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見故人
是夜,老道人告別了文郡守,獨自回了道觀。
剛踏入道觀,老道人就站住不動了,「小友不尋一佳處修行,反來吾齋中做枝上客乎?」
一個頭戴斗笠的青年突然從道觀中間的大樹上躍了下來,他轉身向老道人行了個禮。「晚輩無禮,還望前輩海涵。」
老道人見了韓諾,微微點了點頭,「小友造訪,有何見教?」
「晚輩曾在窘迫之間得奔仙果兩枚,以為毒果,自顧無生路,便食其一枚,反得苟且至今。今日聽前輩一言,頗有倥傯韶華之感,令人有兔死狐悲之傷。前輩既贈我以仙術,我今來以果報之,望勿辭。」韓諾說著便雙手捧上一枚五彩斑斕的果實來。
老道人見了奔仙果,心中大喜,卻未立即伸手,「小友以一己之才拯萬民於水火,方得其報。吾得金,汝得術,互無相欠,如此厚物相贈,吾安得不辭。此仙果,多多益善,小友何不自食之?」
「多多益善,故良也。然一多為二,增益有限。而前輩得之,則增益無算。故相贈耳,前輩勿疑。」韓諾再一次將奔仙果朝老道人推了推。
老道人見狀大喜,也不再推辭,接過了韓諾手中的奔仙果,然後拉著韓諾進了齋房。
在房中,老道人和韓諾共飲數杯,給韓諾講了許多修仙界的基礎知識。還要韓諾留在自己的道觀里好好修行,一定要親自幫他將那本基礎功法解讀一遍才會放他離去,韓諾虛偽的推辭了一番便接受了老道人的安排。
後來的半個月里,韓諾就真的在老道人的道觀里待了下來。其實他一開始就是這麼盤算的,因為當他得到那本功法后,他就立刻回到住處研究起來。結果通過半個下午的研究,他發現自己完全搞不懂書中所說的那些經脈、穴位以及吐納的方法。
原來這些在這個世界是基礎常識的東西,在韓諾看來就像是原始人眼裡的電燈泡一樣。而寫功法的人似乎沒有想過讀者會是連這樣的基礎知識都不懂的人,所以韓諾思考了一下,便決定用一枚奔仙果來套路老道人,從結局來看,他的投入回報還不錯。
很快,老道人便煉化了那枚奔仙果,並憑藉其藥力修鍊到了鍊氣十階。而韓諾則在老道人的指引下,稍稍入了一些門道,在丹田裡練出了一些元氣來。
這日,韓諾正在樹下打坐修鍊,老道人卻背著一個小小的行囊來到他面前。韓諾見狀,立刻收功站起,他打量了一下對方,指了指其肩上的包裹,「前輩向來輕身往返,今日卻似欲作遠遊?」
「借小友仙果之力,吾已修鍊至鍊氣頂階。如今吾欲回宗門嘗試築基,此間或許不再來了。還望小友代為照管此觀,不久后便會有代為兄守此觀者,待其來小友再離開不遲。」老道人解釋說。
「前輩不是散修?」韓諾有些詫異地問。
「哪有什麼散修,國內所有修仙者都是要錄入仙籍的。為兄資質愚鈍,卡在鍊氣期數十年之久,未有寸進。心灰意冷之下才接了門派任務,來俗間做個幾年觀主,本想坐化前享點人間富貴,誰曾想遇到小友,又燃起一絲築基的希望來。」老道人捋了捋鬍鬚,微笑著說。
「那……」韓諾有些欲言又止。
「小友放心,吾此番回宗門,必向長老稟告小友之事。不出意外的話,小友可以加入本門,並順便入了仙籍。或許有朝一日成功築基,也可御劍飛行一番。」老道人看出了韓諾的心思,向他承諾了一番。
「那就有勞前輩了。」韓諾恭敬地向老道人行了個禮。老道人回了禮,便洒脫的離開了道觀。韓諾望著空空如也的大門,心裡開始盤算著一些東西。
首先,對於現在的韓諾來說,一個合法的身份是很重要的,他需要為自己前半生捏造一個更真實的簡歷。因為這個國家似乎從俗世到仙界,都十分重視戶籍制度。
其次,他需要了解更多關於此界各種寶物的真實價值,畢竟自己吃了不少懷璧之罪帶來的大虧。
第三,那個圓盤狀物體,自己應該想個辦法好好的藏起來,畢竟隨身帶著一個破舊的斗笠,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太扎眼。
這幾個問題中,第一個問題是非常好解決的,只要把故事編造得連貫而有說服力就行了。畢竟之前在鐵匠那個村莊里,自己是擁有了一個『真實』身份的。而第二個問題,對於韓諾來說,就沒那麼好辦了,畢竟這些信息只會在修仙界內部流傳,要想獲取更多的信息,就得有更廣泛的社交,進入真正的修仙圈子。
對於韓諾來說,獲取修仙界的社交資源,可以有兩條路。一是老道人所說的關於宗派的事情,但自從老道人給他科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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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基礎知識后,他便覺得此路暫時不通了。
原來修仙是需要靈根的,而靈根也有優劣之分,就像人的五指有長短一樣,五行靈根也有長短。靈根的長短,最好的是劍走偏鋒,只有一行突出,其餘四行不要生長。次一些的便是其中兩行較長,其餘三行不要生長。一旦五行靈根有超過三根以上齊頭並進,則此靈根就極難有所成就。
