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8章
空寰真的怕極了。
他幼年被病痛折磨的時候沒有怕過,練邪功走火入魔的時候沒有怕過,家族爭鬥險些喪命的時候,他也沒有怕過。
可是此刻,朝熙冷眼望著他,不肯理他的時候,他心裡卻慌得不行。
他顫著手去抓朝熙的衣角,那小模樣,實在可憐。
朝熙注意到了他另外一隻受傷的手,血流得越來越多,不僅紗布被染紅了,他右手的衣袖也被沾了血跡。
朝熙終是看不下去,揚聲道:「齊沫,去叫太醫過來,給貴君重新包紮。」
太醫過來的時候,還一直嘮叨著:「殿下怎麼如此不注意,這手若要快些好,可不能用力啊。傷口反覆崩裂,萬一再感染了,那可不是小事。」
朝熙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她只是靜靜盯著太醫處理。
昨夜見他受傷,朝熙心疼至極,哪裡會細細探究?
如今想來,那傷口看著很是不對勁。茶盞摔落,他蹲下身去撿,即便是不小心,也只會輕輕劃破一道小口。
偏偏,空寰掌心有兩處划傷,其中一處傷口,還有很深的口子。那很明顯,便是人為划傷的痕迹。
這事,稍微細想一下,便會發覺其中蹊蹺。朝熙昨夜緊張過度,壓根沒多想。
果然,俊美的男人會迷人心智。
朝熙向來清醒自持,偏偏在空寰身上摔了跟頭。
待太醫給他重新包紮好,朝熙都沒有抱他。
相比於之前的柔情蜜意,朝熙的態度一下子冷了下來。
這一路上,朝熙都沒說話。
哪怕是進了宮門,朝熙也只讓花靈安排空寰去紫光宮,之後,便再也沒看空寰一眼。
陛下新納了一位貴君的事,早就傳到了宮裡。太極宮的管事嬤嬤芒恨是個妥帖的人,早就讓人將紫光宮收拾了出來,連帶著宮內侍奉的奴才,也一併安排了過去。
紫光宮雖不及太極宮那般繁華巍峨,卻也是金碧輝煌,耀眼奪目。
琉璃瓦碧玉磚,雕樑畫棟,比之魔月的青鸞寶殿還要美上幾分。
空寰由宮人引著入了寢殿,終於見到了朝熙來時說的溫池。
神域皇宮的這處溫泉泉眼是塊寶地,空寰從前只是聽說過,如今卻是親眼得見了。
登玉侍奉在一側,笑著對空寰道:「貴君殿下,您一路奔波,想必是累了,奴才方才去問過了,御膳房已經送來了午膳,您是先用膳,還是先沐浴更衣?」
空寰坐在軟塌之上,沉悶了稍許,才突然道:「陛下是不會來陪本君用膳的,對嗎?」
登玉雖不知貴君和陛下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自打回宮之後,陛下與貴君便生疏了不少。
登玉躊躇稍許,試探性地問道:「若不然,奴才去太極宮走一趟……」
空寰搖頭:「不必了,陛下對本君起了疑心,你這個時候過去,陛下不會過來。」
眼下四下無人,殿內唯有登玉一人侍奉。空寰低頭沉默了許久,這才嘆了口氣:「擺膳吧,本君多少吃一些,之後沐浴換衣,稍稍再睡一會兒。陛下答應了晚上會過來,但願她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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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定坤也被人抬著回了摘星台。太上皇朝沅在位之時,她的兩位通房古意和司墨,雖未承寵,到了年紀,卻也不肯出宮。後來,他們二人便和曾是太上皇御君的邵奕一道住在摘星台。
自此,宮裡便有了不成文的規定,住在摘星台的郎君,即便未承寵,那也是陛下的男人。
朝熙登基之後,便也讓她的三位通房住在了此處。
定坤回摘星台的時候,定遠和定夜將他扶回了卧房。
定遠擰眉看著他:「你跟著陛下出征,是去照顧陛下的。你又不用去前線打仗,怎麼傷成了這個鬼樣子?」
提及此事,定坤便恨得不行,他將這一路上發生的事,全都講給了他們聽,包括登白如今留在冀州別院的事,也沒有落下。
登白也算是東宮裡走出來的老奴才了,定遠乍一聽到登白被發落了,一時間還有些不忍。
定遠握緊了拳頭道:「照你這麼說,這位新來的空貴君,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日後我們在他面前,可得安穩一些。我們身份尷尬,難免惹他忌憚。」
定夜始終沒吭聲,直到定坤看向他,他才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當時受傷癱倒,會不會是有旁人從中作梗?若真是空貴君所為,以陛下的聰明才智,應該不至於發現不了。」
定坤說及此事,便委屈得不行:「你是不知,陛下如今被那賤人迷了心。自打回程,陛下與他朝夕相對,日夜不休地寵著他,恨不能一刻都不分離。」
定遠驚呼一聲:「果真如此嗎?陛下可不是重男色的人,那空貴君難道是個天仙不成?」
