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
我緊跟著進入門內,刺鼻的發霉味撲面而來,能夠明顯感受到,這裡的空氣比門外潮濕。
環顧四周,這裡仍然是一條走道,只不過,與外面截然不同的空間。同樣是長條形的走道,這個比我們進來的礦道要寬敞許多。
頭頂的岩壁驟然升高,光束照到上面,只能看到一片污黑。地面不是礦道中的那種自然土層,而是相對規則排列的巨石板,明顯有人工修建的痕迹。
地面上橫豎倒塌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石像,基本全部碎裂。四周的牆壁上有雕刻紋路,頭頂燈光束太小,一時間無法看到全貌。
大毛看傻了眼,他走近牆壁,用手摩挲著那些岩壁雕刻,嘆道:「劉芒,你哥我在潘家園這些年,偶爾也能見著一些掘墳盜墓的,這幫人經常胡侃,說地下宮殿怎麼怎麼著,說的那是雲山霧繞,沒想到啊,有朝一日,我也能瞧見個真的,趕緊拿手機給我拍個照,這場面,夠我吹上十天半拉月的了。」
我搖頭道:「礦洞里出現古墓,絕對不符合風水理論。依我看,這應該不是墓,沒準是個古代祭壇之類的。」
大毛仔細研究著那些壁畫,隨口說道:「可拉倒吧,誰家把祭壇修礦洞里,祭拜黑煤球子?」
雖然我沒從事考古行業,但畢竟也算是科班出身,頭一次遇到真的古代遺迹,心裡多少有點激動。
地面上的巨石板潮氣反漲,甚至能摸到一些苔蘚類植物在石板縫隙中蔓延。幾尊與人同高的石像凌亂倒地,多數碎裂崩壞,我費力扳起其中還算完整的一具,在頭頂燈的照射下,仔細觀瞧起來。
石像基本與我等高,通體漆黑,應該是和鋪地面用的岩石相同材質。待到近前觀察,這石像造型獨特,上身是一個古代仕女的禮拜樣式,從服飾判斷,應該是南北朝時期的款式,只是這石像的下身,卻被雕刻成了蟲身,如果要舉例比較的話,很像是小龍蝦下半部分的樣子。
我對地面上其他幾尊還能夠辨識的石像下體進行觀察,果然,這些石像都不是人身,有的像螃蟹,有的像海蜈蚣,總之都是人身獸尾的形制,透著些怪誕。
我努力回憶著同時期的古代史,意圖找到這類風格的來源歸屬。
自三國算起,陝南割裂於魏王荊州與蜀漢益州分治,陝北則遍布羌胡游牧部落,歷西晉、東晉、直至楊堅廢北周建隋,這片土地上戰亂殺伐不斷,前趙後趙、前秦後秦、西魏北周,短短一百來年,漢人、鮮卑人、匈奴人輪番稱霸,數個民族朝代沉浮於此。
南北朝時期,由於朝代得快速更迭與民族的快速融合,陝南地區確實保留了很多不同民族的文化傳承,只是,今天所見的這些雕像風格,我從未在任何一本典籍中見過,完全脫離了我的知識範疇。
大毛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興奮道:「劉芒,這是哪朝哪代的東西?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我搖頭:「我只是猜測,這裡可能是南北朝時期某一類部落文化的分支,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好。」
他仔細看著這些異形的石像,嘖嘖稱奇:「咱哥倆這是進了水族館了,怎麼這些人都長了個海鮮的身子。」
我感嘆:「古人的想象力非同小可,很多出土的石像雕刻都不是我們今人能夠想象的。四川金沙村出土的一批石像,長相怪異,男兒身卻打扮成女性。三星堆曾出土過一個石像,女人的頭被一隻巨大的尊代替,考古學家分析這是古人對神靈祭品的想象。
今天咱倆發現的這些石像,絕對可以算是中華文化的藝術瑰寶了。」
三哥道:「男兒身是女兒打扮,那是古代也有娘炮,不難理解。咱就說,這些人身皮皮蝦的石像,是啥意思呢?」
