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枝節(上)
吉慶堂上,面對一眾凶神惡煞的官差。跪在堂下的司馬平之臉色煞白,如同一堆爛豆腐癱在那裡,全然不見了往昔清風閣少閣主的威風。這司馬平之畢竟年少,不曾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如今身陷囹圄,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更讓他的精神瀕臨崩潰。於是,還不等徐刺邪來問,他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內幕和盤托出。
原來,就在騷亂的當晚,司馬長風通過地道來到了司馬長清和司馬平之的住處,與這父子二人相見。這三個人坐困愁城,毫無辦法,唯有借酒澆愁。司馬長清本就是一個摸不著就要殺人放火的主兒,幾碗黃湯下肚就已經不知天高地厚了,再給司馬長風陰陽怪氣地一陣撩撥,那憋在肚子里許久的火氣「騰」地就拱將上來,當場就與司馬長風決定分頭召集各自的徒弟家奴,打翻在府上的看守官軍硬闖出清風閣。
徐刺邪聽罷司馬平之的陳詞,冷笑道:「可是,司馬長風父子卻乘著官軍忙於應付你們在府上作亂的空當,從暗道裡面逃之夭夭。」
司馬平之忙道:「是是是,少總鏢頭不也說這人心才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武器,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父親他老人家一時意氣相激,受了司馬長風的蠱惑,鋌而走險犯下這天大的重罪,實在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司馬平之一邊念叨著「罪該萬死」,一邊跪在那裡磕頭如搗蒜一般。
徐刺邪默然一陣,問他道:「司馬長風父子參與口外劫鏢的事情你可知曉么?」
司馬平之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抬起頭來,說道:「啊,我早就知道司馬修之這個敗家玩意兒肯定與這個案子脫不了干係!」
徐刺邪不禁好奇道:「你怎麼知道司馬修之會參與這個案子?」
司馬平之說道:「司馬修之小子給陳萍這個妖女折騰得成天鬼迷心竅的,莫說是什麼韃子們上貢給皇上的仙方神葯了,就是天上的星星,但凡陳萍想要的,他也會想法子摘下來。若不是司馬長風屢次三番地阻攔,依著我父親的主意早就殺上三清山奪了陳家的基業,把陳萍這個野孩子一刀宰了,哪裡會有今日的禍事!」
「仙方神葯?」堂上的差役都暗自嘀咕起來,怪道這案子會驚動錦衣府,原來是外界傳言許久的皇帝陛下的長生不老葯被人給搶了。徐刺邪臉色立刻難看起來,大聲地責怪他道:「簡直是一派胡言!究竟是哪一個狂徒在江湖上散布的這些怪談妄語?」
司馬平之看他發怒,又一邊磕著響頭,一邊說道:「是是是……這些胡言亂語全都是陳萍那個小妖女散布出來的。」
「是陳萍?」徐刺邪竟然一時語塞。他愣了好半晌,才道:「陳萍如何知道這樣的事情?」
司馬平之道:「兩個月前,那司馬修之酒後對我說,陳萍有一次向他透露,老宗主所謂的閉關修行不過是掩人耳目,實際上是在後山養病療傷。三年多來,山上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湯藥,總未見效。今年開春的時候,老宗主病情加重,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陳萍她們唯恐自家的江湖地位不保,故而選擇秘不發喪。過去,有一個上過山的癩頭和尚曾說起塞外韃子中流傳的薩滿教之中,有一種以五個月大小的胎兒為藥引,輔之以鹿茸、牛骨等黑葯,封在丹爐之中以三昧真火鏖煉七七四十九年後,方可告成的神丹妙藥。據說這種丸藥,能收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可讓人死而復生。可巧的是,那塞外科爾沁部落就曾奉先皇密旨,
煉製了五個這樣的藥丸,今年入秋後就可以開爐取葯。還說朝廷委派大盛懷鏢局以押送宣鎮軍餉為名,護送神葯秘密入京,甚至連押送的路線都說得一清二楚。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派人埋伏在途中險要之地,伺機動手劫鏢搶葯來為老宗主治病。當時,我只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手無搏雞之力的酸腐秀才,能有什麼膽魄去打官府的主意?不過是在這裡酒後狂言而已,所以並沒有當真。沒成想他小子還真就為了博取陳萍這個妖女的歡心,干犯下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
趙全聽他所言,不禁大驚失色,問道:「你說的那個癩頭和尚是一個什麼來歷,竟然能知道朝廷上如此機密大事?」
「這個我哪裡知道啊?司馬修之也就是酒後一說,我也不曾細問啊。」司馬平之小聲嘟囔著。眾人聽趙全如此問話,心中也都不覺好笑:「哪裡來得如此手眼通天的癩頭和尚?這一聽就是陳萍或者司馬修之他們編排出來的瞎話。」
堂上氣氛正是凝重的時候,忽然外面的差役跌跌撞撞地闖進來稟報道:「剛才王師爺差人來說,知縣大人聽說有錦衣府的差官命喪清風閣,正往這裡趕來,要親自勘驗命案現場。」
「哦,劉知縣來了!」趙全等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趕往府門口去迎接,只把徐刺邪一人冷冷清清地晾在了吉慶堂上面。徐刺邪不由得苦笑一聲,說道「唉,長得又丑又挫的,誰又會看到你呢?」回身才要走,只見陳萍蹬著門檻子,嘴裡叼著一根草棍兒在那裡笑道:「你長得可不既不醜又不挫,比起趙全那些生得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歪瓜裂棗可強上一百倍。」
「插標賣首!」徐刺邪本來已經對陳萍產生了疑慮,但此刻又看她,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只覺得分外可親,心旌一盪就下意識地放鬆了心中的戒備,走過來一把扯下她嘴邊的草棍兒道,「小張三怎麼樣了?」
陳萍咯咯一笑,說道:「在我那裡哭鬧了半晌,我又是哄又是勸的好一陣子才算消停。剛才吃了兩碗乾飯,現在已經睡下了。」
「嗯……」徐刺邪點了點頭,默然半晌才鬱悶地說道:「李子昂之死已經驚動了官府,知縣大人也趕過來探視了,想來朝廷也會再派下得力的欽差大臣們處理此事。唉,這案子是越鬧越大了。」
陳萍道:「清遠知縣劉昭遠那就是個大飯桶,這也沒啥可擔憂的嘛。如今案子已經真相大白了,就是那司馬家的貪得無厭,竟然覬覦起邊軍的餉銀來,派方誠等賊人喬裝商旅潛出邊牆劫殺大盛懷鏢隊。隨後,又在少總鏢頭與官府來清風閣查辦此案時,這一等狂賊尚不知道幡然悔悟,竟在府上作亂襲殺官軍后私攜贓物而畏罪潛逃。此行此舉實在是罪大惡極,見之聞之者無不髮指!」
徐刺邪聽她憤憤不平地發了這好大的一通牢騷后,心中又是疑竇叢生,忍不住說道:「兇徒殺人之時,我們都不曾在場。你怎麼敢斷定殺死李子昂的就一定是司馬長風他們所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