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詩翁彼豆故事集》

作為全市最好的老牌重點中學，橙杏一中每年都會以「增強學生審美能力，開拓學生生活視角」為口號，在臨近元旦前一周組織社團活動周的大小活動。

高一年級的同學是最興奮的。他們的學習任務沒有高二高三那麼重，足夠有時間盡情享受這個文藝活動之周。他們期待著學校的社團招新展示，期待每年的元旦文藝匯演，期待書法比賽演講比賽校園十大歌手大賽舞蹈大賽等等等等。

林璨年喜歡美好浪漫的文字，開學初就想加入學校文學社。社團招新一條街中，她便拿著自己周日休息時寫的一首童話詩，兜兜轉轉地走到了被各式各樣的老書堆起來的圖書攤前。

「哇璨年啊，你看圖書攤生意多火爆啊。」祝懷瑾挽著璨年的手這麼說。「一中這麼多人喜歡讀書啊。」林璨年蠻吃驚的，她以為現在的同齡人大多喜歡九天之上axrapper說唱社這種社團，再不濟狗勾美食社什麼的。

「不是不是，他們之中九成男生沖著夏萇楚學姐來的，九成女生沖著陳潛學長來的，還有這其中還有九成又同時是沖著張晟寒學長來的，總之很少有人和一樣你單純啦。」

林璨年穿過一大群人才發現，這三個傳說中的人物正在圖書攤前忙活著，張晟寒和陳潛忙著收大家遞過來的入社文字稿，夏萇楚在他們後面一張一張看著稿子。

真和諧啊。

兩個男生一個冷靜沉穩的樣子，一個熱情似火的樣子，他們有條不紊的把稿子交給後面恬淡如風、溫婉如水的女生手中，順帶著還幫女生擋了從天空斜角灑下來的陽光。

祝懷瑾幫傻獃獃的林璨年交了稿子，絮絮叨叨地講著那個林璨年原本很喜歡的中韓組合exo，講著自己的本命吳世勛，講著她覺得世界第一蘇的吳燦易，一點也沒有發現身旁的女孩早就神飛萬里了。

這時的林璨年覺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在這麼多人中，竟然能一眼就看到在隔壁阿卡貝拉樂器社玩尤克里里的葉念時。她的耳朵根本不接待祝懷瑾的花痴發言，倒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葉念時輕笑的聲音：「這個社團名蠻有趣的。阿卡貝拉明明不用樂器，卻是樂器社的名字。」

「璨年？高一一班的林璨年小朋友在嗎？」林璨年是被夏萇楚用小話筒發出的溫柔聲音從欣賞葉念時的愣神中拉扯出來的。她回頭應這個聲音的時候，差點嚇了一跳。不單單是旁邊的祝懷瑾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原本的好大一圈人好奇和羨慕給她讓了一個道，在攤子前面的三個傳奇式的人物也看著他。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樣，她竟然在余光中看到葉念時也扭頭看她。

可是可是……怎麼回事……我幻想成真了？……不是不是……夏萇楚學姐也太受歡迎了吧！從沒被這麼多目光迎著的林璨年的想法亂了，她早就知道這個學姐很優秀，學習常年第一，大小競賽全部獲獎，長的連女生都驚呼好看，學校的大小宣傳全部有她的出席。她只是沒想到，學姐一發話，這麼多人就會停下來。

連葉念時也是。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剛才叫她的夏萇楚學姐面前，乖巧地一聲不吭。

——「那隻兔子注視著受傷的小狼，

竟然沒有一點害怕。

她伸出小爪子把手裡粉紅的小花遞給小狼，

希望小狼長大后不要忘記自己。

小花有點不滿，於是她輕輕的說，

『我只是為了他的年少無知盛開，

而你只是途徑了他的年少無知。』」

夏萇楚別掉話筒，輕輕地讀著林璨年童話詩的一個片段，讀得林璨年面紅耳赤。她沒想到自己的矯情小詩會被這麼好聽的聲音這麼認真的讀出來。

「很真摯的小詩，有點憂傷，有點浪漫，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清新的童話詩嘍。」夏萇楚笑眼彎彎，就像弦月於夜空，照得林璨年暖呼呼的，「去那裡挑一本書吧，你以後就是文學社的成員了哦，加油，你會是我們社最可愛的一個小朋友的。」

「嗯，我拿這個吧。」林璨年受寵若驚地對面前那個傳說中的冷漠的學長陳潛說，「《詩翁彼豆故事集》」。女孩著仰頭，聲音大大的，生怕學長聽不見。接過這本有點斑駁了的書，霎那，林璨年漏了一拍心跳。

