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靜影摟著宇文泰坐在黑暗中,這裡狹窄而逼仄,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心跳聲便什麼也聽不到,宇文泰雖小卻也知道這回和母后遇到了不一樣的大事,所以根本不敢哭鬧。
小小的宇文泰仰望著母親的下巴,母后將他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甚至貪婪地想讓這時光停留地再長一些。
因為母后她從來不曾這樣抱過自己,剛滿四歲的宇文泰常常會一個人胡思亂想,也會暗自問乳母,為什麼母后總是對自己如此苛責,為什麼母后總是不肯抱一抱他,難道僅僅因為他是一國之君嗎?
可為什麼,攝政王卻對她那樣和善呢。
乳母說,那是因為攝政王有所圖謀,宇文泰不懂,不知道什麼叫有所圖謀,可是他覺得,有人問津的日子當真是溫暖極了。
「母后,我冷。」此刻他並不是什麼皇帝陛下,只想好好的縮在母親的懷中。
靜影並未察覺到宇文泰的心情,她伸出手,在宇文泰的額頭上摸了摸,驚道:「泰兒,你怎麼燒得這麼重?」
發燒?宇文泰皺著眉頭,老氣橫秋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母後用她自己的額頭向他貼來,貼得極近,宇文泰露出一絲得逞的笑容,朝著靜影懷裡又鑽了鑽,撒嬌道:「母后,真的好冷。」
靜影心急如焚,援軍未到,宇文泰卻生起了病,這可怎麼是好,於是她拍著宇文泰的背安慰道:「泰兒乖,睡一覺就沒事了。」
可是孩童發燒可大可小,最要緊的是得到及時救治,他們母子所處的環境惡劣,她又不通藥理,也不知怎樣幫宇文泰,只好緊緊地抱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嘈雜聲,像是一群人快速行過,靜影貼在門壁上,不多時,眼前出現一道白光,緊接著那白光越擴越大,靜影終於重見天日了,可是外面卻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援兵,而是宇文韶帶來的叛軍。
他獰笑著靠近靜影:「太後娘娘,別來無恙啊。」
靜影沒有理會他,而宇文韶卻獨自上前,色眯眯地看著靜影繼續道:「喲,小皇帝也在呢,來人吶,將這野種帶下去,明日在眾人面前處決了。至於太後娘娘么……既然太後娘娘都肯下嫁外臣,想來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婦,不如在死前讓侄兒爽快一番如何?」
他試圖捏著靜影的下巴,卻被靜影冷冷地甩開,靜影瞪著他,直言:「你若敢傷哀家和陛下半分,便等著千刀萬剮吧!」
誰料宇文韶卻哈哈大笑起來:「不知該說太後娘娘您是蠢呢還是單純,我便是不傷害你們,也難逃一死了!不過太後娘娘生起氣來倒更顯得風情萬種了,不若您全心全意地做本王的侍妾,本王便說太后暴斃……」
卻不妨被靜影啐了滿口。
宇文韶擦去靜影唾在他面上贓污,冷笑道:「將人帶到獵場,今日本王便要親自殺了這賤人。」若非這賤人,天下本該是他的!
全是這賤人的過錯!還有桓槊,這對狗男女,合該死在一處!
下邳王平生沒有別的愛好,唯有狩獵,因此射箭的功夫乃是一流,所以倒也並非全然一無是處了。
靜影被人帶到靶場,面如死灰,現下落在了宇文韶的手中,恐怕是再難逃出生天了。
不知泰兒如何了。
聽周圍人的意思,似乎並未想直接殺了宇文泰,也是,宇文韶出兵師出無名,自然需要泰兒為他正位,所以他要泰兒為他寫下傳位詔書。
此前宇文韶所說的立即殺了泰兒,想來也不過是嚇唬一下他們母子。
只要泰兒有一線生機便不怕……只是,自己恐怕是難逃一死了。
靜影身上的華服早在自己帶著宇文泰藏進密室的那一日便被自己脫下了,如今她身上不過身著一襲白色中衣,臉上還滿是污漬,可眾人觀其風采,亦為她折服。
少有人能面臨生死難關而面不改色的。
太後娘娘倒真算得上是女中豪傑。
靜影嘲諷地看著宇文韶,他翻身上馬,被靜影目光中的諷刺之意給刺痛,於是他獰笑道:「今日不如玩個刺激的。」說罷他命令僕從強綁住靜影的雙手,只有一雙腿讓她逃跑。
宇文韶數道:「一二三,皇嬸可要跑快些。」他搭弓射箭,瞄準靜影,本想一次便射中靜影的心臟,但轉念想到這樣未免太過無趣,於是稍稍偏離,長箭破空,將靜影的袖子釘死在地面。
身後傳來宇文韶惡劣的笑聲:「皇嬸是年紀大了嗎,怎麼躲不開啊,難道皇嬸和皇叔一樣,也是個癆病鬼?」他是刻意羞辱宇文溫的,目的便是想看一看靜影的反應。
實際上宇文韶也是真的討厭宇文溫。
憑什麼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對自己生殺予奪的,然而自己小心奉承卻始終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可!然而那個女人的孩子剛出生便是太子,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待他!