定夜溫聲道:「你別忘了,這空寰與魔月女帝是有婚約在身的,聽說過了這個秋天,他就要嫁入魔月王宮了。若不是陛下把他搶了來,他就是魔月的王君。王君之貌,怎麼可能會差了?」
「魔月的空氏,咱們神域的沈氏,向來出美男。況且,我還聽說,空寰是魔月第一美男。」
神域揚州沈氏,也是世家大族,仁宗皇帝在位時,魔月當時的國主便為娶沈家兒郎,割了兩座城給神域。沈家人各個都是美人坯子,和安親王朝暉的王妃,便是沈家女。
當今尚書府總領費酒的正夫,亦是沈家子。
而魔月的空氏,從仁宗皇帝開始,便往神域送過庶子和親。
空家是大家族,他們家族哪怕是旁支的庶齣兒郎,亦是美若謫仙。
故而,魔月空氏和神域沈氏從此名揚天下。
聽到定夜的話,定遠連忙拽住了定坤的手臂,問道:「我和定夜還沒有見過這位空貴君的廬山真面目,你且說說,他樣貌如何?」
定坤撇了撇嘴,一臉不屑:「蛇蠍心腸,再好看又能如何?」
定遠打趣他:「那比之於你呢?」
定坤悶聲不說話了,定夜見狀笑了笑,心中已有定論。
這倒是勾起了定遠的好奇心,他又道:「如今星辰台,最漂亮的御君便是費大人和其正夫沈越所成的小兒子費宸。費宸也是有沈家血脈的,空寰比之於他,誰更美?」
費宸今年剛滿十六歲,自千穗年間起,星辰台御君擇選年紀便從十八歲改成了十六歲。這規定,還是太上王君牧子期親自改的。
太上王君給星辰台增添了幾樣課程,在他眼中,神域的男兒家,除了要學習琴棋書畫,男則男訓之外,還要通廚藝,通賬目。
因星辰台課程增多,牧子期便下令,各地待選兒郎年滿十六歲便可入星辰台學習。將來御君們若是未承寵,到了年紀出了宮,那也是有一身好本事在的。
正因如此,出宮的御君便成了更加搶手的夫婿人選。如今神都的高門大戶,家中的正夫,多半出自星辰台。
這費宸年滿十六歲入星辰台時,連朝熙都不免多看了幾眼。
當時因為這事,宋啟還和朝熙鬧了小脾氣。朝熙哄了宋啟好一陣,才將人哄好。
宮中人人都在傳,說星辰台三千御君在費宸面前,皆黯然失色。
連太上皇都調侃過朝熙,說她若是真喜歡費宸,一併納了也無不可。
費宸如今年紀尚小,還不能承寵。不過,那般顏色的兒郎,絕非池中物。
定遠要拿費宸和空寰作比,定坤竟遲遲都沒有給出判斷。
定遠驚道:「你今日怎麼這般磨嘰?誰好看都分辨不出來了?那空寰還能有費宸好看?」
定坤氣得不說話了,他這幾日都得休息著,不能下地,他索性蒙了被子,不出聲了。
定遠看了定夜一眼,定夜微微一笑道:「空貴君如今高居貴君之位,咱們日後總有相見之時,他心情鬱郁,也別逼他了。」
定夜和定遠正要起身離開,那定坤卻攥住了定夜的手,道:「定夜,你性子沉穩,陛下最喜歡你在御前侍奉筆墨。如今宋啟不在了,空狗手段再高,他也是魔月人。陛下將來定要娶正君的,總不可能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宋啟傷了陛下的心,陛下見了葷腥,總不至於像從前那般一點男色不沾。我們兄弟三人的機會,就要來了。」
定遠微一挑眉。
定坤接著道:「我這身子如今下不了地,我們同是東宮走出來的,我惟願你們二人能抓住機會,奪一奪那空貴君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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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和定夜回太極宮侍奉的時候,朝熙正在榻上小憩。
她回宮之後,便先後見了尚書府總領費酒大人,以及兵部和吏部兩位尚書。
之後,又處理了一大摞的摺子。
一路奔波,朝熙疲憊至極,她原是想靠在榻上歇一會兒,誰知這一覺,便睡到了戌時。
她一連幾日都是抱著空寰睡,故而有些恍惚。
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小郎君,卻突然撲了個空。
定夜走過來的時候,朝熙還沒睜開眼睛。她以為眼前人是空寰,便直接攥住了他的衣袖:「你過來,讓朕抱會兒……」
此刻殿內沒有旁人,定夜驚得連呼吸都亂了。
他顫抖著緩緩上前,輕喚了一聲陛下……
他這一出聲,朝熙便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
朝熙猛地起身,看清眼前人是定夜之後,沒來由的煩躁起來。
原本,她是打定主意給空寰一些教訓的。可是,這才分開幾個時辰,她便如此不慣。
朝熙鬱郁須臾,忽地想起她答應過空寰,今夜會去陪他。
君無戲言,既答應了,就得做到。
罷了,教訓人的法子多得是。她今夜哪怕是去了紫光宮,也可以用點別的招數教訓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