我搖頭:「雕像的意義,要看這個地下建築的所屬朝代、修建功能,以及地域文化等多方面因素,現在我也說不上來。陝南地處秦巴山區,古代交通不便,黃土高原的人多數未見過海,對海的渴望催生出這類人與海鮮結合的雕刻風格也未可知。」
中國古代各民族文化風格迥異,多少未出世的文明埋藏在這邊錦繡大地之下,這些雕像的風格,與我所知的三秦風貌差異甚遠。我用手機拍了好幾組照片,心想著,回到BJ一定要拿給付教授看看。
拍過照片,我們沿著石板路往深處走,隱隱能聽到前方有沙沙聲傳來。大毛告訴我,他小時候在老家河洞子里玩,經常聽到這種聲音,這是水流劃過山壁的摩擦聲,這山體里應該有條暗河。
通道不算太長,我倆快步前行,很快便走到了盡頭,那裡是一個石門框,應該是通往另一間功能室。三哥緊握著摺疊鏟,把我護在身後,向裡面張望:「劉芒,你說那個李老頭在這裡面嗎,我總覺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
我皺眉道:「我剛才也在想,這個地方和剛才的礦道,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張全有沒告訴咱們,還有這麼個地方存在。」
大毛突然一拍大腿:「對啊!剛才那道門那麼明顯,只要是在這礦里干過的礦工,他張全有不可能不知道。」
大毛這人面粗心細,剛才進門確實被這古代場景給震了一下,回過神來,便想到了其中的不妥。
我分析道:「這件事目前來看,有幾種可能,第一,張全有確實不知道,他雖然幹了幾年,但是工作區域單一,對礦洞內其他的礦道不熟悉。」
大毛立刻打斷我:「不可能,只要有其他礦工發現過這兒,像這種八卦事,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張老頭不可能從沒聽過。」
我點頭:「那就是第二種可能,就是張全有知道那道門的存在,但是以為門後面是普通房間,比如,當時那位賈老闆告訴礦工們,這門后是個倉庫,礦工們也就不會在意這裡了。」
大毛皺眉:「照你這麼說,當時來開礦的那個老闆,知道這後面有個古代遺迹,然後把門鎖起來沒告訴礦工,自己偷著盜寶來著?」
「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賈老闆發現門後面的古代祭壇,對裡面的古玩起了歹心」,我分析道:「但是這種可能要想達成,也需要條件,首先,這道門肯定不是賈老闆發現的,因為打通隧道的一定是工人,那麼發現了那道門的工人有沒有進來過?這個工人有沒有和其他人說過?有沒有可能賈老闆想要瞞天過海,偷著解決掉了那些知情人?」
大毛一拍腦袋:「難道說當年那些失蹤案,就是發現了這裡,最後被老闆解決掉的工人?」
我點了點頭:「有這種可能,那個年代的刑偵技術手段遠沒有現在豐富,什麼視頻監控、DNA採集當年都沒有,想要弄個無頭案,那可比現在容易的多。」
大毛罵道:「那個什麼賈老闆果然不是好鳥,老子這次出去,高低上派出所給他舉報了。」
我看大毛義憤填膺的樣子,無奈道:「這也只是猜測,若真是工人先發現的遺迹,這種奇聞逸事往往散布的最快,碰到那種八卦之心泛濫的,恨不得一個人通知一個村,賈老闆要想讓所有人都閉嘴,得解決多少人?」
大毛皺眉:「我看著賈老闆壓根沒安好心,興許這孫子本就是個盜墓賊,採礦挖煤那都是借口。」
我搖頭:「別多想了,這裡的事,出去問那張全有便能清楚,眼下還是進去看看,既然那鞋印指向這邊,李老頭很可能在這裡面了。」
大毛點頭,繼續往前走,我在後面跟著,腦袋裡始終琢磨著另外一種可能性,不願深想。
如果,張全有其實,知道這門后的情況呢?為什麼不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