因為隔壁那個玩尤克里里的男孩目光深遠的向前面的草坪望去，沒來由的喃喃了一句，用林璨年覺得最溫柔的聲音喃喃道：「《詩翁彼豆故事集》嗎？」

吉他和弦揉在空氣里，萬物溫柔。

「啊啊啊啊啊林璨年！他是不是認識你了！」林璨年伏在寢室的小桌子前獨自開朗，「他肯定是看到你了，淡定淡定，啊你就是和他有緣分的，淡定淡定！」日記本的紙都要被林璨年激動地筆力戳破了，哪怕這樣也壓抑不住林璨年的激動之情。那一個晚上，林璨年幾乎就是想著葉念時讀著《詩翁彼豆故事集》的樣子入睡的。

這簡直是最快樂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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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活動周的最後一天，也是2019年的倒數第二天。

學校的藝術生們簡直是各放異彩，各班身懷絕技的大佬們也為了這場面向全市的晚會努力準備了好長一段時間。今年的晚會，別說校領導班子整整齊齊、市領導班子也出席了。組織老師和各社團自然不敢不重視，他們派出最厲害的節目，篩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把林璨年手上這張節目表框定下來。

林璨年拿著這張精緻的節目表時，正忍受著以祝懷瑾為代表的一眾花痴姐妹給她介紹張晟寒的狂轟亂炸。這個璀璨的未來明星，據說已經被國外享譽全球的藝術大學看中了，小姐妹們記不清楚學校的名字，光知道咿咿呀呀的感嘆著他多麼多麼帥氣，他多麼多麼優秀，夏萇楚學姐多麼多麼幸福。這群青春期的少女們，悸動的心往往相通著，她們直直地把校園牆上的帥哥榜從頭討論到尾，「老公」「男朋友」這種奇怪的稱謂滿天亂飛。

林璨年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她不是不期待張晟寒的壓軸音樂短劇，而是注意力全被節目單倒數第三行的字佔有了：

鋼琴彈唱《啟明》葉念時高一十二班

舞台上的那個少年只是簡單的穿了一身白襯衫，黑褲子。挺拔修長的身線在聚光燈下柔和的泛著光，引得台下的一陣少女驚呼。林璨年分明看見葉念時的嘴角帶了一抹輕柔的笑，在驚呼中小心坐下，纖長白皙的手指牽動著鋼琴鍵，溫和的開口唱起來。喉結上下浮動著，手指也跟著節奏按下或抬起，全場的觀眾幾乎都被光包圍住似的安靜，空氣里只剩下葉念時一人乾淨磁性的聲音回蕩，就連天空上的啟明星，都忘記閃爍般靜靜聽著。

曲終收撥，迴音遠盪;台下無言，唯有夜空中星月相擁。

葉念時一曲終了，輕巧地起身鞠了一躬，人群這才沸騰起來。少女少男們齊刷刷地呼喊著葉念時的名字，瘋狂地吹著口哨，用全力鼓著掌。而葉念時，像極了萬眾矚目的王子。林璨年看看葉念時，看看旁邊呆住的祝懷瑾，似乎是鼓起勇氣地開口：「瑾兒啊，我好像喜……」

她的話在一個女孩衝上去后被截住了。在人群的歡呼瘋狂中，她拿著一束紅色的康乃馨對著葉念時，小小的精緻的臉上全是緋紅，紅著眼眶，真實地鼓起勇氣對著他說：「葉念時，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鏡頭掃到台下的領導面前，除了紀高官葉志華黑著個臉，其他的都像看戲似的。

「大家真熱情啊，」葉念時沒看那個漂亮的姑娘，「可能也熱情過頭了。」

——「蒼天，葉念時太帥了。天哪葉志華這種正兒八經的人怎麼生出這麼絕的兒子的。」

——「那個鄭楠雪也是個勇姐，當著全市的鏡頭表白得要多大的膽子啊。」

——「勇敢追逐愛情的女孩子就是很酷。」

…………

林璨年在廁所里聽到這些談話的時候，不知怎麼的尤其不好受。她似夢非夢的過了那天夜晚才知道，葉念時的這個節目，幾乎是和張晟寒的壓軸節目齊名的人氣，在全市的文娛熱榜上高居不下。學校也因此沒有對鄭楠雪說什麼，只是當作沒發生似的，享受著葉念時張晟寒為學校帶來的極大聲譽。

就像是自己喜歡的歌爛大街，或者自己壓箱底的寶貝被人偷了一樣的不好受，林璨年看著懷裡帶了點灰塵的《詩翁彼豆故事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肯定不是你能念想的人啊林璨年同學！」塑料頭的筆輕輕摩挲著日記本的蒼白的紙，趴在寢室床上的林璨年帶著憂鬱一筆一劃地寫著，「不要想了不要想了，馬上期末考試了，不要想了！」暴躁地指責完自己，林璨年「砰」一下蓋住了日記本，幻想著葉念時讀著《詩翁彼豆故事集》哄自己睡覺的模樣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