣無力地攬客。

巫盞走進雜貨鋪。

老闆趴在堆滿雜物的桌子上，聲音和機器人一樣有氣無力：「您好，需要點什麼？」

「鍋，黃紙。」

老闆慢慢直起身子：「客人說的是那些用於烹飪的器具，還有那種脆弱的木製紙張？」

「嗯。」

「有貨，稍等，我去倉庫找找。」

居然有么。

巫盞停住離開的步子，在櫃檯前等老闆把東西找出來。

幾分鐘后，老闆提了一個落滿灰塵的大箱子走出來。

「幾年前在一個人類手裡收了一套烹飪器具，一直沒有賣出去。」老闆被灰塵嗆得咳嗽幾聲，把箱子里的東西掏出來。

裡面的東西是巫盞沒看見的款式，不過確實是一口鍋，甚至還有一個電飯煲，以及一些配套的工具。

「還有紙……那就是更久之前的了，您確定需要這些東西嗎？」

巫盞檢查了一下質量：「價錢。」

老闆也沒想到這些積灰的東西有一天居然能賣出去，咳嗽著回憶當時收這些東西花的錢。

「一共兩百信用點，加一百信用點送貨上門。」

信用點算是星際的通用貨幣，園長給他開出的工資是五千信用點，在這個時代算不上多，但也能用。

巫盞沒有說話，直接劃了三百信用點出去。

「這是本店的聯繫方式，後續物流會發送給您。交易愉快，請慢走。」

巫盞在老闆病怏怏的聲音里走出雜貨鋪。

工具齊了，接下來就剩食材了。購買食材估計會比工具簡單得多，畢竟星際獸人也還是會進食純肉的。

巫盞在心裡琢磨著回去要做點什麼改善伙食，一沒留神，走錯方向繞進了一片錯綜複雜的巷子里。

巷子四周的建築很高，擋住了天空，讓裡面的光線更加昏暗。而且走進這個巷子，也幾乎聽不到街道的聲音了。

巫盞原地站了幾秒，準備原路返回。

忽然，他的身後傳來幾道交談聲。

「這次的拍賣會有什麼？」

「好像有什麼古藍星留下來的古董。」

「哈哈，這東西誰要啊？擱中心星域還有研究院的古板們搶著要，咱們要那幫人類留下來的東西幹什麼。」

「誰知道呢，不過聽說還會拍賣一個幼崽。」

「幼崽？這有什麼好拍賣的。」

「噓……聽說的血統很高，估計能激發特殊能力。」

藍星古董和……幼崽？

巫盞擰起眉頭。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交談的那兩人也發現了站在陰影里的巫盞，不客氣地喊他。

「喂，那邊的小子，你來黑市做什麼？」

巫盞緩緩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們。來人的獸人特徵很相似，都有一條鋼鐵一般鋒利的長尾巴，頭頂有一個旋轉的犄角。

那兩人對上巫盞，也愣了愣。這小子……光看半張臉就比他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小子，這裡可不是能隨便來的地方。」

其中一個獸人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往巫盞的方向走來，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面都有些晃動。

兩米多高的獸人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嗅了嗅空氣中的氣息，危險地咔咔按動拳頭。

「等等，你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