但韓諾偏偏是個五行俱全的存在,金木水火土一樣不缺。這在修行者眼裡是個大忌,這樣的靈根,與其說是靈根,不如說就是個廢物,與凡人無二。畢竟在韓諾從事了幾年的機械行業就流傳著一句話:「樣樣通,樣樣松」。所以,短期以內韓諾無法將修為提升到一個足以讓各宗派將其收為弟子的地步。
那麼對他來說,走第二條路就顯得更現實了。這條路,是老道人給他普及的另一個知識點。
原來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還是無數的低階散修。這些散修因為等階太低,所以都是登記為凡籍,以凡人的身份在世間活動。但他們也需要獲取修行資源,於是在一些大宗派的邊界處,會形成一些隱秘的坊市。
在這些坊市裡,大宗派的一些弟子會將一些低階的修鍊物資拿來換取一些凡間也能獲取的資源。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賺取更高額的利潤。有需求就會有供應,人都是逐利的,無論凡人還是仙人,道理都是相通的。於是久而久之,這些坊市就成了低階修仙者們互通有無之所。
而韓諾從老道人嘴裡得到的信息,便是出了安豐城往北走兩百多里,就能找到一處秘密坊市。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裡便是他要去的下一站了。而第三個問題,或許也能在這裡找到解決方案。
做完這一番盤算,韓諾便又開始潛心修鍊了。
在外人看來,修鍊似乎是一件極其枯燥之事,什麼也不做,打坐一整天。但對修鍊者自身來說,卻並非如此。首先,你得控制自己的呼吸,將含有天地元氣的空氣吸入體內,再呼出其中的雜質,只留存那一絲半縷的真氣。再用這縷真氣突破身體各個關口,最終送入丹田儲存。
在韓諾看來,這是一個高級版的俄羅斯方塊遊戲,而身體則是遊戲機本身。每一次呼吸,就有一塊奇形怪狀的方塊落下,當它準確的進入丹田后,就像是一行格子被消除了。
這種身心都能感覺舒暢的遊戲,玩再久也不會困。甚至不知是因為修鍊的原因,還是說有些玩物喪志,總之韓諾發現自己每天花在睡眠上的時間越發被壓縮了,可身體卻沒有什麼異樣。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又兩個月沒了,而韓諾也好不容易似乎突破了一點瓶頸。他不知道這世上的修仙者們如何將一個修鍊階段分成十個等階的,究竟是以丹田裡的真氣濃度,還是說別的什麼可量化的標準。反正在他眼中,是無法看出老道人的所謂十階修為的。
這天黃昏,剛吃過晚飯的韓諾正在院中大樹下打坐修鍊,卻聽得道觀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同時聽到聲響的還有一旁掃除的小道童,道童立刻放下掃把朝門口迎去。
「這位施主,本觀只在辰時至酉時開放……」小道童正要向來者說明什麼,卻發現進來的人穿著一套與之前離去的老道人相同的道袍。
來人是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臉龐瘦削,沒有鬍子,眼窩深陷,有很濃的黑眼圈,皮膚白的有些病態。他打量了一下小道童,面露微笑地問:「此處可是松露觀?」
「正是,前輩莫非就是繼任的觀主?」小道童恍然大悟道。
來人點了點頭,又抬眼看了看正在大樹下修鍊的韓諾。韓諾似乎也一直關注著來人,便起身走了過來。「在下韓諾,不知前輩尊號?」
「原來小友就是風師叔嘴裡的那位同道,久仰久仰。在下黃瀚。我離山時風師叔稱小友才入道不久,如今已修鍊至鍊氣一階,以小友的神速,恐怕遲早會成為同門,你我二人就以師兄弟相稱如何?」來人也自我介紹到。
「好的,黃師兄。」韓諾點了點頭,「話說師兄稱風前輩為師叔,莫非他老人家已經……」
「風師叔已經築基成功了。」黃瀚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松露觀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道觀正堂。這道觀共有四人,作為觀主的黃瀚,兩個道童負責道觀的打掃和香客接待,還有一個火工道人負責道觀中的齋飯吃喝。而韓諾則作為一個客人,暫時借住於此。在把道觀所有的事務交接給黃瀚以後,他便準備打點行裝離開道觀了。
正在韓諾打點行裝的時候,那個叫明清的道童來到了他的房門口,「韓前輩,黃觀主有請偏廳一敘。」韓諾抬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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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道童,表情有些複雜,但還是應了對方一聲。
