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來使
使君在時下已很少有人稱,劉言聽得稱呼,便知來人是誰,喜道:「快請進來。」
說著,目光轉動,看向何、朱二將,二人心領神會,連忙叉手告退。
二將前腳剛走,朗州舊人後腳便至。
「劉使君!」來人是一布袍大袖的中年文儒,腰系一根麻繩,頭扎一片方巾,迥異於時下裝扮,似是魏晉年的畫兒里走出的雅士。
「李先生!」劉言大笑著迎上前,與他相對作揖。
兩人寒暄幾句,分主次落座,親兵奉上茶點,劉言歉笑道:「李先生,軍中簡陋,茶點粗劣,還望不棄。」
「我本鄉野閑人,好茶反而喝不慣。」來人笑呵呵地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劉言看著他喝下,才問道:「你向來不問俗世,今日怎麼有空,突然到我營中做客?」
李姓文士抻抻衣袖,顯得頗不好意思,支吾半晌,才一聲嗟嘆,頓足道:「說來也不怕劉使君笑話,我這次來,是受朗州幾位豪紳所請,來與劉使君當說客來的。」
「哦?」劉言故作驚訝,「實不相瞞,我攻澧州,又不攻朗州,他們請你來分說什麼?」
「使君就不要揶揄我了,這天下有識之士,誰不知道,那小殿下志在一統,澧州旦克,荊南、朗州也不過是囊中之物了。」李姓文士面露愁容,其實這紛紛攘攘,與他也沒甚干係,但生於廝長於廝,一衣帶水的人情卻是躲不掉的,遍數先賢,又有哪個能真正超脫?
劉言也只好斂起笑容,正聲道:「且先說說吧,朗州的那幾家豪紳要求什麼?」
李姓文士見他鬆口,便放下心來,笑答道:「他們能求什麼,不過是王師入城時,想保住身家性命罷了。」
「這不是難事。」劉言點頭,話鋒一轉,又問:「大都督治軍極嚴,從朝廷者,都是良民,想必你們也有聽聞,若僅僅是這點事,還用不著請你出山來我這兒遊說,所以先生你還是直言相告吧。」
「莫急。」李姓文士一壓手,自袖裡取出一封書信來:「這是他們給使君的信。」
劉言接過,展信略略一覽,蹙眉道:「恐怕,大都督不會答應,他們合不合作,於戰勢而言,根本無關緊要,至於資助軍餉,抄了他們的家,一樣充公。」
李姓文士聞言大驚:「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難道那小殿下就絲毫不憐惜麾下將士的性命?他們所求,也不過是朗州地界上的一官半職而已。」
劉言呵呵一笑,放下信解釋起來:「你有所不知,大都督之志不僅在天下一統,還在振刷積弊,治一個州,比打一個州更難,他不會向這些坐地起價的豪紳妥協,給心中的大治光景留下一丁點兒隱患。」
李姓文士心道也是,低下頭若有所思,劉言也不急,端起茶盞悠悠啜了一口,靜待下文。
其實他斷定郭宗誼不會與這些貪得無厭的豪紳們合作,有兩個原因,一便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郭宗誼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赫赫之功,以此來積攢威望,未來皇位才能坐穩。
不真刀真槍打上幾個漂亮仗,何來赫赫之功呢?
至於二,就與劉言自己有關了,郭宗誼肯定不希望看到他兵不血刃,拿下朗、澧二州。
最好鬥得兩敗俱傷,他再親遣大軍平之。
這兩點相生相成,缺一不可。
良久,李姓文士終於開口:「既如此,我也只能如實回稟了。」
說著,便起身欠禮:「叨擾使君了。」
劉言起身,將其送出轅門外,兩人拱手作別時,李姓文士突然道:「使君有君子之風,不與我為難,我也有一事相,請使君附耳過來。」
劉言依然上前,遞出自己的右耳,李姓文士掩著嘴,低聲道:「昨日高保勖商議軍機,似是要趁使君攻澧州時,背襲之,望使君多加防範。」
劉言眼神一凜,隨即點頭:「多謝先生。」
李姓文士不再多言,翻身上馬,單騎離去。
劉言目送一程,折身回營,又召來何敬貞、朱全琇,命令道:「大營扎個樣子便行,我們不會久駐,今夜散肉放酒,明日辰時,整軍攻城!」
「惹!」
翌日,何敬貞率兩萬人,分兩路攻澧州,朱全琇領著兩千騎軍,遁入山林之中,不知去向。
澧州守將見大軍來攻,急命屬下向朗州報信,又組織軍士上牆,備弓弩、滾石、擂木抵禦。
澧州城不高,護城河倒是很寬,還有水師在上游戈,何敬貞率著攜帶火器的大部攻正門,及護城河邊,城內射出一隻箭來,扎在他腳下。
這是警告,何敬貞急忙下令,全軍停步,又下令後方軍士準備火器,他打算試試威力。
令旗翻飛,大軍急急一停,一陣人仰馬翻后,歸於肅靜。
澧州守將躲在女牆后,瞧得稀奇,便問左右:「剛剛那一箭,射出多少步?」
「兩百步!」一持弓副將略顯得意道。
「好臂力!」守將誇道,「只是這劉言大軍,停在兩百步外做甚?」
正疑惑間,突然聽見陣陣尖嘯,似鬼神哭嚎,令人心頭髮憷。
牆頭將士循聲望去,只見幾十道流火,自劉言軍陣後方騰飛,帶起陣陣濃煙,向城牆上砸來。
守將大驚,忽然想起此物來,據說名為霹靂炮,是郭宗誼軍中一小卒所制,填以火藥,再封死罐身,用時點燃引線,能飛幾十丈高,一兩百丈遠,落地即炸,聲威如雷,落在人堆里,兩三丈內,無生還者。
回過神來,守將高呼:「快!快躲,快進堡樓。」
周邊將士頓時大亂,可惜為時已晚,霹靂炮已有半數落在牆頭,大部分還是朝守將所在的城樓而來。
霹靂炮炸天,隆聲不絕於耳,震得人心神恍惚,一顆就落在守將身邊,幸虧一眾親兵以大盾將其護住,他才保住了性命。
爆炸聲一平,守將便拔開盾牌,一股焦糊味立馬竄入鼻中,放眼望去,滿地哀鳴,七橫八豎倒了一片片屍體。
一時間,守將只覺脊背發涼,手足無措,這種仗,他從來沒見過,更沒打過。