宇文韶越想越氣,這一下更是蓄滿了力氣,直直朝靜影射去。
若是這一箭正中心臟,只怕不死也殘。
靜影以為這次自己必死無疑了,她都一動不動等待死亡了,可是預想的痛感沒有來,而是等倒了宇文韶墜馬的畫面。
「我不在,你便這般狼狽?」桓槊戲謔道。
靜影呆楞著看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桓槊卻並不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拉著靜影的手,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好在宇文韶夠蠢,竟然將人帶到獵場,而桓槊對獵場的地形算是無比熟悉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被樂游射下馬的宇文韶,緩步走向他。
「下邳王,你真是無可救藥,今日本王就殺了你!」桓槊揮刀向他,儘管宇文韶左腿痛得鑽心,但桓槊刀就在眼前,他此刻根本也不知痛不痛,連忙求饒道:「莫殺我!」他忽然想起了民間的一個傳聞,不禁握緊拳頭準備搏一把。
「宇文泰那小子在我手裡,若你們不想他死,最好乖乖收手。」
泰兒在他手中?桓槊對靜影施以疑惑的目光,在得到靜影肯定的回答之後,他仍是不肯收劍,挑釁道:「殺了你,你的蝦兵蟹將只不過是一團散沙!」
宇文韶立馬道:「皇叔生前便一直說我蠢,我自己當然想不出,也沒膽量逼宮,只因我背後另有高人!也是他讓我留著宇文泰……」
「所以你們若是殺了我,我背後之人自不會放過宇文泰的!」他在賭,賭桓槊是否真的在乎……
桓槊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方才宇文韶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特地讓守衛守在外面,而獵場空曠,裡面發生了什麼根本無人知曉,誰能想到桓槊竟然能從山的那邊翻過來,出其不意地救下太后呢。
桓槊拉過靜影,道:『咱們先走,營救泰兒的事,再從長計議。」
誰知二人還沒走多遠,宇文韶賊心不死,沖靜影背後射了一箭,他獰笑道:「你們一個都別想走!桓槊你也太小看本王了!」
可是這一箭卻被桓槊給接下了,靜影看著擋在自己身後的桓槊,驚訝的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桓槊怎麼會替自己擋箭呢?
宇文韶一聲令下,外面的守衛便衝進來將二人團團圍住。
「明日便將此二竊國之賊在午市正法。」
——
牢獄之中,靜影試探著替桓槊處理他背後的血。
宇文韶那一箭射得十分重,徑直將桓槊的後背貫穿,鮮血淋漓的,現在已經粘稠起來,再不處理,桓槊只怕有性命之憂。
原本讓桓槊這廝死去,是靜影平生最大的願望,可此時此刻,想到桓槊畢竟是為自己擋箭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便又些不忍。
「桓槊,不要睡!」她拍了拍桓槊的面頰,企圖讓他清醒一些:「你不能死。至少你現在不能死!」
桓槊突然笑了,雖然無比虛弱,卻仍然緊緊地攥住靜影的手,道:「你是不是怕我死了,再沒人保護你們母子了。」
靜影搖了搖頭,冷冷道:「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和泰兒手上。」
「你可真心狠。」他躺在靜影腿上,這樣沒有那麼難受,可他卻覺得心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壓著,痛得很。
他伸出手,手上滿是血跡,本想摸一摸靜影臉上的淚水,可是什麼也摸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