其實韓諾之所以這麼著急離開,一來是因為之前留在這裡是替風道人暫管道觀,二來則是由於這新來的黃瀚。黃瀚此人並非別人,而是在那礦場里的一名看守,正是他帶著人把他從山洞裡接到了礦場。作為自己初來這個世界見到的頭幾個人,韓諾還是有些印象的。
不過好在黃瀚對他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畢竟經過奔仙果和濯仙河的塑體,加上這段時間的清修,韓諾的面貌有了不小的變化。所以韓諾一定要趕在黃瀚認出他之前,先一步離開此處。尤其是那頂破舊的斗笠,是不可以讓他看見的。
所以韓諾對於黃瀚的邀請,頗有一些擔憂,擔心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來。
片刻之後,韓諾便出現在了偏廳,而黃瀚則已經準備好酒菜等候多時了。一見韓諾到來,黃瀚便起身施了個禮,韓諾立刻還禮。「不知師兄深夜相邀,所為何事?」
「無他,韓師弟幫忙代管道觀數月,黃某一來便要離去,實在有些匆忙了。為兄略備薄酒,一來為師弟踐行,二來也希望跟師弟交流一番。」
「說來慚愧,在下初入仙途,想要多多見識一番,很早就想去那些坊市尋點仙緣,故而沒等師兄站穩腳跟便要離去,實在有負師兄所託。」韓諾解釋了一番。
「你這師弟倒是有趣,常人得了一門功法,定是要找個地方潛心修鍊,待修為到了一定程度,才會到處遊歷的。像師弟這樣修為低下,便尋思到處行走的,我還是第一次見。」黃瀚舉杯請韓諾共酌。
「這……恕小弟無知,若像我這般,是有何不妥嗎?」韓諾倒也不拒絕,滿飲了一杯。
「師弟還是太年輕,不知仙途險惡。」黃瀚搖了搖頭。「仙途漫漫,求索者除了自身修行以外,還需一些外物輔佐方能有所突破。所以世上修仙者眾多,但真正能成仙者鮮矣。而其中太半,都喪生於爭奪仙緣之中。不瞞師弟,在下曾在宗門的礦場任事。光是被打劫了渾身寶物,被赤身賣入礦場,最終身死骨銷的道友都不計其數。」
聽黃瀚這麼一說,韓諾心中一驚,擔心對方已經識破自己身份,但面上神色不改,微微一笑說到:「師兄這擔心,恐怕於我無憂。我如今孑然一身,因機緣所得的兩枚奔仙果,一枚自食,一枚送給風師叔了。如今手上唯有一本基礎功法,若有人想要奪寶,贈之即可。」
黃瀚打量了韓諾一眼,也笑了笑,「師弟還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皆以無為憂,而師弟獨以無為樂,難怪風師叔如此誇讚。」
「師兄叫我來只是為了說這些?」韓諾的眼裡露出一些狡黠來。「聽聞大多數的修鍊資源都在宗派里,風師叔是覺得自己此身築基無望才領了這麼一處閑差,享點人間富貴,黃師兄正當壯年已是如此修為,為何來此?」
黃瀚看韓諾此番表情,略一思索之後,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實不相瞞,師兄見黃師叔因一枚奔仙果便升至鍊氣頂階,心中頗為羨慕。我自達鍊氣五階后便加入宗門,結果就一直在礦場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甚至修鍊都有些荒廢了,如今才入鍊氣八階。思來想去,不如來這凡間尋點機緣。」
韓諾看了看黃瀚放在桌上的盒子,猶豫了一下,便打開來看了一眼,卻發現裡面赫然放著一枚五彩斑斕的奔仙果。「師兄這是何意?」
「這是為兄從一個礦工手裡偶然得來的,但奔仙果其物,我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所以不敢輕易食用。如今知道的見過奔仙果真物的,除了風師叔,就只有師弟你了,特來請師弟鑒別一番。」黃瀚小聲的說到。
韓諾將奔仙果從盒子里取出,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他心知這是當初他留給那壯漢的那枚,卻不知因何緣由卻到了黃瀚手裡。「那就簡單了,師弟可以向師兄擔保,此物是奔仙果無疑。」韓諾將奔仙果放回盒中,推回到黃瀚身旁。
黃瀚一臉滿不在意的表情取回盒子放在袖子里,內心卻大喜。接下來兩人又推杯換盞一番,黃瀚不停地給韓諾分享一些殺人奪寶的故事,聽得韓諾心驚膽戰,直呼仙途險惡。
是夜四更時分,韓諾背上行囊,戴上斗笠躍牆出了道觀,片刻之後便沒了音訊。
而在觀主房間里,正在煉化奔仙果的黃瀚突然睜開了雙目。『受小子所誆,為免夜長夢多煉化這奔仙果,果然給了他離開的機會。他既自稱族中曾出現過煉器仙師,雖如今窘迫得連基礎功法都無一本,卻能被人追殺到誤吞奔仙果,想來身上該是有什麼寶物才對,否則也不會趁夜離開。只可惜那些殺人奪寶的故事沒唬住他,否則過了今夜他便走不脫了。』黃瀚如此想著,感到有些惋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